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寻秦记之杯中酒》作者:漫漫路远 文案: 世间最美好与最绝望的 不过如果与不曾 如果你我不曾相见 如果你我不曾相交 如果你我不曾相知 如果真正的嬴政没有死 如果不曾发生那一刹那 或许就能 不曾相忘 --赵盘 《战场》 人在战场 怎能退后 百般情 千种忧 万点愁 都要置诸脑后 纯白少年 失去后 镜中缘 杯中酒 笑中谋 涌过来 乱转不休 心爱人 偏偏只可分手 兄弟情 可以化作争斗 去或留 也永远 置身困局 没有出口 心里头 只想一朝飞走 找自由 恃我有这双手 世间情 却向我 将我带走 不再回头 人在世 谁 可庇佑 半生缘 一生爱 隔世仇 都要 这生接受 谁令世情 新变旧    昨天来 今天走 他朝事 操纵著 在那双手 搜索关键字:主角:项霖司(项少龙);嬴政(赵盘) ┃ 配角:吕不韦,善柔,连晋,贺天安等 ┃ 其它:师徒,强强 第一卷 青葱年少 第1章 不曾忘记 第一章不曾忘记 夜晚,见面结束后的报告厅外。 朋友用卷成筒状的参观宣传册捅了捅项霖司,想了想,“是这样吗?那你……和你爸和好了?” 项霖司听到他说“你爸”二字,脸色有些僵硬,不耐地挥挥手,“这关那个男人什么事啊,你给我一边儿去,一边儿去。”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啧!”朋友摸了摸下巴,吹了声口哨,随手将手中宣传册丢到一边,边取出手机查号码,边自言自语:“一提你爸就翻脸,刚才到底是谁一直‘我老爸我老爸’的啊……” “嘟嘟嘟……” “喂,叔叔啊,我到了,嗯,一会就去酒店,嗯,省事儿刚走。什么?省事儿他爸来了,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朋友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兴冲冲跑去找项霖司了。 2045年07月30日,这是平凡的一天,地球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转,年年月月都是同样,社会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大事发生。当然,这一切,对于项霖司都显得无关紧要。 G大外的便利超市距离报告厅有五百米的距离,这浓烟滚滚的大火烧起来的时候,项霖司的生命也在无人知晓中走到了终点。他人品地遇见了丧心病狂的纵火犯,一番与亡命之徒打斗之后,两败俱伤。 就这样和这个疯子自焚,不,是烧死,会不会像很久前看的那个《金枝欲孽》里的玉莹和她的御医情人呢?他躺在冰冷的货架下面有些无力地想,真是……再难看不过。 不是每个人都能风平浪静地走到人生终点,项霖司对于生活的意外结束,如此完成人生行走的轨迹,撤出所有的交互关系,不是没有遗憾。 除了疲惫,要面对自己的死亡,还有孤独丛生。 人生就像坐公交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然而终点站到达,司机项霖司回头望去,昏黄的灯光,空荡的车厢,只有自己。 …… 项霖司在白雾里昏睡了很久,光阴流转,不知今夕何夕。灵魂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他不清楚,不过人的精神,似乎在某些时候,不会因为肉体的毁灭而消散。 视线里有一团粉末。 项霖司动了动身体,想要摸摸这团粉末,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身体。 这是一团细腻的粉状物,如果可以使用高新精密仪器探测的话,也许会发现小颗粒之间丝丝相关的联系,当然以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实在难测其一二。 精神的视线很奇特,他在白雾中打量,广缈无限大的范围尽收眼底。 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烧成了灰烬,这粉末就是他自己。 这种全新的形态,黑色的粉末状物,优点是,他现在可以很好地看到自己的全部,由内到外,由表及里。 而糟糕的是,项霖司现在很缺乏这个世界的信息。不过没有什么智慧生命来引导他,这点无论如何不像开了金手指的小说。项霖司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关系,无论在哪里都是慢慢适应的过程,何况他原来也不是地球的智慧生命。 等等! 记忆的惯性,激荡起思维的火花。他应该是什么东西?项霖司平日习惯于自言自语,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在白雾中悬浮的黑色粉末状生命,焦急地回想着从前的记忆,却杳无踪迹。 真是神奇的经历,项霖司苦笑着抖抖尘埃,飞的更高了些。 “你在这里发什么愣。”一段信息从白雾中飘过。 “我吗?”项霖司惊讶地想,随即接收到了第二段信息:“还没有做好选择吗?快点!” “选择?”项霖司狐疑地看了看白雾中的世界。 “您的信息已经收集完成到99.2%,请问是否继续选择One World?”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跨越重重白雾,将项霖司狠狠击落。 原本悬浮于白雾中的黑色粉末暗淡不少,项霖司顿时感觉自己的能量被削去了三分之一,有些心疼。继续选择?好吧,继续就继续吧,One World。 “继续。”部分黑色粉末震动出长长的波纹,发出讯息。 “信息收集终端请选择小世界。冷门推荐:……”这次不再是声波提醒,而是换成了光波传递。看来刚才他的反应太迟钝,那东西有些不耐烦了。项霖司无语地打开信息包,打开冷门推荐,上面有几百张图片,其中就有他熟悉的人类世界全景,他不加思索地回应了“确定”。除了图片再没有其他资料,在陌生的世界最可靠的还是自己过去的判断,项霖司回忆起自己生活着的污染严重的世界,只好如此自我安慰。 可惜接到下文他就有些后悔:选择已受理,目标划定《寻秦记》。启动信息构建,单向传输。 寻秦记,黄易著。项霖司第一时间想到,可惜他没怎么仔细看。TVB出过电视剧,一个男人回到古代大杀四方的故事,大名鼎鼎。这样一来,自己方才回到旧世界的设想,也不可能实现了。想来这样的“小世界”何止千万,也许自己存在生活的时空也不是唯一的,而“项霖司”这个名字是否为真,还有待证实。 …… “叮零……”延时闹钟的经典铃声响起在耳畔,项霖司揉揉眼睛。 今天是周末,要和小青去海洋公园。一个意识在他的脑子里如惊雷般炸开。想起来了,他现在还是在《寻秦记》里,他的工作是收集讯息,现在要把这个剧本演下去,回到古代送嬴政登基,延续现代的历史。 十分钟后,项霖司穿着秦青给他买的衬衫,收拾得干净整洁,走进电梯。虽说女朋友不是自己的,可他现在就是项少龙不是吗?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分手的事……项霖司脑子里胡思乱想,脸上却一副严肃地表情。 “叮咚!”电梯打开,进来一位带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 “周末约会?” 那人开口一句,让项霖司万分紧张。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跟项少龙认识,有点不知所措。假扮的人最怕遇到熟识的故人。可是他没想过这个人不是认识项少龙,而是认识他。 “去赴最后一次约会。”项霖司面带遗憾地笑了笑。 “怎么?”那人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仿佛有种可以穿透人心的力量,“她不错的。” “工作要求。”项霖司没说谎,他直觉这个答案对年轻人很重要,随即会意一笑,“你很喜欢她?” “你似乎并没有伤心的意思。”年轻人摇摇头,有些迟疑,“她碰到你还真是不幸。”而阴影下英俊的面容却露出淡淡的笑容。 “叮咚。”一层到了,项霖司不想再多说什么,“我先走一步。” “等等。”年轻人走出电梯。 “你还有什么事?”项霖司回头,对于自己熟人兼女友追求者有些不耐烦。 “我叫赵政。”他说,“初次见面,项先生。” 项霖司脸色有些僵硬,心中却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重改了一部分。 第2章 分手快乐 第二章 分手快乐 根据先前接收的信息,乘坐巴士去海洋公园,项霖司按照指示一步一步实行。实际上,他还是第一次到香港,心中充满了新鲜感,一路上免不了东张西望。 虚空的迷蒙也许只是一瞬间,流淌的岁月却不知几何,项霖司摸摸下巴,实体的感觉令他高兴。 街头人来人往,海洋公园门口堆了不少游人,项霖司站在不远处的林间道上,看着长发披肩温柔如水的秦青站在那里,心中顿生惊艳之感,思绪有些恍惚。他不觉停下脚步,似乎有种想法在心里叫嚣,这就是他的女友,他要好好对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相伴她一生。 “我还真是入戏。”回过神来,项霖司摸摸鼻子,自嘲一笑。 “小青。”项霖司一脸笑容和秦青打了声招呼,递过一瓶矿泉水,“很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没什么,我只是刚到这里。”秦青隐约觉得今天的少龙和以往不同,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一些什么,接过矿泉水,似乎刚才的等待也不是那么难耐。 “我们去看海豚表演吧,这个时间刚刚好。”项霖司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九十年代的好奇心。 “嗯。”秦青点点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男友伸出的胳膊,伸手挽上,跟着他往水上表演馆走,“少龙,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了。 “是吗?”项霖司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演戏的天赋,只好干笑道,“看来有时候改变一下也挺好。” 改变?秦青垂眸,不管怎么样都为时已晚。 两只海豚双双起跳,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项霖司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微微侧头打量着秦青。她看起来身体僵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观看海豚表演又心不在焉,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走出海豚表演馆,二人在过山车前专供游人休息地方停住脚步。 “七年了,什么都变了。”秦青坐在长椅上,双手握着矿泉水瓶,淡淡道。 闻言,项霖司手上顿了顿,下意识地不断用勺子拨拉着冰淇淋。 秦青手中紧紧地握住水瓶,食指把瓶盖拨弄不停,悄悄地呼出一口气,想要让自己放松:“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项霖司搅了搅冰淇淋,无言以对。他已经死了很久,已经无法清晰地确认自己的存在。计划,有必要吗? 想到这里,项霖司不禁扯了扯嘴角,他听见自己用无奈的语调说:“打算什么?过一天是一天吧。” 听到这个回答,秦青脑中那根弦似乎又绷紧了一些,她紧了紧瓶盖,看着前方的低矮灌木丛,面上努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展览完了,我会跟公司请一个月长假。” 秦青一鼓作气,仿佛不趁着这个机会说完,就再不会对项少龙提起:“不止放假,我还找Jenny的旅行社订了机票,订了酒店,还找了Father Nelson替我订好了教堂,只不过没告诉你。” “我一直在等,等了那么多年,我……不可以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我知道了。”项霖司望着远处淡蓝的天空,给人无限的平静之感,“Peter对你好吗?” “是。”秦青一脸平静,掩盖了内心的波涛。 “我很抱歉,无法给你想要的生活。希望你以后和Peter过得幸福,以后我会离开香港。”项霖司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说完这些的,总之,秦青听完后,就一言不发走了。 如果是在李小超劫持事件之前遇见秦青,会不会有所不同?项霖司靠在长椅上,思绪飘得很远。说到底他们真正认识不过在海洋公园里的一个小时。秦青是个好女孩,他没有必要去打扰她的安定。 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遮住阳光,项霖司抬起头,看到来人的身形,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赵政,你怎么在这?” “我来闲逛。”赵政戴着帽子,只露出个下巴,叫人看不清样貌。虽然如此,项霖司依旧觉得他是个非常特别的人。 “我们认识吗?”项霖司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不要这样一副‘啊,我有企图,但是我不告诉你’的表情啊,感觉很冷的。”项霖司心头狂汗,事情还未开始,怎么就招来这么一个家伙。 海洋公园日头正盛,游人如织,二人相视之间,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赵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时间日久,“喂!”项霖司不由得出声,他讨厌审视,这让他想到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和没有丝毫人气的家庭。 “连拒绝人的方式都一如既往。”赵政视线移向不远处转动的摩天轮,眼神清明,呼吸悠长,似乎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原来你一直没有变,是我魔障。” 闻言,项霖司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的秘密对他而言很重要。手臂猛地攀上扣住赵政的手腕,项霖司将刹那间心神晃动的赵政瞬时压到长椅上,急迫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赵政亦是身手敏捷的人物,虽然是措手不及之下遇袭,身体仍然自动作出了反应,抬脚就狠击对方小腿。项霖司吃痛,忙将他手臂放开闪到一边。 二人在休息区大打出手,你来我往,眼见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在拍动作片吗?”不明所以的路人。 “眼花缭乱看不清楚啊……”出门忘记带眼镜后悔不迭的围观客。 “快拿手机给我拍一下,好帅呀!”花痴。 …… 项霖司耳力不差,周围人的反应他清清楚楚,顿时有些着急,一把拉过赵政:“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先动手的人可不是我。”赵政看着项霖司耍赖,嘴角露出一丝淡雅的微笑。 项霖司看着心中一动,认输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他的养气功夫不算好,为此叔叔说过他好几回,但好在身手不错,难逢敌手,今天可算是不得不认栽,“算了算了,不打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第3章 通往过去 第三章通往过去 “乌有博士?”项霖司躺在白色真皮沙发上,玩弄着手里的名片,简约设计,白色的卡片上只有乌有博士四个汉字以及DOCTOR WU YAU。 “我是代表李小超先生来找你的,李先生很欣赏你的身手,所以请你……这个机会很宝贵,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果真是乌有,子虚乌有啊。项霖司抬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心中感叹。 “嘟嘟嘟……”项霖司摸出手机,查阅通讯录,按下通话键。 “是我。” …… “白日翩翩蝴蝶间, 触手温暖将湮灭。 环绕飞舞的彩叶, 霓虹光芒若隐现。 岁月道不尽绵软, 温柔却未能晏晏。” 酒吧里播放着不知名的小调,人声喧嚣,妖艳的女郎,赤裸的欲望。项霖司走了一段,回头看到赵政没有跟上来,站在门口不动。 “怎么了?”项霖司奇怪地问。 “很吵。”赵政厌恶的眼神表达了他不想呆在这里哪怕一刻钟的意愿。 “好吧。”项霖司无奈地同意,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性迁就这个来路不明目的未知的赵政。 …… 香港灯火璀璨的夜晚,某高级餐厅。 “这个怎么样?”项霖司翻过手中的菜单,询问坐在对面的赵政。 “你随意吧。”赵政显然不是来吃饭的,他一直盯着项霖司。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哪个豪门出来的少爷,气派十足。”项霖司托着下巴发牢骚,“万恶的旧年代。” “旧年代。”赵政咀嚼这个词,黑眸中一片深邃。 “没什么,不要乱想。我……只是口误,吃饭吧。”项霖司随口一说,看着赵政沉思的模样,心不由得吊了起来,暗暗警惕,以后回到秦朝可不能这么大意,“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赵政不语。 “少龙,和朋友来吃饭?”背后响起秦青的声音,其特别项霖司恐怕很难忘记。 “小青,好巧啊,你也和未婚夫来吃饭。”项霖司推开椅子站起来,看到挽着她手臂男人,Peter。 “你好,项先生。”Peter作为一场爱情角逐的胜利者,心情正佳。 “你好,Peter先生。” “这家餐厅味道不错,”秦青淡笑,身为前男女朋友,气氛本应该很僵,可是二人相处之间,竟无丝毫介怀之感,“我们过去了,再见。” 项少龙已经不在了,而项霖司和秦青之间,本来就没有爱情。七年的相处,也许秦青并不是毫无所觉。 “再见。”项霖司摆摆手,笑脸顿时垮下来,重新回到座位上,赵政的牛排已经吃了一半。 “很难吃。”赵政不客气地评价道。 “哦?”项霖司下意识地点点头,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赵政刚才不是一言不发,无论如何保持沉默不予意见吗……想了想,项霖司小心翼翼建议道,“那不如我们再换家?” “不用了,我先走了,谢谢招待。”赵政干脆利落,抬脚就走,项霖司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 他好像生气了?项霖司模糊地猜测,有些迟钝地想。不过,为什么呢? 视线不由得移向对面座位,被主人遗漏的黑色手机静静地躺在餐桌上,项霖司有种终于确定了事实的感觉,赶忙追了出去。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他环绕四周,哪里还有赵政的影子。 …… 走出餐厅,秦青远远的望到项霖司焦急寻找的背影,猛地抬头,看见对面大幅的LED显示屏上,两只蓝色的海豚双双起跳,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即使天荒地老,对你此情不变。 秦青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 李小超实验室。 通向巨大实验室的电梯出口处,有一座自动伸缩桥。 “来,过来吧。”李小超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轻松地走在前面。项霖司跟在后面慢吞吞往前走,他有些恐高。 “李先生!”乌有博士站在门口,热情地握住项霖司的手,“项先生,终于把你等来了。”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利用太空的能源穿梭时空!它就是我的心血结晶了。”李小超激动地向项霖司介绍他的梦想。 “你放心,一切都很安全。”乌有博士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们以战国时代的秦国作为此次穿越的目的地,从今天开始你要接受一连串的特训。”训练员站在项霖司面前严肃道。 …… 赵政敲了敲门,却得到项少龙卖掉房子辞去工作,已经离开香港的消息。 他心中不禁百味陈杂。 时间如此荒芜地淌过他的生命,竟像是一场空梦。 这不像他。 唯独面对项少龙,他不像自己。 滚滚红尘,无人能在他的生命中驻足停留。同时他也握紧了拳头,绝不允许自己忘记项少龙。 赵政啊赵政,你在干什么? …… 训练结束,洗完澡,项霖司靠在床上打开手机,按着键盘,却不知道能和谁联系。窗外下着暴雨,天色昏暗,街道格外安静。项霖司忽然想起裤兜里还有个黑色手机,是赵政的,这一个星期以来从来没响过,倒让他忘记了。 键盘解锁,潘多拉的魔盒在不知情下打开。 项霖司漫不经心地打开联系人,没想到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让他大吃一惊。 “师父。” 哎,这是谁?项霖司想想,现代人很少会用这种称呼。他怀着莫名的好奇,摁下通话键。 “嘟嘟嘟……” 狂风吹开窗户,雨点噼里啪啦打进房间,项霖司懒洋洋地爬起来关上。 “搞什么,我明明锁了窗户。” 等了许久,“无人接听啊。”项霖司从耳边拿开手机,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有些遗憾。放下赵政的手机,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玩一会儿游戏。 屏幕亮起,未接来电赫然显示“阿政”二字。 他的电话是静音。 项霖司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下来,大脑无法运转。 原来,他就是“师父”。 …… “你应该明白试验之前不可与外界联系这条规定吧?”训练员心中有些不满,老板的人选居然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项霖司眯了眯眼睛:“我和李先生,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他的下属,况且这条规定,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你要明白。” “好吧,我给老板打电话。” 项少龙原本的公寓在市区中心,离李小超的实验室有三个小时车程。 台风肆意的夜晚,城市安静。 …… 风雨之夜,整装待发的车辆安静地停在地下车库。 赵政接到电话通知,收拾好行李,转身按下电梯准备离开公寓,“叮咚”一声之后,却猛地消了音:“项……” “这是什么?”电梯口项霖司正抵着门,举着他的手机咄咄逼人地瞪着他。 这情景在赵政看来,颇有几分怀念和亲切。 “这是历史。”赵政恢复了镇定,淡然道,“你将会面对的历史。” “你是秦朝人?”此言如雷贯耳,项霖司简直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为什么是‘来到’。”赵政坦然地望着项霖司的眼睛,那里清澈如水,还没有染上日后的深沉淡漠重重迷雾教人看不透,“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然后一直过了下去。这样的解释,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难道世上真有不死药?”项霖司喃喃自语,“老爸他们的研究是可行的……” “啪嗒!”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政忽然意识到项霖司是冒雨过来,浑身湿透,还好公寓热水是24小时全天供应。 将项霖司推进浴室,赵政坐在铺了白布的沙发上想事情,却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刚才看到项霖司浑身湿透的情形。 他感到小腹有些异样。 然而继续想下去,吃亏的是他自己。想及往事,赵政有些丧气地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喂,你有没有换洗的衣服?”片刻之后,项霖司从浴室探出头来问道。 “在地上。”赵政逼迫自己接受项霖司的失仪。 “你闭着眼睛搞什么?”换上衣服,项霖司颇为不解地凑到赵政面前仔细端详他的长相。 熟悉的沐浴乳香气萦绕鼻尖,赵政知道项霖司离他很近。 “我累了。”往日他这么说,项霖司就会识趣退下。 但是赵政忘记了,其中间隔两千年,项霖司现在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 “你!”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退下。项太傅,你不懂?”赵政一字一顿地说。 “靠,”项霖司曾经主修历史,很快便想通了,于是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赵政,你是嬴政,你就是秦始皇!” “项少龙!”赵政想从沙发上站起来,但是项霖司吸取海洋公园的教训,改进了技巧死死压着他。 “谁他妈是项少龙,你认错人了!”项霖司回忆起《寻秦记》中项少龙最对不起的一个人:嬴政。承认就是找死,如此一想,项霖司干脆直接地否认了自己的假名,抓着赵政的衣领:“我不是项少龙,他的债不要推给我!” “这世界上,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你。你说你并非项少龙,那么你是何人?我等了两千年,如今你可否亲口告诉我事实。”赵政任由项霖司抓着他的衣领,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说什么?”项霖司觉得自己今天诸事不顺,奇奇怪怪,可又无法拒绝。 他想知道过去遭逢至亲欺骗的原因,想知道项太傅图谋为何,想知道……项太傅真正的姓名。 赵政苦涩一笑,心头涌上无尽血色回忆。 …… “我叫项霖司,出生于2025年8月21日,至于剩下的两个问题,三十年后,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给你答案。” 第4章 战国时代 第四章战国时代 大年初二,香港烟花汇演即将开始。 “这个是信号发射器,已经打开了。在秦始皇嬴政登基那年,也就是公元前247年里的任何一天,只要你在咸阳城方圆一百里的范围之内,我们都可以计算到你正确的位置,接你回到2001年今天这个空间。”乌有博士将翠绿的玉佩交给项霖司。 “这个是最新发明的科技产品,电力足够维持两年。这个数码相机给你用,闪光弹,手枪,药品……” “我现在再强调一次,你这次回去的任务,只是回去见证秦始皇嬴政登基的历史时刻,为我们拍一辑历史性图片,期间是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的,因为你在古代每做一件事情,都很有可能改变历史。” “这个生死状,如果没有问题你就签了吧。” 中华新闻网主持人:“今年的烟花汇演已经进入了高潮,接下来就是由李小超集团赞助的激光烟花迎新岁,请大家欣赏。” …… 公元前250年,蟠龙镇。 “善柔,你真的不肯就此罢手?”浑厚的男声透出几分绝望和迷茫。 “背叛组织只有死路一条,让我带你的人头回去领赏吧!”一个声音厉声喝到。 …… 山坳中,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刺激着地上人的眼睛,将他弄醒。动了动腿,项霖司捂着脑袋坐起来。 冷风倏然而至,带着锋锐的气息指向他的喉咙,项霖司顿感不妙。 那个方才听过的中性声音,扣着他的喉咙狠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忽然在此出现?” “我……是……”项霖司动了动喉咙,声若蚊蚋,强烈的刺痛令他说不出话来。感觉到地面传来巨大的震动,隆隆声持续不断地传来,权衡之下,那人忙撤了刀子跑上山顶去查探情形。 战国时代,战乱频繁,以武为尊,这种情况可能是军队路过,或者倒霉的,直接是两军交战?想到这里,项霖司顾不得自己浑身使不上力,支起身体顺着山坳往上处跑。 一具男性尸体出现在他面前,看样子才刚刚死去。项霖司立刻想到先前持刀逼问他的那个人,四周只有他们二人,凶手毋庸置疑。 啧啧,一剑封喉,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项霖司蹲下身,查看尸体胸部划破的口子,手往里一探,竟是件软甲。好装备!项霖司想到自己身上由李小超集团配置的粗布衣服,真想把这软甲脱下来。 项霖司思忖,如今形势不明,还是算了,毕竟是别人的战利品。 隆隆的声音渐行渐远,危险解除,没过多久,那人就走过来。 项霖司坐在地上休息,闻声抬头看向来人: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不是养尊处优的剑客就是女扮男装的人,项霖司暗想。注意到他手指的老茧和先前斩草除根的做派,显然是个果决之辈,项霖司可不敢轻视此人。 “……” 朱姬和嬴政在赵国为质,他自然要混入赵国寻找组织。何况这是《寻秦记》,项霖司有预感,此行绝不会容易。 项霖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但是不说话就是死,心一横,何必顾及那么多,“在下项少龙,家住赵国邯郸城郊,敢问侠士这是哪里?” “这里是蟠龙镇,怎么你一个赵国人竟然不知吗?”那人似乎有些不信。 “我被人套着布袋突然扔到这里,摔了个天昏地暗,头现在还在痛。”项霖司不说自己还不觉得,此刻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 “你得罪了何人,竟然惹得如此?”那人摇摇头,看项霖司一身粗布打扮,长的细皮嫩肉,除了一张脸还能看,没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此处离邯郸约有一月路程,若是身无分文,你是回不去了。不过你放心,我善柔一向都恩怨分明。刚才你总算是救过我,如果我反而将你杀了,我善柔也没面目行走江湖。” 听说战国民风剽悍,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还好遇上一个有通情达理的人,运气不错。“那真是多谢你了。”项霖司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地上。 只听咔嚓一声,项霖司好奇地转过头,一个碗大的血口正对着他,黑洞洞的,项霖司眨眨眼。 “救命啊!” 只见原本躺在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跑远了。 善柔只觉得大惊小怪,眼皮抬了抬,不再理会,拿起人头走了。 “李小超!”远远地听见有个人愤怒的喊声。 …… 两周后。 项霖司在湖边洗了洗脸,摇摇头将水珠甩掉,清醒不少。几天的风餐露宿让他头发蓬乱,胡茬渐生,皮肤偏黑还有些发红的晒伤迹象,衣服皱皱巴巴的,哪里还有仪表堂堂的模样,倒像个落魄汉。 一只野鸡从草丛里穿过,引起一阵响动。项霖司不假思索举起手边的手工木矛,瞄准射了出去。 草丛里挣扎了几下,便平息下来。 “总算给我捉到一只。”见状,项霖司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露出庆幸的表情,“马上就把你送上烤架。” …… 项霖司精疲力尽地靠在一棵大树上休息,十几天的经历不由得让他望山兴叹。 “想我大好青年,家财万贯,却爹不疼娘不爱,死得好苦。”手指扶上粗糙的老树皮,已经没有半点痛感,项霖司嚼着草根,望向远处的万里晴空,“阿政说我会飞黄腾达,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非把他供起来。” 现在的难题是怎么走出这座大山,从衣兜里摸出指南针,项霖司开始继续往前走。这里是赵国,来时穿的秦国士兵服不安全,早被他扔了,连善柔都瞒了过去。烈日炎炎,身上带的水所剩无几,他也不敢过多休息。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天傍晚,项霖司绕过一个山头,看见前面山坡上有个篱笆围着的小屋子,不远处还有几家住户,显然是个小村庄。项霖司心里生出几分希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5章 邯郸少年 第五章邯郸少年 “公公婆婆你们好。” 项霖司感激地接过水,一饮而尽。有些土味,却难得清甜,真不愧是两千多年前的水。 “敢问现在秦国登基的大王是哪一位?”坐下来,项霖司这才有机会确认年份。 “哦,容老头想想,是秦王异人。” 还有三年,项霖司算算日子,撇开这个继续打听:“那么蟠龙镇离邯郸又有多远呢?” “不远不远,下次阿谷回来,让他带你去,有两个月就去了。” 两个月?项霖司傻眼。 “是啊,这样,不如你再走上几天路,去集市那儿一边等一边做工,也好攒些身家。”老公公絮絮叨叨,“就说是我们夫妇推荐你去的,他们肯定抢着要。” “那就多谢二老了。”项霖司也是别无它法,就此决定下来。 一个月后,清晨的武士行馆。 “滚开!”大厅传来一声暴喝,原来是一个黄衣人拔剑挑衅。 “混帐,本大爷喜欢坐在这里!”穿白网格衣服的男人骂道,一个翻滚躲过劈砍,抽剑刺向来人。 “哎呀,别看他们了,快点把饭菜端上去。”管事看新来的小厮杵在那里愣住了,走上前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长的人高马大,怎么这么呆。” “是是……”项霖司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杀他!” “杀他!” 群情激奋,举剑高喊。 二人争斗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黄衣人便被一剑抹了脖子,死在地上。 只听有人鼓掌道:“我家主人最欣赏的就是壮士这样的英雄好汉,请随我来为我家主人引见!”那人在一片叫好声里,风风光光被管家接走了。 看来想要在如今这个年代生存,就必须要懂得些杀人的剑术。不然的话,随时会被人斩死。待在这武士行馆,也只是浪费时间。想到这里,项霖司不禁面色一肃,若有所思。若非乱世结束,人们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可过。他一定得帮阿政得到王位,然后结束六国一统天下。 至于日后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解开阿政一生的两个疑惑,何况他自己也很好奇,只是没想到日后付出的代价会超乎想象。 可是阿政现在在哪里? 历史记载嬴政于赵为质,说不定在质子府。可是换位思考,项霖司要是当权者,就绝不会光明正大将肥肉摆在案几上等苍蝇开叮。如果他想藏一棵树,就会制造一片树林。与其如此没有头绪的乱找,不如打入敌人内部。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项霖司一向是所做就做,于是在几日后的一个月夜,武士行馆的人们都已熟睡,他牵着马走出行馆,向邯郸方向去。 …… 赵国邯郸城。 牵着马带着虚假证件,项霖司心中颇有几分忐忑不安,没想到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混进了城。 杨柳依依,项霖司沿着河岸往城内走,不紧不慢。若是一身锦绣衣衫袍干净整洁模样,可能还有几分养眼,说不定能招得城中几位女子倾心,但他如今不比往昔……哎,错了,项霖司在古代还没有发达的时候,他一直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 阿政画了个大饼,吊着他往前走。 出乎意料的是,项霖司觉得这种邋遢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换了环境,他近乎苛刻的洁癖似乎也隐隐收敛。 风中传来几声调笑,项霖司抬头一望。 怡红院。 他费劲地读着招牌,顿觉自己走错了地方。。 “臭小子,居然也来逛窑子,你不是有个风骚入骨的娘亲吗?她正在家里心急火燎地等你回去疼惜呢。” 旁边一众贵族少年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红衣公子揪着一个少年的领口一把将他按到墙上,顺手几个巴掌招呼上去,在少年白皙的脸上留下几道红痕。 “有这么个姑姑真是丢人现眼,你这杂种,又何必生出来污了我们众位双目!”王子嘉并不在乎王室风评的好坏,使劲往自己姑姑身上泼脏水。 “贱女人生的贱种,瞧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啧啧,多么像彘。” “哈哈哈……” 哄堂大笑中,那少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这群刁难他的人,仿佛打在身上的伤痕和火辣辣的痛楚不存在一般,叫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项霖司站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皱。他弯腰拾起六七枚鹅卵石,走了过来。 “哎呦,哪里来的臭乞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正乐呵的贵族公子们嫌弃地伸手捂住鼻子。 少年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眼中平静无波。项霖司眉头渐深。 “来人,给我把这个人赶出……”去字还未出口,公子嘉只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周围六个人全都定在那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惊恐扭曲了他年轻的脸庞,大叫着“有妖怪,救命啊!”公子嘉跑远了。 几个人谁也没看清这个人是如何出手的,呼吸之间,他们发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控制,眨眼之间顿时作鸟兽散。 看到这个情景,项霖司忽然就想起一句李清照的词,不由得笑了起来。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一滩鸥鹭,不是正适合吗? “你!”少年睁大了眼睛瞪着面前的“乞丐”,“你可知他们都是朝中权贵子弟?!” “跟他们混在一起,你也不差啊。”项霖司歪着脑袋看向少年。 “呵,”少年面露苦笑之色,靠着墙慢慢地滑倒地上,“我保不了你。我连我娘亲的名誉都不能维护,只能眼睁睁看她任他人欺辱。” 那句“我保不了你”,项霖司听了却是好感顿生。乱世浮生,善恶难断,难得可以坚持自己的德行。 “年纪轻轻,何以如此丧气。”项霖司有些好笑,伸手抚上少年的脸,替他擦掉血迹。少年竟然也一动不动任由项霖司摆布,好像全然的信任赋予面前的人。 “我何时说要一个小屁孩来保护了?”项霖司哭笑不得。 第6章 年少轻狂 第六章年少轻狂 “不行!本公子欠了你……”固执的人认真起来还真要命。 “再这样,你信不信我先闪了?” 项霖司嘴上如此说,眼珠一转,却是没费什么力气抓起坐在地上的少年,抬腿跨过栏杆,提着少年扑通一声跳进旁边宽阔的河水。 “闪了?”少年一头雾水来不及疑问,就因为措手不及呛了几口河水,赶紧闭上嘴。 大胡子不会是想把他扔河里,自己跑掉吧,他心中全是不知所措和茫然。 不过很快,少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时间缓缓地流逝,氧气越来越少,憋红的脸开始发紫。 “快放开本公子……我!” “大、大胡子……咕嘟咕嘟……” 水中的少年感觉自己不断被四周围的水挤压着,胸腔好像要炸开似的痛苦,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歇斯底里地喊叫,必须立刻浮到水面,但是头顶的大手就好像一座巨山,压着他无法动弹。 “唔唔唔……大胡子!”少年平静的眸子蔓延上惊恐,脚下没有着力点,身体划水的速度慢慢降下。 要死了吗? 意识到这点,熊熊怒火涌上心头,少年恨恨地伸手去掰那只手,咬牙切齿地啃得满嘴血腥,可直到精疲力竭,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控制。 该死!该死!该死! 剧烈的挣扎中发带被水流冲走,束好的头发忽然间就散成一片黑云,遮住了视线。 四周安静地听不见声音,少年动作渐渐缓下来。眼睛酸涩得不能睁开,他心头猛地涌上一阵强烈的委屈。 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就要死去?为什么这个人刚刚明明还在帮他解围,现在却立时就要置他于死地! “跟他们混在一起,你也不差啊。”脑中忽然想起这句话。 是这样吗?可既然这个大胡子憎恨权贵,为什么却放过公子嘉他们?莫非人命分贵贱,他从来就只能做底层的鱼肉……为什么人生来命运就要被注定,为什么他只能做那群贵族纨绔随意欺辱的对象,为什么他没有力量……谁也无法保护? 明天河上就会发现一具浮尸,他们会怎么说,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盘贪玩丢了性命? 也好,反正活着也只是娘的负累罢了。她喜欢在男人怀里放浪形骸,丝毫不顾及她自己和儿子的名声。 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反正很久之间,他就讨厌这种灰暗沉重的生活,这次也算是老天替他做了决定。 少年慢慢放弃了挣扎。 以后不用再投胎做人就好了,真累,他想。 他感觉自己接受了安静的环境,四肢渐渐变轻,好像魂魄飘起来往上飞去。 …… 邯郸城雅夫人府,黄昏时分。 “夫人,您回来了。”侍女向雅夫人行礼,见她一脸疲色,立即递上一杯香茶,“晚饭已经准备好,不知夫人准备何时……” “盘儿去哪了?”雅夫人环顾大厅,不见儿子影子,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公子早上出门,尚未回府。”侍女据实以答。 “可曾问过公子去何处?与何人同行?”雅夫人想到盘儿平日这个时辰早就回府了,不禁有些头疼。 “是同少原君等人,去……”侍女面露为难之色。 雅夫人见状一目了然,他必是花街柳巷招摇去了,气得“哼”了一声,留下句话甩门进了房间。 “还不快派人去寻!饭菜先放着,等公子回来再吃。” …… “喂,小子!”一个男性声音在唤他,“醒醒。”少年只觉得身上湿漉漉的,好难受。 “大胡子,你也死了?”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思维有些不在状态,脸上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活该啊,都是你!害我也死了。……算了,说到底还要谢谢你,其实死了也不错,什么事都没有了。” “哦?”项霖司闻言声音微顿,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死一次感觉如何?” “很难受。”少年摇摇头,定睛一瞧,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热的胸膛里,知道是大胡子。四周一片漆黑,他也不在意,说着说着却自顾自笑起来:“不过死完了,现在很舒服。” “很舒服?”这下项霖司倒是讶异了,他是看到少年被众人欺辱眼中却毫无生机的颓然堵得慌,才下了一剂猛药。 “是啊,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少年说着低下头,猛然意识到自己一身湿衣,身形僵了一僵,颇有些遗憾道,“可惜大胡子你是骗我的,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看来你心里早就骂了我千百遍。”项霖司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十分明白,“开始气我莫名其妙害你,可既然害了你,又没有害人害到底,担惊受怕,到底虚惊一场,浪费感情,是也不是?” “哈哈哈,”少年放声笑起来,眉眼中那片颓然却是散去,心想此人气魄绝非常人所及,今日一遭也许正是老天也看不惯他吊儿郎当,受教便是受教,认栽了。另一方面,少年人毕竟人心气重,争强好胜,故而他面上却是露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转移了话题:“是啊,做事半途而废,这样下去不知将来能有什么作为。” “……”项霖司也不以为意,他本是随性而为,并不在意别人如何想他,有缘无缘也就是一天的相处,所以接话也是随意道,“混个武将做应该还可以。” 少年对于“大胡子”模棱两可的理想不屑一顾,可他自己又何尝不希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河水静静地流淌,草丛里蝈蝈正狠劲儿摩擦,吵得人心烦,项霖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天色不早了,你不回家吗?”古代人们的休息时间毕竟不同于夜生活丰富的现代人。 “哦,是当如此,大不了翻墙进去。”少年点点头,却是有些迟疑,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那我走了。”项霖司准备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不得不说环境改变人。 “大胡子,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少年犹豫道。 大胡子大胡子,项霖司觉得这个外号未尝不可,只是放在自己身上却难以接受,他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年轻人又不是正太控大叔癖:“最好不要,免得我下次收不住手直接淹死你。” 少年一笑,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再说什么,今天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谈话,等日后…… 然而有句话,正是叫做世事难料,更何况项霖司本身也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落魄坦白给人看的家伙,于是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杀人未遂”没过几天,项霖司无所事事的生活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过 第7章 巨鹿侯府 第七章巨鹿侯府 “连晋见过侯爷,侯爷找我。” 雕梁画栋,亭台水榭,湖心亭上连晋等了许久,巨鹿侯才姗姗来迟。 “本侯吩咐你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巨鹿侯赵穆,仪表堂堂,身姿挺拔,在邯郸城也算得上是一号美男子,又深受赵王宠幸,权倾朝野。 “回侯爷,诸事皆备,只等明日乌家堡的人带和氏璧回邯郸,我们就可以下手。”连晋对于自己的安排十分自信。 “本侯带回来的那个人如何了?”巨鹿侯听说那人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便起了爱才之心。正好那人也是落魄的时候,赵穆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目的。 “行迹并无可疑,可为侯爷所用。”连晋想起项少龙,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次夺取和氏璧,侯爷准备让他去?” “只是从旁协助,放心,此人并不擅长剑术。”巨鹿侯知道连晋心里想什么,他最怕自己“赵国第一剑客”的名声不保。 …… 邯郸城郊一处险要的峡谷,两伙人马正在火拼,斗得激烈,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 “大小姐,快带着和氏璧走!”乌家堡总管陶方眼见形势危急,忙将此次行动最重要东西交给乌廷芳。 “陶总管我不走,你再坚持一下,爹一定会来支援我们的。”乌廷芳个性强硬,死了十几个家将,她决不肯就此罢休。 眼看战局焦灼,陶方心急如焚,只能希望他们抄灰胡后路的人尽快出现了。 也是乌家堡这群人命不该绝。 “灰胡,”,峡谷另一头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人朝马贼头目灰胡大喊一声,“老贼,你的老窝已经被我们端了,还不投降!” “贺少侠!” “贺兄!”陶方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什么!”灰胡瞪着贺天安一队人马带来的金银财宝,还有山寨家属女眷,目眦欲裂,眼中一片血红,“小子,你怎么敢!” …… 山顶之上,巨鹿侯府二人旁观了这一场面。 “看起来形势不妙啊,不知连兄以为如何?”项霖司眼见灰胡倒霉心里特别高兴,这群土匪在他进城的狠狠打劫了一番,弄得他身无分文,露宿街头,怎一个“惨”字了得,灰胡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真是报应,感谢乌家堡。 可是和氏璧,他们该抢还是要抢的。 “那项兄有何妙计?你尽可下去试试。”连晋不信项少龙能逆转局势,心中却暗自怀疑,此次行动失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看来这是上岗考核啊。”项霖司知道他是新来的,连晋本就有心刁难给自己个下马威,早有准备。从马上取来弩弓,瞄准乌家大小姐的背囊一射,弩箭连着勾爪带绳索一起飞了出去。 “大小姐小心!”陶方眼尖。 “什么人!” 乌廷芳只觉后背一阵锋锐破风袭来,力道之大,带着她从马上不受控制地摔了下来。 “喔,这样也行啊!”贺天安眼见和氏璧飞走,脸上虽然焦急,心中却是很平静的,本来他还担心改变剧情后面要怎么办,没想到剧情会以这种方式回归。 真是奇怪啊,连晋有这么聪明吗? …… 项霖司轻松收到装有和氏璧的盒子,本来心情不错,见连晋脸色不好看,暗自留了个心眼,口上还是打趣道:“听说连兄钟情乌家大小姐,这下她回去可要糟了。” “连晋一心为侯爷办事,儿女私情不过小节。”连晋脸上看不出一丝勉强,侧面握着剑鞘的左手,却大力到有些发白。 “回去了。”项霖司翻身上马。 此人狡猾奸诈,只是初来府上就掌握这些内情,不可小觑。连晋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必须找个机会解决他。 连晋并非可交之人,小肚鸡肠,项霖司暗想。他自幼家庭复杂内斗不断,自身又不是个缺心眼,虽然天生随性,也非白纸一张。 …… 赵王因巨鹿侯赵穆献和氏璧有功,大喜,赏金三千。几日后,巨鹿侯在府中设宴款待宾客。 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一派繁华景象。 赵王王妹雅夫人倚坐在巨鹿侯身旁。女子魅入其骨,容姿天成,浓妆艳抹,红唇欲滴,肌肤胜雪,锦衣罗裙,更衬其风华绝代,教许多人在宴席上看傻了眼。 酒过三巡,雅夫人留意到宴席上有一个陌生的脸孔,身着天青色衣衫,虽然不言不语安静地坐在那里饮酒,身上却有一种特别的淡雅气质叫人不得不注意。 他可真不像个武者,雅夫人想。 “想必这位就是侯爷赞不绝口的项侠士,真是青年俊杰,当真少有。”雅夫人向巨鹿侯低语道,她试着将巨鹿侯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夫人谬赞,少龙愧不敢当。”没想到项霖司也是耳力过人之辈,隔着众人的嘈杂声响居然还能听到,雅夫人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那是自然,本侯什么时候看错过人!”巨鹿侯见状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雅夫人猜测项少龙在巨鹿侯府的地位,将来恐怕在连晋之上,观此人行事,应该可做进一步交往。 “少龙初来邯郸,若是闲暇无事,不妨到雅儿府上赏花喝茶。”雅夫人客气道。 “这……”项霖司面露为难之色,看向赵穆请示侯爷的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这位花边新闻不断的王妹青睐,真是无妄之灾,却又避无可避,不过“忠心”还是要表示一下的,毕竟连晋还在一旁随时等待给他一刀。 也许他跟连晋得拼出个你死我活,想到这里项霖司心里叹了口气,想想就觉得累。 “夫人请你去你就去。”巨鹿侯不知是想看戏,还是要借雅夫人拉拢项少龙,看她如此上道倒是乐于促成此事。 “自当听从侯爷吩咐。”项霖司“恭敬”道。 雅夫人一笑,满室生辉。 不过,若是雅夫人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害她宝贝儿子落水彻夜不归继而高烧不退还在生病的罪魁祸首,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第8章 为人师表 第八章为人师表 次日,雅夫人府上来了位客人。 “请公子在前厅稍坐片刻,婢子立刻去通知夫人。” “无妨,不急,在下慢慢等。” 片刻之后,只听嘎吱一声,雅夫人端着新鲜水果,推开门走进来。 “怎敢劳烦夫人亲自动手,少龙真是受宠若惊。”项霖司本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绿色植株,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回头一看,心想这可怎么得了,赶紧过来接下果盘,请雅夫人就坐。 “少龙不必见外,随意坐。雅儿这次请你来,其实是有事相求。”雅夫人今天的打扮十分大气端庄,全无酒席上的妖艳惑人,倒是更像位已婚妇人,或者说是母亲。 “有什么话,夫人直说便是。”看雅夫人的衣着,项霖司心中有几分猜测。 雅夫人暗中观察项少龙的表情,见他完全不动声色,看不出搪塞应承或是认真承诺,不由得暗叹一口气。本来以她的识人无数阅历丰富,怎么会不明白那充其量只是句套话,但是因为所言之人是项少龙,而让人保留了一份莫名的期待。 “不知少龙可否有意为人师表?”要说雅夫人心中唯一牵挂的,其实只有一人。 做老师? 这下轮到项霖司惊讶了。他对雅夫人现在的处境也有相当的了解,来的路上,他想雅夫人或许会借机与他结盟,从旁协助她在大王抑或巨鹿侯面前提高话语权,牟取利益,为日后全身而退铺路。 看来雅夫人今日不是与他来谈邯郸局势的。 项霖司本身也是聪明之人,只是心中暗暗可惜机会难得。算了,雅夫人如此聪慧通透,她都不在意,自己又何必想那些乌七八糟的污秽丑恶之事。 项霖司做人也算是奇葩,他将所谓的正事和交朋友过生活分的很清楚,玩政治谈事情可以阴险奸诈不择手段,交朋友却是有一说一诚心以待从不妄语。其实这样也很危险,因为人心难测,但是他自己不在意,爹不疼娘不爱,别人谁会担心呢。项霖司不傻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少有朋友。 每个人都有心底坚守的东西,理智的不见得必要,珍贵的不一定有价值,却是不可碰触的底线。他们是同类,雅夫人正是知道项少龙可以坚持原则,绝非连晋可比,才费尽心思请他过府一叙。 “这……在下才疏学浅,”项霖司不禁汗颜,的确,他现在还认不全赵国文字,是个半文盲,误人子弟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雅夫人,不是在下不想帮你。” “哎,少龙请勿着急,听雅儿把话说完。”雅夫人听到项霖司的拒绝反而愣了一下,知道他会错了意,故而抿唇一笑,“少龙诚意待人,雅儿心中十分感激。同为侯爷办事,雅儿不敢让少龙为难,只希望少龙能教我儿一些做人道理,希望日后他不要走上歧路,雅儿也能安心去见赵家列祖列宗。” “公子盘?”项霖司算算日子,公子盘应该是过了十二岁的年纪,现代尚属稚龄,可是在战国,这个年纪可以有担当了。公子盘是邯郸有名的纨绔子弟,若非他是雅夫人的儿子,项霖司是绝不会关注他的。他需要辅佐的是阿政和朱姬,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时不待人,他恐怕不能在这个公子盘身上投入太多精力,那就只好快刀斩乱麻了:“这件事少龙答应便是。倒是不知令公子现在何处?” “这……”雅夫人似有难言之隐,实在难以开口。她没想到项少龙办事是说干就干,如此快的节奏,若不是他本身养成的习惯,便是有急事不能在邯郸久留,希望是前者吧,不然他投入巨鹿侯门下恐怕另有目的,雅夫人咬咬牙,“在怡红院,我已经叫家仆去催了。” 她连“雅儿”这个自称也丢掉了,恐怕是一番交谈之下,也觉得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项少龙真乃一奇人。 怡红院,真是古今闻名的妓院,项霖司觉得想出这个名字的人也算厉害了:“夫人不必担心,公子是何为人,少龙也略有耳闻。”意思是你儿子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再怎么样他不会大惊小怪。 雅夫人听出项少龙的言外之意,不禁面露苦笑之色,心想盘儿你就自求多福吧,为娘可找到了能治你的人。 话说雅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信心? 公子盘大病初愈就跑出去找女人,雅夫人本来非得被这个不孝儿子气的掉眼泪不可。只是宴会上她偶然听八卦说起项少龙入府前落魄不堪的模样,再查那日盘儿生病的缘由,竟是有人将他扔去城内河道差点淹死,此人便是眼前的项少龙。 盘儿一向争强好胜,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居然没什么反应,雅夫人颇为好奇,又见盘儿虽然一如既往,眼中的颓然已去,生机更盛。 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胆的人。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娘,我回来了。”公子盘一身红衣蓝衫,一路疾行来到大厅,“你找盘儿何事?” 项霖司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公子盘还是吃了一惊,不过面上维持着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也就是了。 这么点儿个孩子居然天天上妓院,更没想到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原来如此。 项霖司看了看雅夫人,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不是麻烦找上他,是他自找麻烦。 “你是何人?”公子盘留意到这里居然有个男人,立刻皱起眉头,“我娘的又一个入幕之宾?” 话音刚落,项霖司接到一股愤怒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凌迟。 雅夫人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项霖司决定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无法预料的情况。 “在下项少龙,是公子的老师。”项霖司淡漠地说,冷冷撇了一眼公子盘,“在下对赵国女人没兴趣,公子不要自作多情,往自己脸上贴金。” 公子盘闻言火冒三丈,杀气凛然,拔剑直冲项霖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阿政是想听他说「我对女人没兴趣」这种话吧~~O(∩_∩)O~~ 第9章 无心插柳 第九章无心插柳 雅夫人明知项少龙逗盘儿玩,差点自己也被骗了,不得不说项霖司演技出色。尽管如此她还是注意到了“赵国”这个定语,明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公子盘手握青铜长剑直至对方咽喉处,那人竟“吓得”一动不动,他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实话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菜的剑客,或者说教书先生。没有两把刷子还敢到雅夫人府上招摇撞骗,哼,以为他家里没人了吗! 幸亏本公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慧眼识人无数,一下就看出了他不安好心…… 然而,突然之间,天青色铺天盖地,眼前白光一闪,得意洋洋的公子盘顿觉脑后剧痛仿佛钝器猛力一击,瞬间就懵了。脑袋当机无法思考,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自己的手腕,反手施力向背后一扣,手臂好痛! 项霖司自知剑术不佳,那是相对于连晋元宗曹秋道之流而言。公子盘的剑,徒有空架子却无实质力道,此刻他举剑相抵应当还来得及,可是既是初相见,倘若无法让公子盘服气,日后他可有乐子看了。 入眼熟悉的地毯花纹,冰凉的地面上公子盘几乎弄不明白他怎么就……猛地回头一瞧,公子盘一脸气急败坏,意识到自己在母亲面前大失面子,不禁脸色通红大吼大叫道:“你!大胆,快从本公子身上下来。” “是吗?”项霖司随手端起雅夫人送来的那盘瓜果,挑了个红色的果子丢到嘴里,口齿不清道,“在下觉得坐这里挺舒服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公子盘情急之下慌不择言,打起了面子牌。 “知道。”项霖司一脸不以为然,“名将赵奢子孙,将军赵括之子。从小由母亲抚养长大,职业是街头混混嫖客赌徒。特长是游手好闲身无所长,不对,想想乾坤一掷……也算特长吧,只不过在这个时代杀伤力有限罢了。哦,差点忘了,公子你还有那么点儿赵国皇室血统。”他咬了一口果子,意外地清脆香甜,并非预料中的寡淡无味。 在邯郸住了一段时间,水果的行情项霖司也熟悉了,两千年前好吃的东西可不多,这看来是皇室珍品,雅夫人真是下了苦心。 “不过可惜啊,没什么人理你。”项霖司遗憾地总结道。 “你!”公子盘的家底被抖落了个干净,他想抽出腿上的匕首给这个家伙来一下,但是双手被牢牢压制,动弹不得,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还敢坐在他身上! 项霖司的父亲因为这个儿子伤过很多脑筋,最后送他去做了一段时间保镖培训,毕业时,项霖司最擅长的不是枪法和暗器,而是空手入白刃。 对于这个少年,项霖司还是留了个心眼儿,他最熟悉的就是冷兵器的光芒。 “啧啧,”项霖司警觉侧头一看,从公子盘小腿侧拔出一把匕首,顺势揪了公子盘一根头发吹到空中,“此刀锋利吹毛断发,给公子你……真是可惜。” “哼,你想要就拿去好了,本公子不稀罕!”公子盘故作大方,心中却肉疼不已,看得项霖司暗笑不止。这个盘儿倒也是个可爱的家伙。 “仗势欺人岂是君子所为,不然这样,我们打个赌。要是三个月侯,你的武技可以打败公子嘉和赵德,在下就允你一件事;要是你输了,以后就得乖乖待在府中读书。” “本公子都说给你了你还想怎样,不必赌了!”此人不怀好意,公子盘虽然心中意动,嘴上还是嘴硬道。 “公子是怕了?”项霖司用激将法。 “本公子是为师父着想。”公子盘眼珠一转,语带讽刺,趾高气扬道,“愿赌服输,既然你大言不惭地说对本国女人没兴趣,那天下的女人你以后便都不要娶了。” “盘儿!”这话说的太严重了,雅夫人不由得紧张地站起来盯着项少龙。这个男人并不像盘儿看起来那般无害,毕竟他是巨鹿侯府中连晋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连晋的心机和心狠手辣,与其共事多年的雅夫人怎会不知。 “天下的女人?”项霖司听到这个要求也觉得很惊讶,没想到公子盘还爱国,或者不是爱国只是怒火中烧,因为方才自己言谈之间波及了他娘雅夫人罢,真是无妄之灾。 雅夫人望着项少龙,他直到此时都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不得不承认是涵养极佳。本来二人只是泛泛之交,是雅夫人有求于人,可事到如今,反而恐怕要弄巧成拙。 “小儿年幼无知,不通世事,还请少龙不要见……” 雅夫人脸色发白,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没想到项霖司微微一笑,竟然点了点头。 “咦?”公子盘见状从地上跳了起来,讶异中有些惊慌失措,“你不是脑子有问题吧!我、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不要当真。” “在下答应过夫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无反悔之意。只要公子成才,夫人可以付出一切;我既为公子老师,今日教给公子的首要一条便是:言必信,行必果。”项霖司一本正经。 “赵盘拜见师父。”公子盘真是心服口服,咚地一声跪倒在地道,“多谢师父教诲。” “快起来。”项霖司扶起赵盘,心中抹了一把汗。日后离开赵国,他一定改名换姓离赵盘远远的,真晦气,莫非要他一辈子做清心寡欲的和尚?还好不是真名。这个该死的臭小子,非得让他吃一番苦头。 想到这里,项霖司猛地打了个激灵,突然醒悟今日雅夫人府之事,做得完全不符合自己性格,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格在行事。 项霖司有人格分裂吗?没有。 他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秦青,竟产生与她共度一生的想法。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想,真正的项少龙。 …… “盘儿你以后要谨记师父的教诲,切莫忤逆,你师父不会害你的。”雅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了美丽的笑容。 “是,娘。”公子盘哪里还有先前的叛逆,清澈的黑眸中尽是浓浓孺慕之情。 项霖司站在门口,黑暗的夜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悬,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古语真是坑爹。 第1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十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项霖司不动声色观察屋顶,毫无动静。二人对视一眼,雅夫人会意,并没有走出房间,而是拉着公子盘在一旁安坐。 “这么晚了躲在屋顶上偷窥,阁下真是好雅兴。”项霖司绕过月亮门,四下无人,看着躲在屋顶上的黑衣人一脸悠闲道。 “项少龙。”这个中性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熟悉的味道,项霖司竭力回想。 “没想到我却是看走了眼,你不是平民。” “呵,在下似乎并没有如此说过。”项霖司笑道。 “你不必紧张,我此行前来并无恶意。” “是吗,与你同来的那位公子呢?”项霖司的语气如同寻常聊天般。 他察觉的是两个人的呼吸。 停了停,那人道:“是我们的人。”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越俎代庖,代雅夫人送两位出府。”至少走之前,要确保他们母子安全,项霖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背了多大的责任在身上。 这种性格真是讨厌,但是没办法,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或许,这是项霖司和项少龙唯一相通的地方。 …… “娘,他们走了。”一时之间,公子盘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是突然之间,他的生活就发生了许多变化,快得他连反应的时间都缺乏。不知何时,与娘的距离不再像从前那般遥远,不管“雅夫人”在外面的风评如何,娘对他的好可以感觉到,这就足够了。 “盘儿,日后若是娘不在了,你就跟着你师父吧。”雅夫人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宛若千万繁花一瞬绽放,羡煞旁人。 “娘,怎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公子盘眼中尽是不解。 …… 次日,邯郸城商铺中。 “贺兄,衣服已经做好了,还差带扣。”乌家堡总管陶方道。 那人打量老板一字摆开的各式带扣,伸手指着其中一个说:“就要这个。” 服饰店老板乐颠颠地说:“多谢客官!不知客官可否需要打上专号呢?” 贺兄道:“就个安字吧。” 老板殷勤道:“片刻便可以了,两位客官可以到前面的茶馆喝杯茶,等到客官来取货再付钱。” 他一听乐了:“还真老实啊。See you later,陶兄我们走吧!” See you later?项霖司疑惑地回头看看,四周人潮涌动,查无可查,这个地方还有人讲英语?许是听错了吧。 项霖司走了不久,发现前方有个茶馆兼买饭食,正是他们约定好的那家,于是买了壶茶在靠门的位置坐下,等人。 “贺兄,第一次来邯郸城啊。”一个相貌俊朗风度翩翩的剑客携着一群人走进来,项霖司抬眼一看,是连晋,复而低头继续喝茶。自从找回和氏璧后,连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可以这么说。”连晋口中那位“贺兄”倒不怎么愿意回答他,正合了项霖司的脾气。 “今天这顿朝食由我做东道,大家别客气。”连晋十分有气度,不与这个胡搅蛮缠的贺兄计较。 “哎,不好,要连兄这么破费,AA制就行了。”姓贺的年轻人痞笑道,他才不买连晋的帐。 项霖司听着好似被猛地敲了一闷棍,原来刚才讲英文的是确有其事。 “AA制?”连晋疑问。 “哦,AA制就是我家乡的话,意思是说我们各付各的钱。”贺兄解释道。 “原来如此,贺兄的口音很独特。不知家乡何在?”连晋开始打听来历出身了,项霖司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看来赵穆注意上了这个“贺兄”。 “上海。”贺兄直白道,他不怕别人查,因为无迹可寻。 项霖司晃了晃茶杯,心里十分惊讶,“贺兄”居然是一个现代人。 “贺兄有勇有谋,当此乱世,若能寻得明君施展所长,必定扬名天下。”连晋赞道。 “我比较喜欢自由自在,不像连兄你这么胸襟广阔,可以找个主人跟进跟出。”贺兄暗暗讽刺连晋。 “贺兄投靠乌家堡,难道就不是跟进跟出么?”连晋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此人的话外之意,不过他有任务在身,其它的必须放后。 “不同,我随时可以走啊!”贺兄摇摇头,潇洒地拿起吃饭用的竹板和割肉用的刀子,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将竹板削成一个小叉子,用刀叉吃起肉来。 “贺兄进食的方法真是独树一帜。”连晋言不由衷地说道。 “听说未开化的南蛮子也是这么进食的。”同桌坐着的女人见状嘲笑道。 项霖司不由得轻笑,只听贺兄回击道:“我们中国的南方,是用筷子;用刀叉这种方法呢,是西方国家才会用的。” “荒谬!我曾经去过西边的秦国咸阳,从没有见过你手中的古怪用具。”那女人立刻批判道。 “小女生,见识少就是见识少!我现在说的西方,是比秦国更加西的西方。”贺兄翻了个白眼鄙视道。 闻言,项霖司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 “一派胡言,连大哥和陶总管都曾经周游列国,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你们有没有见过?”女人开始拉同盟了。 “大小姐,我真的没见过。”忠厚老实的陶总管见大小姐有命,立刻回道。 “恕在下孤陋寡闻,我真的没见过如此奇特的叉子。”连晋彬彬有礼地说。 哈哈哈!项霖司一不小心笑出来,那人侧头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这人一人独坐在桌前喝茶,有什么好笑的。 “打搅,在下只是觉得,公子明知以如今造船技术航海水平,远渡重洋至英法等西方国家千难万难,又何必说出来徒增怀疑呢?”项霖司平静地说,不过看着贺天安茫然又有些兴奋的眼神,他还是很想笑。 闻言那人赶紧放下手中的刀叉,诧异地拱了拱手:“你好你好,我叫贺天安,公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西方的事情?” “去过不就知道了。”项霖司偶尔也会出去旅游。 没过多久,贺天安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听到了什么,激动地站起来,双眼放光握着项霖司的手:“啊,原来如此!那你是……太好了!你是哪里人?” 看样子,贺天安好象激动地想要扑上来抱自己,项霖司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别激动,我随时可同贺兄一谈西方之事。”暗示贺天安旁边还有连晋乌廷芳和陶方在看着。 交朋友最快的速度莫过于一见如故,项霖司一直以为那只是古人夸张的用词,今日却切身体会了一次。 第11章 酒家闹事 第十一章酒家闹事 “好好好……你不知道,我……”贺天安刚想说说他的一把辛酸泪,一个柔柔的带着哭腔的女声从一旁传来:“不要啊,公子!”连挣扎时的拒绝,都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你把米酒打翻在本公子身上,本公子都没怪你,只是想一亲芳泽,你说你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嗯?”听到这个略显熟悉的调笑声,项霖司转头一看,毫无疑问,正是他等的人,公子盘。 “不要,不要啊……”女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加上温婉的容颜,观之十分香甜可口。公子盘只手摸上女子丰盈的臀部,紧紧贴着她的身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投怀送抱?公子我喜欢。” 公子盘这副轻佻模样,项霖司没有见过,总算略有耳闻。这调戏的手段倒是有模有样,公子盘长居烟花之地也算学有所得,不过后来居然夹着人家脖子,打开嘴巴,逼那卖酒女就范,提气一小壶酒就往那女子嘴里灌,这可就落了下乘。 项霖司岂知公子盘现在心里气呼呼的,他本就是故意的。 他走了那么多地方,好不容易按照师父的吩咐买齐东西,来到酒馆,项少龙却在那里和一个不认识男人聊得起劲,大庭广众之下还抱在一起,成何体统,不让项少龙难堪他就不是公子盘! “真是岂有此理,”乌家大小姐乌廷芳愤然将酒盏重重放到桌上,“连大哥,过去教训他!” 连晋一见便认出是公子盘,正牌师父项少龙在这儿都没动静,关他什么事。不过与贺天安有关,看来项少龙的来历还有些可疑,他得回去再查查,说不定可以抓到什么把柄。 思及此处,连晋拉着乌廷芳耐心劝道:“没清楚人家发生什么事,别冲动,我们看看。” 项霖司坐在一旁看戏,没想到贺天安竟连他一块拉起来,愤慨道:“很明显是大淫~魔调戏良家妇女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走!” 此刻陶总管赶紧站起来,拉住贺天安:“贺兄,惹不得,他是公子盘!” 项霖司察觉贺天安听到“公子盘”三个字就愣住了,看来贺天安对公子盘并不是一无所知。 陶总管没发觉又继续说:“他母亲是王妹雅夫人,还有赵穆撑腰,惹不得!” 巨鹿侯赵穆,历史有名的楚国间谍,传说中春申君的私生子,在赵国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项霖司的现任老板。 …… 项霖司转过头,忽然意识到公子盘在发脾气,只不过发谁的脾气他还不知道,侧头瞥见钻入吧台下的老板,他眼中闪过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坐下来在一旁继续喝茶。 公子盘想发脾气随他吧,项霖司相信他有分寸。 “喝呀……”公子盘强硬地喝道。 “不要,饶命啊!”那女子挣扎着,酒液从口角流出。 贺天安已经忍无可忍,冲上前提了一壶酒就浇在公子盘脑袋上,一把将他抓起来,讽笑道:“啊哈,公子盘是吧?你现在倒是喝呀,喝呀……” 公子盘初开始虽有些懵,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拳朝贺天安脑袋上砸去。贺天安身形一闪,公子盘被茶肆的槛儿绊倒,擦了桌子边,就往地上摔去。 乌廷芳赶紧跑过去扶住那卖酒女,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那女子喘了几口气口齿不清地说。 贺天安还不解气,双脚一蹬坐到公子盘身上,压得他说不出话,差点把刚才喝的一点酒也吐出来:“骑牛牛!骑牛牛!刚才你把酒泼在那姑娘身上,本公子都没怪你,我只是想骑骑牛牛……快给我叫:公子不要,公子饶命,公子放过我!快点叫!” 连晋在一旁乐得看笑话,实在绷不住脸,就低下头掩住表情。 陶管家摆了一张严肃的脸,和茶肆里的其他人站在一边,只是内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公子盘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回头朝贺天安吼道:“本公子的事,与你何干!” 项霖司一直看着公子盘的眼睛,黑白分明,如一泓清泉,一眼可以望到底。如今隐隐带了点水气,很明显这小子是在赌气,还是生了自己的气。项霖司不禁失笑,莫名又有些心酸。 “不叫是不是?!这坛好。”贺天安提着一大桶酒往公子盘头上浇去,“叫不叫?叫不叫?叫不叫?” “不要,老子就是不叫!不叫!呜……”微弱的抽泣声飘进众人的耳朵,连晋在一旁低头偷笑。项霖司眼神微动,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你还嘴硬,跟这位姑娘道歉!”贺天安才不管那许多,复又举起酒坛。 项霖司走上前,抬手制住了贺天安倒酒的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贺天安颇为诧异地抬头,看见了一个他绝对没想到的人。 “贺兄,够了。他只不过是个孩子。”项霖司道,将贺天安从公子盘身上拉起来。 茶肆老板也赶紧从吧台后面跑出来,劝道:“这位壮士,就此作罢吧,就此作罢吧!” 贺天安在一旁责道:“道歉,道歉不道歉?” “贺兄!”项霖司喝住贺天安,将公子盘从地上扶起来,身体倒是出乎意料的轻。见公子盘站都站不稳,项霖司伸出左手托着他靠在自己身上,“这位姑娘,在下代这位公子向你道歉,对不起了。” 那姑娘哭着摇摇头。 贺天安见状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见他今天也挺乖的,记得下次别做这样的事了,这姑娘我会帮他安排的。” 脸上虽然平静,贺天安却是心上暗喜,他刚欺负了,不是,教训了未来的秦始皇,爽翻了。 典型的恶趣味。 “贺兄,在下今日暂且告辞,他日我们有缘再会。”项霖司一只手揽着公子盘,走出门。 不知道他和公子盘什么关系,贺天安挠挠头,这么急。 陶总管叉腰无奈道:“我想那位公子可能是雅夫人的人,见他的主子受了委屈肯定不高兴,不过奇怪的是他一开始怎么不阻止贺兄呢?唉,无论如何,恐怕日后麻烦的事就多了。” 贺天安不同意地说:“喂,你有没有听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他是王妹的儿子就可以横行霸道了?” “没错。”乌廷芳抱胸而立,自顾自点头。 “咦?我有没有听错?大小姐是第一次认同我说的话。”贺天安掏掏耳朵,惊奇得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2章 隐没情怀 第十二章隐没情怀 “这个公子盘的恶言恶行,整个邯郸都知道。今天他得到教训,真是大快人心!”乌廷芳愉快地说。 连晋拍拍衣服站起身来,不赞同道:“贺兄见义勇为,实在令我很佩服。可能是你初来邯郸,不知这里的民情。这里有些人是需要回避的,如果你强出头,只会使事情弄巧成拙。” “你请吧,这些钱请你拿回去!回乡下耕田去吧!”茶肆老板推着卖酒女将包袱扔给她。 “老板,你可怜可怜我,家乡的田不够耕不够吃。”卖酒女苦苦哀求。 “你得罪了公子盘,你不走,这里也开不下去了!你应该可怜我,我求求你了,快走吧,快走吧!我求求你了!” “其实那位姑娘,只是让公子盘欺负一下,又或者道歉求饶,那就没事了。如今她失去了工作依靠,可能会饿死街头,又或者会被迫被人卖到酒色场地,那她的命途就更加悲惨了。”连晋拢了拢手道。 “这怎么行?姑娘,你就跟我回乌家堡好了。”贺天安可是坚持救人要救到底。 “贺兄……”陶方欲言又止,他们与巨鹿侯本就立场对立,莫非还要得罪一个雅夫人? “另外,我想贺兄你可能不知道,方才和你称兄道弟的人叫项少龙,是公子盘的师父,巨鹿侯府第二剑客。”连晋“好人”做到底,“侯爷能将和氏璧献给大王,他出了不少力。” “哦……啊?”贺天安明显被雷劈了一般,猛地一拍脑袋,Oh my god!项少龙怎么会跑去做反派?这个世界疯了吧。 …… 酒肆外的无人角落,项霖司轻轻擦去公子盘脸上的水滴,脸上尽是无奈之色:“你跟谁生气呢。” “哼!”公子盘拨拉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头甩到一旁,就是不看项霖司。 一阵沉默之后,项霖司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戳戳公子盘的额头:“真怀疑这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自言自语道,“问题学生,看来我是自讨苦吃。” 公子盘闻言从地上站起来气冲冲地嚷道:“不想做就别做,谁稀罕!快点从本公子眼前滚开!” 闻声,项霖司眯了眯眼睛。 “怎么?还要死赖着本公子!你个……”公子盘被项霖司扣住胳膊朝背后一扭,痛的说不出话来。 “赵盘,”项霖司被公子盘莫名其妙的脾气搞得终于爆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嗯?” “哼!上房揭瓦算什么,本公子还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公子盘疯狂地挣扎起来,两脚乱蹬。 项霖司无法只得将他紧紧抱住不要乱动,冷静了一下耐下心来道:“你怎么回事啊,买东西而已,又不是让你去耕田捕鱼打猎,有多辛苦?那个女人有多好看能迷得你忘乎所以,”项霖司知道公子盘生他的气,却不知公子盘气什么,“倘若能有你娘三分颜色也就罢了。” “你也承认我娘好看了?”公子盘得偿所愿,终于笑了。 项霖司哭笑不得地放开公子盘:“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算了,你自行回府吧,我还有事。”他准备去找贺天安。 “师父!”公子盘呆呆地看着项霖司转身,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不是说等盘儿回去就开始训练吗?”他低着头小声道,也不觉得难为情。 “什么?”项霖司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的公子盘就像一个腼腆的孩子。 “没什么。”公子盘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今日准备好了,明天便可开始。”项霖司并非第一天认识公子盘,初见之时甚至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有淡淡激赏,生死之间他体现的领悟力和气魄,可谓不凡。而如今……啧,真是人不可貌相,距离产生美。 “你不是有雏鸟情结吧?”项霖司突然想到。 “雏鸟情结是什么?”公子盘疑惑。 “就是在乎与第一次有关的人。鸟儿刚出生的时候,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做自己的妈妈,这是动物行为学中的印随学习。” “妈妈?动物行为学?印随学习?”公子盘听不懂,不过却并不妨碍他理解项霖司的意思,“师父,你不是这里坏了吧,今日有空,不如我陪你看大夫。” 公子盘伸手指指脑袋,调皮一笑。 “臭小子,你找打!”项霖司故作恼怒。 “你想干什么?别过来,我可是邯郸一霸公子盘!”公子盘迅速地抱头就往墙角缩,却还不忘朝他眨眨眼。 项霖司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日,他还会扔下虚伪面目跟一个少年笑闹。毕竟人们从创造虚假面目保护自己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准备摘下来了。 …… 项霖司终究还是被搞定,先送徒弟回府。 “师父,这么说我不仅在乎自己的第一个娘亲第一个父亲第一个师父,还会非常在乎我的第一匹马第一座府邸第一个故乡第一个女人或者男人?”公子盘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莫非你有还有其他娘亲和父亲?”项霖司疑问,这话说的有点奇怪。 “以后的事情,现在如何能知道。”公子盘不知想到了何处眼神有了变化,“总觉得……娘是想把我过继给别人似的。” “别胡思乱想,猜忌有损身心健康。我想你娘无论如何是不会害你的。”项霖司顺手给了公子盘脑袋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什么叫第一个男人,你绝对不可以搞基,不然赵家绝后那可不妙了。” “搞基?”公子盘问。 “就是和男人在一起。” “有何不可?”公子盘觉得项少龙在某些方面上非常奇怪缺乏常识,这简直与他追求万无一失的个性行为相互矛盾,“本公子以后会有很多女子可以生孩子。” “……”项霖司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毕竟这是民风开放的战国。算了,不过一权宜之计。相比之下,阿政和贺天安才是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到爆,好像人物有点怪,大家觉得呢? 第13章 何去何从 第十三章何去何从 一大早,身着蓝色单衣的年轻人持剑来到乌家堡门前。 “项兄!”陶总管见到来人露出意外的表情。 “陶总管,不知贺兄可在?”项霖司意识到自己在乌家堡可能不太受欢迎。 “他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陶方担心此人居心。 “他生病了,这么突然?”项霖司略一沉思,他有些必须要知道的问题,今日最好还是见一见贺天安,“在下略通歧黄之术,不如替贺兄诊治一番。” “这……也好。”陶方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让本以为是推脱之词的项霖司心里咯噔一下,贺天安不会真的生了什么重病吧,在春秋战国这么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可不是人人都有扁鹊的技艺。 陶方一路引着项霖司往堡内走去,“项公子,陶某有一事不明,还望项公子解惑。” “愿闻其详。”项霖司心想,陶方这就开始打听消息了。 “昨日回府后,贺兄曾言,你二人推心置腹互为知己,不知项兄是何处人?怎地初见贺兄便让他如此信任?”陶方不客气道。 “陶总管可曾闻,人生四大喜事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项霖司也不在意陶方的态度,“我与贺兄即是同乡,背井离乡所以走的近些而已。” “原来如此,陶方受教。敢问项公子,何为‘金榜题名时’?”陶方面上虚心求教,心中也是感叹,不愧是和贺兄一个地方出来的,都是博学之人。 “就是名扬四海,为列国所知。好了,就是这里吧,陶总管,我先进去了。”项霖司含糊回答道,怕陶方问起什么是金榜,连忙向他道别。相隔千年,代沟甚巨。 项霖司推门而入,贺天安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你来了!” “怎么,腹泻?”项霖司看贺天安脸色的确不太好。 “大夫说‘脉象奇特,时虚时实,时弱时无,命不久矣’,叫我赶紧交代后事,有什么遗憾马上去做。”贺天安有气无力地说。 “哦?古代的大夫,你也不能全信。”项霖司给贺天安把了把脉,脸上不以为然。 “对了,你真的叫项少龙?”贺天安最关心这个问题。 “是化名,我在这用这个名字办事。”项霖司点头,“名字很特别?” 当然啦,贺天安翻了个白眼,又问:“你知不知道《寻秦记》?” “知道一些,没看过。对了,”项霖司在一边坐下,问道:“你是哪一年过来的?” “二零一二。”贺天安闷闷地说。 项霖司回忆了一下,吃了一惊:“就是世界末日那年?” “世界末日?没感觉额……我来这的那天是七月三号。你呢?”贺天安回想过去。 “二零四五年七月。” “没什么特别,都是七月……等等,哇,未来人!你是未来人耶!”贺天安一激动差点把被子踹下床去。 “不过我其实已经死了。”项霖司道。 “魂、魂穿?爽啊!”贺天安更激动了。 爽你妹,死的很爽?项霖司无语,拍拍肩膀示意他镇定:“关于寻秦记你知道多少?” “我全看完了。”贺天安得意,眼睛闪亮:夸我吧夸我吧! “很好。”项霖司点头,“还记得项少龙都干了些什么吗?” “记得,”贺天安坐起身来,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在乌家堡等了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个人,看来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项少龙。” “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一开始是在香港,后来通过时空机器来到战国。” “怪不得化名……看来你就是项少龙。”贺天安望着眼前的同伴得出结论,眼里有着疑惑和调笑,“为什么同意李小超的实验来战国,难道你老婆也和别人跑了吗?” “我没有老婆。”项霖司一本正经,露出忧心的表情,“有些事件是支持整个时空运转的,如果这个时代秦始皇一统天下被改变了,恐怕这个世界会走向我们陌生的方向,也许时空会崩溃在某个节点。” “听不懂。”贺天安沮丧地躺倒在床上。 “好吧,我们的优势就是熟知历史走向,假如一切从根源上改变,一切就面目全非了。”项霖司耐心地说。 “难道历史不会自己修正吗?”贺天安显然是个懒人。 “你是应试教育僵化了脑袋?”项霖司无语,“凭什么修正?如何发展难道有固定的轨道,有谁规定必须是唐宋元明清的顺序?” “好吧,我知道了。”贺天安揉着脑袋,“假如我想顺利走出‘剧情’,前提它是剧情,而且的确有我们存在的真实世界,对不对?不过想想都觉得头大,好麻烦的事情!”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而且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比如教训赵盘那小子,所以不要把它想得太复杂。”项霖司笑了。 “我……”贺天安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你要想清楚,你除了剧情优势外还有什么倚仗?难道你真的要在乌家堡做一辈子家将,任人呼来喝去……莫非你欣赏那个不知好歹的乌家大小姐乌廷芳?”项霖司随便扯出一个女人作试探。 “绝不可能!”贺天安一激动就站起来,“玩干脆玩个大的。” “当然。”项霖司眼神坚定。 “哇,说到这儿,你到底和赵盘什么关系?”贺天安最爱八卦。 “我想从巨鹿侯那里找个人,认识雅夫人也是偶然。”项霖司不知道贺天安想问什么,“她托我教儿子,师徒关系而已。” “哈哈,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意!”贺天安这会儿露出个坏笑,“你想找的那个人是赵政是不是?不过,你知道在《寻秦记》里谁才是秦始皇吗?” “是谁?”项霖司有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贺天安趴在床上大笑不止,“是公子盘啊,就是昨天被我……哈哈哈!” 原来如此,项霖司不禁失笑,公子盘真是无妄之灾:“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哼,老兄,我渴望英雄救美的心你怎么能理解,你这木头!” 第14章 蹴鞠开场 第十四章蹴鞠开场 看着贺天安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脸色发白的模样,项霖司也有几分不忍:“坊间传言,你吃的药,名叫腾云驾雾散,吃了之后会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犹如腾云驾雾仙游一般。” “你这混蛋!我都快死掉了,你还事不关己。”贺天安气急,无可奈何地抱怨道:“我们可是这世上少有,甚至是仅有的老乡,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项霖司挑眉:“你感觉快死掉了?很正常啊。这药吃了以后,会昏昏沉沉有假死现象,药力有好几个时辰才会过,无碍的,顶多伤点元气。” “什么?假、死、药?!喔,我想起来,乌廷芳给项少龙下过。”贺天安欲哭无泪,“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项霖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明白就好。” “嗯。”贺天安萎靡地应了一声,“其实想想,我没有得罪乌廷芳啊。” “嗯,你是没得罪乌廷芳。”项霖司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面露愧疚之色,不知是对不起贺天安还是公子盘,慢吞吞地说“可是,你昨天得罪了公子盘,把他揍得像个猪头一样,昨天我带他去集市买东西,里面就有这药。” “项少龙!不是……你……”贺天安想吐血,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贺兄,该服药了。” 是陶方,贺天安向项霖司点了点头,“陶兄啊,你快进来吧!” 贺天安苦着脸看陶方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端进来,“用的着喝这么多吗?我早上已经喝了三次了。” “苦口良药啊!”陶方劝道,“你不觉得病情好转了吗?” 贺天安面目狰狞一字一顿瞪着项霖司说:“这倒是,已经不拉也不发烧了。” “好转就行了,来,”陶方也不以为意,觉得贺兄只是非同一般地讨厌吃药,“喝了吧。”贺天安脸色僵硬地接过药碗,眼珠一转:“哇,这么烫,我等凉了再喝。” 几日后。 贺天安歪坐在椅子上剥柚子,不远处是一片新建的体能训练基地。十几人在那里来回不停地挪腾,陶方在一旁监督。 “噗!” 正在做蛙跳动作的乌廷芳体力不支倒在一边,贺天安正好看到,把咬在嘴边的月牙形果肉掉了下来。 项霖司突然出现,伸手一接,把咬掉一半的柚子塞回贺天安嘴里。 贺天安尴尬,鄙视地瞧了对方一眼,放下柚子,“要么不见人,要么就是突然出来吓人,装什么装。” 项霖司端起桌上的果盘,坐到竹桌上:“我不是你,作为秦国的特使大人好吃好喝供着。这还是找了个借口刺探乌家堡的情报才来的。” 贺天安翻了个白眼:“不然我们换换,反正奇货可居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 “我做不来。”项霖司摊手,“我既不是特种兵,又不是香港的G4,更不会踢足球,用你们年代的话说,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三代。” 贺天安看着死猪一般倒挂在那里的乌廷威(乌廷芳的草包哥哥),又听了项霖司的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愤然将出脚将桌子踢翻在地:“你!别欺负我为你打白工。” 项霖司连忙跳下桌子,稍有些意外:“我没说是打白工啊,有工钱的。” “太傅!太傅!那算什么,还不是要归隐!那小子的老师我才不敢当呢,你自己上吧!”贺天安想起几天前的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就后怕,扯住项霖司的衣领往前拽,但他发现自己拉不动,“咦?”,又扯了扯,还是不动。 “你在拉下去我的衣服要烂了。我可不是你,有钱穿一件扔一件。”项霖司眼中的调笑一闪而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斤坠?”贺天安歪楼跑题的功夫可是一等一,“教我!” “好,好,我答应了,别拽了。”项霖司边整理衣服边应承道,“等你赢了这足球比赛,给我们搞点钱。” 贺天安看都不看他一眼,明显在说:信你,母猪都会上树。 …… 王宫,一群贵族子弟围在一起激烈讨论,气氛热烈。其中二人左手持着竹简,右手捏着刻刀。 “公子茂,下注五十两,乌家堡胜。”只见那蓝衣淡红袖的少年边写边念,正是公子盘。 那紫衣少年站在一旁,不耐烦地抱怨:“公子茂,我看你干脆把黄金扔到河水(夏朝至三国特称黄河为河)里算了!”不屑一笑,“乌家堡已经连续输了三年了,你又何必把黄金放进公子盘的口袋里呢?” “少原君,”公子盘也不甘示弱地反驳,“你是否眼红本公子收的注码比你多?” “巨鹿侯府必胜无疑,我实在引不起什么兴趣下注。”一人道。 公子盘笑容诡异:“我知道今年乌家堡来了位猛将,叫贺天安,在他的训练下乌家堡得胜可是板上钉钉。你们不买可不要后悔!” “不不不,巨鹿侯府有连晋,看来必有一番恶战,真是胜负难料。唉,大家随意下注吧!”说着那人往紫衣少年那里放了二十两黄金,“我押巨鹿侯府胜。” 那紫衣少年点头赞同道:“巨鹿侯府必胜!” “板上钉钉?这是何意?”有人疑惑地问道。 “就是必胜的意思,真是孤陋寡闻!”公子盘拿着竹简摇头晃脑,心下十分高兴,学了这么久东西终于派上用场,“所谓天意难测,球赛未开始,少原君何必如此快下判断!不如我们打赌!” “哼!如果乌家堡胜出,我公子嘉以一赔十!”刚才那下注人不屑道,他有的是钱。 “以一赔十?既然赵盘有如此独特的眼光,本公子奉陪,跟你打赌一次!”见公子嘉出钱打赌,少原君也一脸愤然。 公子盘心中讽笑,假装被少原君激怒:“好,本公子下注七百两!”心里却十分得意,你们等着被本公子炸的血本无归吧。 公子嘉高兴地道:“大家听着,本公子就用这三百两来请大家吃花酒!” 众人双眼发光,兴奋道:“谢谢公子嘉!” “谢谢赵盘才对!”公子嘉假装谦虚道。 公子盘心想,反正我已经被师父禁止去那些地方,你们这群王八蛋最好都死在女人床上。 此时,一人轻巧铜锣:“请巨鹿侯队、乌家堡队进场!” 二队上场,巨鹿侯讥笑道:“乌堡主,贵府家将的衣服真是别出心裁!本侯真是大开眼界。大王,你说是吗?” 大王赞同点点头:“对!” “侯爷,其实一新耳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乌堡主不慌不忙。 大王指着贺天安问:“但是你们的衣裳为何绣上特殊的符号呢?” “回大王,此乃特制的吉祥符号。”贺天安随口胡编乱造,其实那就是球员背后的阿拉伯数字。 连晋听了觉得十分荒谬,可笑至极,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作为侯爷手下第一剑客,他今日乃是巨鹿侯府的主力队员。至于项少龙那个家伙,因为和乌家堡过从甚密,再加上他的进言,被侯爷不知道派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蹲着了。区区荒野小民,也想跟他斗! 若是项霖司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是哭笑不得,连晋这个家伙心术不正,难道他以为项少龙就是一脸蠢相由着他栽赃陷害吗? 观众席上,公子嘉嘲笑道:“吉祥符号?也对,如果想赢这场比赛,非得求神才行呦!不知道神会不会搭理他们,哼!赵盘,你真是独具眼光!” 少原君侧过身一脸讥笑说:“本公子想起来了,这个贺天安,不就是那次在茶肆把赵盘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人吗?还什么‘再凄凉点儿’、‘你今天很乖,本公子很满意!’” 听到这话,席上的众多贵族都低声笑起来,幸灾乐祸,还不时地朝赵盘瞄两眼。 公子盘气的脸色通红,只是朝后面低低吼了一句:“没有,这是污蔑!” “哈哈哈……”席上间低笑不止,公子盘暗暗咬牙,总有一日我会向你们全讨回来! 公子嘉看着赵盘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却没有如往日一样站起来骂人或是动手,真是无趣,于是他不屑地甩了甩袖子:“本公子,羞于和你这种贱人为伍!果然是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你……你给我闭嘴!我娘她是你姑姑!”公子盘面容几近扭曲,看得出他十分生气。 “怎么?你娘做得出,还怕别人说?这种风流姑姑,本公子可怎么要的起!”公子嘉笑道。 少原君眼看场面即将失控,怕公子盘在大王面前闹事,随即向公子盘喝到:“你给本公子安静些,比赛就要开始了!公子嘉,你又何必嘲笑他呢,他不过是个不自知的可怜虫罢了!” “说的也是,”公子嘉耸耸肩,浑然不在意道:“看比赛,大家看比赛!” “……”几人点点头,皆不敢再乱出声。 公子盘脸色僵硬地坐在一旁,紧握的双手中渗出点点殷红的血迹。 第15章 蹴鞠大赛 第十五章蹴鞠大赛 “项少龙,你可知本侯为何找你来?”湖心亭,赵穆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琴弦。 “可是为了贺天安?”项霖司也是无奈。有连晋给他拖后腿,到处挖陷阱使绊子,麻烦找上也不奇怪。昨日刚去乌家堡见了贺天安,证据新鲜。 “非也,你与连晋之事,本侯并不在意。”出乎意料,巨鹿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勿要被这些芝麻小事耽误我们的大业,少龙可知《鲁公秘录》?” “《鲁公秘录》是武器制造的经典之作,传言有虽然免不了夸张。不过,也许可以令我国的军队战斗力再上一个台阶。”项霖司也是听闻贺天安讲起他们日后将会去魏国偷《鲁公秘录》的事情,雅夫人也因此而死。 “很好,本侯现在得知《鲁公秘录》已经流落到魏国,接下来就看少龙你的了。”巨鹿侯眼中隐藏着狂热。 “项少龙必不负侯爷所托。” 看来这次要出远门了,何况归期未定,总该好好交待才是。 …… “公子可是想去看蹴鞠大赛?”赛前,气定神闲的项霖司和读书心不在焉的公子盘在房间里耗时间。 “是啊,师父,你知道,我整天在此处读书习武,脑子都浆糊了,不如我们出去玩玩?”公子盘眼前一亮。 “脑子不清楚?”项霖司瞥了他一眼,笑问。 公子盘紧张地咽咽口水,“没、没有,盘儿只是……” “也好,今日就破例一次吧!”项霖司看了看沙漏时间也差不多了,随手扔给公子盘一袋金子,“如果有赌局,帮为师下注。” 公子盘接过袋子,掂一掂,足足二百两黄金,心下一急,问:“不知师父你认为哪家会赢?” “乌家堡吧。”项霖司毫不迟疑道。 “好。”公子盘兴冲冲地跑出府去。 …… “蹴鞠赛开始,请大王主持发球礼!”宦官道。 贺天安一回头,问三号:“喂,二号跑哪去了?” “他说他肚子疼。” “叫后备。”能耐。贺天安懒得多说。 “啊,他回来了!”贺天安惊讶,备居然是乌廷芳,心道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纯粹添乱。 “雅夫人到!” 大王正欲宣布比赛开始,一阵香风杳杳而至,将一条紫色丝巾吹落,贺天安抬起头来瞄了眼,只见一冰肌玉骨的大美人正向赵王行礼:“见过王兄。” “王妹,你为何忽然之间来看蹴鞠大赛?”赵王一脸兴奋。 “王兄,这你不对了,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也不通知臣妹。”雅夫人向大王撒娇道。 “哎,蹴鞠本为男儿之事,不过既然王妹喜欢,好来人,赐座。”赵王倒是很宠爱雅夫人。贺天安撇撇嘴,有些无语。 雅夫人就座,向巨鹿侯温柔一笑。 众人见状,观众席上展开新一轮对公子盘的嘲笑。 少原君首先发难道:“赵盘啊赵盘,看来大家都很羡慕你有个如此风骚的母亲!” 公子嘉一脸鄙夷:“有一个如此风流的姑姑,真丢人。”他凑近对公子盘强调道:“丢,人,现,眼!” 少原君随即接话:“那当然了,你的风骚姑姑不会为你带来什么好处。而赵盘就不同了,可以有很多有财有势的义父干爹。”少原君将“义父”二字咬得特别清楚,冷笑:“好处,实在多不胜数。哈哈!” “少原君,你给我住嘴。”尽管手不住发抖,公子盘的声音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的忍耐力似乎时刻在进步中。 “哈哈,真可惜,你娘守寡,我娘也守寡。我娘她就不懂得利用守寡到处去勾三搭四,害得我没人照顾……得不到好处啊!” “少原君,你不如认雅夫人做干娘,以后就不愁没干爹义父照顾了。”有人调笑式地建议道。 “哈哈哈哈……”众人又哧嗤地笑起来。 “比赛开始!” 只见铜锣一敲,贺天安反应很快:“动!” …… 质子府,项霖司带着包袱从房中走出,近些日子他的任务是夜间看守质子府,这才有时间给公子盘履行老师的责任。不过就算如此,项霖司也并非铁铸,连日的睡眠不足让他眼底泛着浓重的青色,放松下来后露出的则是全然的疲惫面貌。 一个陌生女人从他的身边走过,项霖司突然睁开眼睛拔剑而起,直至那女人颈项。 几招剑法拼下来,项霖司隐隐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质子府随意出入?”没想到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随时提防他人的警惕状态,意识到这点,项霖司心中苦笑。 善柔从未和项霖司交过手,只觉得此刻虽然剑只是普通的剑,使剑的人却非同寻常,隔着不远,锋利无匹的剑气扑面而来,她简直要忍不住后退几步。 二人却是拼了个平手,项霖司与这人僵持起来。 “在下是主公派来协助令主巨鹿侯守卫质子府的。”中性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耳畔。 “善柔?”项霖司反应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打量那薄纱翩跹的女人,眉眼如画,没想到善柔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丽的女人。 “项少龙。”善柔打量眼前的人,心中一动,“好久不见,你可是要出远门?” “是啊。”这些不用保密,项霖司说起来也抱着无谓的态度。 …… 赛毕,裁判报出结果:“巨鹿侯队比乌家堡队,乌家堡队胜,请大王赏赐。” “好!”乌家堡的家将们都十分激动,终于一雪前耻。贺天安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巨鹿侯脸色十分阴沉,但还是向乌应元恭喜道:“恭喜乌家堡赢了漂亮的一仗。真是英雄不问出处啊!” 观众席上,公子盘喜道:“大王赏赐的是价值连城的夜光杯。公子嘉、少原君,你们那三千两银子,不会耍赖吧?” 公子嘉“哼”了一声:“本公子一向言出必行,三千两就三千两。”心中却有些惶惶然。 少原君脸色僵硬看了看公子嘉,这次他认了:“好,明日我就送到府上,哼!赵盘,你别得意!” 公子盘脸色微变,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很紧张。这让两个输钱的家伙心里好受了一点,可见赵盘这个草包只是运气好罢了。 而公子盘其实不是担心公子嘉和少原君整他,而是心中窃喜:这几千两黄金抬回府中……哈哈,发了!师父,我真是爱死你了! 第16章 邯郸归来 第十六章邯郸归来 花了三月有余的时间,项霖司从魏国大梁城返回赵国。 一路奔波之下,疲倦难免,走到邯郸城外的峡谷时,项霖司忽然想起第一次来邯郸发现附近有个很大的湖泊,正好洗把脸休息一下再去巨鹿侯府。 绕过一座山头,眼前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广大湖泊,周围空气湿润,湖水碧绿澄澈。远远地听见一阵马蹄声,踏着草甸向湖边跑来,项霖司意外地扬了扬眉,没想到还没进城就碰到了熟人。 马蹄落地,长草向后倒去,少年鲜衣怒马,疾驰狂奔,却显得一身轻松肆意,风流不羁。 “你回来啦,师父!”公子盘认出来人,立即拉马停在项霖司对面,眼中全是高兴,没想到出来玩玩,居然还能碰到几个月没了踪影的师父,略带低沉的清爽声音伴着丝丝愉悦,少年打马上跃下,牵着马匹走到青年身边。 “公子。”项霖司点点头,神色微僵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想起当初自己……似乎没有和雅夫人打招呼便走了。 “师父出门游历,为何不与盘儿同行?”公子盘一向有话直说,心里藏不住话。 “……是一些私事,并非游历。”项霖司迟疑道,看来雅夫人已经替他解释过了——不管是用什么借口,遂问道,“不知公子功课修习如何?” “师父可以当场查验。”公子盘自信地笑了。 “这么有信心?”项霖司挑眉,摇头不信,跃下马背,伸手拔出背后的利剑递给他,淡淡一笑,“动手吧。” 公子盘不慌不忙接过佩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几番交手下来,项霖司不得不承认这些招式公子盘地地确确是用心地练过了。 “停。”项霖司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公子盘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来,“公子,你……” “如何?”公子盘得意地扬了扬头。 “没想到公子还有上心的一天,真是少见。”项霖司习惯性地伸手扣住公子盘的胳膊抽回佩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你不是三分热度。” “盘儿答应师父的事,可曾失言?”公子盘听了也不恼。 项霖司闻言摇头,只是岔开话题笑着问道:“公子想去何处游玩?” 此言一出,公子盘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却讶异不止,师父竟然真想带他出去玩,本来不过只是说说而已。王室贵族之间,家常便饭的逢场作戏真心假意,公子盘怎会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 “师父事务繁忙,少有休息,这一身风尘仆仆旅途劳顿,盘儿怎敢让师父再行波折。”公子盘推辞道。 项霖司看出他眼中小心翼翼的试探,心里几番纠结,揉了揉眉心:“左右无事,回府修整一下,陪公子去邯郸城附近郊野走走还是可以的,毕竟公子最近很是努力啊。” 公子盘不语,抬头望向高头骏马旁边的那人,蓝衫青年脸庞俊逸,气质淡然从容,除却往日的冷淡,倒感觉十分舒服。 公子盘心中察觉了异常。 为何师父突然之间作出如此迁就?他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冷淡有余,热情不足,除了修习剑法和讲解文章,漠然得宛若交差应付。不过说敷衍也是太过了,毕竟公子盘还记得当初见面时那个赌约,真要是交差应付又何必理会自己。 师父总归是认真的。只不过这认真与公子盘期待的大相径庭。 他的母亲雅夫人,是赵国邯郸闻名的淫.妇,和许多男人纠缠不清,鲜有精力管教于他。多数时间,他走鸡斗狗混于市井调戏民女。 每当少原君和王室的公子嘉出现,每当他被鄙视、被讽刺、被厌憎,被围攻,每当他一身狼狈伤痕回到府中,母亲总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毫不留情地教训。 公子盘闭上眼回忆当时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游手好闲品行不端自找麻烦,都是他不求上进无才无德文不成武不就一无是处,都是他拖累她一生痛苦。 后来,母亲请了师父做他的老师,他想这日复一日的痛苦,或许会因此而有所变化。 不过,似乎错了,并非是因为师父,而是自己改变了态度,然后改变了痛苦。 “看来师父要遵守赌约了。”想到这里,公子盘狡黠一笑道。 “什么约?”项霖司牵着马在前面走,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公子盘幸灾乐祸的表情令他不禁愕然。 “天下女人。” 公子盘稍微提醒了一下,项霖司就反应过来。 “小小年纪就不安好心。”狠狠地敲了公子盘一个爆栗,项霖司不禁苦笑了起来,“你想为你娘争口气,莫不是还要让我这当老师的断子绝孙?” “师父也说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到了最后却又反悔了。”对于这次赌约,公子盘胜券在握。少年人行事,重成败,轻过程,公子盘虽然不知为何师父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和蔼亲近许多,但是曾经害他在母亲面前丢了面子,他如何甘心自己师父生活得悠然。 “……”项霖司不知有关公子盘的前因后果,却也想到日后生活实在堪危。他面前的公子盘,不仅仅是赵国纨绔子弟,根据贺天安的了解,还可能是日后的秦王嬴政。如果这些还不够重量的话,那么“赵政”这个名字,足以压倒项霖司的一切绮念。 这是他的“正事”。 “臭小子,”项霖司趁公子盘偷乐一时不备,伸手一把拉过他,胳膊施力压在他脖子上,“你这么轻易就搭上师父的一辈子,将来可不要后悔。” “盘儿从不出尔反尔。”公子盘自认抓住了师父的要害,笃定自己不会吃亏。 “是吗?”项霖司勾唇一笑,声音渐低若有似无,“我可是绝不会心软的。” “师父你嘀咕什么?”公子盘扬扬得意地甩了甩脑袋,留意到师父的笑容,狐疑地盯着他,突然有了缘由不明的危机感。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想去散心,为师也不勉强,这就回去睡觉,连日赶路说起来……确实有些累啊。”项霖司呵欠连连,翻身上马,心不在焉地朝后面远远跟随接应的巨鹿侯府手下挥挥手,留下公子盘在原地愣神。 总觉得怪怪的,公子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弹红了的脑门,为何赢了师父也难以开心呢? 日后可莫要被师父骗到了,公子盘心中提高了警惕。 第17章 心猿意马 第十七章心猿意马 乌家堡。 贺天安揉揉脑袋,闭上眼靠在床上想事情,右手垂在地上,握着一张有字的布条。 陶方在外面敲了敲门:“贺兄?” “进来吧。”贺天安赶紧将布条塞进口袋,从床上坐起来,嘴上有气无力地问,“有什么事啊?” 陶总管递给贺天安一个小竹简:“你自己过目。” 托项霖司的福,贺天安终于在此人的高压之下将大篆的常用字记全,至少交流无碍。贺天安懒洋洋地接过,打开,定睛一看,正是雅夫人的留言:集市匆匆一别,未及言谢,请过府一聚,以报答救命之恩。 陶总管神情焦急地问:“怎么样?雅夫人此人并不好惹,她虽然是赵王的妹妹,但是和赵穆这个奸贼过往甚密,她对你一定不怀好意。这次找你,有什么事?” “她请我过府一聚。”贺天安将竹简扔到陶总管怀里,打了个呵欠,“女人真是麻烦。刚才在集市雅夫人的马受惊,我帮她解决了问题。” “怎么如此巧合,恐怕另有用意。”陶总管惊疑,想了想,“不如回绝夫人算了。” 无非是替巨鹿侯打探他的来历,却不知真正的BOSS可不在他这里。贺天安心中有底任她龙潭虎穴也无妨,口上却花花道:“哎,怎么说她也是个美女,去看看也无妨。” “啊?难道……贺兄你要应约?”陶总管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毕竟贺天安平日里,虽然常常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却从不跟女子过往密切,乌家大小姐似乎对他有些看不顺眼,但两人也并不经常见面,正是贺天安有意回避的结果。 “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贺天安理了理衣服,“走啊!” “哦,好……”陶总管忙点头去备车,毕竟乌家堡距雅夫人府上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 乌家堡门口,贺天安吹着小风不胜惬意。 “贺兄,马车已经备好了。哎,这不是你上次到王宫赴宴穿的吗?怎么今日如此隆重。”陶总管惊讶地问。 “陶总管好眼力,居然认得出来!”贺天安暗笑,除了会见美女,当然要看看被“调教”出来的赵盘是何模样,秦始皇养成计划真人版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玩更激动人心的事情吗,哈哈,“我走了,晚饭别等我呦。” …… 公子盘飘然下马。 刚进门,就有侍女报告他,夫人正在招待贵客。她很忙,不便见公子。少年喜悦的心情立刻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下头来。这个时辰,母亲必是和那些陌生男人颠鸾倒凤,想到这里,他怒气冲冲朝雅夫人主屋跑去。 屋内,雅夫人正换上那件隐隐有透视嫌疑的薄紫短衫。一旁的贺天安却是兴致勃勃地打量战国时代赵氏王族住的豪华香闺,出于男人对美女的好奇,琢磨下粉底化妆镜啦,软榻玉枕啊,各种鲜花美食蔬果呀,只当自己参观历史博物馆。 “哎呀。”只听柔媚入骨一声轻唤,贺天安身体一动就要离开,雅夫人先快一步,趁他刚转过身面向她的时机,顺势扑倒在贺天安怀里。 “怎……怎么啦?”贺天安不承认一向进退有度的他,刚发出的声音有些抖,只是一回神温香软玉在怀,淡香扑鼻,似乎有些心猿意马。 看来想象和现实差距太大,实战经验不足那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不过就算是赵括也不会像贺天安这般陷入窘境,毕竟眼前这位大美人就是他的正牌夫人,赵括自是随意。 若是关于赵括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还能毫无顾忌的话,这可还是秦始皇的妈,想到这里,贺天安心里一紧,就要退开,雅夫人却紧紧靠在他怀里,拥着他不肯出来。 “你不可以进去的!”帐外传来侍女紧张焦急的声音。 只听那个略带清脆的声音疑惑地反问:“难道见自己的娘也要通报?” 真是无妄之灾,想什么来什么,贺天安暗道不妙,项少龙你去哪里了,快来救火啊。 少年进来一看,那抱在一起的二人却是面不改色地松开,公子盘不禁冷笑:“还以为我的好母亲,在此接见什么重要人物,原来……”他面露不屑之色骂道,“只不过是乌家堡的一条狗!” “盘儿,你太放肆了!”雅夫人立刻从小鸟依人模样回到母亲的威严模式,厉声道。 贺天安有些尴尬地走到一边,看着这俩人的互动。 但是公子盘可不会如他所愿在外人面前先驳他母亲的面子,而是转身就向贺天安开炮:“贺天安,你先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义正言辞地斥责本公子欺凌弱女,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淫贼!” 贺天安无奈地点点头承认,心中有些自嘲,自己刚才那是怎么了。 “不过我娘,”公子盘看她满脸焦急一副护着贺天安的模样心中恼怒:“自会投怀送抱,你无须欺凌!” “住嘴,你实在太放肆了。”雅夫人终是忍不住斥道。 “我放肆,我怎么也比不上娘放肆,终日有不同的男人在你身边打转,风流快活!”公子盘笑了,不过是冷笑。 “啪!”一声脆响,公子盘脸上多出五个红艳艳的指印。 雅夫人心中恨铁不成钢,打完又有些不忍,一声“盘儿”刚唤出口,公子盘却不肯再多呆,直接冲出了门,不见人影。 门栓摩擦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园中树影孤然而立。 “哎!”贺天安正要说什么,雅夫人伸手欲堵住他的嘴,这次贺天安却是机灵地向后退了一步。 “今日是雅儿失态了,”雅夫人见状,脸色有些苍白,抱歉一笑,“还请贺公子改日再约。” 贺天安想到日后雅夫人的结局,今日虽然不知自己能否如《寻秦记》中的项少龙般与她交心,倒也可以做个朋友,但是今天这机会过于尴尬,确实不太好。 “夫人切勿妄自菲薄,在下告辞。” …… 项霖司一路疾行回到住处,门口扔下灰头土脸的马,进屋倒头就睡,预备三天三夜不醒。无奈天不遂人愿,巨鹿府赵穆先有准备,早就摆下庆功的酒宴等他回来汇报工作。 第18章 月色袭人 第十八章月色袭人 日落月升,时间悄悄地走过。邯郸城中,集市早已不是熙熙攘攘拥挤的一片,安静的氛围清冷无人的环境叫人难以想象它白日的繁华。 结束了一日的劳累,无论是多挣了点钱币可以改善一下家中伙食,还是一如既往糊口勉强维持生计的人们,都收拾了贩卖的东西,回家共享天伦之乐。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脚步虚浮晃荡着。拐过街角,醉汉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咚”地一头栽倒地上,却没有爬起来,而是直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不远处的青年闻声抬起头,朝着这边望了一眼。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意识到出了巨鹿侯府,竟然就在茶馆门前靠着墙壁出了这么久的神。 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去吧。项霖司想到这里,提起放在一旁的清酒。走出巷弄,他低头看了看倒在街头醉醺醺的汉子,思及不久之前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感受,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及至走到住处的屋舍,项霖司放下清酒准备开门之时,却发现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让他不禁露出诧异之色:“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嗯。”公子盘闷闷地应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在一旁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出了什么事?”夜色笼罩之下,项霖司依然看见了公子盘脸上那鲜红的五指印和一侧肿得老高的脸颊。 “……”公子盘不说话。 项霖司等了一会儿,见公子盘没有过来的意思,便“吱呀”一声推开门进了屋子。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许久,他没有出来。 公子盘肿着脸转过头来,黑曜石般的眼眸映出房间窗户透出的橙色烛火,仿佛要将这座简易的屋舍盯出一个洞。而房间中忙碌的人,似乎也并无所觉。 夜风阵阵,公子盘的心也吹得冷极了。尽管腿脚麻木,他仍然勉力自己站了起来,托着墙转身一步一步走开。 “你……”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打破夜色中的安静。 公子盘想要回头,僵硬的腿脚没有配合他的速度,一个踉跄就要摔在地上,继而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不着急。”印象项霖司中冷淡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意外地柔和而安慰。 公子盘心里闪过一瞬不知所措,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开口道:“师父说什么,盘儿没听懂。” “冰块,你不试试吗?”项霖司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仍解释道,抬手将包着冰块的毛巾轻轻敷在公子盘的脸上。 “……”公子盘进退不得僵在那里,火烧火燎的脸庞被冰块一激,连头脑都一阵清醒,方才自己确是犯浑。 “走吧。”项霖司让公子盘自己按着冰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走去,没看到公子盘复杂的眼神。 简洁明了的房间一目了然,公子盘倚着案几坐下来,看项霖司拨弄火烛,把房间弄得更亮些。 “师父,”他开口打破了沉默,颇有些艰难,“我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娘?”项霖司闻言,视线移向公子盘被打肿的脸,揉了揉眉心,“师父知道一些。”早上才见了还是完好的模样,他这徒弟大概是为了他娘的事情又出去打架了。 项霖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伤口,指痕纤细且长,是女子所为。眉头微皱,他推翻了自己方才的猜想:“是你娘做的,怎么回事?” “嗯。”公子盘点点头,将自己方才鬼迷心窍乱七八糟的心思按下去,“今晚母亲又约了她的入幕之宾……我”说到一半公子盘却住了口,这些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和师父讨论的事情。他抬头眼睛望向对面沉思的人,半句话而已……可师父那么聪明,一眼看透迷局,估计什么都明白。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顾及的呢?公子盘安慰自己,笑着摇摇头,将今晚的事陈述了一遍。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项霖司本来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不过,既然是阿政的母亲……勉强算是公事吧,他不确定地想。 “上次乌家堡那个贺天安!”想到这个人,公子盘就咬牙切齿。 闻言项霖司倒是松了口气,接着就是哭笑不得的反应,天安啊天安,阿政的情报还是从他那里来的,如今他自己反而惹祸上身,莫非动机……因为是秦始皇的母亲,所以要泡泡看哪里与众不同么。 “你母亲……”项霖司犹豫了一下措辞,并不想糊弄公子盘,“被巨鹿侯所辖制,不得不为他刺探消息。你也知道乌家堡与巨鹿侯府立场不同,二者在朝中互有争斗。” “这……”公子盘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眼中一惊,坐下来慢慢接受了这个事情后,转而沉默不语。 项霖司倒是很欣赏公子盘听到事情后的反应,在这个年纪非得跳起来表示自己惊讶的人也不在少数。想起自己鸡飞狗跳混乱的学生时代,项霖司眸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 …… “……你想问你母亲受制于巨鹿侯的原因?”项霖司修长的手指曲起扣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敲得公子盘心中莫名地发慌。 “我……不,”公子盘案几下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头,口中是坚定的拒绝,“我不想知道这个!” 汗水从他的额头缓缓坠落,在木制的案几上溅开。 “公子?” 项霖司诧异地看着公子盘突然之间抱着头蜷成一团,神志不清,口中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公子?”项霖司见言语喊不动公子盘,迅速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胡乱摇晃,随后一把将其抱在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没事没事,师父在这里,师父在这里。” “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公子盘浑身发冷。 “公子?盘儿?”唤他盘儿倒是好上一分,好一分算一分,项霖司也顾不得许多了,“盘儿,盘儿,师父会保护你,不要怕,师父在。” “我……”公子盘嗫嚅着靠在项霖司背上,被人轻拍着身体。 “盘儿,师父在。”项霖司口中不停,心上隐隐地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冒进,那不是别人,是阿政啊。 记得当时在乌家堡他与贺天安摊牌,贺天安说这个公子盘,也就是阿政,性格与他记忆中那个赵盘有些不同,心思细腻,完全不像一个性格开朗无忧无虑的少年。 项霖司曾不在意地笑笑,说这种坎坷的成长环境怎么会长出无忧无虑的家伙呢? 贺天安就恼怒地嚷道,这怎么可能,雅夫人明明将他儿子保护得很好,要不是那个挨枪子的项少龙为了回香港干的好事…… 当时项霖司以为贺天安只是口上说说而已,没想到今日……多思无益,项霖司伸手点了公子盘的睡穴,弯腰将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用热水擦了擦他的脸,没想到身上全是汗,只好剥了衣服给公子盘洗了个澡,放上床盖好被子。 “我怎么做起揠苗助长的事情。” 诸事即毕,项霖司关上门吹熄灯,靠着窗户边的墙壁长长舒了一口气,窗外远处是黑暗笼罩的一片迷雾。 何必剥夺他的快乐,让他如自己一般思虑。不过一个少年人,如此,项霖司觉得自己未免太残忍。 一切有师父,公子,不,盘儿你好好睡吧。 第19章 与卿共赴 第十九章与卿共赴 耳边是温热的呼吸,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在怀中,柔软的薄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入眼是土黄的墙壁低矮的屋檐,阳光斜射入房中,留下斑驳的阴影,圆木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盏油灯,灯火早已熄灭。 公子盘不自觉吓了一跳,这是何处? 身旁异样的温度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经意间的转头令受伤的脸颊擦到竹枕,留下刺痛,身体下意识地翻身坐起,视线迅速移向侧旁睡着的那个人:白日中扎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全然松散地落在枕边,黑发如缎,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辉。俊逸的脸庞,安然的睡颜,看得出沉眠的人非常地放松。 与那个严肃冷淡、整日绷着一张脸的人孑然不同,意外的形象。 公子盘扬了扬眉毛,无法不疑惑的是,他所见之剑客,多日晒雨淋,饱经风霜,脸上总会留下些痕迹,可是这个人,未免皮肤太好了些。想必过去也曾是养尊处优的权贵之流,一身傲气,又如何会落到仰人鼻息的境地? 公子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伸出胳膊越过那人的头顶,而后身体向下一撑,带起一阵轻风,低头的一瞬,捏住了睡着人的鼻子,使之无法呼吸。 公子盘咧着嘴无声地笑出来,正正对上项霖司带着朦胧的墨色眼眸。 “盘儿?” 闻言公子盘一愣,心中微讶,师父他不是一直唤自己公子么。 昨晚的事情,他却已忘了大半。 项霖司不明所以地直起身,早在前一秒钟急急收回手的公子盘朝他尴尬一笑。 “……这样,”项霖司显然睡眠不足,眼神不甚清明,只是凭着自己的印象拍了拍公子盘的肩膀,“你自行回去吧,师父很累今天就不送你了。” “盘儿也很累。”公子盘不假思索道。 脱口而出,他立时就傻了。师父的手段他又不是未领教过,这般逾矩岂不是自己找罪受,待会儿定要被敲打一番。 等到公子盘迟疑再看之时,那人早就掀起被子躺下来了。 “师父?师父!”赵盘试探性地叫道。 “什么事?”项霖司闭着眼睛转过头来,声音磁性而温柔。 “盘儿也想睡。”赵盘吞吞吐吐,他从来没听过师父用这么好听的音调跟他说话。 “想睡就睡,哪儿那么多废话!”几日未眠的项霖司烦不胜烦,一巴掌拍到赵盘脑袋上,胳膊巧劲一揽压了上去,“你给我闭嘴,组织的事改天再说。” 组织?什么组织?赵盘眼中闪现疑惑,却被项霖司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悔不迭自不提。 …… “出去!都给我出去呀!” 送赵盘回来,项霖司在府门口就听到雅夫人在发脾气。 “发生了何事?”公子盘叫住端水的侍女。 “夫人喝醉了,在里面发脾气,让婢子们都出来了。”女人小声回道。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项霖司见侍女都退下,眼神落在赵盘身上,“你搞不搞的定?” “搞……不定。”公子盘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侧过脸给他亮了一下脸上残留的巴掌印:能者多劳。 师徒间这种气氛虽然并非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不过项霖司心智坚定,接受变化倒是意外地适应,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外公子盘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 …… 夜凉如水,雅夫人趴在桌上狂饮,波光潋滟的双眸此刻醉眼朦胧。除此之外,房间里的东西倒是很整齐。看来她没有砸东西的习惯,真好。项霖司松了口气,揉揉眉心,即使不会哄人也要上啊。 “你……你来了……咕咚!”雅夫人闻音识人,自然知道是何人。玉质酒杯被碰翻在地,项霖司缓缓将其拾起放在桌上,走到雅夫人身边。 “是。” 项霖司闻闻,酒气扑鼻,雅夫人有些醉过头,看来今日她好像真的很伤心,也不知道公子盘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从桌子边上轻抱起雅夫人放到卧榻上,重量轻的却不似常人。不过项霖司自己好像也没资格这么说,因为从小到大,他抱过的人屈指可数。 “你心里一定在耻笑我!咳咳……”雅夫人妩媚一笑,满心苦涩,“就像盘儿说的,我的确是一个不知羞耻、浪荡野性的淫妇,可惜男人,”雅夫人坐起来,拽着项霖司的衣服扑倒在他身上,泪眼迷蒙地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都是想把奴家弄到手,然后……就抛弃我!世间上坏男人太多,好男人太少。坏男人见到坏女人,就好像蜜蜂见到蜜糖,不会放过,就好像我;但是好的男人见到坏女人,只会避之则吉,就好像你……” 他有她说的那么好吗?项霖司暗想,摇摇头,想必是自己母亲影响的缘故。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项霖司道,“我看夫人今日心情甚是不佳。”他想到贺天安的擅自行事,摇摇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别多想了,夫人还是早点休息吧。” “项公子,你肯定不只是异士这么简单。你与盘儿相处日久,你隐瞒了侯爷却瞒不过我。”尽管雅夫人三番四次相邀他过府而不得,除了上课项霖司也甚少出现在府邸,雅夫人还是看出了端倪,这次终于抓住了机会,恨不得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我几时见得盘儿那么畅快地笑过,本以为你对他好是真心的,只可惜……项公子有什么要求不妨开诚布公,不必费尽心机。” “不是你想的那样。”项霖司站在窗边,闻言黑眸微缩了一下,身形不动,静静看着雅夫人撒酒疯,“雅夫人可是忘记了,之前在下与公子并不曾相识。” “哼,你推盘儿下水之事以为没有人告诉我吗!”雅夫人怒道。 “这话,”项霖司沉默地倚着窗台,闻言蓦然抬起头淡淡道,“夫人请我当老师的时候怎地不说?” “……”雅夫人闭了闭眼睛。 “夫人后悔了?”项霖司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握剑的手猛地一紧。 “项公子既然另有所图,”雅夫人想到赵穆言语间的暗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何人刺探消息,你以为侯爷就没有怀疑吗?奴家只想帮你。” 你本身背后有什么意义或者目的想要留在邯郸?金钱,美色,权势,还是赵国机密?恐怕是后者罢! 赵穆怀疑他?昨日宴席之间可没有看出。 项霖司一震,心里暗道自己真是惊弓之鸟,万事须得镇定,于是慢吞吞道:“清者自清,侯爷如何,随他吧。至于夫人,在下倒觉得良禽择木而息,侯爷并不是你的良主。” “你!”雅夫人被噎了一口。 …… 出得门来,项霖司路过一片小花园,园子里静悄悄的。 轻轻一个翻身坐在假山石上,项霖司摸出腰间的信号发射器,对着皎洁的月光照了照,金属质面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即便愧疚,也不能放弃初衷,总觉得时光回溯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东西。还有关于项少龙的,自己并不合理的性格改变。 “居心叵测?”他想起雅夫人的话,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嘲讽似的笑容,喃喃自语:“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不过该比那个更恶劣才是。” 第20章 授徒 一大早,乌堡主就急急地把项霖司和贺天安叫来,“这封密函刚刚从咸阳送来我已经看过,是吕丞相亲手所写,他说秦国左相杨泉君想游说秦王,立二王子成蛟为太子。” “这么说营救嬴政母子之事必须要快了。”贺天安想了想,偷偷看了一眼项霖司。 “还有,吕丞相派人送来信物,就是这只白玉戒指。”乌堡主掏出一枚莹白的指环给贺天安,有些忐忑地看着项霖司,问,“不知秦王对此是何态度,项公子你可否清楚?”贺天安曾对乌堡主说,项霖司是秦王派来营救嬴政的人。 “在下并未接到新的命令。”一如既往的淡漠声音,这次却让乌堡主很是安心。 “雅夫人和赵穆关系密切,我们可否从此处入手?”陶总管摸摸下巴,视线转向项霖司。 “说得对,既然雅夫人和赵穆有来往,她可能知道赵穆的事,从这里入手也是个办法。”乌堡主收起密函,揣在怀里,“项公子?” “好,这件事就交给在下,但是……”项霖司接过话,正要说什么,被贺天安打断,“少龙,我们兵分两路,营救嬴政朱姬母子的事由你负责,离开赵国的准备我们来办,如何?” 贺天安冲他摆了个“OK”的手势,于是项霖司点头应下。 “近日有消息,魏国和韩国都派人向赵国提亲。不如我们趁这次,先看看吧?”贺天安笑眯眯地提起赵倩公主要出嫁的事,“听说公主现在就在雅夫人府上小住,少龙,哦?” “怎么你对倩公主有意思?”项霖司一本正经发出邀请,“雅夫人十分欢迎你去府上小聚。” “喂!”气急败坏恨不得立刻否认的某人。 …… 从乌家堡回来已是正午,项霖司掏出方巾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神色有些恹恹,在一个没有空调的炎炎午后来回奔驰,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骑马缓步行在街上,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小摊旁,围了一群人。 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一脚踏在板车上指着裤-裆,趾高气扬得意洋洋道:“很容易,你想走是吗?那就麻烦你从这里钻过去!”项霖司不由挑眉,赵盘?视线随意地往上方一带,一人迅速消失在视线内,项霖司愣了愣,掩下自己心中的惊讶。 “你……”那人被赵盘弄得气极,却又无话可说。 “怎么样?嫌丢脸啊,怕被耻笑啊?” “赵盘!你不要得意忘形。”对面那人是少原君赵德,项霖司想了想,嘴角微微拉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找师傅学了武功,马上就去报仇雪恨么。 “本公子,就偏偏喜欢得、意、忘、形,本公子再问你一遍,你钻还是不钻!”赵盘怒气冲冲,一步不让。 少原君赵德环视四周,众多百姓围观,却无人是他熟识之人,无法求助,握了握拳头,只得弯下-身去,从赵盘的裤-裆下钻过。 “哈哈哈!能屈能伸,真不愧为少原君啊,哈哈哈!”赵盘得意地大笑三声,拿起剑潇洒离去。 未来有一个韩信可忍胯-下之辱,今日有个赵德,项霖司默默地看了看身体僵硬脸色难看站在那的少原君,想日后要对这家伙留点心了。这个赵盘,得罪人还这么高兴,项霖司心里龇牙咧嘴,斩草不除根,春分吹又生,难道他没教过? 绕过这条街,项霖司驾马直往雅夫人府,牵好马,一进门,正好碰上回来的赵盘。 “公子?”项霖司看着兴奋的赵盘,浅笑道,“看来你今天很高兴。” “师傅!”赵盘激动地扑上来,被项霖司一个闪身避过,赵盘诧异地回头一看,表妹赵倩公主正坐在一旁看着他笑,道,“相必这就是盘表哥那位‘博学多才,人品出色,武功高强’的师傅?” “公主谬赞。” 赵盘瘪着嘴看着师傅给赵倩公主行完礼,将他拉走,边走边道,“你自己玩吧,我跟师傅去习武”。 赵倩抿嘴一笑。 …… 西厢。 “笑得这么灿烂,我今天倒是在街上看见你教训少原君赵德。”项霖司拿开桌上碍人的竹简,将要赵盘看的文字书目仔细列到绢布上。 赵盘在一旁跳上跳下,玩的不亦乐乎,激动得脸颊通红:“是啊,师傅,那个坏蛋赵德,从徒儿胯-下转过去的时候,哇,脸都黑了,哈哈。”说完赶紧看了看师傅的脸色,额,幸亏不变,还好没生气。 “你这么大了,还如此调皮!刚学了几招功夫还没练熟,马上去报仇,也不善后。”项霖司边写边道,“将来没人罩你真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会,我有师傅啊?”赵盘跳过来蹭蹭师傅的胳膊,笑道,“何况师傅也说了,徒儿可以慢慢学,在学成之前,师傅会一直保护我的。” “你看开就好。”项霖司想着以后的事儿,不由道,“有自信是好事,不过武功还属下策,你要多用用脑子,读书明理,慧眼识人。” “知道了知道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武功嘛,没尽头的。”话虽如此,赵盘还是很热衷于每日的习武。少年人,总是如此。 “师傅!”赵盘玩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坐在一边。 “嗯?”项霖司正怀念在纸上写字的感觉,手上的笔写写画画没有停。 “盘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只有师傅肯关心我。” 项霖司觉着赵盘的声音有点怪,抬头一看,少年的眼圈都红了,连忙放下笔,将他抱起来,“傻瓜,怎么会没人关心你。说句实话,不是他们肯不肯的问题,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许多人,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活的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又如何来教你呢?”项霖司笑了笑,“就像我,很多事也是长大以后,自己慢慢想明白,没人教的。你多幸运啊,有一个疼你的娘亲护着你,身为王族,从小锦衣玉食,不用整日为生计奔波,也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还为你请来师傅,教你习字练武。” “哼,练武是我自己向师傅争取的!”赵盘不满地争辩道,随即又有些黯然,“那师傅这是在‘整日为生计奔波’吗?”其实他更想问这是不是他不喜欢的事。 他操持的是死后的日子。项霖司想着就笑了,眼中的思虑忧郁似乎淡了些,揉揉少年的额头,“不是。” “徒儿愿闻其详。”赵盘好奇地等着他的答案。 “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项霖司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赶紧训练去,训练……”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我只有二十几章的耐心啊。 第21章 挨打 风月欢场,人声喧嚣。 几位衣着略有些暴露的女子婷婷袅袅倚在门边,笑容略带媚意。 “白日宣淫啊,贺天安?”项霖司有些无奈地抚额,“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哎,怎么说话呢,”贺天安拉扯着将项霖司拽进门,拉进订好的房间,“来喝喝酒而已,居然这么想,难道你真的……” 项霖司放下剑盘坐下,顺嘴道,“自然,我又不是柳下惠。” 贺天安敲敲桌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咦,我记得你有很严重的洁癖啊,这样也可接受吗?” 项霖司摇了摇桌上的酒樽,闻了闻,顺手给对面的贺天安添酒,“你这人平时不着调,观察力还不错嘛。” “……” “嗯?”项霖司端起酒杯,见贺天安不动,又放下,“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这是怎么了?” 贺天安嘟囔着低声抱怨,“老子请你喝酒,又没请你泡妞。” 项霖司拍拍他,笑了:“你请我来这儿,我怎么可能不误会。你别扭什么?我猜猜……莫不是你也第一次……” “闭嘴!”贺天安恼羞成怒地打断,又想了想,问,“也?” “哈哈哈……我逗你玩!”项霖司看着脸红的贺天安,顿觉好笑,也无甚顾忌,直接笑出声,“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的真实年龄?” “我成年了,你别想。”贺天安冲过来一把将那人摁到地上,提起酒樽直接浇上脑袋去,“真是恶劣,我不是早告诉你我是身穿吗?该死的,你不会自己看!” 项霖司躲闪不及,被摁着呛了几口酒,连忙抓着贺天安乱作的手,翻身脱出,“哈,戳到痛脚了?”摸摸自己脸上的酒,抄起手边的酒坛,“你倒是浇人成习惯了,今天我就替我徒弟浇回来!” 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贺天安才缓过气来,握着项霖司提着酒坛的手腕,大叫了声:“住手!” 项霖司见他狼狈够了,才放下酒坛,冲他一笑,往对面坐下,理了理带着酒味的衣衫,扫了扫周围,无人看他们二人,想了想也许贺天安说的对,他就是来喝酒的。只是这时,一个熟悉的红衫蓝衣少年忽地闯入他的视线。 “本公子……嗝……来!”赵盘醉眼朦胧,打了个嗝,掏出一把钱币放到老鸨手上。 那女人脸上乐开了花:“谢谢盘爷打赏,慢走慢走!” “不用多说了,本公子身上已经没钱打赏你们了啊!”赵盘扶着墙走出门。贺天安见状,颇为意外又幸灾乐祸地捅捅项霖司,“哟,秦始皇这才多大就逛妓院,你把我们祖国的未来教成什么了?” 一听“秦始皇”这三个字,项霖司脸上的笑容淡下来,闲闲地坐在那喝酒,“他一天换一个女人换了一辈子也没什么毛病,你何必在意?” “喂!你不会想着‘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他也会变成千古一帝’吧?”贺天安皱了皱眉头。 “不可以吗?”项霖司对贺天安的误解有些生气,抓起剑走出门去。贺天安见状,赶紧爬起来收拾衣服结帐。 刚出门,项霖司就见一大群人围在不远出的空地上。他心情不好,自然眼皮都不抬地往外走。 贺天安见他走得极快本想要跟上去,只是顺风而来的声音让他略微迟疑。 “把他给我押过来!”那少年人喝道,“哼,我以为你跟别人学了什么厉害武功,”公子嘉不屑地瞥了眼赵盘,“原来还是不堪一击啊!” “王子嘉,当日他对我的侮辱,今日你一定要替我讨个公道。”少原君赵德一想到那日的胯-下之辱,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少原君请放心,本王子今日就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磕十个响头给你请罪。”公子嘉安慰道。 赵德却觉得这惩罚太轻了,狠狠地拍了拍赵盘的脸,抽出几道红痕:“不仅如此,我还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从我胯-下钻过去。” 赵盘被几个人压着不得发作,只好动嘴:“你个王八蛋赵德,打不赢我找人给你撑腰,让我钻你跨-下,休想!” 赵德失了面子,怒极,又狠狠地抽了赵盘一巴掌,这次的力度比前几次都打,打得赵盘的半边脸立马就肿的老高,嘴角留下一丝血迹。 公子嘉笑道:“本王子,今天就偏偏要替少原君撑腰,我看你还能怎么逞凶!本王子就想看你从胯-下钻过的样子。” 公子嘉带人前来,自然早有准备,几番示意下,那些人自然懂得怎么给这个无权无势的赵德一个很好的教训。 事毕,赵德捏着赵盘的下巴得意道:“你从我胯-下钻过去之后,再叫我三声爷爷,我就饶你一命。” 赵盘鼻青脸肿,却不服道:“我呸,叫你龟爷还差不多!” 赵德气的跺脚,看了眼赵盘却对公子嘉说:“王子嘉,瞧他这个样子!仗着有个便宜的爹做后台,居然连你也不放在眼里!” 赵盘急道:“赵德你说什么!” 赵德见状,得意地笑:“整个邯郸城都知道,你娘和巨鹿侯是什么关系!” “你还说!” “你不想让我说,我就偏要说,你那个娘淫-荡-无-耻,跟整个邯郸城的男人都有过关系!” “我不许你侮辱我娘!”赵盘瞋目欲裂。 “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娘,人尽可夫,是淫-娃,是荡-妇!”赵德见赵盘悲怒交加,很是解气。 公子嘉摆摆手道:“赵盘,你不要说本王子不给你机会,你要是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你娘是淫-娃-荡-妇的话,我就放你走,免你受皮肉之苦!” “我呸!” 话音刚落,赵盘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给我打!”只听公子嘉一声令下,几人拳脚齐上,不朝要害,只是捡最能让人感到痛苦的地方撂下。 赵盘嘴角流下猩红的液体,软软地瘫在地上,低声道:“你娘……才是……淫……娃荡……妇”。 “给我狠狠地打!”公子嘉怒道:“赵盘,你给我好好听着,就算你有多少便宜的爹,就算你有多硬的后台,本王子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因为我的命跟你不一样!我今天是王子,他日就是太子,将来就是赵王。本王子随便说句话,就能够置你于死地。少原君,我们走!” 赵盘瘫在地上,半晌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检查一下屏蔽词 第22章 受伤 赵盘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许久,很想翻起身,但四肢无力。他想自己这次是被打惨了,这样回到雅夫人府,除了丢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计较的了。只可惜,他抬手连查查唇角的血迹,都不可能做到。 认识师傅这段时间,他还没有这么狼狈不堪过,尽管不久前几个月,他整日如此。这样形容狼狈地回去,教他如何面对师傅。 昨日还在说的“一山还比一山高”,今日就应验,是否上天要他明白自己的命运呢?那么他的命运到底是什么?赵盘迷茫了。 噔噔噔……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不要过来!赵盘努力想要睁开红肿的双目打量面前的人,眼前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是那身熟悉蓝色常服,仿佛刺激了他的泪腺,使双目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赵盘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 “师、师傅?”赵盘试探性的诺诺喊了一声,那人却没有回应。 赵盘心顿时冷下来。赵盘握紧了拳头,撑着身体努力想要站起来,却体力不支将要倒在地上,迎接他的却不是冰冷的触感和难耐的疼痛。 一阵温热的气息将他环绕,熟悉而温暖,令他高悬的心稳稳放下来。少年窝在师傅的怀里,轻轻阖上双目,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微颤。 “盘儿。”如此温柔平和的声调,不同前几日的一板一眼,更不是初见时的调笑戏谑,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心上,温柔缱倦,令人难忘,“师傅来晚了。” 赵盘蹭了蹭他的脖子,很高兴,没有说话反倒引起一阵咳嗽。项霖司看自己的学生鼻青脸肿的模样,有些莫名的不舒服,道:“盘儿如果想报仇,师傅陪你去。”只是说完就后悔了,少年人争气斗殴,他掺一脚算什么事。 “嗯。”赵盘慢慢点了点头,顺着项霖司的步子身体上下晃动,伸手搂上师傅的脖子,项霖司意外地没介意他的灰头土脸模样。往日要是赵盘这样浑身脏兮兮地扑到他怀里,只会引来一阵嫌弃。 …… 项霖司将他抱回雅夫人府放到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赵盘不是累的睡着了而是昏了过去。今天要不是贺天安告诉他,赵盘恐怕还得在街上躺好一会儿。 “项师傅!”侍女端进一盆热水放下,项霖司吩咐着把大夫请回来。尽管他自己也会把脉,医术还不错,不过赵国乃是是非之地,四周强敌环绕,少让敌人了解他一分就多一份胜算。贺天安抱怨他态度不认真,项霖司自己可真觉得冤枉,说什么玩游戏似地生活,他岂敢有那种想法。这样的人,往往因为粗心大意而死的最早。何况,战战兢兢谋划的人是他又不是贺天安,项霖司揉了揉太阳穴,坐下来边喝水边等大夫。 他看着侍女细心地绕过伤口轻轻擦拭赵盘稚嫩的脸庞,心下感叹。现在的赵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好勇斗狠,那不过是些意气之争,谁没有年少冲动的时候。 只是他自己是个例外,幼年,在母亲被流言蜚语包围的时候,选择了后退。后来,又在自己被污言秽语中伤的时候,选择了忍耐。大家只记得,项森司(第一章提到过项霖司的原名)是个不光彩的私生子,抛弃生母回到家族中,又毫无建树,只是个不成气候的纨绔。他父亲又是个不羁的,何曾在乎过。 他和赵盘虽然有那么点相似的经历,选择的道路却完全不同。 说起来,项霖司自己几乎不记得当时离开的心情了。他虽知自己的责任就是要保护母亲,自己在她身边,却没觉得,她就很开心。他很清楚,母亲的心思,终归不在他儿子身上。 而那人,他是不想去了解。 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感情,已在经年累月的冷漠里耗损无几。凭借好感堆砌的热情,一遇现实就崩塌。 秦青。他想起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舒展眉头。初恋的结局即使是分离,也抵不过记忆的加工修饰而呈现出美好的一面。 雅夫人接到通知急匆匆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项师傅坐在桌前一副怀念的模样,俊逸的面容上俱是温柔,不觉心生不满,想到项郎心中不知在思念谁,心中带了点酸意。 “盘儿,弄成这个样子是为何?”她急切地想知道缘由,这次盘儿伤的昏过去实在是太严重了。离少年右侧英挺的俊眉半寸处,有一处一寸半长的伤口,极深。 项霖司走到榻前摸了摸赵盘的额头,有些发烧,有些忧心道:“年轻人争一时之气罢,我也是听人说,才从街上把他抱回来的。” 这时,那大夫进门来,上前诊了诊脉。 “大夫,盘儿怎么样?”雅夫人焦急地问。 大夫捋了捋半长不短的胡子,道:“公子这回所受的伤确实很严重,幸亏尚未伤及内脏和肋骨,相信他服了药,好好地修养一段日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项霖司想高烧不退很麻烦,倒是问:“那他的发热症状?” 老大夫胸有成竹:“症状?哦,公子新伤未愈,体内的正邪之气相搏,必见热象。请夫人和这位师傅,不必过分担忧。只要小心避免公子着凉,自然无事。”说罢写了张药方,“只要公子喝了药汤,热自然会退的。告辞!” “跟大夫去抓药。”旁的一人吩咐道。 “是。” 项霖司抬头一看,是那位有一面之缘的公主,赵倩,道:“夜已深,夫人和公主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在下看着。” 雅夫人面带担忧,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平日对盘儿的关心太少了:“倩儿你去休息吧,我想在这里陪陪盘儿。” “那好,姑姑我先走了。”赵倩正要出门,项霖司想起上次雅夫人醉酒的事,心有顾忌,不愿与她独处一室,亦站起身道:“我去看着他们煎药。” 夏日的院落蝉鸣虫叫,除此之外,居室安静。侍女合上门,二人走到花园的一个岔口。 “公主早点休息,在下告辞。” “嗯。” 第23章 母子 项霖司端着药和饭食推门而入,雅夫人上身趴在床上,拉着盘儿的手,神色凄切。 “我带了膳食,夫人吃些罢。”他忍不住开口劝道,话语却有些生硬,显然,这安慰女人的事他很少做,“公子身体强壮,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我吃不下。”雅夫人摇摇头,有些忧愁,“还是盘儿说得对,我这个为娘的其身不正,根本没有资格责怪他。” 项霖司沉默着将熬好药汤地到雅夫人手中,坐在一旁看她扶起盘儿喂药。 “项师傅!”雅夫人放下药碗,坐在那迟疑了一会儿,走到项霖司面前,行了一个大礼,“上次奴家醉酒,对项师傅出言无状之事,还望海涵。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对奴家计较。” 项霖司微愣,道:“无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何况,夫人说的……有些却是事实,在下不敢不认。” 雅夫人心中惊讶,不由问道:“上回奴家问项师傅有何目的……” 项霖司点头,道:“我看公子天资聪颖,好好教导,他日必成大器,所以才托人进到府上,夫人不必多心。” 雅夫人心知他没有说实话,又想时机难得,只因上次鲁莽,对他言有一见倾心之意,使得这人处处躲着他,不如大家把话摊看来,于是直言道:“奴家是赵王的王妹,虽然算不上见多识广,倒也见过几分世面,项师傅你文韬武略,剑术高超,虽然接人待物有些不足,也只是阅历问题,绝非池中之物。平日,奴家也曾留意,师傅你似乎并没有治学的意向,怎的用此糊弄雅儿?” 文韬武略?剑术高超?这高帽戴下来,项霖司顿觉汗颜。这个雅夫人,自己绝没有小看过她,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心惊,稳了稳心思,淡笑道:“夫人蕙质兰心,聪明绝顶,霖司佩服,只是有些事是说不得的。” 赵盘躺在榻上,一直在发热,项霖司坐在一旁,免不了准备些高纯度酒,沾在方巾上,来给他物理降温,以免烧坏身体。 雅夫人起身,坐到小桌前,打开他送来的食盒,拿起摆放好的餐具,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项师傅对我们母子的维护,雅儿一直放在心上,感激万分。” 闻言,项霖司心中似乎产生了什么小小变化,如一股暖流化开坚冰,热气腾腾,迷了双眼,却未放在心上。 他擦完赵盘的伤口,向雅夫人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夫人也早些休息,下半夜我来看着。夜里风大,夫人多披件衣服。” “好。”那回应的女声,依旧金声玉韵,悦耳动听,只是带上隐隐颤音,有些异样。 吱呀的合门声响过之后,雅夫人放下手中的食物,高兴地喜道:“盘儿,为娘……终于给你找了一个好师傅……虽然他为人,偶有些别扭,关心人又死不承认。”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惆怅道,“将来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定能护你周全。” 赵盘手指微颤,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干渴发不出声音,眼角却是湿了。 雅夫人未曾察觉,她今天心情过于激动,有些话不吐不快,却只敢在盘儿睡着的时候说。她的盘儿,还太小,过早让他接触生活的黑暗并不合适。 “娘从侍女那里听说了,你和公子嘉在集市的事,娘……对不起你,让你自幼无人教导。其实我也不想让人家叫我淫-妇,只是我也身不由己。自从你爹死后,我就……” “是娘……害的你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可娘,宁愿你怨娘,也不想让你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艰难困苦,穷困潦倒。比起食不果腹,这些流言蜚语即使如风霜刀剑般严相逼,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 “转眼间,我的盘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虽然受了很多委屈。但是,娘也和项师傅一样,相信他日,盘儿必成大器。” 雅夫人趴在床边,喃喃道,渐渐陷入睡梦。 项霖司站在门外,夜风吹动他长长的墨黑发丝,带着浓重的凉意。那张淡漠的脸上,此刻竟生出几许真切的温柔,不像平时待人接物的虚伪假装。他扣起手指敲了敲自己额头,摇摇头,靠在门前的红色柱子上,嘴角噙着一缕淡笑,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未动。 院中静谧的气氛直到日升月落,又一天开始。 “嘎吱”一声,雅夫人绝代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倦意,推开门走出来,又轻轻掩上。 她抬起头,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那里,一袭熟悉的蓝色衣衫,带着清晨露水的湿气,雅夫人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项师傅,你……” “公子身体无碍吧?”项霖司见雅夫人出来,忙收起脑中的新手地图,关心地问。 雅夫人盯着项霖司的脸有些愣神,听到他的话,勉强笑道:“多谢师傅关心,盘儿已经退烧,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项霖司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个雅夫人今天又抽什么风,老盯着他看。这女人对项霖司来说,堪比洪水猛兽。收起他对她彻夜照顾儿子的感动,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既然如此,我进去看看。”说着他伸手扶上红漆的木门。 “等等!”雅夫人急促地打断。 “夫人还有什么事?”项霖司疑惑地回头。 “这个……盘儿他刚刚……嗯,我看他睡的正香,不如项师傅等他醒了再去?”向来淡定成熟举止优雅的雅夫人有些结结巴巴道。 这一听就是借口,项霖司想,不知雅夫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他揉了揉额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好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雅夫人望着那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离去的男人,心中默默想着那日贺天安写给她的这句话,还有巨鹿侯那日的吩咐,心中无奈,天时地利人和齐全,只是主角不至,心道:“求不得。雅儿,由不得你放不下。” 第24章 有客来访 第二十四章有客来访 项霖司看着院中勤耕不辍进行体能训练的赵盘,心里很高兴。虽然他不主张挫折教育,不过现在受些教训,总比以后栽跟头好。不过,武技本是微末之道,做人要会用脑子。将来赵盘是大秦的王,总不能因此而舍本逐末。 脑中拉开地图搜寻朱姬的位置,他偶然间察觉到有人在朝雅夫人府方向靠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善柔,意外地挑眉,推开窗户,“什么事?” “钜子令在你手里?”善柔开门见山。 “钜子令?”项霖司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善柔刚想说什么,墙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正是赵倩公主,只好隐其身形。 西厢院外,“姑姑怎么知道用黄豆磨碎可以煮汤呢?”赵倩好奇地问。 雅夫人笑道:“你不要以为姑姑只是一个饭来张口的人。简简单单的几道小菜也难不倒我的。以黄豆来磨汤,对盘儿的筋骨是很有裨益的。” 赵倩抿唇一乐:“如果盘表哥知道你为他亲自下厨,一定很高兴!” “公子!”项霖司喊了一声,赵盘闻言停下训练,收拾了一下仪表,对着项霖司笑了笑,走出院子来。 “娘!”赵盘叫道。 “盘儿?”雅夫人诧异地看着他,“你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怎么这么快就要外出了?” “是啊,盘表哥,你还是留在府里多休养吧。”赵倩也劝道。 “哎,我修养多日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刚才和师傅练完功。听说公主不日就要返回宫中,最近,集市上来了一帮夜郎杂耍的人,表演很精彩的,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赵盘一副关心人的模样不由让雅夫人挑了挑眉:听说,听谁说? “喔,盘表哥今日怎么这么好心啊?”赵倩眼珠一转,问。 赵盘无所觉地说:“听师傅说,今天的朝饭是娘亲自下厨做的,不如我们吃完朝饭……咳咳……”雅夫人和赵倩公主异样的眼神让赵盘有些赧然,只得说了句,“我先走一步,公主我们一会儿见。” 走了几步,赵盘又在雅夫人疑问的眼神中又退回来,道:“那个……娘,谢谢你!”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雅夫人闻言一震,秋水明眸隐隐有莹光闪烁,却是眼眶红了。 “姑姑!”赵倩公主笑着拉了拉雅夫人的胳膊,“盘表哥如今真的……” 雅夫人故作镇定地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整整衣冠:“没什么,我们走了。” 善柔从一边走出,看了看项霖司:“这种为人处事的风格……怎么那么像你教的?” 项霖司从案几上抬起头来,挺直腰,“毕竟是我的学生啊,和我以前像有什么奇怪的。”收起画图的纸笔,有些惊讶地问,“我近来觉得自己改变不少,怎么你还会这么觉得?” “你?”善柔不屑地一笑,“你有改变吗?” “嗯?”项霖司瞧着善柔的样子心里有些闷闷的,“诶,我是很认真地跟你交流。” 善柔走到窗户跟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得项霖司心里发毛,“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是吗?那你这‘有话直说、好管闲事’的本性还真是让人有时候受不了。” “并不是你杀了人或者是身份变了,人就会不同。虽然人心易变,但其实变得不过是表象,内里,总是那个样子。”善柔握着手中的长剑挥舞了几下,道,听到项霖司那句“好管闲事”时,她生气地把剑架在对面人的脖子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好管闲事,你能这么安然地活到现在吗?” 项霖司盯着那锋利的剑锋,慢慢双手举过头顶,装出一副害怕、投降的样子,嬉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女侠。” “哼!”善柔愤然收回剑,“你的装模作样也就在雅夫人面前,一看你那个学生赵盘就什么都露馅了。” 项霖司身形一顿,倒是有些醒悟。 “你不是来找钜子令的吗,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个?”项霖司言不由衷地转移话题,这家伙怎么什么事情都想的那么明白,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汗颜。 “你有吗?”善柔盯着项霖司的眼睛问道。 “我没有。”项霖司诚恳地摊手,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怎么那时候,你没有连钜子令一块设计?想必我也……”善柔设计元宗的师弟严平的人头,虽然善柔的计划让项霖司有些不能接受,不过单论计策,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做刺客有做刺客的道义,拿人钱财就必须完成任务,绝对不能够倒戈相向,也不多做额外的琐碎,不泄露委托人的资料,这是刺客行走江湖的道义。” “因为你的道义……哦,我懂了,”项霖司点头,“也就是说,这次也是有什么人问你要钜子令吗?” 善柔不语。 “算了,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这东西我会留意的,估计你那个雇主是因为什么理由盯上我了吧。”善柔居然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提醒他。 项霖司想起在赵盘与少原君赵德打架的那个地方的酒馆二楼出现的黑衣人,当时没怎么留意,现在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是去找那个“剧情外挂”问问吧。 …… “师傅,真不用徒儿叫人帮你备车吗?”赵盘关心地追出门来问。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就这样,你记得好好看书,回去吧!”项霖司摆摆手。 “那好吧,师傅慢走。” 天香楼。 项霖司转着手中的酒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贺天安:“你怎么会跟雅夫人在一起?” “没什么啊,大家一起出来逛街买东西而已。”贺天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还要让我对她也讲男女大防吗?” “真没想到,你觉不觉得……你和她搞的像是闺蜜似的。”项霖司唇角勾起一抹调笑的弧度。 没想到贺天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闺蜜就闺蜜吧,雅夫人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做她的蓝颜知己,我又不掉价。” “喂,刚才跟连晋喝酒的那个人是不是乌小姐啊?” “是啊,看她刚才醉的那么厉害……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厢房内做什么呢?” 耳边传来旁人的私语声,让项霖司忍笑不及,这是古代版的一夜情啊,不对,现在这青天白日的,还是白日宣淫。 贺天安却紧张地抓起桌上、自他交代后项霖司总是随身带着的剑,塞给项霖司,将他从拉起来,“跟我走。” 第25章 连晋求亲(上) 连晋求亲(上) “连晋!”贺天安急吼吼地一拳朝连晋脸上招呼过来,连晋措手不及,跌在地上。 “喂!”项霖司追着贺天安冲进厢房,有些不明情况,不是说计划好了不招惹这里的女人吗,贺天安居然还搞什么英雄救美!乌廷芳和连晋不是两情相悦,这样你情我愿的事,他为何横插一杠。 “我带她走,你断后。”贺天安抱起衣衫半解醉酒不醒躺在榻上的乌廷芳,对项霖司喊道。 “不能带她走!”连晋一抹嘴角流出的鲜血,站起来拔剑直取贺天安的项上人头。 “霖哥!”贺天安大叫一声,项霖司嘴角一歪,这话听的他浑身发冷汗毛直竖。抬手举剑,他架住连晋,止住贺天安的颓势,摇头:“真是败给你了,这里交给我,闪人。” 连晋一路快剑刺出,项霖司赶紧闪向一边,几招下来,二人互有输赢。不过,项霖司始终觉得是他们俩坏了人家好事,自然不肯刀锋相对,毕竟未到最后关卡之前,BOSS是绝不会血红开打的。此时并非好时机,何必跟人家闹翻呢? 想到这里,项霖司开口劝导:“连兄,虽然你和乌小姐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可是不能做出这种白日宣淫之事啊,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去乌家堡提亲呢?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乌小姐名正言顺地嫁给你不好吗?” “哼!”连晋自己一想,脸色一僵,剑招却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项霖司一看有戏,心想,贺天安,就暂时对不起你一下吧:“贺兄是乌家堡的家将,自然有责任维护乌家堡大小姐的声誉,还请连兄不要见怪,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他日你二人大婚之喜,贺兄必定送上厚礼相贺。”这种口头服软的话,对于项霖司好似家常便饭,这时候说出去的话,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谁还认真呢,解决麻烦才是主要的。 “公子剑术高超,不只是哪家门下?”连晋见好就收,他和面前这人也无甚仇怨,追不能追,打又无法速战速决,难啃的骨头,得先问清楚来历。 “在下乃是墨家门下,近日初来邯郸,身无分文,在雅夫人府寻了个差事谋生罢了。”反正早晚也会被他查到,项霖司反倒无所谓了。 “即使如此,巨鹿侯爷求才若渴,公子何不……”连晋倒是时时不忘替他家主人拉人。 项霖司摆摆手,摆出一副“义士”的模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在下在最困顿的时候受到夫人的恩惠,岂可见利忘义,在下失礼了,就此告辞!” 从天香楼出来,站在门口,项霖司终于松了口气,装孙子,哎,谁叫他的确技不如人。只是就这样空手回去,那个小家伙会不高兴的吧……项霖司心念一动,走回柜台前,“老板,你们这儿招牌点心,一样给我来两份。”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好!”将铁剑立在一边,项霖司手肘靠着柜台。这时间正是天香楼用饭人的高峰期,很少有空座位,刚才他和贺天安坐着的位置上,有个黑衣人坐着。 …… “你简直太不像话了,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妇女!你叫爹怎么跟人家交代!”乌堡主教训道。 “爹啊,我只是……轻轻地摸了她脸蛋一下嘛!” “你做错事还狡辩!” “那我当她面赔罪好了。”乌廷威无所谓地说。 “哼!人家黄花闺女,清誉攸关,赔罪就能算了吗?” “哦,那不然怎么办?难道说,摸她一下脸蛋,就要把她做你儿媳妇?” “……唉!”乌堡主气的走了。 贺天安摸摸鼻子,戳戳一直跟在他后面默不作声的乌廷芳:“怎么今天尽是这种事,难道春天来了?” “春天?”乌廷芳自己念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红,再抬头一看,贺天安早就走远了。 翌日。 “我正纳闷,是哪一位这么早到登门造访,原来是连大爷。”乌堡主从楼梯上走下来,“陶方,小姐呢?” “小姐说,”陶方顿了一下,将声音提高一些,“以后都不想再见连大爷了。” “哦?连大爷,既然小女说不想见你,我看……” “我今日是来请罪的。”连晋诚恳地说道,“日前一时触怒芳儿,我今日是专程向乌堡主来请罪的。” “不知连大爷……和芳儿,发生了何事?”乌堡主不愉道。 连晋避重就轻:“既然芳儿不想再提此事,连晋也不必多说。我只想让乌堡主明白,我对芳儿是一片真心。所以今天……”连晋想到昨日项霖司的话,手指微动,摩挲了一下衣角,“我除了请罪之外,更特意来向乌堡主提亲。” 乌堡主闻言身体一震,“提亲?” “这是一对上好的夜明珠,要是乌堡主不嫌弃,就作为连晋给乌堡主的聘礼。”说着连晋掏出一个红色绣纹锦盒。 “哎,小女还年轻,现如今还未到出嫁的时候。连大爷的好意,乌某心领了。”乌堡主干脆地拒绝。 连晋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乌堡主是否介意连晋的身份?如果……”咬咬牙,连晋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乌应元的眼睛,“如果我愿意离开巨鹿侯府,那乌堡主,是否会重新考虑提亲之事?” “连大爷愿意离开侯王府?”乌堡主的腔调带了些讽刺意味。 “是。”连晋肯定道。 “可是……连大爷你是侯爷跟前的红人,是第一剑客,前途无量,你冒然离开不觉得很可惜吗?”乌堡主掩下自己眼中的不屑,背过身去。 “人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往往就必须失去另外一些东西。为了芳儿,我可以舍弃现在的位置,但是将来,就算是为了芳儿,我也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让她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乌廷芳悄悄地躲在门外,看那左手持剑一身青衫的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神采飞扬,还有此刻真心诚意的承诺。她的心中不是没有动摇的,只是……那日他对她所做的事实在太可恶了,她现在根本无法原谅。 “哦?这么说?连大爷对芳儿一往情深,那么等乌某和小女商量一下再作答复。” 第26章 邀约 连晋听罢,面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也不管站在一旁的乌应元内心是如何扭曲不满虚与委蛇。左手使劲儿握了一下佩剑,暗想,只要他连晋自己有权有势,在赵国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即使是专为大王培养战马的乌氏牧场,也必须将他奉为贵客。 “那么,这件事请连大爷先回去,等候我的消息。”乌堡主口中带了些许咬牙切齿,不过身为一个间谍,倒也沉得住气,应承道。 “多谢乌堡主!”连晋侧头,向门外的女孩探头的那处露出一个邪魅至极的浅笑,看乌廷芳正好对上他的笑容,脸红着跑开了,他才转而对乌堡主用威胁的口气道,“在下对芳儿一往情深,非她不娶,希望乌堡主早日做好决定,免得……夜长梦多,错失良人。”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老爷!”这时,刚才站在门外的陶总管急急地跑进来,对乌堡主使了个眼色。 连晋瞥了一眼陶方,向乌堡主告别:“连晋先行回去,静候乌堡主佳音。” “好走不送。”乌堡主摆手道,等连晋出了门,才转过头来问陶方发生了什么事。 陶方十分激动地拿着竹简递给乌堡主说:“项公子他们已经确定朱姬的下落,只等制定计划救人了。” “好!好!”乌堡主刚才还阴郁密布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笑容,他低头略微一想,又问陶方,“看你一脸犯愁的样子,可是芳儿她刚才又闯了什么祸?” “是,老爷,刚才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小姐在外面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老爷,莫非你真的考虑要把小姐嫁给连晋?那天小姐身上发生的事……我听贺兄说,是连晋对小姐图谋不轨。此事关系小姐的终身幸福,老爷!”陶方很着急地提醒道。 “哎,陶方!连晋他的确是一个人才。巨鹿侯府门下第一剑客,并非徒有虚名。倘若他真的能助我们营救朱姬母子,想必会事半功倍。而且……”乌堡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的思虑说了出来,“我始终觉得,那位项少龙公子……并不像他表面说的那么简单。” “老爷,你的意思是项公子非常可疑吗?”闻言,陶方立刻紧张起来,握了握拳头,“那我们的计划……不过老爷,陶方觉得,项公子无论如何有何所图,他对乌家堡有救命之恩,我们不能因为不确定他的身份就做出背弃之事。” 乌堡主摇头,“哎,你何必着急呢,我只是说说罢了。天安那里,你去问问他的意思吧。婚事还是等我和芳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是,老爷。” …… 雅夫人府西厢房,项霖司提着大盒的天香楼点心盒子往里走。 “师傅!”刚推开门,红衫蓝衣,一个小小的人影就扑到他的胸口上来蹭蹭,“师傅最近好忙啊,都不理盘儿了。”项霖司对这个亲密的动作小小吃了一惊,有些不习惯动了动身体,微微一愣之后,抬手摸了摸小人的脑袋,瞥一眼书桌上堆积如山的竹简,淡笑道:“怎么,公子决定要发奋图强才几个时辰就坐不住了?” “才没有,盘儿一直很乖的。”赵盘睁着眼睛说瞎话,小鼻子嗅了嗅,低头一瞧,高兴地问,“哎,师傅带了什么给盘儿?” “是你娘托我给你买的点心。”项霖司将点心放在一边,将扒在他身上的学生抱下来,走到书桌前。 “哼!”赵盘这次没再反驳自个师傅的话,只是心里甜滋滋的。他知道师傅是为他和娘好,不过,显然这次师傅说谎了,因为娘出门去买的点心他才刚刚解决掉,哈哈! 而项霖司,只是以为他的学生是死鸭子嘴硬罢了,其实对他母亲的行为还是很感动的。他站在桌前,左手拿起最靠上的一部旧书简打开,细细翻阅,口中顺便问了一句:“公子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盘儿很好。”少年细嫩的手指灵巧地打开青色布帛的包装盒,赵盘拿起一个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熟悉的滋味顺着味蕾蔓延而上,他放松地眯了眯眼,明亮的眼睛闪着水润的光泽,笑的异常满足。 “唔,”项霖司盯着书简的双目没有移动,他只是想了想,对赵盘招招手,“过来!” 赵盘赶紧一口将点心咽下去,跑到师傅面前,“嗯?师傅你有什么事?”出乎他意料的是,师傅并未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这边,而是伸出空闲的右手碰了碰他瘦小的手腕便放下了。 “点心,少吃一点。”项霖司嘱咐道,觉得自己刚才也许是失误了,这个学生明明吃得很多,有些积食。 少年不解地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头:“哦。”心中觉得很纳闷师傅刚才是在做了什么?不过师傅都是为他好,他照做就可以了。这样想着,赵盘坐在榻上,仰面躺下,看着对面站在桌旁的师傅提起笔来仔细地在案头刻字。 时光在不禁意间溜走,没过多久已是日落西沉,月上柳梢。 “明日师傅带你去郊外骑马吧。”项霖司放下书简和笔,侧了侧头,微笑道。 “真的?”赵盘迷迷糊糊地有些困意,忽然听到师傅说的这个好消息,睁大眼睛望着他。 “嗯。”项霖司收拾案头,有些好笑地看着赵盘,“师傅可曾失信于你?怎么你一副意外的样子。” 烛火映照,下对面人淡然的面容略带些暖色的温柔,赵盘眼神迷茫,有些不能自已地胡思乱想:“师傅!” “公子?”项霖司抬头看着他,目光是他非常熟悉的平静淡然。 “您是盘儿的爹多好。”盘儿有疼爱自己的娘亲,还有一个博学多才的师傅,赵盘恍惚地想,一只温热的手伸上他的额头,带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举目,满眼的海蓝色布帛遮住了视线。 “读书读傻了吧,开始胡思乱想了?”项霖司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我……”赵盘捂着微痛的脑门,语塞。 “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出发。”项霖司吹灯,合门,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赵盘的年龄是十三岁,比电视剧上调小一点,但是比史书又大,正是少年短暂又敏感的青春期啊。 第27章 树林外 清晨的微风带出丝丝凉意,晨光微醺。赵盘身着常服,有些郁闷地牵着棕红色的小马,迎风走在路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件亮蓝色的厚外衫立刻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盖上少年的身体,赵盘高兴地赶紧拉紧衣领:“谢谢师傅!” 贺天安轻轻瞥了少年一眼,将不屑又嫉妒的目光隐藏起来:人长大了就没人这样关心了,真羡慕啊,说起来,他真的很想家。穿越人士最不能犯的病就是思乡病,一思就出大毛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机会溜走了,荣华富贵就随风而散。 “真是小孩子,叫你多穿些衣服,你不听话,这下可好了……大病初愈,再生病了怎么办!”项霖司给学生系好衣襟,不满地教训道。 “师傅,盘儿知错。”赵盘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因此项霖司也没发现少年嘴角的那抹甜甜的、心满意足的笑意。 只是少年的耳朵有些红,这让今天心情有些低落观察力敏锐的贺天安心中很是奇怪。“行了!”贺天安有些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二人,打断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骑个马着凉了而已,至于嘛。” “天安?”项霖司有些疑惑地收回手,抬头看着他,“一大早,你找我到底什么事,还这么急?”赵盘有些遗憾那暖人的温度离开自己,连忙伸手拉住师傅蓝衫上垂落下来的袖口,项霖司动了几下,见赵盘不松手也没往心里去。 “这小鬼?”贺天安指了指杵在旁边歪着身子偷听的小人,“你还是先叫他回去吧!” 项霖司点头,无论是出于雅夫人对儿子的爱护,还是一个老师应尽的责任,有些事对赵盘来说的确太早了,“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是,师傅。”赵盘有些不满地狠狠瞪了贺天安一眼,毕竟这家伙是师傅最好的朋友,他还是转身牵马回城吧。贺天安似无所觉地朝他露齿一笑,摆摆手告别。洁白的牙齿闪的赵盘眼睛难受,心中对他的不满更甚。 有朝一日,你落在本公子手上,哼哼! 项霖司见赵盘离开,朝贺天安打了个手势,翻身上马。二人策马飞驰,奔到不远处的树林外才停下。 “说吧,什么事?”项霖司右手缠紧了缰绳,拉着马匹,神色严肃,问道。 贺天安这次也没有调笑,直言道:“那天之后,连晋来乌家堡求亲,态度强硬,被乌堡主拒绝,放话威胁他,我原来也没当回事。但是后来,该死的连晋不知道在赵王那里立了什么功,巨鹿侯赵穆那个混蛋给他向赵王求了一门赐婚。” “乌廷芳?”项霖司想了想。 “除了她还有谁呢!”贺天安有些遗憾地耸肩,一副鲜花插在牛粪的样子。 “乌堡主怎么说?”项霖司神色淡然,倒没说什么。 说到这个,贺天安有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乌堡主当着赵王的面拒绝了,说早就把乌廷芳许配给了我,TMD,真是,关……关我屁事啊!” 项霖司刚想安慰他几句,眉宇间有些烦躁的贺天安就会意,摆摆手,继续说道:“自然乌家堡的人不能嫁给连晋,都是秦国的人嘛!战国之乱,到什么种程度,这我也知道。可是那个大小姐虽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明明还是对连晋钟情的不行嘛!谁治得了她,气死我了,这下倒好,我里外不是人,拆散了他们一对有情人。” 项霖司有些惊讶:“那天……连晋不是要对她做那种事,这样也觉得好?哇,古代人真不是一般的开放。” 贺天安鄙视道:“这种事还是要靠家长把关啊,连晋……呵呵,他灌点迷魂汤那位姑娘就晕乎乎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巨鹿侯劝说大王要一言九鼎,硬是把我说的要和连晋御前比武决胜负娶乌家小姐。我连你都打不过,你见了连晋就只有跑得份儿,天啊,完了完了,怎么办?” 项霖司脸黑:“什么叫我‘见了连晋只有跑的份儿’?” “事实如此,你还狡辩?”贺天安不屑道。 项霖司长长呼了一口气:“贺天安,我郑重告诉你。” “什么?”贺天安不以为意。 “我一枪就可以崩了他。” “什么!”某人的尖叫声快要划破耳膜,项霖司赶紧捂住耳朵,反被激动的贺天安拉下手来,“喂喂,哥们你带枪?等等,我想想……确实啊,项少龙有带枪穿越的,演的……那是刚来到战国的时候,挨打才不小心掉井里了。” “你以为我和那家伙一样蠢?”项霖司鄙视大惊小怪的贺天安。 “好,呵呵,太好了!”贺天安松了口气,“早说啊,我还担心什么。”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项霖司松了松手中的缰绳,重新拉好,“是你太紧张了,没事我先走了。” “哎……哎,等等啊,霖司,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跟秦始皇有关的。”贺天安从来不叫那个少年赵盘。 “……”对面的人勒马停住。 “别和他走太近,我有些……”我担心你受伤。贺天安看赵盘对待他师傅的态度始终有些怀疑,太亲密了。无论如何,即使是少年时代,如果这是那个阴厉狠绝的始皇帝的话,这真不是儿戏,想想他后来做的事情吧。他了解他的朋友,如果说有什么事,可以伤害到项霖司的话,那一定是亲近的人!但是贺天安没想到,后来,第一个伤害自己朋友的人,竟然是他,贺天安。 “……嗯。”项霖司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未尽之语似乎也心中了然,“我知道。你好好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一起回去?”贺天安骑着马,有些疑惑地看着低着头驻步不前的项霖司。 马蹄踏在落叶泥土之上,印迹浅淡。 “再等等,我好好想想,一会就走。”项霖司搪塞几句,看着贺天安渐渐消失的身影,打马掉头,跃进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迟到了……不过,大家觉得贺天安这人怎么样? 第28章 新赌注 “哒哒哒……”马蹄声渐进。 一个略带欣喜和惊讶的男声在树林中响起:“你怎么在这?” “全邯郸城的人都知道你的那位朋友要和连晋御前比试,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善柔坐在一棵高大的老树树杈上,浅笑。 “哦,这一次又是来给我支招的,是什么?”项霖司跃下马,有些好奇地问。 “你这么聪敏,还用得着我来想办法吗?何况刚才在树林里,你与那位朋友不是商量的很好。”善柔眨眨眼。 项霖司不禁苦笑:“我那是没办法的办法,你没看他多着急。” “哦,原来是这样。”善柔点头,“那么,我今日来是与你做笔生意。” “做生意?” “那种一击必杀的暗器想必很精贵。既然如此,你出钱,我杀人,不是很好么?” 何止精贵,简直举世无双啊。项霖司摸摸背上的铁剑,戏谑道,“我不行,你就行?我记得我们也打过吧?” “哼!”善柔偏过头不再看他。 “哎,好了好了,暗杀毕竟还是很危险的活动,我建议你少做这无本买卖,比起这个我宁愿你去给人领路。”项霖司坐到树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将从马上卸下的水囊举起来喝了几口。 “给人领路有几个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吗?”善柔从老树杈上几个来回跳到地面上。 “原来为我工作,”项霖司淡笑,“这么让你觉得有赚?不然以后等我发达,你来专门为我做事好了。” “现在你‘今朝不知明朝事’,还有时间想日后的飞黄腾达威名显赫?”善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掩下自己眼中的关心。 “不然呢?”项霖司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我有时候在想,人要怎么样才能算好好活过。倘若不站在巅峰,又如何俯瞰世间的百态。” “所以?”善柔走近他,此刻对面的人身上,那种熟悉的温和柔软细腻的特质全部都隐匿无踪,眼中一片寒冷。也许对这个虚伪的家伙来说,现在的模样更接近他内心的真实。善柔想着,蹲下身来,那张英俊温柔的面容放大在眼前,第一次见到这家伙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眼中怀着新鲜和热切;如今不过一年,眉宇间竟多了几许沉重和疲惫,原来宿于心底的寒意已渐渐觉醒。 项霖司猛地抬头,看见面前的善柔吓了一跳:“你干什么离这么近?” ……流光催人老,而斯人,双手终将染上鲜血。…… 巨鹿侯府。 “御前比试,你准备的如何了?”巨鹿侯坐于高台之上,熏香烟缕丝丝,整个房间透过阳光的照射显得有些模糊迷蒙。 “请侯爷放心。此人我曾经跟他过过招,他的招数虽然奇异诡秘,但是火候不足,根基也十分肤浅。在十招之内,我必定可取其性命。”连晋跪坐在一旁,从容不迫道。 “十招之内,必定可取其性命?是否太过于轻敌?”巨鹿侯疑道。 “贺天安必死无疑。”连晋肯定道。 “希望如你所言。”巨鹿侯松了口气。 …… “喂,醒醒!”善柔推推项霖司的肩膀。 “唔……嗯,时间到了?”项霖司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从树下站起来,有些头脑不清地问。 “天已经黑了,计划如何,怎么办看你。”善柔牵起自己和项霖司的马走在前面,项霖司有些晕晕乎乎地跟在后面往回走。 “我先回雅夫人府一趟取东西。你在门外等我。”项霖司揉了揉额头,想道。 “快去快回。”善柔神色严肃。 “放心吧。”项霖司点头。 大厅内灯火通明,隐隐约约在前方,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项霖司没心情顾及今日雅夫人有宴请了谁,匆匆走过小花园。嘎吱一声,项霖司推开房门,见四下无人,从房中取出自己来时带的那个黑色小包。用白色-医用胶布裹好的小瓶七个排成一顺,颜色各异,分别标有英文字ABCDEFG。项霖司摊开三块布帛,拧开黑色的小塑料盖,洒出三等份包好,心中叹道,以后自己也要随身常带毒药未免太古人了,摇了摇瓶子将其放回原位。 他刚合上门,赵盘就兴冲冲地拿着竹简窜到面前:“师傅,御前比试的最新赔率哦!”上次蹴鞠比赛的千两黄金仿佛还在面前闪闪放光,赵盘红扑扑的小脸十分兴奋。 项霖司摸了摸赵盘的头,蹲下身来,有些好笑地问:“公子说说现在是什么行情?” “原先连晋一赔三,贺公子一赔一百,现在嘛……”赵盘认真地拍了拍师傅的肩膀,“嘻嘻,师傅,盘儿这次发大财全靠你了!”如果项霖司对自个的学生稍微上心一点就会发现,赵盘激动完全不是因为赌钱(当然、也许、可能大概有那么一点),而是又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占师傅的便宜啊。这厮心里,其实因为长久以来的相处,而对自己和师傅的不对等关系,产生了一点不满意。 “嗯?” “师傅你知不知道,赵嘉和赵德他们有多过分!原来人人都下重注买连晋赢,赵嘉就说如果连晋赢,只会一赔一;而买贺公子胜出,就会一赔三千。大冷门!”赵盘激动地握着拳头,近乎于吼叫,“我已经下重注买贺公子赢,还叫我的朋友们一起买。师傅~盘儿知道你很厉害,贺公子又是你的朋友,你帮帮盘儿!只要他胜,就能狠狠赚一笔,宰得那个赵嘉嗷嗷叫,让他们赔的娘也要卖掉!” 望着那晶莹剔透满怀期待的黑眸,项霖司心里虽然觉得赵盘似乎有钻到钱眼里的倾向,还是点头应下了,想想善柔挣钱的辛苦,啧,古代贵族也够靡烂的。 “我今晚有事不回来了,盘儿早些就寝吧。” “好,师傅。”盘儿眼睛骨碌一转,会意,一个带些邪魅的笑容出现在少年的脸上。强力外挂?师傅就是啊,贺天安有什么好愁的,笨! 作者有话要说: 哎补齐吧,最后一天假期。 我看《寻秦记》对善柔越看越喜欢,一有善柔出场,就很能想,然后很好写,立场不坚定了,自己拍下自己。 第29章 御前比剑前奏 黑暗中的巨鹿侯府寂静如斯。夜风阵阵,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道路上飞快地移动,善柔有些疑惑地回头张望了一会儿,认出来人熟悉的身形后,她悄悄松了口气。等男人走近了,善柔压低声音轻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顺利。”项霖司说话的语气中略带笑意,这让善柔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他们相识以来,那人极少露出如此俏皮的笑容。哼!倒是虚伪的假笑和演戏不少,为何她识人无数,当初还没有识破他的真面目,甚至觉得此人秉性善良。看来要更加努力地增强实力,善柔给自己提醒。 项霖司快速地将暗褐色夜行衣脱下放在包袱中,抬头一瞧,借着微弱的月光瞥见对面善柔脸上那并算不上好的表情,有些担心问:“你没事吧?” 善柔若无其事地点头,道:“看来这次又没我什么事,”随即又淡淡一笑,“不过,你一向如此。对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给你那位朋友吗?”她牵起藏于暗处的红色马匹,翻身上马,按下马头询问道。 “嗯,告诉贺天安,如果可能的话将连晋解决掉。”说着,项霖司自己摇了摇头,觉得这对贺天安来说可能行不通,又改了话:“算了,就让他按知道的来做吧。” “嗯?”善柔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好,我知道了,此次出行一月有余,你路上小心。” “保重,”项霖司一身深色长衫在漫漫黑夜中隐隐约约,俊逸的身形依稀可辨,“告辞!” 也不知道要多久以后再见,善柔想着,拉了拉缰绳打马掉头,轻轻叹了口气:那时他们遇见元宗不过偶然,这次项少龙不知道得在路上吃多少黄土才能找到他师父。 回到乌家堡已是半夜,善柔刚走到贺天安的院落,就看见一个人影在那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贺天安皱着眉头,面上难掩困扰焦虑,见善柔进来立刻收起表情,扯出一个僵硬笑容:“我考前焦虑!需要开导!”说着脑袋往善柔身后一探,无人,他的面上便多了一份失落,脑袋又飞快地缩回去,问:“怎么不见项霖司来?” “我来正是为此事。”善柔走进屋子,顺便替贺天安关上房门,冷静地走到小桌前坐下。 “哦?他怎么说?”贺天安这时也平息了一下心绪,坐到善柔对面。 “他已经为你将事情办妥,御前比试时你只需正常发挥即可,你只须‘按知道的来做’,只是这几日一定要注意休息,保持体力。”善柔端坐道。 闻言一阵沉默。 他抹了把脸,“呵!还真像那会儿的高考家长对自家考生孩子的交代呢!”贺天安笑了笑,脸色好了许多,似是想起来什么,耸了耸肩,盯着善柔:“还有呢?你不会对他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吧?” “我想,他既然没有交代告诉你,必然有他的用意。”善柔直直地看回去,示意无可奉告。 贺天安干笑两声,“说的也是。他跟我不一样,”虽然在现代他们可能半斤八两,生活经历也不会差很多,但是如今战国乱世的话,项霖司现在扮演的形象该是他的后台了吧?一开始在吃饭那会儿见到项霖司的时候,他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贺天安有些挫败地想,“总之,谢谢你。我要睡了,你请便吧。” “在下告辞!” 等善柔合上门离开,贺天安吹熄灯,将自己摔到床上,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脸上,眼前呈现出一片黑暗。淡淡皎洁月光透过尚未关闭的窗户洒进来,夜风丝丝凉意浸入,贺天安心中五味陈杂。如果没有智慧,就以人之智代己:若无天,则识智以备机;若无地,则逐原以求利。(后半句“天、地”引自火影非常经典的中忍考试)一提起穿越可能很多人都很兴奋,兴奋个P啊!等你自己来穿穿看,没准活都活不下去……切,除了那种开了系统外挂的孩纸虎躯一震,谁能混得开啊,还是一TVB剧:老子最不擅长就是体育……切,足球是例外。 贺天安抱着被子想想那会儿在草原上项霖司说的单机游戏论,心情轻松了一点,这一来二去的,心上压力也就顿减。反正霖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翘辫子的,看人品就知道。如果不是切身体会,贺天安根本没办法想象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信任。这可能就是春秋战国时代赋予人特殊的魅力吧,如若不然,战国四君子的名号又如何大的起来。 只是那个乌大小姐……说实话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女孩的,热情,直白,敢爱敢恨,重情重义,就是太倒霉了,被嫪毐盯上……后来混那么惨。也是,嘴巴那么毒,也只有连晋才受得了她,放在现代……也是一炸弹。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可惜,他是非做这个毁亲人不可了。 …… 夜晚,雅夫人府歌舞尽欢,灯火通明的大厅,巨鹿侯赵穆坐在首席上笑的一脸荡漾,除了歌女,只有雅夫人在一旁陪食。 “不知侯爷急到奴家府中,是否有要事呢?”风情万种的雅夫人走近赵穆,微微屈膝向巨鹿侯行了一礼。 “真是让本侯久候了。”巨鹿侯急急走过来,伸开双臂欲揽佳人入怀,大笑道:“本侯想念夫人,故托信请夫人一见。” “侯爷请勿开玩笑了,”雅夫人不着痕迹地软软侧过身子,离开赵穆的控制范围,声音依然是温婉有礼,“侯爷府中美女如云,鲜花满园……” 巨鹿侯立刻急道:“没一个比得上夫人你。” “喔,那今日侯爷是为了和雅儿共赴云-雨才……”美人有些不满地小声抱怨,听得赵穆心痒痒的,只是那背过巨鹿侯的面容上一片冰寒。 “哎,其实本侯并非急色之人,实在是有要事请夫人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Deledet:嗯,我们剧情没发展到那里,现在讨论项霖司守身如玉什么的,有点儿距离。况且,我觉得项霖司如果听到“守身如玉”这个词,死的一定是小盘:飞~…这样说也许夸张,但是设定霖司本人是攻,想想他的性格……呵呵。秦始皇的形象不可软弱,我也努力写出不一样的男人项先生,不是为了CP而将强扭的瓜放在一起。 明天见。 第30章 偷人被逮 “不知侯爷,所谓何事?”雅夫人娇声问道,从她的声音中还能听出几分愉悦和喜色,只是藏在窄袖中的纤纤素手紧紧地掐着重重叠叠的粉色衣裙的一角,显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安。 “贺天安和连晋二日后举行御前比剑,我希望你赛前之夜宴请贺天安,”说着巨鹿侯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把这包药放在贺天安酒里,记住,务必使他喝下去!” “莫非侯爷~想要毒杀贺天安?”雅夫人听到“贺天安”三个字不禁神色微变,而赵穆却以为这个妇人是因为杀人而心生恐惧。他心中暗讽,妇人就是妇人,连这点胆量也没有,只是考虑到赵雅现在还有点用处,免不了继续和她虚与委蛇,想到这里,巨鹿侯的脸上又多挂了几许笑容,“非也,本药并不会取其性命,本侯只是希望此药可助在比试上连晋取其性命!” 送走巨鹿侯,雅夫人坐在榻上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来人!” “夫人!”婢女进来向雅夫人行礼,“请问有何吩咐。” “盘儿呢?”雅夫人关系地问道。 “公子已就寝多时。” “哦,为何今日这么早?”雅夫人诧异地问,对自己那个无聊又爱玩的儿子还是很了解的。 “公子说,今日项师傅交代他要早些就寝,过几日还有事情要忙。”那侍女道。 “哼!他有什么事情可忙的,这个臭小子!”雅夫人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情十分差,脾气乱发一通,不巧赵盘正好撞到这枪口上来,真是冤枉,她按了按胸口,将心中的恐慌平息了一下,继续问侍女,“那项公子呢,他去哪了?” “……”侍女干巴巴地站在那说不出话来,其实,调查雅夫人府掌权人的行踪之事,真的不在她的职权范围之内。 “唉!”雅夫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下去吧。” “是。”侍女连忙退下。 “项霖司,也许你说对了,”雅夫人喃喃自语,唇角勾出一抹魅惑的弧度,甩下衣衫滑入浴池之中,欺霜赛雪的香肩半露,腾腾热气在香闺中氤氲徘徊,那双惑人的眼眸迷蒙似雾,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求人不如靠己啊。” 二日后的中午。 “¥~~~恩恩恩~~哼~~哼哼$~~~” 刚刚得到盘儿给的一个好消息,雅夫人心情舒畅决定出去散散步。刚走到花园中,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愉快的歌声,她忍不住抿嘴一乐,这个盘儿,也不知道又恶整了谁,居然如此开心。只是接下来看到的情景可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我发财了发财了!” 赵盘张扬肆意的大笑在园中传的极远,“小美人,你看,今日如此高兴,我们……嗯?娘,你怎么来了?”赵盘举着酒樽,诧异地望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怒气冲冲的雅夫人。 “盘儿!”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喊住盘儿,努力忽略摊在一边衣衫半-解花枝招展娇-喘连连的粉衣女子,摆出一府夫人的威势仪态,“你们都给本夫人下去!” “是。”侍女们吓得噤声,向夫人屈膝行礼后准备离开。 “等等,把她也带走。”雅夫人挥袖,扫了一眼那含羞带怯颤颤发抖的柔美女子,平日里波光潋滟明媚动人的双眸中尽是凌厉的意味。 赵盘漫不经心放下酒樽,转头一瞧,正将雅夫人的这个表情看在眼中,心里不觉一震,好熟悉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他起身整整了衣服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雅夫人忍着怒气将周边侍者遣散,转过身却意外地看见儿子乖乖站在一边,怒气散了不少,将训斥的话收回口,语重心长地劝道:“盘儿你今年才多大,须知‘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欲其阴阳完足。故交而孕,孕而育,育而寿。后世不能遵,男未满十六,女未满十四,早通世故,则五脏有不满之处。后来有奇怪之病。(《寿康宝鉴》)’平日你师傅叫你读书,总说你聪慧机敏。如今这般,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娘!盘儿没有……”赵盘想解释,却看雅夫人对他满含担心的眼神,心中觉得忿忿不平: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娘!师傅,他知道,我去秦楼楚馆只是喝酒聊天调戏女人,却从不说教半句,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你那么信任师傅,甚至、甚至还爱慕着他,即使不相信我,怎么不相信他呢?(这能说明什么?少年,你师傅能知道你雏不雏吗?只能说你师傅根本不关心这种事……你健不健康的,有几个孩子,跟他没关系,当然,只是目前为止。) “什么没有,刚才我都看见了。”雅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却没想到如今的盘儿犹如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连娘的话都听不进(一向如此,夫人。自从项霖司来了,您好日子过久了,请忆苦思甜重温旧梦。)她不由得有些生气地破罐子破摔,皱着眉头直白地问,“盘儿,实话跟娘说,你现在……到哪一步了?” “什么到哪一步了!”听明白他娘问话的隐晦意思,赵盘“蹭”地一下脸红了,他撇过头去不让娘看见,口中结结巴巴地说,“盘儿尚、尚未人事。”说完丢下他娘,以非同往日的速度冲出去了。 雅夫人闻言一愣,红润美丽的鲜唇弯起一个灿烂的弧度:这个反应,她的盘儿真是……哼,方才引诱盘儿那女子必得好好吃一番苦头才行!(母亲:儿子总是别人带坏的) 也许这棵给予了她全部生活希望和热情的小树苗,不仅没有像她隐隐担心的那样长歪,在阳光雨露滋润下,有朝一日,或许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也说得。 雅夫人痴痴地愣在那,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侍女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过来行了一礼,“夫人!大王召你进宫。” “所谓何事?”雅夫人随即收回表情,正色。 “是……是关于倩公主嫁到魏国之事。”侍女小声报告。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据估计,有三个美女的戏份,雅夫人为其中之最,琴清次之,还有一个未定,别的女人都是浮云。其实想想,雅夫人那么好看,盘儿长大也不会差,一家人美型。 第31章 送嫁 碧玉的半圆盘悬吊在腰间,金属制的薄片在日光之下闪着刺眼的光。贺天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腰带上的配饰,不明白为什么项霖司要把这个信号发射器给他。接到赵王的传召,他急匆匆地来到王宫。 “王上,要我当送嫁大将军?”大殿之上,贺天安握着李牧将军赠给他的飞虹剑,有些迟疑地问,没想到这么快剧情已经要到该偷鲁公密录的时候了,那么赵雅她……会死吗? “不错,贺将军,这次公主远嫁魏国,就有赖贺将军你全程护送了。”赵王摸着胡须笑道。 “在下……”贺天安犹豫了一下。 巨鹿侯见状走上前:“能护送公主出嫁,乃是求之不得、尊荣无比的差事。贺将军何以要推辞呢?” 贺天安微微一笑:“谁说本将军要推辞了?不知大王对此事如此慎重,是否另有交代?” 巨鹿侯露出惊讶的表情,后退几步。赵王高兴道:“贺将军果然才华超卓,先是救护和氏璧后又战败连晋,这次送嫁……”示意了一下赵穆,巨鹿侯上前解释道:“鲁公秘录乃是名工匠鲁班的心血结晶,据闻里面记载了各种冶金炼铁的方法、各种兵器制造以及各种巧妙的攻城武器制造方法。现已失传多年,如今我们已知落入信陵君之手,贺将军你务必要把鲁公秘录带回来献给大王。” 贺天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本来这份《鲁公秘录》是乌堡主计划用来换质子的,不过既然现在他们已经确定了嬴政的下落——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打算将赵盘弄上去,自然不存在什么质子的问题,何况真正的这会儿嬴政早就死了,朱姬那里也好打发。只是他和项霖司都很好奇,这份从未存在于历史记载中的《鲁公秘录》究竟会是什么内容。 出发的那日,贺天安早早就让队伍列队完毕等在王宫大门外。天气晴朗,举目遥望是一片湛蓝美丽的天空,还有宫门外灰色的石板路,铺得很直,他忽然就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惊讶、混乱、喜悦、沮丧和重振,夹带着种种回忆的故地,将在时光的流逝中远去,谁也不会知道。 清晨的阳光撒下大地,随着“咯吱”一声宫门缓缓拉开,贺天安回了回神,挺直腰背,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雅夫人的车驾。晨风吹动车顶上悬着的薄纱,露出那张令人惊艳的明媚容颜。 瞥了一眼,贺天安不禁皱了皱眉头:她看起来心事重重,脸上被粉底遮盖的指印依然那么明显,莫非又是因为赵穆那个混蛋?不得不说,贺天安真相了。因为他御前比剑胜出的关系,接到下药命令却并未执行的雅夫人,被召到巨鹿侯府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几个巴掌无论如何也是少不了的,只是偏偏回府的时候不小心让儿子赵盘看见了,又是一顿搪塞,可惜又瞒得了哪个明眼人呢?至于此次送嫁魏国,巨鹿侯同样也对她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以赵盘为要挟让夺取信陵君的《鲁公秘录》并伺机杀掉贺天安。 察觉到不远处马上的青年投过来的问询又关心的视线,女人十指纤纤,白皙的左手轻覆上受伤的脸颊。 雅夫人坐在车中,露出一个无奈苦涩如桔梗花般的笑容,颠倒众生。同时,她心中又觉得十分温暖,那在巨鹿侯府中受罚时感受到的四溢的凛冽寒意都像是无踪而去,叫人如沐春风。项霖司不爱她,倒是很了解她。她的确是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温暖与光明的人。面前这一身军装打扮的贺天安,也许未见时对她也是充满鄙夷和不屑的,毕竟一个风评差到极点的妇人又如何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另眼相看呢。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不会被世俗所左右。茫茫人海中,为孤独所困时,有一个人懂你,也有一个人给你温暖叫你依靠,这恐怕是一个女子莫大的幸运了。 行路中的马蹄声、车轮声入耳不断……这次大王准许平原夫人母子返魏省亲,也好与信陵君有个缓冲,贺天安想着,打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伸手摸了摸背上的飞虹剑,赠剑的李牧将军不拘小节,为人豪爽义气,今晨已被大王调往边关镇守匈奴,也不知他们是否有再见之日。如今邯郸早已是赵穆的天下,赵盘留在这里也只能为人鱼肉,不知道项霖司是如何考虑的。 送嫁的车马从宫门之内缓缓涌出,人头攒动。此时的人口并不多,两百余人规模的送嫁队伍尤显壮大。奏乐的宫人一路不停,乐声豪迈,尽得王族威严,不容侵犯,气势磅礴却不显一丝喜气。 直到日落西沉之时,贺天安才率领队伍到达了预定的第一站驿馆。 “古代赶路可真是辛苦,怪不得人说‘风尘仆仆’,看这一身灰的模样,果然如此。”他想着,翻身下马,顾不得擦擦额上的汗水,直奔里间,防卫守御、住宿之事还需得他安排。等到诸事即毕,夜色渐浓,他松了一口气愉快地想,自从来到这里,其实自己也学到了不少,总算是有所长进。 “公主,一路奔波你也累了,不如进些饭食可好?”路过女间贺天安听到屋内传来赵雅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还是沉默,只听赵雅劝道:“公主,此行去魏国大梁城,千里迢迢。如果你不多进些饭食,恐怕会不支病倒。” “……” “若是公主不喜肉食米饭,我叫厨子做些清菜小粥来给公主,可否?”赵雅勉强笑着继续劝说道。贺天安听出她话语里的急迫和关切。 …… 乌家大小姐失踪的消息在邯郸城内传开了。 只是如一粒石在公主婚嫁消息席卷的大海中投下,并未泛起波纹便被风浪吞没。 它实在太小了。 乌廷芳走时带走了她的马和包袱,似乎是离家出走。 乌堡主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叫陶方将寻找小姐的人赶紧全都叫回来,他们没时间了,而营救质子迫在眉睫。何况自己的女儿他很了解,是去追那个被赵穆赶走的臭小子连晋了吧,有人看见他离开邯郸城。 右手受伤,他自身也难保。 芳儿愿意就让她去吧,除此之外,连晋为人虽有些狡诈,总还是个不错的小子。 并且,项少龙愿意花一点心思去找芳儿的下落,这比乌家堡的速度只会更快,毕竟那是墨者行会。只是没想到项少龙居然是个墨家行会的人,那么他又为何成为秦王的手下?乌堡主对这件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墨者的规矩不同寻常,他们的理念虽不拘泥于一国之中,却也不曾因此支持某国。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项霖司让谁去的? 第32章 赵墨总舵 “少龙,我就将此处交于你了。”元宗高兴地拍拍徒弟的肩膀,回头看看赵墨总舵的大门,乐不可支。 “师父放心,既然我答应你……”项霖司有些不习惯地站着没动,硬是撑着被师父有力的手掌拍了好几下,才往前走了走,露出一个笑容,“总之,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硬拉墨者行会的人去打仗的。” 元宗笑眯眯地望着他,听到这里,他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哎,你为何如此说?昨日,你对师父论及战争带给百姓的影响和对天下的深远意义,”说着老人平静的脸上出现激动的神色,“为师苦思一夜,深感启发。”他背过手去,看着远处广缈无垠的天空,“若是中原一统的趋势不可阻挡,我们墨家也不是不思进取、循规守旧之辈。只是当今大局如此,要让天下太平,难呐!” “哦?”项霖司侧头看了看师父,嘴角隐隐浮上笑意,看来这事儿有戏,慢慢来吧。 “少龙!” 措手不及又被狠狠地拍了一下肩膀,项霖司后退一步,有些紧张地收回笑容:“是,师父?” “做人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就不能因为暂时的拒绝而妥协,你方才未等师父交代就先做出那般承诺,可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元宗关心地看着他的徒弟。 “我……”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唉,年轻人没有年轻人的朝气,这如何是好!”元宗摇摇头,“自那日一别,你似乎消沉许多,这是为何?许多事,虽然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但少龙你也要讲求方法,切莫贪功急进,枉送性命。凡人做事有耐心者,必得结果。” “……是,师父。” “哎哎,我这老头在这里说教做甚么。你的话让师傅茅塞顿开,这钜子令你且拿着。希望再见之日,少龙你已成大事!”元宗从怀中掏出令牌塞到项霖司手里。 “师父……”项霖司有些犹豫。 “嗯?”元宗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我也不想杀人。”他说完便走了。 这个臭小子!元宗轻轻一笑,耍了个剑花,将剑放到腰间。 …… 《墨家剑法续篇》 墨子剑法,百怪千奇。 以守为攻,不败之敌。 以攻为守,制敌先机。 融会贯通,攻守兼备。 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 项霖司一身武士装扮,干脆利落。他提着配剑,从赵墨总舵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日落西沉。夕阳淡淡的余辉洒落在年轻俊逸的青年身上,似有让他们无法直视的光芒。 赵墨总舵新的掌权人,项少龙。 众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在严平死去、赵墨总舵混乱几月之后,不仅因为这是师叔元宗携钜子令做出的决定,而墨家一向以服从钜子命令为荣。这个年轻人,在一月中,以他的能力得到大家的认可。他是真正赞同墨翟祖师主张的人,文韬武略鲜有人能及,必能将墨者行会发扬光大,这是有些人的看法。而也有些人觉得,他剑术高超以武服众,他们自然心服口服。 墨者分为墨侠、墨客、墨匠三种。赵墨墨者中墨客和墨侠的赞同,让项霖司很有干下去的劲头。至于墨匠,他还没有接触。墨家科技的集大成者,最早的科学家。这些认识让他很激动,这是古代百姓便捷生活的开始。 …… 送嫁队伍还在不断前进,赵倩公主的身形随着队伍一步步接近魏国大梁城而迅速地消瘦下去。赵雅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贺天安骑上马,将头盔扣在脑袋上,晃了晃,下令让队伍加速前进。他不知道没了项少龙这个原剧人物,赵倩会怎么样,只是他绝不愿意赵雅有个自杀身死那样悲惨的结局。此时的赵倩还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萝莉,头脑聪明,稳重端庄,看重大局,印象中在剧里不过是个炮灰样的木杆子,呆呆的,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永远不能小看现实的某个人。 夜晚,赵雅徘徊在公主房外,心绪难以平静。 “夜深,夫人因何不睡?”贺天安走过来,明知故问。 雅夫人往远走了走,才开口:“身而为公主,一生注定是生不由己。我也不过是触景生情。公主一日不吃饭,长途跋涉,万一病倒在路上可怎么办?……算了,天安,怎么近几日不见你,反到瘦了,莫非你也有想念之人?” “我?”贺天安哭笑不得,“我哪有什么想念之人。只是时局紧张,有些担心罢了。” “嗯,你没有骗我?”雅夫人眼中写着不信,往前走一步,凑过去,贺天安赶紧向后退。雅夫人见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哪有……”贺天安正欲辩解,从旁边进来一人。 “啊,好一对狗男女!嘿!众目睽睽之下私通幽会,哼,你们可算是无法无天啦!奸夫淫-妇!”那人醉醺醺地叫嚷道,“何人不知你乃赵国第一淫-妇!” 赵雅脸色惨白地看着那人,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是少原君赵德,”贺天安心中震惊,不动声色,朝赵德走了几步,看清楚他的脸,“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你能做如此香艳的春梦妄想,在下也不好打扰,如此好梦正酣,本将军……”说着手刀狠狠劈下,那人立时软趴趴地倒在地上,“自当成人之美。” “天安!”赵雅这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 “你别多心……”他扛起赵德,“我先送他回去。夜安。”说着便急急离去了。 赵雅慢慢蹲在地上,将头埋在怀里,肩膀微微抽动,低声啜泣,夜风渐凉。 许久,泪眼朦胧之中,她看到不远处刚才贺天安站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赵雅擦了擦眼泪,走过去,拾起来。 这是一块玉佩,异常熟悉的是她曾在项霖司的身上见过,往日他从不离身。现在居然到了天安手中,她伸手摸了摸花纹,是锁片装的结构,想了想,赵雅一愣,居然是寓意锁住财富和感情。 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天色已晚,明日再还给他吧。 第33章 改变 “既然你们母子有意,想要在驿馆多住几日,本将军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来人。”贺天安沉吟道。 “将军!”一队士兵出列。 “将平原夫人母子带到东厢休息,无本将军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他厉声说道。 “是!”士兵应声。 驿馆吵吵嚷嚷的声音立时噤声一片,平原夫人母子有口难言,只得答应下来,安安静静被带了下去。 “天安,平原夫人是信陵君的亲妹,信陵君在大梁城声名显赫,地位极高,如此处置可否有所不妥?”雅夫人理了理衣服,走出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这次我们的任务本就是夺取《鲁公秘录》,情势危急,要保护好众人的安全必须有筹码在手。何况这两个人在肉汤中下毒,居心不良,不仅离间我与赵国的关系,还意图强-奸公主……”贺天安摆摆手,看到公主慢慢地在后面走着,沉默不语,一副安静模样,忙打住话头,“唉,算了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公主来了,我先走一步。” “哎,天安。”赵雅刚想拿出昨夜拾到的玉佩,一抬头,贺天安早就急匆匆地走了。雅夫人有些懊恼地收回伸出的手,将玉佩揣回怀里。 “姑姑,”赵倩犹豫了一下,走到雅夫人面前,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什么《鲁公秘录》?” “倩儿,这是我们的事,你毋需多问。”雅夫人捋了捋公主的头发,宽慰道。 “哦?此次出嫁,竟然还有倩儿不能知道的事,不知姑姑,又有何资格得知呢?”赵倩后退一步,神色淡淡,面露讥讽。 雅夫人心中有些不安,忙要解释:““倩儿,你听我说……” “别叫本公主倩儿,本公主没有你这样的姑姑!” 闻言,雅夫人诧异地抬起头看她:“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姑姑说,千万别一个人胡思乱想啊。” 赵倩忍了半晌,忽然间神色大变,咬牙切齿悲愤道,“我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一个人!……那天,巨鹿侯就向父王进言‘趁把公主嫁到魏国这个时机,我们派人盗取《鲁公秘录》,届时大王攻伐六国便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知道父王他怎么说的吗?” 赵雅察觉到她神色不对,慌忙拉过小姑娘,紧紧地抱住神情激动、打着冷颤的赵倩公主,“公主别说了,别说了,你冷静一点!” “……‘寡人膝下公主……无数,嫁一个公主便可换取一本《鲁公秘录》,很合算。’呵呵,这,就是本公主的父王,我在他心里……只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赵倩公主不带感情的言语中带着一丝难过。 沉默半晌,一阵低声地抽泣渐渐被压制下去,雅夫人轻拍她瘦弱的脊背,刚想拉开怀中的公主看看她怎么样了,赵倩突然撤去强硬的态度,身子软瘫进雅夫人怀中。雅夫人意外一看,原来小姑娘刚才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高亢,导致身体僵硬,手脚抽筋,雅夫人赶紧蹲下将她放在怀里,揉着她的双手。 “来人,快来人,端热水来!”雅夫人向外喊着。 “如今,就连赵德这种东西,都敢轻薄于我。王室权力,才华富贵,建在女人的牺牲之上,还洋洋自得,真是笑话。”赵倩泪眼迷蒙的晶莹双目染上了一层灰色,她一动不动地摊在那里。 “公主,你……”你这又是何苦呢?雅夫人无奈地握着她冰凉无感的手。 “为何直到现在才说?我以为,雅夫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却未曾想到,推我进火坑的人,不仅有贺将军,还有夫人你!”赵倩公主神色淡淡,眼中却难掩伤痛。 “不要喊我雅夫人。”倩儿是因为赵德的事情受到刺激了吗?雅夫人想了想,“你知道我不能拒绝……”赵穆,她低下头,小心探了探赵倩的体温,浑身冰冷,叹道,“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如面对现实,你也许会好过一点。” “你……”先是雅夫人,才是我姑姑吗?赵倩轻轻合上双眸,长长的睫毛软弱无力地垂着,也许你才是一个合格的王族:无论如何,赵国在你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至于倩儿,终生禁于宫廷之中,或许尚该庆幸,一生锦衣玉食,华服车马,未受风霜侵蚀,只是身边连一个真心相待之人都无,面对现实,呵,唯一的价值,竟还比不上一本《鲁公秘录》。 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的? 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叫嚣,不甘心只有如此而已。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咯吱一声推开门,贺天安端着一盆热水,意外地看着坐在地上抱着公主的雅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倩儿受了刺激,刚刚睡过去了。”雅夫人低声道。 “都怪我,没有盯紧那个赵德,不过还好,没有酿成大错。”贺天安垂目,很是自责。他放下木盆,挽起袖子,将白色方巾捞出来,拧得半干,递给雅夫人。 “此次出行,真是多灾多难,希望公主快些好起来才好。”雅夫人接过方巾给公主擦擦脸,顺手掏出怀中的玉佩递给贺天安,“这东西要拿好,昨夜……”雅夫人想起那晚的情形,脸色有些发白,“你行事定要小心。” 贺天安瞅着那块玉佩,呆了一会儿功夫,也不伸手接过,只道,“也不知道项兄现在怎么样了,这玉佩你拿着,我就放心了。” 不管雅夫人疑问的眼神,贺天安摸了摸袖中的信陵君府地图,定了定心,接过昏睡的公主将其扶上马车,他们该出发了。 …… 时光流转,转眼离开邯郸也近一月。 打马走在寂静无人的路上,项霖司心中难掩回家的兴奋,也许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里当作可以安身的地方,尽管此地似乎并无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路边的绿色植株粗看还是走时的模样,鲜嫩中蕴着点点深绿色的成熟意味,无时不刻存在着的变化随着时间放大。阳光灿烂,气温正好,空气中的湿气随着他渐渐走近邯郸城外的湖泊而逐渐加深。这段山路狭长曲折而坑坑洼洼,为自己身体的感受考虑,项霖司还是决定下来牵着马慢慢走。 山林中安静异常,鸟兽绝迹,他只是走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如此狭窄之处周围竟有许多人活动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这周会三更。 第34章 争夺 哒哒哒,城外山谷,在一队车马的等待中,马蹄声渐近。 “夫人何以太迟?本侯,以为夫人会失约呢。”巨鹿侯走下马车,面上无一丝急色。 “娘!”接着从马车中被押出的一少年,让骑马的赵雅握着缰绳的冷静面容瞬时变色,解释了巨鹿侯为何雅夫人迟到还如此沉稳。 “盘儿!” 周围押解的二人见状,“噌”地一声拔出剑架在赵盘脖子上。 “果然母子情深,不过希望夫人,这次不会再令本侯失望。”巨鹿侯笑着看向赵雅。 “《鲁公秘录》赵雅已经带来了,还请侯爷先放人。”赵雅抽出腰间的卷轴,展开一部分锦帛,好让对面人看清。 “很好,鲁班的技艺果然巧夺天工,以夫人和本侯昔日的关系,夫人应该很清楚,本侯绝对不会失信于女人,放人!”巨鹿侯看着赵盘跌跌撞撞跑到他娘身边,露出不屑的一笑。 “《鲁公秘录》今日侯爷得手,以后请勿再骚扰赵雅母子。” “夫人放心,一件对本侯无用的东西,本侯绝对不会再眷恋。” 接过赵雅系好带子抛过来的《鲁公秘录》,巨鹿侯不再言语,掉头离去。 赵雅这才松了口气,摸摸赵盘的衣裳,“盘儿,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赵盘摇摇头,神色紧张,“现在我们怎么办,娘?府中已经被赵穆那混蛋控制了。” “先上马,跟着娘。” “娘,这么急带盘儿去哪?”从刚才性命危急的紧张中缓过劲来,急驰中,赵盘好奇地问。 “此地不宜久留,赵穆随时会知道他手中的《鲁公秘录》是假的。真的秘录就藏在你的马鞍之内。” “原来如此!”赵盘恍然大悟。 “娘已经连夜送信给你干爷爷,只要我们及时赶到他的军营,我们就安全了。”雅夫人狠狠地甩了甩马鞭,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往前跑,赵盘连忙紧紧地跟上。 “那师傅呢?”他迟疑道。 “你师傅外出访友,娘并不知道他的去向。”雅夫人摇摇头有些遗憾,若是这会儿项少龙在的话,也不至于如此。那人,在她记忆中有时也会行踪成谜。 项霖司这个名字,她是从贺天安那听来的,那个家伙在闲谈中得意忘形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是赵雅无甚人脉查不到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如今府中暗地发展的势力也是交给项少龙掌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不能因为此事坏了大局。 “……那日,”赵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求师傅帮我去给连晋下药,那夜之后他就未归。” “……”迎面吹来的风,让雅夫人坐在马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盘儿,你真是胡闹!”赵雅冷静想了想,估计项少龙是为了他的友人贺天安才如此,若他也是个跟盘儿一起胡闹之人,自己怎么能将盘儿放心交给他。 “娘!”赵盘担心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往前跑了一段,蚊子哼哼道,“师傅说男子汉要挣钱养家,我、我跟赵德他们打赌,所以……” 雅夫人来不及高兴盘儿的孝心,心中默默轻叹:盘儿,你怎么时候才能长大,学会审时度势? “驾!” “驾!” “驾驾驾!给本侯追!” 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声,是赵穆!赵盘心里一紧,“娘,前面没路了!” 赵雅顿了一下,“盘儿,下马!” “娘?”赵盘觉得此刻娘神情有些异常。 “《鲁公秘录》盘儿你收好,千万记得交给你师傅,如若我们失散,他会照顾你的。” “哦,盘儿知道。” “快追!”有人在后面喊。 雅夫人拉起赵盘往山上跑去。 …… “快点走,快点,走啊!” “娘!娘!……呜……娘!!!”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嚷,那蓝衫少年身影模糊看不清样貌,只是心急火燎,恐怕也神色慌张,抓着桥的一端,撕心裂肺地喊着。 项霖司隔着零零总总的葱茏,远远地瞥见桥那头断裂的粗绳和吵吵嚷嚷一大群提着兵器站着的人,起码有三十个,其中两人华服锦衣,一男一女,看站位,明显是这群人的领头人,情况不明。 项霖司忖度一番,也不愿再细看下去。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想起不久前师父“虽然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但少龙你也要讲求方法,切莫贪功急进,枉送性命”的交代,何况据事发地还有一段距离,还是算了吧,那少年显然已经脱离险境。 想到这里,项霖司心中好似松了口气。 毕竟那些人对他来说也并非善茬,更重要的是与赵国大势力赵穆或者其他人交恶绝非他的意思。他自孑然一身,倒也无碍,却不能给在赵国地位岌岌可危的雅夫人母子带来危险。将牵来的马藏在山林中,项霖司才不紧不慢地往桥那边走。只这几步,此时的从容不迫,项霖司从未想过,他也会有后悔的一日。 …… 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山林间响起,赵盘满脸泪痕地抬起头。 “公子,你缘何在此?”项霖司好不容易才认出这个浑身狼狈的赵盘,心中一惊,难道刚才……赶紧问,“夫人呢?” “……师傅?师傅!”赵盘似乎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抓着项霖司的衣摆,跪在地上,“救救我娘,师傅!求你!师傅……” 原来他刚才看见的那红衣丽人,竟然是雅夫人么? “到底怎么回事?”项霖司拍拍赵盘的背,希望他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我……我不知道,师傅走了没多久,娘也走了,巨鹿侯来到府中说娘将我托给他,简直放屁!……师傅!” “公子!”项霖司心急如焚,不悦地打断他,赵盘一说起赵穆就没完没了,“你娘怎么了?” “我娘被赵穆抓走了!师傅,你要救她!盘儿真的……嗝……”说着赵盘捂住嘴巴,擦了擦涌出的眼泪,深深吸了几口气,“大王和赵穆都要我娘的《鲁公秘录》,他们拿我要挟我娘,我娘没有办法。” “你娘本就是赵穆的人。”项霖司摇摇头,“如此夫人是被抓到巨鹿侯府中,你也别哭了,跟师傅走吧。” “是。”赵盘拍拍衣服,跟在师傅后面,“对了师傅,娘叫我把《鲁公秘录》交给你。” “交给我?交给我干什么?”项霖司意外地回头,接过那白色的布帛,拍拍赵盘的肩膀,“师傅给你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救你娘的事,师傅来。”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捉虫。 第35章 铭刻 深夜的巨鹿侯府十分安静。 这不是项霖司第一次来巨鹿侯府,为了熟悉对手他快把巨鹿侯府跑成雅夫人家后花园了。但只有这次,这个心急如焚的青年甚至没有顾及过,如此将巨鹿侯府翻过一遍来的行动,会让他日后无法在赵国待下去。 他疯狂地加快速度,只是,东方既白一夜将过。项霖司站在中轴建筑的房顶上,黑暗让他隐匿了身形,冷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连日赶路未能休息的苍白和精神上的紧张,让他快将自己的手掌掐出血痕。闭上眼睛,感受风中的刺骨寒冷,项霖司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他在赵墨总舵对师傅做出承诺之后,就浑然不在意地彻底关掉了他的“新手指导”。 而今,他已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自信满满,胸有成竹。或者说,以前从容是因为无所谓,现在是……在乎吗? 不知是第几十次,翻下房间,落地无声,轻轻推开房门,隐隐的水声和香气让项霖司心中一动,是她吗?项霖司一个轻身跃上房梁,透过屏风可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在洗澡。玫瑰色的花瓣铺在她莹白如玉的身子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如果贺天安在此,自然会认识这就是朱姬。 项霖司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意识到不是赵雅,也无心留恋。他推开窗户翻身跃出,朱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好披了件衣服将窗户关上。她沉默着在窗前站了片刻,不知是在想什么。 …… 项霖司紧绷的身体随着雅夫人府的到达渐渐松下来。既然不是巨鹿侯府,那么就是雅夫人府上了,这个盲点……他还真是关心则乱,身着夜行衣的青年自嘲式地一笑,莫非他是那种谁都不关心才好做事的人吗?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厅,如一片树叶轻轻停到房檐上,此处守卫众多,但仍未见雅夫人的身影,只是朱红色的门大开着,两根血迹斑斑的绳子挂在门口,地面上湿了一片,暗红色的血迹混在水中。 项霖司心里一紧,摸了摸怀中的《鲁公秘录》,本来来时已经决定:赵穆想要就给他——只要把雅夫人完完整整放回来。但是现在,他想他必须和赵穆“好好谈谈”。 穿过花园,亭中轻纱幔帐,犹有情调,项霖司随手拉开嫩色的帷纱,亭内空空如也。只是夜风拂过,空气中的腥甜抑制不住地挥散着。这种氛围……他的感觉很不好。 路上走过二人,项霖司忙藏在一旁。 一人摸着下巴,回味无穷道:“嘿嘿,我都不知原来女人还能有如此才能,啧!” 闻言项霖司一阵颤栗,他左手下意识地握上自己顺手夺来的铁剑。 “你?不是我说你,你见过几个女人!哼,此乃赵国第一淫-妇,侯爷昔日的枕边情人,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说!”另一人不屑地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挤眉弄眼。 “行行行,我不是东西。可你还不是一边高兴地听着她说‘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一边喊‘哈哈,美人的浪-叫果然销魂,叫我骨头都酥了’,嗯?我瞧着,咱们再回去玩一次?机会难得!” 项霖司右手空握,几乎要愤怒出声,杀气悄悄溢出。 “这主意好!我大方些,这回让你先上!” 眼见两人得意洋洋地往回走,忍无可忍的项霖司闪出身,挥剑一割,两颗脑袋骨碌到地上,血腥四溢却比不过他身上凌厉的杀气。 阴湿的空气中点点寒意渗入身心,镌刻下无法遗忘的梦魇。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在他终于承认自己融入了现在生活的环境之后,只是此时心中那点不安,全都被失去的恐惧紧紧地压迫着不能喘息,更别说在心中作乱。顺势一划,两颗头颅滚入草丛,深色的草叶上沾了几滴血迹,与黑暗浑然一体。 项霖司没有回头,飞快地向赵雅的房间跑去,甜腻而湿润的呻吟好似细长的手臂紧紧抓着他的耳朵,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讨厌自己的敏锐。 “啊!你们这群混蛋,我……我要杀了你们!”听到赵雅的呼声,他加快了脚步。 “嘿,居然这么兴奋,瞧这娘们,宝贝得这样紧,真叫爷我舒服啊~” 情势逼人,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仅如此,连后面……哈哈,真是好东西,好东西啊!”项霖司面无表情站在门外,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朱红色的门。 说着男人们就在那帷帐中低吼,爆发了自己的激情。 他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迈过门槛。 …… 幽幽荷花绽放,粉嫩淡淡清香,沁人心脾。月光下,一池碧绿,满室生辉。躺倒的桌椅,翻弄的酒樽,被风吹乱的重重帘幕搅在一起,仿佛无尽愁思郁结,难掩其复杂和疲惫。 所有的伤情爱恋都在静默中退散,所有的屈辱怨恨都在寂寥中掩埋,所有的盼望期待都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化作飞蛾,一缕烟尘随风而逝。 憔悴的面容,灰暗的目光,呆滞的眼神,赵雅来不及去想为何这噩梦一般的感受在最深沉的时刻戛然而止,她只是想起了那句话“我不像你,可以呆在喜欢的人身边,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有盘表哥,有才华横溢的知己友人,倘若姑姑你不知道珍惜,继续作践自己,那么你知道的,后果就是……” 就是? 就是什么? 为何她想不起来。 这样啊,那就让她自己选一个吧。 赵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翻身爬起。从昨晚就开始被施以暴-行,几乎被用尽种种手段,浑身无力。她摇摇晃晃朝着梳妆镜走过来,歪坐在一旁,抬头望见窗外,忽然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我不像你我不像你我不像你……后果后果后果后果后果后果就是……”意识混乱,手脚酸软,随着“啪”地一声,她摔倒梳妆台上,撞飞了台上的摆设。 纤细的手指捏起细长的药瓶,眼中无泪,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子,一口倒进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吃药完毕。 第36章 回望 女人杂乱的长发披散在浴池边上,项霖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带着隐忍的愤怒抢下那长颈小瓶,“你干什么!”他真想给这个女人她一个巴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少、少龙?”低哑的喘息声近在咫尺,项霖司不忍地蹲下来,将情不自禁难以自已的赵雅抱在怀中,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缘……何在此?” 项霖司不言,在水池边洗了洗手,趁赵雅尚未反应,手指放到雅夫人微张的口中,伸到喉咙里给她催吐。血丝和带着异味的白色浑浊呕吐物,让他扶着赵雅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啊……呕……”仿佛要将自己胃内的所有内容物全部清空,赵雅拼命地施压。 “……可以了。”项霖司沉静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放大了许多倍,如鸣钟般打断了女人的逃避。 吐了一会儿,赵雅总算觉得够了,只是未料及蹲在地上许久浑身颤抖,站不起身来,有些脱力。项霖司拍拍她的背,将她顺势一搂:无论如何,赵雅都是赵王的王妹,巨鹿侯竟敢如此待她,真是胆大妄为,什么“好好谈谈”?赵穆还是去死吧。想着,项霖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为何要死?”温柔又冷冽的质疑。 “我……”赵雅笑了,拢了拢碎片状的红衣,勉强遮住那些粗暴的痕迹。低头不看他,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嘶哑中却依旧带着昔日的悦耳,“至少,不会在你面前死。” 项霖司疲惫地抚上额头,有些心烦意乱,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将赵雅轻轻打横抱起,放入水池中。温热的池水让女人破碎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得到舒缓,不久她睁开眼睛,有些僵硬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中,并不熟悉的男性气息和药物的作用使她警惕又难以自控得眷恋着温热的身体。抬头打量了一下身处之地,发现还是自己那熟悉的房间之后,那些刺激性的画面又一次冲入脑海,她甚至忽略了身旁男人围绕着他的浓郁血腥味。 “这是你第二次抱我,”赵雅微笑淡淡,情绪难掩微妙,“也是最后一次。”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现在你在发烧,需要降温。”项霖司有些不明白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雅夫人此话又是何意? “不!”毫不犹豫的拒绝。项霖司偏过头听见她悄悄的低语,“我已经没有面目再见你。” 项霖司扯出一个淡笑,假装气氛没有那么明白的凝滞,“没关系,我可以见你,难道你不想见我么?”无论如何,他希望可以找到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青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此刻尽是期许:即使是诱惑也无甚大碍,只要她愿意活下去,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慢慢地,项霖司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女人明显一颤。 “我……”她深深地吸气又呼气,从未觉得自己的感觉如此清晰,这个平日里显得迷雾重重的男人此刻真正的……明晰,可惜人生走至尽头她已经无颜回头,“我是一个不洁之人,”她带着嘶哑的泣声回荡在寂静的空屋内,如撕碎的灵魂在做最后的感官阐述。“你不必说,我知你对我无意……雅很高兴,最后能见你一次。” “一别多日,夫人就只对项少龙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要撒手不理人间事,未免觉得世事太过简单。”项霖司略带嘲讽的微恼,被赵雅逮了个正着,她笑得很淡,又十分满足。 “少龙,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和天安,我和你,都是如此。” 她再没睁开如琉璃般明亮的眼睛。 夜风卷起项霖司墨色的长衫,带着隐隐水渍,黑色氤氲开一片,项霖司的眼中似有往事掀起的波澜。 “师傅!”少年激动地跑上前来,想要接过红衣丽人——离开前项霖司为赵雅换了身干净衣服。 “我娘她怎么样?” 没等项霖司开口,赵盘又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傅一定能把娘救回来的,我……盘儿现在去叫大夫过来!”说着就要跑开。 “盘儿。” 赵盘确定这是师傅第一次这样叫他,声音温柔中透着几分寂寥。 少年埋首于母亲冰冷脆弱的颈间,几缕凌乱的乌发散落在他的胸口,痒痒地,有种细密的疼痛。 那天,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找到了生命中唯一的师父。 天上的云朵曼卷曼舒,生命中路人不断却过客匆匆,得到与失去,于天下间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人的离开,不过呼吸之间。 推杯换盏,醉生梦死。 寂静无人,泪流满面。 …… 疾驰而过的骏马们带起阵阵尘烟。 “师父,我们现在去哪里?”几日前,他还是追在母亲的马后逃命的小子,谁知不久后,前面的人已经换了模样。赵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手心有缰绳磨出的红痕和细小的水泡,经受风吹日晒的皮肤渐渐粗糙变黑,可他什么也不能说,无法抱怨。 赵盘明白自己不能再玩下去了,因为那个爱他、护着他的人已然逝去,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等他跌跌撞撞长大,或是一直在安乐的豪门中享受佳人美酒。 “去魏国,找贺天安。” “为何要去魏国寻赵国的送嫁大将军?” 项霖司拉了拉缰绳,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因为他是真正的外挂。 “盘儿,你以后……”项霖司勒马,犹豫了一下,毕竟他刚失去母亲,将来的事,还是过一阵子再说。 “什么事,师父?”赵盘疑惑地歪头看了看师父。 “你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吧?”项霖司笑着问。 “盘儿记得,以后盘儿愿跟随师傅,鞍前马后,他日我必当回到赵国,报仇雪恨。”赵盘回望一望无际的草原,握拳,眼神认真,说到最后几个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拿着。”项霖司见状,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 “这是什么?”赵盘伸手接过这个黑乎乎的包裹,打开发现是一副黑色露指手套,材料大概是动物皮毛,耐磨防水,抬头一看,师父已经骑马走得老远。 是他发呆太久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花的时间有点长,不然早上就发了,抱歉抱歉。大家抓虫的赶早。 第37章 失踪 月黑风高夜,一人潜入信陵君府。 “什么人!” “站住!” “别跑!” “快点,快点!” 黑影如清风掠过,几个起落之后,便失去踪影。 “唉,真是一群笨蛋!” 嚣魏牟气急败坏地回来给信陵君报告结果。 “岂有此理,竟然让那人给跑了!嚣魏牟,上次《鲁公秘录》之事本君还没跟你算账!”信陵君简直是忍无可忍,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哼!” “君上,这么久没寻到《鲁公秘录》的下落,必定是那个雅夫人将其偷到赵国去了!” “哼,赵国公主那个蠢货竟然敢要挟本君,什么东西!区区一女子,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助本君赢得大王的信任。” 赵盘蹲在房檐上一听,全是些没用的东西,自从母亲死后,他对赵国王室彻底死心,赵倩她想干什么都随便,既然这里没有贺天安那个该死的家伙的消息,他还是回去找师父吧。 …… “在下项少龙,自赵国来,拜见龙阳君。龙阳君,有礼了。”项霖司一身风尘仆仆,刚到客栈叫赵盘先行休息,自己去找贺天安列给他的魏国“熟人”。 “不知这位公子找本君,所谓何事?”龙阳君一身淡青色华服,嘴角噙着一丝潇洒不羁笑意,神色轻松。 “赵国送嫁大将军贺天安,乃是在下的朋友,前月未归,因此特意来寻。不知龙阳君可有他的消息?”项霖司询道。 龙阳君闻言了然,点点头:“原来是天安的朋友,本君与天安颇为投缘,倒是见过几次。不过,几日前,天安派人来,说他有要事要办,时间仓促,因此先行回赵,所以近日我们并未见面。” “原来如此,是在下打扰了,多谢龙阳君相告。” “呵呵,无事。”龙阳君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仆人送客。 向龙阳君道谢出得门来,项霖司暗暗皱眉,赵国不见人影,而魏国也无消息,也不知道贺天安这厮是真的失踪还是怎么地。他的手抚上额头:真是头痛,孤身在外一起做事这么久,至少也该养出点默契来吧,留个音信给他,也好别叫别人担心。 等等! 走了两步,项霖司忽然反应过来:恐怕那个跳脱的家伙是出事了! …… 日落西沉,他带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回到客栈,灯光昏暗,影影绰绰,房间里赵盘坐在桌子上,正不亦乐乎地玩弄着从魏国集市上买回来的稀罕玩意儿。 “盘儿?”项霖司觉得自己面上的疑问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干脆把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换成面无表情。 “师父,你回来了,事情……”赵盘高兴地抬头,看见师父正站在自己面前,只是脸色不大好,吞了吞口水他小声问,“事情办的怎么样啦?” “没什么。”项霖司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赵盘很自觉把他的话理解为没结果,放下手中的玩意儿,凑到师父跟前,腆着脸笑道,“能和盘儿讲讲吗?” 项霖司放下杯子,目光直直地对上赵盘明亮的眼睛:有担心,有忧虑,满满温情,只是深处还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愁绪。项霖司想起雅夫人的死,呼吸一滞,伸手一把将赵盘拉到身边,让赵盘半大不大的身体靠着他坐下。 赵盘正意外于师傅不同于往日的亲近,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师父现在已经将他当作大人来看了,那么他们是不是有可能……有一天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贺天安失踪了,我现在很担心他的处境。” 一句话说得他无法再遐想,“盘儿知道了。”点点头,想到和贺天安一同来到大梁城的母亲赵雅最后的悲惨结局,赵盘连打趣的兴趣都没有了,靠在师父身上,他低垂着头拨弄着衣摆。 一阵沉默过后,项霖司摸着雅夫人临走前递给他的信号发射器玉佩,想到了他的本职工作。 “对了盘儿,将来魏国事了,师父要去秦国,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师父在哪,盘儿也在哪。”皱着眉头想了想,赵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哦?可是,”项霖司敲敲赵盘的脑袋,“这样下去你要报仇雪恨不知得等到哪一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盘咬牙切齿念出那时师父劝他的话,指甲在掌心里抠得很深。 “盘儿,我之所以要你记住这句话,并非叫你忘记,而是希望你谋定而后动。时间是不是会抚平伤痛,师父不知道。但我家乡有句老话‘岁月是把杀猪刀’,手握此利器,你还有什么做不成?报仇雪恨,王朝霸业,任可选尔。” 项霖司见赵盘久久没有回应,低头一看,他的徒弟正在那发呆,不禁失笑,揉了揉赵盘扎得散乱的头发,有些感慨:离了雅夫人府,赵盘连梳头也得自己来,不过时不待人,他也必须长大了。他拍了拍赵盘的肩膀,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赶了一天路,盘儿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嗯?师父,你要走了?”赵盘神思不知飘到何处,顺着师傅站起来,歪着头有些傻傻地问。 “嗯。” 赵盘迷糊的样子让项霖司心中微软,有些担心,看他的反应,应该是还没有从那件事的阴影中恢复过来。走到门口项霖司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赵盘的眼睛,“别担心,师父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不要害怕,谁都是这样跌跌撞撞长大,坎坎坷坷,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减少犯错。 当你看不清命运的轨迹的时候,前路苍茫,生如蝼蚁;当你明晰世界的规则,世上已无你能走的路。 并非不能,只是不愿。 无法违背的意志。 这就是生活。至于后一句话,许多人穷其一生,甚至无法触其边缘。 魂不守舍的赵盘应下师父的话,心里感觉安定了一点,吹熄油灯,黑暗的房间里,少年独坐在床上,对自己说:睡吧,师父说了,即使天塌地陷明天也还是一样过,娘活着的时候不开心,转世投个好胎比现在更强。 王朝霸业?赵盘苦笑,他哪里有气魄想这个。 第38章 追寻 夜深人静,王宫之中依然灯火通明,为赵国公主举办的盛大宴会正在进行。 赵倩多饮了几杯,借口醉酒早早就了退席,坐在一边的偏殿中休息。此时,一个人影忽然从眼前掠过,她眨眨眼睛,有些怀疑,走到窗边查看,无果。于是,她顺手将窗户关上,拍拍自己的胸脯,赵倩暗想,还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这里可是魏国王宫。 一把锋利的匕首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寒意,从脖颈上冒起,赵倩一呆,浑身一颤,那人动作迅速,捂住她的嘴道:“别动,也别出声,否则小命不保!” 赵倩僵硬地微微点了点头,那人将她放开,她正要转身回头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魏国王宫中劫持公主,那把寒气逼人的匕首又一次充满了存在感的逼了上来,“嗯?你听不懂吗!” 赵倩连忙摇头。 “哼,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招,否则……”那人似乎觉得赵倩心中并未将她的话当回事,手上使力,口中继续威胁道。 赵倩赶紧点头,脖子上的痛感和温热的液体让她感到巨大的恐惧,她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如此强烈地……渴望活着——哪怕碌碌无为,而不是死去。 “很好。我问你,和你一起来魏的送嫁将军,现在何处?”粗狂嘶哑的声音明显经过变调调整,这让赵倩又惧又恨,却不敢妄动。 “在、在信陵君的……别院。” 赵倩嗫嚅。 “理由!” “这……那个小人,偷盗《鲁公秘录》罪该万死!” 想到他的结局,赵倩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和得逞的快慰:敢算计她赵倩公主的人统统都要死! “在哪个别院?”那人语气急迫地追问。 “……” “嗯?快说!” “本公主要和你做笔交易。”赵倩沉静道,愤怒和憎恨似乎让她的勇气全部回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说!” 眼中涌上一丝笑意,赵倩不急不慢道:“本公主告诉你贺天安在何处,你将我带出魏国,如何?想必,那位将军对你而言,比我更重要。” “这……”那人一丝犹疑后,口气又硬起来,“你以为你现在有本钱和我做交易?” “你不答应,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诚实相告,”赵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视死如归,知道这下可有一机会,便道:“若是你为人办事,回去请示你的主公亦可。为表诚意,今夜你夜闯王宫之事,本公主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本公主还知道一条密道,可助你离开王宫,万无一失!” “哼,密道?你自己为何不从此出去?”那人嘲弄道。 赵倩也不急,不慌不忙道:“这位侠士,本公主说的是带我出魏国,区区魏国王室,你比我更应该办得到吧!” “区区魏国王室?你倒是好大的口气!”那人讽刺道,“不错,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说罢,那人抽刀,飞身便离开了。 赵倩不顾仪态坐到地上,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翌日,烈日高照,赵盘悄悄地蹲在信陵君某别院外的小树林中,对着地图比比划划。这已经是第三个别院了,他想,如果再没有结果也只好打道回客栈。讨厌的贺天安,如果不是他,自己和师父也没这么麻烦。 想到这里,赵盘动了动发麻的腿脚,刚要起身,耳边一声低唤“盘儿”,将他吓得呆在原地:“师、师父?” “你这小子,不好好呆在客栈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项霖司俯下身看着赵盘笑道。 “呃,师父,我只是想帮你尽快找到贺天安的下落而已。” 赵盘见项霖司没说话只是拿眼睛看他,悄悄咽了咽口水,仿佛受到鼓励似的,摊开地图解释道:“现在盘儿至少可以确定,这四处别院都不是。” 项霖司摸摸下巴,嘴角微扬,俊逸的面容带着淡笑。只是这赏心悦目的笑容却在赵盘看来,有一点诡异。 “这么说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师父你听我说……”赵盘很想辩解什么,但是居然师父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盘儿,很遗憾的是这几个地方师父都已经找过了。” “啊?!”赵盘一呆,丧气地低下头,真是吃力不讨好,白干了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睡觉。 “真是笨蛋,至少做事之前先和师父先通个气嘛!”项霖司一个脑门弹上赵盘的额头,喃喃道,“虽然师父同意的几率不太大,不过这样你出事了怎么办?” 赵盘捂着微红的额头委屈地望着他:以我的实力,这个完全可以胜任吧!项霖司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多么渴望父母的赞誉,但还是……无论多么努力都成为泡影,项霖司眼神一暗,又扬起了笑容,“我很高兴你成长了。” “师父……”赵盘神情动容。 “嗯?” “没、没什么。”赵盘转过头不让师父看见他的眼睛,道,“昨日我潜入信陵君府中,发现有人也在查他的府邸。” “哦,”项霖司闻言,不在意地一笑:“盘儿觉得是谁呢?” 此时项霖司转了转头察觉到危险,一把拉起赵盘闪到一边。一个黑衣人从树顶上提着剑跳下来,项霖司挑眉,如此熟悉的身形,他放下举起的剑:“是善柔?” “是我。”善柔转过身正对着他,面巾却未撤下。 项霖司微微僵硬了一下,干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只是赵盘没发现,而你太大意了。 项霖司显然明白善柔的意思,自觉失误,“好吧,找我什么事?” “你在查贺天安的下落?我打听到雅夫人回赵那日,韩非和李斯借粮付运,有人看见嚣魏牟带人追出去了。想必……” “嚣魏牟抓的就是带走《鲁公秘录》的人。”项霖司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贺天安应该是混在车队中出城的。”善柔点头,表示肯定。 “那么他没有回到赵国的原因……”项霖司了然一笑,“呵呵,盘儿,既然你这么想帮师父,师父就交给你一件任务。要说了解信陵君的人,我想没有比他的对手龙阳君更合适的了。” “好啊,师父!”蹲在角落画圈圈的沮丧的赵盘听了,觉得这是个机会,向师父证明他的能力,握拳,“那盘儿走了。” 第39章 刀锋 项霖司一直看着赵盘离开树林,才像善柔一样找了棵大树懒懒地坐下来,顺手折了草叶,在手中圈成一圈:“盘儿口中那个潜入信陵君府中的黑衣人,就是你吧?” “是,”善柔直言不讳,“不仅如此,我还去了王宫,见到了赵倩。” 项霖司一脸讶异道:“哇,没想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这么关心贺天安,哎呀,艳福不浅,他真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如果你听了我带来的消息,还能够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介意。”善柔对项霖司开她和贺天安的玩笑这件事倒是无动于衷。 “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项霖司敛了笑容,低头拨拉着地上的石子,“那……赵倩她怎么说?” “她知道贺天安的下落,”善柔将项霖司眼中隐晦的激动看在眼里,继续说下去,“不过她有个条件,就是要将她带出魏国。” “带出魏国……她不同意嫁给魏国太子?还是那位公主,刚来就得罪了魏国权贵?”项霖司思索,他印象中赵倩公主是个开朗的小女孩,断不会有如此心机,人不可貌相啊,其实项霖司心中还是很欣赏这位公主的。 “我想是前者。”善柔想了想说道。 “年轻真好,敢想敢闯。”项霖司后背靠在树干上,望着远处的天空,黑眸中露出一丝羡艳。 “呵,你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吗,项霖司?”善柔略带嘲讽的目光,在项霖司腰间的钜子令上微顿,“你未免把赵倩想得太简单了。”也未免把自己想得太渺小了。 “正要请教。”项霖司低头不经意间对她微一浅笑,让善柔的呼吸悄悄地放缓了几分。 …… “答应她。”不容置疑的决定。 “既然如此,龙阳君那里?”善柔站起来。 “不错,是为了牵制信陵君。”项霖司点头,有些疑惑不解,“我看盘儿似乎很喜欢龙阳君,接触一下也无妨。” “……”善柔不语。 …… 这方赵盘来到龙阳君府上。 “小兄弟可是有天安的消息?”龙阳君急匆匆地走到大厅,关心地问。 赵盘刚刚坐下和龙阳君谈了一会儿,邹衍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进来,“今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想必今夜之星象必定十分清晰,不如我们……哦,有客人来了,这位是?” “在下赵……”赵盘正要报上姓名,龙阳君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恩师!今夜我们可以一睹新圣人的星象!” “嗯。”邹衍摸摸胡子,点头。 “哦,这是我朋友项少龙的学生,天安和少龙乃是故交。”龙阳君介绍道。 “在下奉师父之命前来向龙阳君借人。”赵盘有些莫名地站起身,向邹衍行了一礼,带着疑惑的眼神问询望向龙阳君。 龙阳君给了赵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师父,我们……” “哦你们有事先谈吧,我稍后再来,天安之事若是有消息,尽早告诉我和你师妹。” “学生知道。”龙阳君点头。 “嗯。”邹衍说罢,走出门去。 “本君与你师父数天之前见过一面,既然你身份机密,那么保密也是应当的,就不必再介绍了,恩师他想必也会体谅的。” 身份机密?赵盘一头雾水不能发问,只得装作理所应当的模样应下来,回去再和师父谈谈。 等到赵盘将事情来龙去脉推测解释清楚后,月上树梢,时辰不早。 “原来如此!”信陵君恍然大悟,随即自信道,“好,三日之后,本君会给你地点。” “今日相谈甚欢,只是天色不早,在下该告辞了。”赵盘起身道。 “本君送你。”龙阳君热切道。 “那就不必了。”赵盘推辞。 “哎,无碍。听你师父说,你年纪轻轻剑术就颇为不凡,不如我们有空切磋切磋?”龙阳君积极地争取下一次见面。 “啊,这个……好啊!”赵盘对龙阳君的热情显然有些接受不能,“告辞。” …… 那日项霖司答应将赵倩救出,这天他得到消息后就潜入魏国王宫。 “怎么是你?”赵倩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来人,心中想了很多,“项少龙,赵雅说的没错,你的确别有用心。” “贺天安在哪里?”项霖司不想多言。赵雅之死,他还想再多查查。《鲁公秘录》他想可能是贺天安要夺,赵雅是怎么介入这件事的,赵王,巨鹿侯,也许还有别的人。 “城郊东面的信陵君别院。”赵倩知情识趣,“那么出发吧。” 从密道中出来是一片无人的宫室,项霖司终于明白为何赵倩一个人出不来,明显还有一大截距离才到宫门。 “来人,有刺客!”魏太子喝的醉醺醺跌跌撞撞冲过来,眼神一清,吼道。 “什么人!”一队士兵闻声立马向这边跑来。 “站住!” 几只流箭射来,项霖司只好提着赵倩的衣领跃上宫室屋顶。 “我们被发现了!”赵倩一身平民打扮紧张地抓住项霖司的手臂,小声道,她觉得后背上有些不对。 “嗯。”项霖司心中无奈,果然还是带一个人不好走,回头一看,一支羽箭插在赵倩背后。那一刻,本该对此紧张的他,居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恨意疏解。 他到底漏掉了什么?! “啊!血!我……怎么办?”赵倩毕竟还是个小女孩,从小到大从未做过这种事,遇到过什么危险,有些慌乱。 凉拌,项霖司心道。他忽略心中的异样撕下衣摆成条状,包好伤口,这种情况和箭伤……这次必须出去,赵倩不能再留在王宫,她的箭伤根本瞒不过魏王。 “好了,忍着点,没问题,跟我走。”项霖司趁巡查的卫兵过去的空隙,带着赵倩下了屋顶,往外走。 “刺客在这里!”漆黑的夜晚不见人影,却听闻有人吼叫。 “围起来!”魏太子下令。 火光点点,渐渐形成包围之势。项霖司手心微湿,有些紧张。顿了顿,他从怀中摸出一把边缘锐利形似袖箭的铁片,看准时机快速发出,火光立时就被削灭,四周一片漆黑。 “人呢!”士兵们慌乱起来。 “快点快点,围起来!”魏太子忙道,着急地召集更多士兵。 黑暗如一只面容狰狞的巨兽将所有光明吞噬,这是暗夜的天下。声音,只能在小范围内传播,远的地方空余一片静寂——在这喧嚣的夜晚,项霖司突然想起曾经接受暗器训练时候的情景。 他甚至觉得手中的暗器在放手的那一刻仿佛自己有了意志,心中不再记挂方向,只是自然而然地顺着玄妙的节奏,自由的角度和简洁的力度行动。 锋锐所及,黑暗中一片沉寂。 他忽然笑了。从幼时学习至今,从未遇见过的一种明悟。此时境况,似乎已不在他眼中。 赵倩忽然觉得身边的这个人突然不同,尽管她一直趴在他背上没有下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暗器进阶了。 第40章 恋慕 “这里就交给你们,将她看好。”项霖司将门关上,对院中的二人吩咐道。 “是!”两个墨家弟子点头。 项霖司取出袖中白布字条又确认了一遍,拿起佩剑走出门去。 “你猜那女人是谁?”一人戳戳同伴,好奇地问。 “哼,现在看大梁城这么兵荒马乱的,肯定是个人物。” “非也,这可不是重点,我看老大看她的眼神,啧啧……”一人嬉笑,转了转眼珠。 “!”对面的人摇摇头,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没什么好货色,无聊! “哎,我还没说完你就这么浅薄地否定我,”一人不满道,“老大肯定恨死她了。” “这作何解释?”那人疑惑。 “这女人……肯定是害死了贺将军那个人!”这人自信道。 ……流转往昔…… 项霖司连夜带赵倩出了大梁城,在城郊寻了一处住所安置好后,便匆匆回到客栈。 清晨时分,客栈之中十分安静,众人都睡下了,项霖司轻轻敲了几下赵盘房间的门,无人应声。 等了一会儿,项霖司推开房门,屋中空无一人,摸摸床铺,冰凉的温度显示主人外出未归时间已久。 “盘儿?”项霖司坐在房中想事情,冷不丁一抬头,看见赵盘杵在门边上呆呆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淡笑,“刚才去哪了?” “我……”赵盘不由得回想起龙阳君方才在别院说起的话。 …… “喜欢一个人,何以令你如此苦恼?要知道喜欢一个人,只要出于真情,就不必理会世俗规范。若是两情相悦,又何须在乎外人的目光。虽然改变一个人不容易,不过只要你肯下工夫,也绝非毫无机会。你觉得呢?”龙阳君道。 “我……他行事干脆利落,给我一种很潇洒的感觉。第一次见他,我就印象深刻。但是我喜欢他,他并非一定要接受我……”赵盘犹犹豫豫。 “他?”龙阳君疑道,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镇定下来。 “……所以还是……” 见赵盘游移不定,龙阳君心中颇有感慨,只是那种放手让他一个人好过的行为,龙阳君自论是做不出来的,“呵……贺将军曾言,暗恋是最省金的恋爱,省时省力,一人之事。我却觉得,那也是世间最痛苦的爱情,如果不能勇往直前寻找自己所爱,固步不前无异于自我折磨,你放弃争取,那就如同蚌柔软的内心放了一粒棱角分明的石子,非得用时间和自身的血肉加以磨砺,才能放过伤痛,再看向前方。也许最终结成了珍珠,那珍珠不过身外之物罢了,还能比得上自己重要吗?” “……”不多时,二人行至别院门口,“呵呵,有机会我们再谈,在下……非常愿为你分忧。”龙阳君爽朗一笑。 …… “盘儿去龙阳君别院打听消息,师父可是有事?”赵盘走过来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异常。 “赵倩已经把位置给我了,今天晚上我们行动。”项霖司站起来,看着赵盘。 微风吹动纱帘,屋内安静,赵盘藏在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好。”赵盘点头。 “盘儿似乎和龙阳君很投缘?”项霖司状似无意地问。 “师父似乎对龙阳君捏造了我的身份?”赵盘反问。 项霖司耸肩,没有否认。 “盘儿想知道原因。”赵盘放松下来。 “嘛……”项霖司干脆转过身不看赵盘,状似轻松道,“师傅为你找了一个新身份,以后你可以用它来报仇。” “为什么?”赵盘有些不高兴,“为什么盘儿要变成别人?” “别人?”项霖司皱着眉头读了一遍,“这个身份也只有你一人。” “……”赵盘沉默不语。 “好了盘儿,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记得通知龙阳君。”项霖司眼中疲倦,说着走出门去。 “嗯。”赵盘等师父出去,仰面躺在床上,他没有问师父要他扮作谁,光想到自己以后不再是纯粹的自己,赵盘心中就觉得隐隐的恐惧: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那是怎样不可想象的生活。 在龙阳君府其实赵盘并未睡得安稳,这会儿在床上他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不一会就闭上了。 …… “你把米酒打翻在本公子身上,本公子都没怪你~只是想一亲芳泽~。” “喝呀……” “不要,饶命啊!”卖酒女叫道。 “骑牛牛!骑牛牛!哦哦!……骑牛牛!刚才你把酒泼在姑娘身上,本公子都没怪你,我只是想骑骑牛牛~快叫,公子不~公子饶命!公子放过我~请快放过我!快点叫!!!”贺天安得意地笑。 “不要……饶命!” “大声一点,凄凉一点!跟这位姑娘道歉~”贺天安不依不饶。 “贺兄,够了。他只不过是个孩子。这位姑娘,在下代这位公子向你道歉,对不起了!” 一双温暖的手将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来,满身酒气,眼神朦胧,他靠在那人身上吸吸鼻子,方才还觉得刺鼻的酒气竟如此让心安宁。 “跟我走。”他低头在耳边轻声。 他缓慢的点头。 “……可是他们倒霉这不是活该吗?说起来,你是何人?居然管我公子盘的闲事,还出言不逊。” “今天你落到我手里,那可就由不得你了。”那人嘴角轻笑。 “啊!你想干什么?” “听不进话,只好用暴力让你认可我了。”可恶,那个人怎么能那么嘲笑他。 一顿胖揍之后,他扯着凌乱的衣服抓住一个机会闪到一旁,“住手!你是本公子聘请的师傅,休得对本公子无礼!” “公子?”又是那个笑容,可恶的人! “项、项师傅,我现在马上去和我娘说,算、算了,你跟本公子来吧!”忍气吞声,为有一天能欺负回来。 真是这样吗? 赵盘倏然睁开眼睛,白日的日光奋力照到屋内,反被拉上的布帘迅速遮住,留下一片黑暗,室内光线暗沉,他记起睡前他没有拉帘子。 所以,不是吧。 第41章 端倪 黄昏的天空脸色阴沉,不多时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善柔和项霖司来到信陵君别院外一片葱郁的树林外,正好遇上了带人来此的龙阳君。 “项兄也在此,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寻找?”龙阳君笑道,他很明白,自己只有和信陵君在一起才起作用,想必项少龙也清楚。 看着龙阳君旁边站着的赵盘,项霖司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这个臭小子,出门也不说一声。心中纠结一团,于是他又摆出那副冷冷的模样,对着龙阳君点点头:“正有此意。盘儿,你过来。” 等龙阳君走了后,三人往右面的方向走去,善柔走在后面,略带惊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项霖司和赵盘:显然项霖司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 林中夜风阵阵,寒气泠然,三人无言地走在树林中。 赵盘走在师父的旁边,回想他刚才的言行有何不妥,一阵冷风吹过,他抖了抖。 项霖司顿了一顿,还是伸手将身体微微发颤的赵盘圈在怀里,用暖和的身体温暖他,“好点了吗?”他低头轻声问道,声音低沉又温柔。 赵盘点点头,心中暖暖的,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更加努力往师父怀中蹭去——也许不知何时,师父就会因为某种理由疏远他——这种恐惧忽然而至,攫住了他的心脏。 “方才……”项霖司突然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师父叫我去通知龙阳君的。”不愧是项霖司的徒弟,知道他师父在介意什么。赵盘有些委屈地解释。 “嗯嗯,师傅知道。”这种诡异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项霖司连连点头却一头雾水。 “项少龙?”查探了一会儿,善柔停下道,“我有事要先回去。” 项霖司不解地看了看善柔,下雨就回去?他却也没问什么,点头就让善柔离开了。 二人往前找了一会儿,天色不早,雨越下越大,项霖司担心地看了看衣衫单薄一路上沉默不语的赵盘。视线随意地往左前方一瞥,项霖司神色微动,赵盘低着头没有看见师父的表情。 “盘儿,那有座亭子,去前面避避雨吧。”项霖司提议。 “嗯。” 最近他怎么老是嗯嗯嗯的?项霖司纳闷。 亭中空无一人,赵盘拍拍湿衣服正要坐下来,就听师父说着,“这场雨雨势不小啊,时候不早了,盘儿你不如先回去吧。”赵盘身形顿了一下,转过身来,“贺天安之事一天未完,盘儿就不会独自离开。” 项霖司走近盘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师父知道,你担心我嘛。但是出门在外,你最好还是听师父的。” 雨如此之大,即使找到了贺天安恐怕也非一人之力可以救出,这可不是师父逞强的好时机,赵盘撇嘴不服:“师父要单干?盘儿认为这并非体现‘英雄主义’的好时机。” 项霖司心中焦急,不耐烦地走到亭边,回头看着赵盘眼神一厉:“盘儿才跟龙阳君相交没多久就不听师父的话了?既然如此,盘儿就别怪师父。” 赵盘一愣,这和龙阳君有何关系?还未及反应,两根修长手指施力轻按,赵盘立时失去意识倒了下去。项霖司双臂一伸,抱住赵盘的身体。 亭中寂静许久,未动。 雨中寒风不时吹来,少年精瘦的身体紧紧靠在他身上,化成的那一丝暖意倒是着实分量不轻,项霖司心中对朋友的不安担忧淡了许多。手背搭上少年的额头,呵,都有发高烧的征兆了还要逞强,项霖司无奈地摇摇头,笑不出来,喊了一声:“善柔!” “怎么?”善柔披着蓑衣从树林中走出来。 “将盘儿送回去,他发烧了。”语气中是满满的担忧。 “哼!”善柔接过赵盘,早就想问,“你带他出来作甚么?” “可不是我,”项霖司揉揉额头,“晚上盘儿出去我不知道。不过,他生病到底都是我的错。” “好。不过这亭中石桌我看有蹊跷,莫非赵倩说的囚室就是此处?” 善柔见项霖司点头,一个纵身离开,“自己小心,我稍后就到。” …… 从密道往下走,项霖司身着黑衣蒙着面,推开囚室的石质大门。室内几个守卫正在喝酒聊天,抬头一看是生人,立马抄起家伙冲上来:“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信陵君府的地盘!” “贺天安在何处?”项霖司懒得跟他们废话,捉了最近的一个人拔剑架在他脖子上问道。 “刑、刑室。”见来人身手相当敏捷,速度型剑客!几人料定自己这伙人招架不住,所以阻拦也只是装装样子便相当识相地说出了黑衣人想要的位置。 项霖司有些意外地松开了守卫的脖子,“你们都给我出去!” “是是是……”几人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退出地道,才松了口气。 “快去报告侯爷!”班头眼珠一转,推了推手下。一人正要站起来,一柄锋利的刀刃卷着空气急速地从他脸颊上擦过,面上火辣辣地痛,守卫的脊柱上一阵凉气不受抑制地上涌,“好汉,大人,小的、小的只是想去方便方便,并无他意啊,小的……” “闭嘴!谁再敢动他就是下场!”项霖司神色严厉地指着趴在地上四脚朝天闭过气去的班头,“懂吗?” “懂得懂得……”一群人脸色发白身体抖得像糠筛——他们以为班头已经死了,直到黑衣人离开看不见人影,这几人才软瘫到地上。 来到刑室门前,项霖司激动地手指微颤,随着“嘭”地一声推开石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满是纵横交错黑色血迹和深深的指印,仿佛有人在此做过剧烈的挣扎,无法逃出却又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满是绝望。 项霖司眼神一闪,眉头微皱,镇定地走到绑人的“十字”木架下,架上空无一人,只是横木仿佛被血浸透过,发出不详的黑色。 “天安?”项霖司摸着粗糙的石壁上深刻的痕迹,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的,没写完,现在补上。 第42章 雨中 项霖司走出那间黑暗的囚室,熄灭手中的油灯,看了看四周,囚室外的看守四散逃离,亭外空无一人。这样也好,省得他忍不住杀了这帮混蛋。 树林中一片漆黑,善柔站在不远处,一见他出来,立刻现身跑过来关心道:“怎么样?他……”如何了?她紧紧盯着项霖司紧握佩剑的手,上面占了不少黑色的血迹,然后视线转到项霖司背后,那深渊般的黑暗中空无一人,却仿佛搅碎几多生机使其回归迷蒙。 “项少龙!”善柔着急地喊出声,“你为何不说话?” “我……”项霖司正要说话。 “项兄!”一队人马点着火把走过来,领头正是龙阳君,迎面笑问,“找到天安了吗?” 项霖司侧身示意亭底的囚室,慢慢摇了摇头,“多谢龙阳君相助,天安他恐怕已遭不测。我们来晚了。” 善柔浑身一震。 龙阳君接到手下搜寻密室的结果,垂首思索,半晌,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先回去。” “那好,在下告辞。” 凌晨,雨下的小了许多,项霖司和善柔二人走出树林,一阵沉默之后,善柔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何你如此肯定他……死了?”说到后二字,善柔不自觉的低了声音。 “这是?”善柔疑惑。 “我在囚室找到的。”项霖司从袖中掏出一小块带着浓郁血腥气的麻布片递给善柔。 “我看不懂。”这是她和项霖司初见时他写过的文字,那张欠条善柔看过几次。 …… ‘霖司: 我曾见过实验室的一只普通小鼠。 在它一生唯一一次实验中,它的表现一直与乖顺的众鼠不同。并非是合作地配合操作者的行动,它总是在一只控制它生死的手中不断挣扎,拼命侧过头撕咬那只可憎的手掌,发出尖锐的叫声。它知道那人对它绝非毫无顾忌,所以恐吓也好,虚张声势也罢,它希望那只手放开它,放它回到安乐的鼠窝中。 一只特别的白鼠。 它甚至能抓住不止一次的机会,利用自己较高的身体素质跃出那只掌控生死的手掌——长时间的抓握总会使人有所松懈。尾巴轻轻滑出麻布手套,不过对于知道结果的我来说,它后劲不足。 即使如此我也承认,这是一只求生意志很不错的小鼠,尽管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药品迅速地推进,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它的奋力抗争不过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不过,我依然觉得它比起它的同伴实在很牛——它顽强地撑过了药效,人们还没有等到它陷入昏睡中,这次实验时间便到了。这并不是胜利,因为参与这次实验所有的小鼠,都会在实验结束后被处死。 区别就是,它清醒,而同伴们昏迷。 这是痛苦的带着敏锐的感觉的死亡。 我不知道既定死亡面前的挣扎是否还有意义。从头到尾,掌握它性命的人就是我。现在我也面对相似的境地。 你说它的挣扎有意义吗?就像我的坚持……如果你始终没有找到我,今天这样清醒的干掉自个儿,或许能让我睡个好觉。’ …… 之后的夜晚,魏国大梁城这场涵盖城镇的瓢泼大雨渐渐停住。 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街道露出难得的真颜,深沉又清丽,自然又朴实。集市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关上朱红色的窗户和大门——毕竟这个时候没什么顾客上门,天公不作美,只好提早歇业。 淡色的薄雾从地面上缓缓升起,轻烟慢拢,婷婷袅袅,整个街道悄悄地被一种难言的静默掩埋,被一种白色的朦胧遮盖。 “店家,昨晚这雨下的不小啊。” “说的是!客官,我们这儿的酒,呵呵,可正就是这时节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您尝尝?” “好,给大爷满上!” 清晨客栈中,有早起的人坐在楼下的大厅中饮茶喝酒,谈天说地,聊得很是畅快。 “昨天晚上,城外的郊区别院可是动静不小。”一人刚得到消息,得意地和同行的人聊起。 “别说,这我也知道,是信陵君和龙阳君争执之事。”旁的一人接话道。 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了房间里浅眠的赵盘。 从床上坐起,赵盘揉揉脖子,头往窗外探出,烟雨雾蒙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师父还没有回来。手指摩挲着带着温热温度的棉被,赵盘皱起眉头,刺痛感让他伸手捂上额头,右侧的眉毛上一寸半的伤痕仿佛发生在久远的从前,实际上不过两个月前:和公子嘉、赵德的争执造成的痕迹。这恐怕不能消去了,他想。 师父居然因为龙阳君而排斥他,想到这里赵盘心中顿生失落,难道龙阳君有什么特别吗?报仇这件事他还需要积蓄力量,可惜师父似乎已经与他渐有离心的迹象。人心,他的用右手盖上眼睛,无声而笑,这般脆弱可变,莫名其妙。不知想到什么,赵盘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挫败又无可奈何。 转眼已是正午,师父仍然未回来,赵盘心中的担心占了上风。这时候他可没工夫生气,收拾好仪表,赵盘急急地走出热闹的客栈。 街道上行人甚少,小摊贩今日也没有摆上货物。宽阔的街道上,少年匆匆行过,四处奔跑不见熟悉的人影。 不知何时,初停的大雨又下起来。雨滴顺着垂直的黑发如细流般淌到蓝色的锦衣上,雨水夹着微风将他浇了个浑身湿透。正是茁壮成长的年纪,少年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袍內隐隐透出,过去瘦弱的身体经过几个月的不断锻炼渐渐变得挺拔颀长,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赵盘终于跑不动了。走了几步,他在街角停下来休息,呼哧呼哧喘着气,淡淡白雾弥漫仿佛要将人们环绕起来。他终于体会到师父的担心,这次在树林中将他点昏的事,似乎也没那么不可理喻。想来娘临终的时候托付师父,他必定也知道,一个不懂事的少年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责任,是为了他的安全才派人将他送回客栈的吧。 赵盘慢慢地,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 “娘!”一个身着粗布的小男孩开心地拿着小吃、追着母亲的步伐从赵盘身边跑过。 “蜢儿,快点!”不远处,红衣妇人举着油纸伞正向他的孩儿招手,“你爹今天回来,他肯定给你带回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妇人衣衫半湿却将小男孩护在怀中,赵盘眼睛微红望着那对母子,黑眸湿润。 “呵呵,爹最好了!”蜢儿笑得甜甜。 温暖的阳光中,雨幕下母子相依,妇人牵着小男孩的手往家赶。这一幕让赵盘不禁心中酸涩,抹了抹脸,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抬头仰望,阴云渐去,天空无尽蔚蓝。 …… “娘!盘儿今天打赢了那个臭小子赵德!”小盘高兴地跑进雅夫人府。 雅夫人蹲下-身将孩子抱到怀里:“盘儿,可有伤到,听娘的话,不要跟那帮人混在一起。” …… “今天天气这么冷,盘儿可要多添些衣物。” …… “学得这么好,不愧是我的盘儿。” …… “盘儿吃了朝食没有,娘做了些青菜小粥,看合不合口味?” …… “盘儿,既然是你自己找的师傅,一定要听你师傅的话。” …… 雨水打湿了发髻,发梢上水珠滴到眼中,流到嘴唇,从少年的下巴上滴下,落入衣领,赵盘不禁打了个寒颤。思绪从回忆中转回现实,视线落到街道之时,那一对母子早就不见了,赵盘漫不经心的目光环视四周,却猛地一下子钉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发烧,拖了。 这个场景太有爱了,下章还是。 第43章 拥抱 一袭淡色外袍深色内里,衣襟沾雨,带着浓重的湿意。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在雨雾中被打湿,颜色却更加鲜明。雨中微风吹拂带着某种忧伤又狂乱不羁的疯狂。 那人手中提着三只酒壶,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穿过银质的壶把,却比壶色更白皙透亮,在薄雾中轮廓模糊又清晰。 赵盘不知为何仿佛被这场面吸引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觉得动容的不实又无可言说。自然与平和,交织虚幻与真实,可以远观全无法握在手中。 细雨如丝压玉尘,雨滴从遥远的高空中急速坠落倏然而至,如泪水般滴落入衣领,透亮的清澈却洗不去那人浑身的阴郁。无论何时都挺直的腰杆有些微走形,长发带着凌乱的性感,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依然俊逸却不再洒脱,不带一丝温度的视线在与他交汇之时,终于渐染上让他可以靠近的温度。 这一次赵盘没有忽略项霖司眼睛背后的悲伤和眉宇间的疲惫,“师父?”赵盘有些不敢确认,低声问。转角的少年突然狂奔起来,他跑得很急,踏过青石板上水洼,衣摆擦过水滴,没等项霖司开口说什么,他一把抱住了师父,正如他一直想做的那样。 很凉,赵盘的第一个意识便是如此,下意识地手上施力将师父抱得更紧,从未想过这样的冰凉也会出现在他心中的“温暖”身上。 “盘儿,你要勒死我啊!”项霖司抓住赵盘的胳膊使劲掰开,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师父换衣服了?”赵盘耍赖,转移话题坚持不道歉。 “嗯,”项霖司犹豫,“师父没找到天安。盘儿你……休息得如何?” “盘儿很好。”抱着师父,赵盘呐呐地说,心疼地蹭了蹭师父,他抬起头想问得更清楚些,到底具体是何情况。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项霖司亦垂首。 淡淡酒气氤氲,通过鼻腔,微凉的唇轻轻擦上,赵盘心头一震,小脸蹭地一下红了个透底。项霖司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偏过头不再看赵盘。只是少年的脑袋紧紧贴在温热的胸口,仿佛这样二人就不会觉得尴尬。 赵盘埋在师父怀里不敢抬头,他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似乎这次没有人能替他收拾残局,但事实上…… “衣服都湿了,回去罢。”呼吸之间,似乎有什么顿了一顿。 不知所措的赵盘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二人相携而行。 …… 龙阳君府。 “莫非天安他真的已遭不测?”琴清接到龙阳君回来的消息连忙赶来,听到龙阳君的回答有些神伤。 “密室之内,并无其他痕迹,只是……”龙阳君一思,师妹似乎对贺天安十分特别,不是很想告诉她这个消息,“项少龙处有他的一份遗言,师兄并没有看。”看项少龙那个激动的模样,龙阳君跟他抢,恐怕他会拼命,何况先找到密室的人就是项少龙,自己也无话可说。 “……我明白了。”琴清摇摇头,“既然如此,师妹告退。” “师妹!你可是……”对他有情?龙阳君拦住琴清疑问道。 琴清粲然一笑,“师兄何出此言?所谓知己难寻,师妹不过有些遗憾罢了。”只是面色苍白,却不若话中那么轻松。 “既然如此,师兄请项少龙过府一叙?师妹有什么想问的,直问便是。”龙阳君关心道。 “也好,那就多谢师兄了。”琴清点点头,沉默着离开了大厅。 “昔年伊人,如今也往事成伤,所谓情之一字,实在……唉!”邹衍摇头,“天安之才,非可小视,如此结局,实乃赵国的损失。” “师父似乎认为其中别有内情?”龙阳君送琴清回来,刚好听到这句感叹,觉得很感兴趣。 “天安是赵国送嫁大将军,雅夫人与其送嫁同行,如今安归者仅一人,龙阳君如何以为?”邹衍捋了捋胡子,颇有深意,而龙阳君露出疑惑的神色。(此时赵雅死去的消息还未被各国所知。) “老师认为此乃赵国王室旧怨,学生却以为这是信陵君所为。”龙阳君自信道,“可是天安为此不惜以身犯险,身陨大梁,究竟是想从那里得到什么呢?” “呵呵,龙阳君莫非也动心了?”邹衍老夫子笑呵呵地问。 “学生自认颇有自知之明。要论布局谋划,当世胜项少龙者,少矣。”龙阳君摇摇头,心有余悸。 “看来此次出行,龙阳君你颇有所得。”邹衍点头,“五德运数,此乃天意啊!” …… 大梁城城郊某小院,“你们什么时候带我出魏国?”等了几日不见动静,赵倩有些着急。 “吵吵嚷嚷的,急什么!”守门的人不耐烦道,“时候到了,自然会带你出去。” “项少龙究竟是何许人,你们都是他的手下?”赵倩问。 “呵,你一个小姑娘,问这些做什么,安心等着,钜子……”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人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钜子?”赵倩疑惑地想了想,无果,颓丧地坐回床上。 她自小长在深宫,对外面的许多事都不很了解。也许不该那么轻率地和信陵君做交易,她想,既然出了赵国王宫,那么信陵君能给她的交易筹码也都全部无法兑现。至于送嫁的将军贺天安,也许那时她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赵倩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悔意,他与她并没有深仇大恨。只可惜在魏国王宫的她,那时仅有的想法就是报复一切敢利用她远嫁魏国得到好处的人。 赵倩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若是项少龙知道,是她设计抓住了贺天安并且一心想置贺天安于死地……不,信陵君传来过消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她知道他们是挚友,关系亲密。 思来想去,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徘徊不停,她停住脚步,握紧拳头:不行!她必须走。 …… 第44章 为难 “师父?”回到客栈,赵盘跟着项霖司迅速收拾行囊,坐上马车出了城门,“为何城内如此重兵,似是戒严?” “那日我去魏国王宫见到了赵倩公主,她将天安的消息与我做交换,条件是要救她出魏国。前几日大梁城全城戒严正是为此,今日我们就带她出去。”项霖司快速地解释,驾马向城郊的小院赶去。 赵倩公主,她什么时候脑袋开窍了?居然能说动师父带她往外跑。自古王室女子,如他母亲赵雅这般,又有几个能主宰自己婚姻的。赵盘不禁心中惊讶,倒是有点佩服这个表妹,看来人不仅不可貌相,而且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低头握着茶杯喝了几口水,马车就停下来,听着师父在车外喊了一声:“盘儿下车,到了。” 赵盘放下杯子收拾下车,走到小院门口师父正在问话,声音平静中透出一丝冷意:“人呢?” “是……方才还在,……一定走不远,属下立刻去查。”那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就要退下。赵盘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模样有些想笑。 “算了,既然赵倩走了,这里也无甚大事,不如你们也回赵国去吧。不过要记得留下几个人继续打探信陵君府中之事。”项霖司摆摆手示意几人退下。本来也是赵倩要求的,既然她毁约,也就无所谓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跑呢?如今大梁城全城戒严,如果不是借了龙阳君的名头——他与盘儿也未必能出城,除非她认为这里有危险。但是项霖司与赵倩并没有直接的冲突,除了那个交易……涉及到了天安。显然赵倩非常肯定天安已经不在了,于是心虚,那么是有人给她报信?或者天安的死……与她有关。项霖司皱了皱眉头,有些怀疑。 “师父,好像有个人进来了。”门外赵盘的话打断了项霖司的思索,“嗯?”赵盘耸耸肩,轻松道,“是乌家堡的陶方。” “项兄!”陶方牵着马从门外进来打量了一下小院,对项霖司笑笑。 “原来是陶总管,可是有要事?”项霖司疑惑地问。 “相爷派人来催了,秦国阳泉君在朝上步步紧逼,相爷看大王似乎对立成蛟之事颇为意动。老爷希望项兄赶快回赵国商量诸事。”陶方紧张道。 “……”项霖司沉默,那些害死天安的人他还没有全查出来,还有赵倩的问题,而且……盘儿,这样对他真的好么?即使风餐露宿,如今行路已难掩风尘,生活相对来说还是简单轻松的。这些日子以来项霖司看得出,除了那一份对巨鹿侯的仇恨,盘儿过的还算豁达自在。那个雅夫人府中懵懵懂懂娇纵蛮横天真直白地爱着他母亲的孩子,已在生活的磨砺中成长,但是作为一个王位继承人这些历练却远远不够。 事实上,若非别无选择,项霖司并不认为王位至高之处便是人生的顶点,也许真正重要的东西只有临死的时候才会悄悄发现;也许奋斗半生之后才突然醒悟当年抛弃的“累赘”、“羁绊”恐怕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但也不乏历经千帆,只剩那未尝的一点,成为得不到遗憾。 在重大的选择中,往往是当人们选择一样经历,就无法拥有另一样东西。但那时必须做出的稚嫩少年却不十分清楚二者之间的不同。 真的要让他去做秦王,一生权谋,掌控天下,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吗?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是一个才华卓绝的人耗尽一生呕心泣血以偿所求,其中心酸悲苦并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看客”、一个实际已死去的穿越者能体会的。这野心勃勃明争暗斗的宫闱厮杀路上,他并不是一个能翻云覆雨等闲间,横扫一切困难的先锋。 何况,盘儿是不同的,他舍不得——只是倒底为什么不同却暂时不得而知。 项霖司看着盘儿明亮的黑眸,偶尔这里也会出现一些他不懂的感情。 想到这里项霖司转过头,建议道:“陶兄旅途劳顿,一身疲倦,不如在此先行休息,也好让在下好好招待招待你,这些事情容后再议。” “这……也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陶方愣了一愣,看出项霖司的迟疑,点点头应下来。他刚往客房走了几步,忽然身形一顿回头问道,“项兄,怎么不见天安?”,方才他就觉得漏了什么没问。 “他死了。”看师父自从陶方说出乌应元的请求后面色一直有些沉郁,赵盘本来就不高兴,现在陶方又问起贺天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直白地告诉陶方:既然师父不想说,自己可以替他做些事也好。 “什么!”陶方大惊失色,握紧拳头,“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项霖司抚额道,“大王密令想必乌堡主比我更清楚,陶总管作为乌堡主的心腹难道还要问在下吗?” 陶方有些失神,黯然地低声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因为夺取《鲁公秘录》么。” 听到这四个字,项霖司心中一阵揪紧,僵硬地点点头,“嗯。陶兄,在下先行告退。盘儿?”陶方听到这个消息真的难以消化,他站在原地待了好久才回到厢房躺下。 …… “咯吱”一声赵盘关好房门,看着有些心事重重的师父,轻声问道,“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盘儿还记得,那日你见龙阳君回来后,急着问师父的事吗?”项霖司艰难地开口。 “盘儿一直想知道师父想让我做谁?”赵盘反应很快,眼睛盯着师父微动的衣摆并不抬头。 “秦庄襄王嬴子楚之长子嬴政。” “盘儿知道了。”赵盘说着就要推开门往外走,一只手臂立刻拉住了他,回头是师父焦急关切的目光,“你知道什么了?” “盘儿并没有其他选择,不是么?”赵盘挑眉,一脸沉静对上项霖司墨色的眼睛,心却不由自主地蹦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考试,不更,如果有的话作者也不在。 第45章 选择 “谁说的?为什么你会这样想?”项霖司有些惊讶赵盘的反应,一把将赵盘捞到眼前盯着他的眼睛,令他不解的是盘儿的脸上慢慢浮上一层红晕,意外地好看。 “从开始母亲走后师父劝我的话,我跟着师父离开赵国……”赵盘眨眨眼,眼中有些朦胧的水汽被主人强硬地压下去,语气中却无一丝委屈,“甚至师父来到赵国邯郸一步一步布局。师父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盘儿如今无权无势孤单一人,当然别无选择。” 如果师父承认,他想如今的他也足够坚强接受这一切。赵盘对自己点点头,等着师父的回答却迎来一个重重的爆栗,“啊!”地一声赵盘忍不住痛呼捂上额头,抬起头看见项霖司墨色的眼睛往日一片深沉转成了淡淡的笑意,“臭小子,居然对师父演戏!” 赵盘生气地撇过脸不再看他,“哼!”……但他是真的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得不说和龙阳君接触几回居然就被他的思维习惯影响了,或者说,赵盘自己本身性格中也是有着某种多疑。 “好吧好吧,我解释。哎呦呦,少年人就是想得多。”项霖司不在意地笑笑,就像还在雅夫人府那般习惯性地抱起赵盘,脑袋靠在赵盘日渐长开的肩膀上,下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没有发现赵盘却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我本来坐在草庐中潜心苦读(上大学),有一天天命(死亡、高级智慧生命的系统)告诉我天下(战国时代)战乱迭出生灵涂炭,我不能再偏安一隅(现代社会)做个书虫,必须找到一个人结束这乱局拯救苍生黎明。” “那你找到了吗?”赵盘喃喃道,声音极低,心中却有隐隐的期待。 “唔,”项霖司发出无意义地声调后,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没有。”急中生智想出的理由,不过即使那时不是真心,但现在的他绝对是真心的:随便盘儿选择什么好了,他总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原来那个人不是我,赵盘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然而他不自觉地握紧了长袖中的拳头:没关系,他绝对会一直一直在师父身边。那个讨厌的贺天安说的某些话也挺有道理,有时候能够守着喜欢的人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因为这往往意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料敌先机,“那师父为何又要盘儿做那些事?” “盘儿,”项霖司将赵盘的脑袋扳正看着他,拉近二人之间的本就不远距离,“师父……没有要你做那些事,你可以选择做还是不做。” 赵盘黑眸中满是肯定,好像他真的会如此选择,“如果不做的话则如何?” “我还是要做我的事情,所以师父会立刻带你去报仇——不过我们可能是采用暗杀这种办法,”项霖司伸手摸摸盘儿淡淡粉红的脸颊,有些紧张但还是面色淡然地说,“然后我们就必须分道扬镳。” 赵盘如遭雷击,即使他有所预料,当师父真正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仍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揪心和不愿:这种事他才不允许发生。但是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带着师父身上淡淡的墨香缓缓散开进入鼻腔,反应给大脑中枢——这才是他一动不动的原因。 “盘儿会这样做吗?”项霖司轻笑着轻吻赵盘粉嫩的脸庞,声音中带着浅浅的引诱味道。 “当然不会,”赵盘肯定地点点头,笑得很得意,眼中几分戏谑,“为了这个师父居然对我用美人计,盘儿真是有幸。” ?!这个不是表示亲昵吗,怎么会成为美人计?项霖司拥着盘儿的手指微顿,记得小时候妈妈也曾经这样吻过他的。盘儿大概是在秦楼楚馆里没学到什么好东西,项霖司这会儿对于自己的无视只顾喝酒有些后悔。 “我想你搞错了。”他严肃道。 “也许吧。”赵盘耸肩。 “赵盘,你给我站起来!” 眼见师父生气了,赵盘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大声喊道:“盘儿真的喜欢师父,师父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但是想想赵盘先前的言语,项霖司觉得自己必须慎重一些回答,“我是你师父,当然会喜欢你,爱你,照顾你。” “……会是一辈子盘儿的师父吗?”赵盘歪歪脑袋,让自己显得天真无知一些:显然,根据刚才的试探,他发觉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不出意外,是的。”项霖司不明白赵盘想要确认什么,“盘儿你……” [那我就可以用一辈子去追你。] 赵盘听见自己心中坚定不移的回答,眯了眯眼睛满是笑意。 昔年少年意气强不羁,龙助插翼白日飞。 …… 晨风和煦,碧树成荫,大道旁车马已备好。 “答应了?”陶方小心翼翼地朝项霖司问。 “嗯。”项霖司看看赵盘,点头,“我们出发吧。” 三人骑上马,在大道上奔驰急往邯郸而去。 …… “吁!”陶方勒马掉头,“此处凉荫遮蔽,不如我们停下来好好歇歇。” “好。”坐在马上,项霖司拿下水囊喝了几口,天安之事,若时间宽裕,就可以找信陵君一探,可惜前日乌家堡堡主派陶方来催他回赵,秦国形势紧急,朱姬母子若是再不回秦国,也就没他项霖司什么事了,他只好请墨家的人帮他打探,想到此处,瞥见赵盘朝他骑过来,“什么事?” “盘儿听龙阳君说师父很会设计?”赵盘好奇。 “设计你吗?”有时人知道粗略的历史也有好处,只是也同样无法真正融入世界中,项霖司头痛地看着赵盘,“你以为我是老天全知全能?还步步计划周详算计你。好哇,我还想为什么你跟信陵君那么亲近。好的不学尽学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以后离他远点。” “没有啊,师父你就原谅盘儿总是多想吧。”赵盘说得很无辜,眼中全是兴趣。“这么说盘儿以后改名叫赵正了?” “是啊。”项霖司不知道赵盘想做什么。 “那么以后师父叫盘儿什么呢?” “怎么?”项霖司瞥了他一眼,眼神严厉,还以为他长大成熟了结果还是老样子,嬉皮笑脸撒娇耍赖几下就露馅了,“盘儿希望师父喊你一声王子政?” “没、没有。”赵盘咽咽唾沫,爱慕虚荣贪图权势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但愿你以后也不要后悔才好,项霖司深深地望着狼狈逃开爬上马背的赵盘,晃了晃手中的水囊。 第46章 说服 午后的日光照在牛家村的山坡上,一身粗布衣裳,朱姬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戒指。赵盘站在不远处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走过去。 “……娘?”他轻唤对面相处不过几日的陌生女人,藏在袖中的是握的紧紧的拳头:娘啊,你的孩儿日后恐怕连光明正大地喊你一声都不能做到了。 “政儿,你来了!”朱姬惊喜地转过身来看着十几年未见面的孩子,亲切地拉着他的手,“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几日赶路累坏了吧。” “没有啊,有项、项少龙照顾,这点路还累不倒孩儿。”赵盘很不习惯地喊出师父的名字。 “呵呵,项少龙,他倒是有心。”朱姬满意地点点头,矜持道,“但是,政儿,他不过一个下臣,你切莫在他面前做出有失身份之事。” “下臣?”赵盘原本低头一本正经地听训,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瞪着朱姬,见她点头,不由开口辩解道,“但是他对政儿有救命之恩,若非项少龙,政儿不知何时才能与娘有相见之日!难道娘和我几十年的骨肉分离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好了,政儿,”朱姬见她的孩子还保持着少年人的“善良纯真”,心中既喜且忧,她想了一想,政儿资质不差,只要自己好好教导他,也未必就比成蛟差,何况她还有吕不韦和大王,“政儿你不要怕,为娘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政儿当然、当然很高兴。可是……”赵盘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们的重点不是在说师父吗?为何……他低下头不让朱姬看见自己震惊的表情:原来这就是上位者面前的不值一提?而那个不值一提的下臣,是他赵盘现在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 “你也看见了,朱姬夫人想见孩子,相思成疾,身体虚弱,你就忍心拆散他们?”项霖司问道,“若是她知晓儿子的死讯,你觉得她能撑回秦国等我们复命吗?” “冒充王子乃是死罪,万万不可!”乌堡主皱眉道,嬴政死了本来对他就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如今项少龙居然还想用赵盘顶替嬴政,事关重大,岂能儿戏,“少龙,就算是这样,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哼!”项霖司站起来到窗前走了几步,“乌堡主你对秦国是忠心耿耿,不过你可知,嬴政乃是吕丞相与朱姬之亲子。” “此话当真?”乌应元浑身一震,大惊失色。 “自然是真。”看乌应元的反应已经有所意动,项霖司马上加把火,“天安本是奉命将嬴政带回秦国准备做大王的,如今吕丞相亲生儿子惨死,你若以此回去复命,后果可想而知,而乌家堡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恐怕也难逃一死。” “可是……”乌堡主犹豫。 “此事本来与我无关,”项霖司对着秦国方向行了一礼,“就算我据实上报大王,与我也并无严重的利害关系。只是此行牵连甚广,这又是天安他的……遗愿,我又岂能一走了之?”他轻轻握住了佩剑,只是手有些发抖。 倘若有什么,是这个身处异世的年轻人心怀愧疚不能原谅自己的,便是他朋友之死了。他还不知道,贺天安将那玉佩给雅夫人带着,便是希望他能救她一命。 “我……少龙你言之有理,若是张扬出去,此事恐怕会引起秦国的一场巨变。”乌应元沉默半晌,眼眶渐红,终是叹道,“只可惜秦国江山……将落入外姓人之手,乌某纵有爱国之心,也无能为力。” “舍小家成大家。天下之外更有天下,”项霖司点头,低声劝慰道,“乌堡主不必过于挂怀,老天自有安排。”说着他推门走出去了。 “‘天下之外更有天下’……既然不必过于介怀,”乌堡主摇摇头,搓了搓手喃喃道,“你又在……后悔什么?”声音渐低,他自然看见了项少龙神情低落,心中倒是安心了不少,至少能确定这家伙不是完全在演戏。乌堡主想起了他漂泊在外不知所踪的女儿,心中顿生惆怅。 …… 夜晚。赵国邯郸城外别院厢房。 “政儿你赶快告诉娘,你这十几年在牛家村生活如何?吃得饱,穿的暖吗?”朱姬爱怜地抚上赵盘的双手,心疼地摸着他手上为数不少的细小伤痕,仔细地涂上药膏。 那是跟着师父出行魏国之时留下的,赵盘一呆,有些脸红,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顿时冷静下来,安慰朱姬道:“自然很好,牛老爹和牛老妈把政儿养的这么高大,娘你一看便知。” “政儿你受苦了,”朱姬脸色憔悴,心情激动,“为娘心里无时不刻不再思念你,酒色惑人的日子最容易消磨心智,可是粗茶淡饭的生活娘其实也很担心你挨饿受冻。如今你也长大了,须知王室争斗绝非等闲,政儿又如此单纯,娘,真的很担心你。” “朱姬夫人,水烧好了。”就在这时,项霖司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赵盘平静的心湖泛起点点波澜。 朱姬笑道,“娘只顾和政儿倾谈,吩咐热水的事倒忘得一干二净,你先去沐浴更衣,稍后我们再秉烛夜谈。” “是,”赵盘点点头,站起身来,“那,娘也早点休息。” 悄悄抹了抹手心的濡湿,赵盘慢慢地阖上房门,跟着项霖司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榻上他才松了口气。 项霖司沉默着一言不发,进门后径直走到屏风后面,没了人影。 赵盘见状有些紧张地试探性喊了一声,“师父?”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急切地跳下床,慌慌张张往里走。 房间很大,拉着厚厚的帘幕,暗色的屏风后面摆着一只木制浴桶,里面装满了热水却没有寻常花瓣漂浮其中,宽大的毛巾搭在一边——显然出自项霖司之手。 “这、这是?”赵盘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嗯?”项霖司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洗澡啊。” 作者有话要说: 坦诚相见吧,少年。 第47章 沐浴 “洗、洗澡?!”赵盘差点跳起来,往后挪了几下。 “刚朱姬不是跟你说了吗?沐浴更衣啊,政儿。”项霖司无奈地推着“不懂事”的赵盘往浴桶边上靠,但是赵盘坚决不配合,抵着师父宽厚的胸膛往后撤。 “等等,师父!”赵盘轻声喊道。 “嗯,怎么啦?”项霖司低头看着快要将自己塞到他怀里的赵盘,关心地问,“什么事?” “盘儿,不是,政、政儿今天不想沐浴。”赵盘犹犹豫豫道。 项霖司听到“盘儿”,伸手似乎想要摸摸赵盘的脑袋,意识到今昔不比往日后,停在半路将手抽了回去,口中却奇怪道:“我记得你没有结巴的毛病啊?”手按着赵盘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项霖司轻轻捏着赵盘细嫩的下巴,整张脸凑到赵盘跟前,“啊……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给师父瞧瞧。” “不行。”赵盘含含糊糊地说,闻言立刻闭紧了嘴巴,脸绷得直直的。 “乖,听话!”项霖司耐心地哄着,“是不是舌头受伤了?” “唔……”赵盘涨红了脸不说话,中午吃饭的时候的确咬了舌头。 “政儿似乎很紧张?”项霖司疑惑地问,“为什么呐?”说着他手上微微施力捏开了赵盘的下巴,黑漆漆的——古代就是照明效果很差啊,项霖司不由得想,“没什么问题。不过政儿,这几日我与乌堡主有要事相商,你这莫不是因为溜去秦楼楚馆逍遥留下的,美人在怀所以忘乎所以了?” 闻言,赵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摇摇脑袋挣扎起来:“呜呜呜……忘开唔(放开我)!” 项霖司把手从赵盘下巴上松开,少年细嫩的皮肤上却已留下两道红痕。项霖司有些心疼地连忙安抚,“好了好了,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昧着心思口是心非。 “政儿你洗澡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他就急急地走出去了。 “喀吱”一声阖上门,赵盘松了口气,脱下外衫坐在床榻上,“什么不介意,明明就很介意。”少年歪着脑袋想,“这么大的劲儿,掐得我下巴疼。”赵盘揉着下巴,视线一转,站起来拿过搭在一边的外衫凑近嗅了嗅,一股子女人的香粉味儿扑面而来,“啊嘁……”熏得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赵盘想他知道原因了。 可是这似乎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对吧。一些有特别习惯的人总是受不了别人身上的味道,比如他的师父,项少龙。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师父的喜好——即使他竭力避免,其实赵盘还是看出不少。项少龙讨厌香粉的味道,可想而知,为何对于她娘雅夫人他总是竭力推拒。 真是不妙的缘由,不过结果很好。 赵盘解开腰带,脱下衣服搭在屏风上,跨入浴桶。烛光柔和而温暖,水的温度正合适解乏。细心的师父,总能让他感到无微不至的关爱,就好似这水温柔地包围着他。 哗啦哗啦的水声渐低,水珠从皮肤上滚落,闪着耀眼的诱人光芒。 …… “噔噔噔!”项霖司拿着药膏,敲了好几下门,“王子?” 房内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项霖司轻轻推开门走进来,见赵盘的衣服还搭在屏风后面,他顿时松了口气。绕到屏风后面一看,赵盘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桶边上睡着了。 项霖司挽起衣袖,扯开宽大的毛巾,“哗啦”一声,捞起水中的赵盘,裹得严严实实。 “这小子还真有料,”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抱着赵盘往床榻边走,“吃的不少,都变成肌肉了,嗯?” 怀中的人刚才还睡的死死的,这会儿动了动胳膊倒是一副要醒来的模样。 “盘儿?”项霖司唤道。 “师……父?”睫毛轻扇,黑珍珠似的眼眸中尽是朦胧,项霖司期待地看着那双眼睛。 “不要……我……绑起来。”他眉毛微蹙,额头上透明的水珠从睫毛末端滑落,看起来就好像在哭一样。 ……? 这是什么意思?不得其解,项霖司也只好无视之。将少年小心地放在床上,拉开绣花的锦被盖好。拿起刚才带来的药膏,项霖司微微叹了口气,明明是为了防止朱姬责问才来消除痕迹的,为什么自己倒是心里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上一次赵盘这么安静地躺着的时候,他挨了打,高烧不退,雅夫人心焦地守在他身边整夜。青色的帐幔下,项霖司坐在赵盘床边,伸手摸出腰间那只信号发射器,套在修长的手指上晃来晃去。风声划过空气,破空声袭来。这可不是顺手使惯的暗器,察觉到这点,他及时收回了手。 没有理由呆在这儿,天色也不早了,项霖司自动忽略了朱姬对赵盘说的那句“稍后我们再秉烛夜谈”。 项霖司站起身来,将屏风后赵盘的衣服一件件取下来叠好。他拿着一叠衣服绕过屏风,往门外走去,不经意间瞥了眼榻上睡着那人。 未曾想到,锦被外翻,赵盘扶着被子上身赤-裸坐在床上,正看着他。 “政儿,怎么起来了?”项霖司心中为自己的毫无察觉暗暗吃了一惊,面上却一脸正常。 “没什么,”赵盘有些恍惚地摇头,“做了个噩梦。” 项霖司顿觉好笑,“梦到什么,跟师父说说。”他走过来坐到床边,摸了摸赵盘带着湿气的头发,皱眉,拿出毛巾擦水。 赵盘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我当了皇帝,统一六国,杀了很多人。” “皇帝?”项霖司微微一顿,摸着赵盘冰凉的脸颊,一脸疑惑不解,“有这个词吗?” “……我也觉得没有。”赵盘说着,拨开项霖司的手就要翻身下床来,现在俩人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未曾觉身上的不同,只是当他赤脚踏在地上,才发现夜深露重,寒气逼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带着略显久远陌生的温柔,“穿上衣服,别乱跑。” 第48章 心意 “……”赵盘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 “怎么了,不过是个梦而已,”项霖司低下头捏捏赵盘的鼻子,不禁失笑,“不认识师父了吗?” “不,怎么会,”赵盘努力地拼出一个笑容,想要推开那温暖却又留连不舍。梦中冰冷地独自度过了十几年,心早就被磨的没有了感觉,坚硬到再不会受任何伤害。然而现实中,年轻敏感的心却对每一丝一毫的温情和寒冷了如指掌。 项霖司掩下骤变和心中的诧异,若无其事道:“对了,白日朱姬夫人约你夜谈,还去吗?” “当然,会去。”赵盘紧紧地盯着项霖司,似要把他刻进心里,一字一顿,“只要是师父叫我做的,我都会尽全力地完成。” 项霖司没想到突然会听见这样一句话,他真真切切地愣了片刻,暗淡的烛火映照下,那张逐渐显露出锋锐气势的脸庞慢慢凑近了他。 “那么,师父你……会一直留在秦国吗?”黑眸中情绪复杂,有认真,有执着,有千丝万缕的不舍,也有强烈的控制欲,带着淡淡不容置疑的气息。 “我不知道……”项霖司说,他看见赵盘眼睛中的希望之火一点一点变成灰烬,归于沉寂,眼中升起了什么别的东西。项霖司从极度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手臂搭上赵盘渐渐厚实宽阔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将赵盘拉近距离,“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留下。” 赵盘几乎能感觉到项霖司身上好闻的气息和鼻唇间浅浅淡淡的呼吸,心中顿时充满了甘甜的喜悦和微涩的忧伤。 “我不知道政儿你是如此想法。”温润的声音像动听的乐声。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赵盘的目光中有着恐惧和疑惑,“盘儿,政儿?那么你记得的我又是谁?” “我认为那毫无瓜葛,谁都无所谓。是你,我知道就行了。”项霖司毫不犹豫道。 “是我。”赵盘想到自己的一枕黄粱,忽地笑了,唇角带着淡淡的愉悦,眉间是点点的感动,“政儿何其有幸,得以遇见师父。” “言之尚早,若是五六年之后,你还能如此豁达便好了。”项霖司倒是对此有些忧虑。 “师父担心政儿变卦?”赵盘笑着看项霖司理了理衣服准备离开,忙地将他扯到水汽氤氲的屏风后面。 项霖司纳闷地走到赵盘身边,“我倒不知你为何如此肯定……” 话未完,人已噤声。 温热的气息带着迷醉的情绪忽地贴住眼眸,项霖司条件般反射闭上眼睛。不觉间,一个轻吻悄悄落下,宛若好奇般,对面人伸出舌尖碰了碰他的脸颊,留下浅浅的痕迹。 “感觉怎么样?”少年的声音在耳边。 空气中只是安静。而项霖司似是没有反应,实则不知该如何反应。 …… 朱姬夫人方才梳洗装扮沐浴更衣完毕,面带笑容提着红漆食盒推开门走进来,“政儿,娘做了些夜宵,不如你来尝尝……项少龙,你在干什么?”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语急势厉。 “娘!”赵盘闻声就要探出头,被项霖司一把按回怀里,那声也随即被消音为一声闷哼。 朱姬夫人就站在门口,狐疑地朝屏风看了看。项少龙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你真好大胆子,竟敢擅闯王子居室,本夫人真不知如何还能留你!”朱姬夫人气势汹汹走到屏风前。 “项少龙见过朱姬夫人。”项霖司沉静道,并不为朱姬之言所动,拍拍赵盘示意他勿动,转身走出屏风,“这厢房并非王子所有。”天知道为何那时项霖司将赵盘拉到原本是他的房间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如此颠倒黑白,”朱姬夫人出门前曾特意问询乌应元,如今她边说边仔细打量,“啊……”原来她左等右等,不见思念甚深的宝贝儿子回来,有些心焦,便起身来寻。哪知来到厢房,只见项少龙将一男孩抱在怀中,似乎还低着头想要吻他(大误)。 项少龙,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房间摆设甚少,的确和自己的房间有些区别,她怎么会承认自己搞错。朱姬有些发懵,只是不稍片刻便冷静下来问道:“王子呢?” “西厢二间,睡下了。”项霖司说。屏风后赵盘有些急迫地扯了扯项霖司的衣袖。 “既如此,那朱姬也就不打扰了。只是项少龙,明日一行人便要出发,秦国王朝宫廷不比市井乡间,本夫人不得不提醒你,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可切莫自甘堕落!”朱姬一甩袖子,拿起食盒走了。 “恭送夫人。”项霖司恭敬道。 “西厢二间可无人啊!”赵盘走出来,有些奇怪,“她最后是什么意思?” “无碍,她不会进去的。”项霖司眨眨眼,“得了,以后我在你娘朱姬眼中,也算作酒色之徒了。”收回笑容,他随即神色一肃,“这种玩笑切莫再开了,王子政!” “何以你认为我在开玩笑?”赵盘不忿地瞪着项霖司,“何以你认为我不会喜欢你!” “在你没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是何许人也。断袖,我信?老天都不会让我相信。”项霖司站在烛影之下,也不看脸色僵硬的赵盘,“况且,就算喜欢又怎样?赵盘可以随心所愿,但是嬴政绝不可以。你还没有身临其境地体会,到时你就会知道。师父是为你好。” “可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到秦国去!你明知道,我是多么想跟你在一起!”赵盘轻声恳切,“你突然告诉我,我再也不能做我自己,我拥有的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虚假的人生、虚假的关系!” 项霖司沉默,最后只道,“这很艰难,师父知道。你坚持下去,师父也会一直陪着你。” “可你不许我喜欢你。”赵盘小声泣道。 “我是你师父。你读书万卷,莫非不知情义伦理。” “师父?”伦理?闻言赵盘如遭雷击,死揪着袖子有些发颤,稍寂,露出一个狠绝的笑容,让项霖司心中不由得一颤。 “情义?”赵盘猛地抽出摆放在桌上项霖司的佩剑,一把割断自己绯色的宽大袖袍,红色的布片在空中洋洋洒洒碎成凌乱,他吼道,“我是王子政,又何来的师父?!项少龙,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罢!现在,你给本王子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琼瑶了……现在,开路秦国。 第49章 离别 割袍断义? 他想干什么? 项霖司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 越这样,他就越发怀念当初那个调皮可爱的稚嫩不良少年,别扭地爱着自己的母亲,思念着失去的父亲,最爱天香楼的点心,天真地崇拜着会武功的自己,爱去青楼楚馆装模作样,王公子弟中打架斗殴争强好胜赌钱,报复贺天安反被调戏。也许正是自己将要“杀了”他。 不过似乎不重要,他现在最好别留在这里。 也好,醒醒也好。他的手指动了动。 王子政瞪着他的背影,项霖司却毫无反应,他甚至没有看那把自魏国王宫出来后一直带着的佩剑一眼,孑然一身走出了庭院。迈出门槛,月光泻下,映得墨色长发泛出银光,一幅俊雅画卷带着缱倦如水的温柔,王子政眯着眼睛握着他的佩剑,看着他。 “你去哪?” 项霖司似乎正有所悟,并未听见这句勉强算是服软的话。 夜风渐起,几片树叶落在庭院中,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王子政急急地跑到刚才项霖司站的地方,仔细查看,可是越告诉自己要耐心别放过任何细节,他就越是心慌得厉害。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项少龙不认他,他就无法寻到他。 王子政忽然有种无力的感觉,什么破而后立,屁话都是! 一夜无眠,已是天明。 项霖司骑马连夜狂奔回到邯郸城外,深夜无人,树林中一片寂静。 翻身下马,将马匹栓好,他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夜风渐凉,墨发随风而荡,总算清醒了几分。 “喝酒了?”一个中性的声音从树林中传出。 项霖司抬头,月光照下映出那人英姿勃发的脸,原来是善柔,他默默地点点头。 “有心事?”善柔见他不说话,也坐到一边的石头上面对着他,“你这一身酒气,看样子心事重重,到底还要不要听我带来的消息?” “什么?”项霖司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问道。 “你的好兄弟贺天安啊。”善柔一脸不在意地说,故意不看项霖司而头撇向一边,“他可真可谓大难不死,在下真是佩服。” “什么条件?”项霖司脸上一惊,继而一思,露出个松了口气的笑容,“你开吧。” “钜子令。”善柔毫不犹豫道。 “这么久没回话,你主公竟然放任你在外游荡?”项霖司说笑着,不假思索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钜子令扔给善柔,“我记得几个月前,你就开始因为这个在我身边打转了。” “主公他最近……似乎有别的事情。”善柔接过钜子令,收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贺天安我已经找到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的状况……离死也只差一步了。” “我还有个问题。”项霖司也顾不上饮酒伤怀了,从石头上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他急着去见天安,“怎么我在魏国大梁找了那么久没找到,请你出马就这么快?” “是赵倩。”善柔犹豫一下,道出实情,“在墨者行会听到你的大名,她怕你追究,于是跑了出来。” “她一开始就在说谎。”项霖司立刻判断出来,骑在马上,他有些愤怒地扯了扯缰绳,“这么说害天安身陷囹圄,也有她一份?!” “是……不过我已经答应,只要她说出贺天安的下落便保她一命。”善柔忙解释道。 “哼!”项霖司夹着马身掉头,跟着善柔的马,“是吗?我可没答应。” “做人要言而有信。”善柔劝道。 二人驾马,朝远方奔去。 …… 大队出发不久,乌堡主和陶方发现队伍中原本项少龙的位置没有了,对视一下,奇怪地看了几眼赵盘的车驾,并未作出询问。作为秦王特使,项少龙和他们毕竟不同,如今营救朱姬母子一事又秘密重重,万一被吕丞相所知,免不了要徒增波澜。只要他们回到秦国,总有相见之日。 行路漫漫,又是几个时辰过去,正午的太阳暴晒着赶路的车马。 马车中,“政儿,烈日之下连日赶路,你累不累?”朱姬关心地给赵盘擦擦汗,“驿站就快到了。” “娘你喝水。放心,这天气孩儿还受得了。”说着,王子政撩起帘子看了看前面骑马的几位,熟悉挺拔的背影已经不在,免不了失落地多看了几眼。 “为何政儿看似魂不守舍?”朱姬夫人将这些看在眼中,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无甚大事,娘你不必挂念。”公子盘道,低着头摩挲着佩剑。 “可是为了项少龙不告而别之事?他不过……算了,娘跟你实话说,项少龙乃是大王派到赵国来营救你的特使。” “哦?”赵盘意外地看着朱姬,心中暗暗惊讶。怎么会如此,他竟是秦国特使,那他所做这一切又图谋为何?自己不了解内情,又如何助他。无论如何,先坐好王子政的位子再说。本自幼好演戏,如此便演下去罢。 朱姬忆起从前的大王,摇摇头:“大王……虽然天资愚钝,但是性情宽厚,断不可能有如此心机培养心腹剑客,为娘离开咸阳十余年,也无从得知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他走了也好,身份可疑,不知何时会伤害政儿。” “娘……” 他不会伤害我,是我让他伤心了,王子政心中默默道,本来只是师徒之谊,我对他却有那般心思,他离开也是寻常。王子政冷静了一下,知道自己太鲁莽了,可是若非这鲁莽,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猜想这身份可能是贺天安给师父,不,项少龙胡乱编造的,只有这个家伙才能搞的如此漏洞重重,只是死者已矣,追究也是无意义。 你若图谋天下,我舍身相助又何妨? …… 时光流转,转眼两年。 稚嫩的少年长成挺拔英俊的王子政,而昔日俊雅温柔笑意满满的青年,也在世事的打磨中越发锋锐坚不可摧。 至于贺天安?! 聚散一场,再相逢,且看风起云涌,浪潮高头。 第二卷 秦王嬴政 第50章 王子政 “轰隆隆……”雷声阵阵,雨哗哗地下起来。室内依然一片安静。 “只要你顺利登基成为秦王,即使不能大权在握,荣华富贵你总能享给我吧?”嫪毐道。 王子政饮了一口茶,不以为然轻笑道:“我有又何理由相信你?所谓合作,双方二人须得平等地位,你自以为掌握着本王子的秘密,便以此要挟本王子,此等态度哪得诚意?” “哎,嫪毐绝无此意。”嫪毐连忙否认,“何况透露你的秘密与我有何好处。当日,我见到你进咸阳城来,便得知这是我真正的机会,比起我那个有了美人便忘乎所以的徒儿,自甘堕落平庸无能,你才是真正雄才大略有见识之人。” “呵!”王子政听闻“徒儿”二字,心中微微一痛,面上却不屑道,“你的徒弟是什么货色,竟敢拿来与本王子相提并论!” “哎,莫急莫气!我想你自幼生活在邯郸,必定知晓赵国第一剑客连晋此人。” “连晋?”王子政眯了眯眼睛,心中千回百转。当年贺天安与连晋比武,自己还曾为他下注,央求师父帮他作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恍然大悟道,“哦,赵国已故将军贺天安的手、下、败、将,据说还被挑断了手筋。” “正因为如此他才拜我为师,学习左手剑法。只可惜为了区区一介女子,竟然放弃大好前程,随她去隐居……”嫪毐遗憾叹道,未曾注意王子政神色一变,急速地转移了话题,“你假扮嬴政,无非也是为了得到权位,在这一点上,我和你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从这一刻起,我会竭力相助你成为秦王,做你的左右手,我有福可享,你有权可掌,又何乐而不为?” 王子政心道,嫪毐此人倒是想得美,可惜秦国政局也是水深得很,哪是他三言两语便说得的,虽说自己不以为然,但是有这么个自来投诚的炮灰,倒也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犬牙锋利,要小心别被他反咬一口才是,算计半晌,他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嫪毐,可从来不做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情。” “王子政有理。”嫪毐眼见事情谈成,自然眉开眼笑,“既然如此,嫪毐告退。” “嗯。”王子政点头,伸手给他看了看手中的粉末,“今日之言,你若敢向旁人泄露半句,此物便是你的下场。” 那是方才他见有人送给王子政的一颗璀璨宝珠。 “自当如此。” 嫪毐面色如常地退了出来,心中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王子政的武功如此惊人,平日里却不显山不露水!方才自己要是对他动手以武力相要挟,结果可就难说了。 秦王决计不可能请人教他武功,而此等武功也不是什么等闲之人可以学会的,莫非王子政背后另有他人?嫪毐想了想,准备回去好好合计一下。等等!记得连晋曾谈起,当年在邯郸,赵盘有一师父唤作项某某的?须得好好查查,若是此人当真如此有才华,不可能籍籍无名。 …… “借你的能力来忌惮本王子。”王子政从席间站起,口中喃喃自语,“如此弱小,难怪我找不到你,你……也不想见我罢。” …… “赵盘?赵盘!赵盘……”谁在叫我?不,我现在不是赵盘,我是嬴政,王子政! “赵盘!你斗胆敢冒认嬴政,如今我奉大王之命,要将你就地正法!”那人道。 大胆!闭嘴,敢将王子政就地正法,脑子被驴踢了吗!我的剑呢?师父……项少龙的剑呢?我要杀了那个泄密的人! …… “盘儿……盘儿……” ……娘?你已经往生,为何还会在这里?莫非我做的不够好,连累娘你不能投胎? “娘死得好惨,你要为娘报仇啊!” 为何你披头散发的模样比死时更加凄惨?莫非是……是了,你就是这样死的,是项少龙帮您收殓遗容吧。 “你的宝贝儿子如今贵为秦国的王子,安享荣华富贵,早已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死心吧!”该死的巨鹿侯赵穆,竟敢扯着我娘的头发狂笑! 该杀! 在生前你欺压她,竟然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我非得让你尝尝那钻心的痛楚滋味! …… 师父?!师父……你、你怎么……你肯见我了? 我、我真高兴,盘儿来到秦国不过两日,便有人行刺于我,吕不韦说是成蛟做的,我不敢信…… 谁的话我都不能相信…… 赵穆那狗贼!拾掇赵王,派赵德来揭穿我……这两年我心惊胆战地游走在生死边缘,夜不能寐,唯有抱着你的剑才能浅眠,好不容易见到你,你竟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吗? “你还肯叫我一句师父?可你做的事情,实在太让我寒心。” 师父,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盘儿……我……你是我心中重要的人啊! “在下怎么敢唤公子名讳,还请公子自重。” 什么公子?什么师傅?你不是我的师父……你是……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不要,不要! 求你! 别走! 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 “当初你娘和我定下一年之约,无非叫我把你教的别那么顽劣。现在,你看看你,距离秦国王位不过几步之遥,她定然也很满意,不信你问她。” 不……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能走,否则、否则我就…… “你待如何?” 就杀了…… 对,我就……不……你不可以死。 在我死之前,你不可以死。 我就杀了我。 …… 请你,无论如何不要这样对我。 …… “呼哧呼哧……”王子政从噩梦中惊醒,深呼吸几下,推开锦被翻身坐起来,闭了闭眼睛,想来是昨日嫪毐来过,谈起连晋,引得他想起几年前的旧事。 “来人!”披着衣服,王子政走到桌前。 “王子身体不适,为何不多多休息?”赵高关心地问道。 “多嘴!” “小臣知罪。”赵高忙俯下身。 “好了好了,今晨可有何人来?”王子政皱着眉头问。 “华贵夫人(朱姬现封号)来看望王子。”赵高恭敬回道,“见王子正睡着,便吩咐小臣在此看护王子。” “你做的不错,赏。”王子政有些心事重重,点头道,“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政走上了苦逼的道路,但是师父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在下手机也罢工了,所以最近没了,等放假吧。 第51章 烦忧 “本王今日要宣布一件大事。”秦王道。 “是,大王!”众臣行礼。 “本王考核过两位王子,并经连日来慎重考虑,决定立王子政为太子。” “恭喜大王!”吕不韦喜道。 这时,成蛟王子走出来郑重道:“父王,万万不可,儿臣有一话说……” …… “滴血验亲?”长廊中,王子政闻言冷笑,“杨泉君倒是不乏胆色,竟想出如此诡计。” “此事乃是成蛟一力所为,杨泉君只能是暗中推波助澜。”嫪毐推测一番,“不过只凭王子成蛟,大王就要求王子政你必须进行仪式,未免……这可如何是好?” “确实,混淆王室血统乃是重罪。”王子政背过身望向庭院中的葱郁花草,眼中的深潭云静无波,“父王如此行事,王子政本无可厚非。” “可你我皆知你不是……”嫪毐一顿,自知失言,立即噤声。 “真真假假,哼,你莫不是如此?”王子政似乎意有所指,“所谓人心隔肚皮,你既然已经不再是吕丞相的人,如此不清不楚,本王子可不敢用不明局势立场不坚定之人。” “王子政!”嫪毐厉声道,左手一握就要拔剑出鞘,显然戳到了痛处,“那件事……在下乃是无心之失!” “嫪统领。”王子政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他。 二人不再说话,对视几眼,片刻安静之后,嫪毐眼神一退。 王子政方才笑道:“好了,难道本王子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此事急也无用,我自有安排,你还是将心放回肚子里,回去好好做你的侍卫统领吧。” “是。”嫪毐也知再说无用,王子政不肯说他也无计可施,只好提剑离开了。 …… 你看这各怀鬼胎之众人,可有忠于本王子者? 项少龙,你可知? …… 王子政面色平静地走回宫室,换下厚重的礼服。 繁花层叠的罗帐,浓墨重彩的奢华,空旷安静的寝宫,空无一人。 略有薄茧的手不经意间碰触到卷帘流苏,王子政黑色的眼眸中几分思绪,他现在知道,即使是荣华富贵也绝非唾手可得之物,须得以命来搏。 他旧时拥有富足的生活,失去母亲之后,自言有师父便可安乐。可惜幼稚年少不知,岂能有谁,无缘由便一直在身边。 绝非自己乐天安命,而是一直拥有众人渴求之物,才会觉得满足。 终到失去才醒悟。 王子政摇摇头,仿佛要将这烦恼都甩出去般,提剑行至庭院,选了一处空地,开始练剑。 一式转决墨守陈规, 二式次决血墨奔腾。 三式连决二墨相连, 四式气决剑气江湖。 …… 六式破决天下大道。 道? 他似乎若有所思,站了一会儿收回剑,准备离去,忽有一窈窕女子在其背后赞道:“王子真乃好剑法。” “琴太傅!”王子政意外地回头,见是琴清在此处,倒是松了一口气,朝她一笑,心中想着以后还是勿要随便找个地方练剑,免得被有心人窥探。此处是王宫,他根基尚浅,还是小心为妙。 “正是琴清。”女子屈身行礼,一身鹅黄纱衣清丽优雅,举止间显得大气从容。 “太傅请起,政只是随便练练,不敢当太傅如此赞誉。今日讲史……”王子政看了看天色,的确不早,“是政之错,让太傅久候。” “琴清今日也来晚了,不怪王子。不如我们边走边谈?”琴清一眼看出王子政心中的躁动不安,见他点头同意,想开导开导他,却也并不多言及朝政之事,倒是对他方才的剑术另眼相看,“王子剑法何以如此进展迅速?记得当年,琴清在魏国初见王子之时,对上龙阳君还力有不逮,如今时隔两年便有一拼之力。” 王子政想起自己有一次和龙阳君比武,以惨败告终,道,“无非是日日练剑,勤耕不辍。” “王子有此意志,何谈成不了大事。为何今日如此郁郁?”琴清道。 “……”王子政犹豫了一下,想及这是他的太傅,还是道了实话,“其实,我手中并无可用之人,如此对上成蛟和杨泉君一派,便力不从心。” “正如这次‘滴血验亲’?”琴清思道。 “正是如此。”王子政道,“若是明枪还好说,只是暗箭难防,我不可能应付所有问题。而他们仅凭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便足以让我费心费力难以还手。” “王子可懂‘借势之法’?成蛟王子也并非众人所举。”琴清道。 “若是引狼入室,恐怕……”将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想及吕不韦,王子政有些迟疑,他实在不想与此人多作接触。 “琴清曾闻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子如今既无举措,何不试试?尚未尝试便放弃,未免不像你的性情。”琴清鼓励道。 “早知今日……”王子政走到自制的沙盘前,插上各国字旗,作出一副“太傅请讲”的姿态,“算了,即使孤军奋战,我必定也能战胜出局。” “嗯。”琴清看着王子政,想及那人之托,有些欣慰地笑了。岂会只是孤军奋战呢? …… 次日,大殿之外,滴血验亲结果出来之后,秦王大喜,当庭宣布以后王子政即为太子,以后任何人若敢借赵国为质之事由攻击太子,必定严惩不殆,视为重罪。 宫室之内,嫪毐静立一处。 “没想到你的把戏还不少!”嫪毐看见王子政走过来,便道,“嫪毐真是杞人忧天。” “嫪毐统领既然得知此事,想必以后便对本王子的能力有所认识了吧。”嫪毐打量王子政的表情,年轻的脸上没有一点心虚。 “政儿!”这时朱姬敲门进来,“你如何了?” “见过夫人。”嫪毐点头行礼。 “政儿无事。”王子政一脸平常道,“娘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朱姬摇摇头,担忧道:“娘还想再看看你……” “哼!”吕不韦“嘭”地一下撞开门,对朱姬冷眼视之,拔剑就朝王子政冲过来,“原来你不是我的儿子!我要杀了你!”剑锋锐利,气势急下,朱姬心急如焚又不得其法。 金石铿锵,噌地一下,嫪毐及时拔剑挡住剑锋,“且慢,相爷勿急,何不听华贵夫人一言?” “嫪毐!”吕不韦怒急,“本相派你辅助王子政,可不是叫你投靠他!” “滴血验亲实乃王子之计谋,确非真事。”嫪毐不慌不忙道,心中却在打鼓,他可不知其中奥妙。 “相爷可否愿意亲眼见识一下,滴血验亲?”王子政道,心中发誓有一天必杀此人,实在欺人太甚! “哼,本相正要看看。”见王子政开口,吕不韦撤了剑,扔在地上。 第52章 谋逆犯上 …… “原来如此!”朱姬比对了一下掺过药剂的凝固血水和未作处理的对照品,就此真相大白,面色哀伤道,“不知吕丞相,如今,可还有什么疑问?” “这……”吕不韦犹豫,看了看嫪毐,“你先行退下。” “是,丞相。”嫪毐也是极有眼色之人,此等王室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他嫪毐比吕不掌握的更多。 “政儿只是为了平息谣言才想出如此办法。若是不信任我们母子,你当年又何必将我送与大王。孩儿是谁的,我为娘的,又岂能不清不楚。”朱姬夫人无奈道,“不韦,朝堂之上轻信绝非好事,不过多疑更非相处之道。” “呵呵,”吕不韦一笑,只道,“夫人聪明非常,说的是,说的是!此乃本相之过。”说着他严肃地吩咐二人,“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我们一家三口必遭灭顶之祸。” “自然。”朱姬垂眸。 太子在一旁沉默不语。 …… 宫室内丝竹之声不断,声声悦耳。另有佳人翩翩起舞,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琴太傅,琴太傅且慢!”宫外门口,李斯追着琴清喊道。 “李长吏有何事?”琴清缓步且行,回头见是新任长吏李斯,便询道。 “琴太傅有礼。李斯这厢特来感谢太子举荐之恩,只是不知太子……”李斯顿了顿,侧耳丝竹之声余音不绝,迟疑道,“可是在内宴请贵宾?” “哦,琴清也不知,”琴清摇摇头,“不如我们在花园中稍等片刻,若是有人出来也好询问。” “甚好。”李斯随琴清移步后园,顺便叫路过的宫女添了一壶茶水。 “对了,”琴清找了个长廊坐下,“李长吏为何突然来到秦国?” 李斯一脸感慨:“说来话长,李斯自认饱读诗书,论政独特,可惜无人赏识。灰心丧气之下在下出游秦国却不慎遇险,幸亏项大哥救我一命,推荐我来吕丞相府中静待机会,后来与太子相识,却是另外一番话了。” “原来如此,不知你口中的项大哥是何许人也?”琴清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他叫项少龙,是秦国人士,剑术非凡,可惜身体不甚安康,面色苍白。”李斯回忆当年,心情颇为激动。“那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容貌怪异之人,以长巾遮面……” “李斯,你说什么!”一个急迫的喊声打断了李斯的回忆,正是太子心急火燎地走过来。 “见过太子!”琴清起身道,见太子神色失常,便出现提醒道,“哦,原来吕丞相也在此,想必今日是太子宴请丞相。” “琴太傅所言极是。”吕不韦笑着点头,确知嬴政是他的儿子又即将登上王位,心中十分高兴,连眉毛都要弯起来。 “琴太傅,李斯。”太子嬴政回身向吕丞相告歉,“今日宴会结束,本太子送吕丞相出去。” “也好。”吕不韦得意地同意。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李斯心有忌惮,忙转过脸来向琴清询问,“敢问琴太傅,方才李斯可有失言?为何太子会失态?” 琴清神色一暗,想及那已逝的斯人:“方才,你提及项少龙此人。” “哦,不知其中有何缘由?”李斯颇感兴趣地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 “太子幼质于赵,师从项少龙。”琴清面上不动声色,倒是不声不响地抛出一颗炸弹,炸得李斯目瞪口呆,“方才你言及那位秦国人士剑术超绝,倒是很像。” “既如此,何以不见项大哥入朝为官?”李斯赶紧关心地问。 “琴清久闻其人大名,也不曾一见。”琴清摇摇头。 “太子对李斯有知遇之恩,又与项大哥有旧,有朝一日若能与项大哥同朝为官,真是美哉!”李斯捋捋胡子乐道。 “二位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宦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喊着,中途竟然摔在长廊上跌得鼻青脸肿,好不凄惨。 “发生何事?”琴清道。 “大王……大王他……突然就……”那人悲戚道,“大王病重,众医均断言……药石无医!” “啊!”李斯心头一惊,二人对视一眼,“赶紧去看看是何情况!” “等等,此事太子知道吗?”琴清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道。 “华贵夫人已经派人去通知太子了。” …… 大王寝宫外殿内,众人挤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情况,可是吕丞相进去如此之久还没有出来,恐怕大王有托孤之意,如此时机去打扰显然无异于自讨苦吃。 “咳咳咳……咳咳!”只听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内里就再无动静了。 “怎么样了?”太子嬴政见大夫出来忙问,那大夫只是摇头不语。 “巫医怎么说?”嬴政抬头望向吕丞相,只见吕不韦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喜色,想必是得手了。相识一场,秦王待他不薄,如今嬴政心中不禁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个个尝遍。这问题刚刚脱口而出,太子脑中似乎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大王的病症十分古怪,可能是妖邪入侵,须得起卦问卜,求得神灵指示。”吕丞相一脸忧心道,“大王品性谦厚,忠悌恤民,臣吕不韦愿折寿数令大王复原。” 虽说如此,恐怕秦王是好不了了。“吕丞相,切莫如此悲伤,”嬴政任凭心中如何惊涛骇浪,依然面无表情地扶起跪着的吕丞相,“既如此,祈福祭祀之事就由你安排吧,有劳了。” “太子,此乃臣之本分。”吕丞相允诺。 说着太子嬴政就走出了寝殿,顺着长廊拾级而上,转至大殿,周围的宫女宦官皆已换了一身素服。 嬴政回忆不久前,秦王还在朝廷上宣布他立任太子之时,脸上的激动不已,安慰和欣喜。 “非常之国,必待非常之人。圣贤传位,不以长幼论序,必以才德为先。子嬴政,孝悌聪敏,勇谋兼备,可托将来,继任国君。其诏,立嬴政为太子,钦此!” …… 小时候总以为能改变世界,懂事后才知道世界那么大,个人渺小如蝼蚁。 又想,那就抓住身边的温暖好了? 可惜此番凡种种,证明的是人世间的感情实在太过脆弱,不堪一击。 想及秦王异人和吕不韦早年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交情,如今你死我活的模样,太子嬴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也该将那些不能有的心思收起来,重整旗鼓,迎上强敌了。 吕丞相还在等他。 第53章 分权 戍边苦寒之地,秦国安阳。 几个衣衫破旧的伙夫正满头大汗地举着大勺给众士兵发放伙食。 “听说秦王病危,太子嬴政即将登基,咱们这城还会建下去吗?”一人边吃边小声问。 对面那人吃了几口,舔舔嘴唇,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你问我,我问谁?去去,别给我添堵。” “俺这不是担心这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嘛……”那小兵吸了吸鼻子,“俺娘还等着俺回去,给俺娶媳妇儿。” “要我说,咱们项将军一准回咸阳述职,到时候就知道咯!”一士兵凑过来一脸轻松道,“其实我怎么样都行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是亲兵,自然吃好穿好,干的活又轻松。我们可不同,安阳城建起来靠的不就是我们吗?”一个小个子蹲在地上吐槽。 “都给我起来起来了,嘿!说你那,六子,给我快点!” “别打别打,起来了起来啦!”六子一个翻身坐起来嚷道,“将军的干粮我早就备好了!” …… “我大秦历代先王先祖在上,大秦基业今由正统嬴政继承。丧孝之期,本不应即位,理应守孝,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愿列位先王保佑新王继位之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吕不韦愿极尽所能,协助新王成就列位先王之霸业。”吕不韦在秦国众先王灵前表下忠心。 嬴政叩上三叩,心道:“秦国历代先贤先祖在上,不肖儿嬴政叩拜。其实,真正的嬴政,早已在战事中命丧黄泉。我虽然并非真正之嬴政,只是由于局势所难,又不愿舍这一身荣华权势,才罔顾真相。但我一定会尽力做一个好国君,若是他日必遭非难,也请勿要祸及他人,全是我,一己所为。” …… 吕丞相春风得意地来赶早会,“新王仍处舞象之年,由本丞相及太后辅政,直至冠礼之日为止。今日乃是新王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早会。众卿家,可有何大事共商?” 少年秦王见吕不韦立于朝堂大殿之上,通身气派,一扫连日内被先王在朝政上针锋相对打压封杀的颓丧。也是,如今先王已死,剩下的大王和太后,一个年纪尚轻不足为惧,一个不过是个女人,具在其掌握之中,又有何可烦忧之事? 见众朝臣一律沉默以对,平日中咄咄逼人的杨泉君也噤若寒蝉,吕丞相满意地转过身面向秦王:“大王,微臣有事启奏。” 来了,秦王心道,这可是要狮子大开口,只是他却无力阻止,“准奏!” “朝廷百官,执掌全国政务,必须按其职能,各司其事。故此微臣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以便大王调配百官,用贤任能。”吕不韦自信道。 接过朝官递来的竹简打开,虽是秦王早就有所准备,心知吕不韦势必将朝中权力作一重新洗牌,也是吃了一惊。吕不韦这是把持朝政,架空大王,要将朝廷变作他吕氏的一言堂了! 瞥了一眼吕不韦,他用慢悠悠的调子开口读起来:“擢升蒙傲为大将军,统领三军。” 秦王抬头看了看将军蒙傲,他一脸喜色正感激地望向吕丞相,褶子脸激动地斗了三抖。 嬴政心中不禁冷哼一声,接着读下去,“左丞相杨泉君,迁任膳灶司,掌管宫中膳食。” 闻言杨泉君的心立刻沉了下去,连着后面一队人物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输的人便是如此结果吗?他边往下读边想,觉得有些好笑。 他还记得当初,杨泉君如何处处针对,与他过不去。初到秦国,杨泉君和成蛟便马不停蹄派人来追杀,前后十几拨人,怕是想着,杀死最好,杀不死吓也要将他吓回去!先以为质长达数十载不了解秦国国情为由,向大王进言王子政不宜为储君,后竟敢诬陷他是吕不韦之私生子,威逼王子政滴血验亲,无非是想携手王子成蛟将自己继承王位的资格剥夺。 “王龁,迁任大良,负责地方教化。”他漫不经心地读道。 …… “大王!”杨泉君赶忙进言。 见有人出声发言,秦王便放下竹简不再读下去,心中暗想,你再不说话,这势力也就被那吕不韦盘剥得差不多了,只是进言,寡人看也未必有用。 只听杨泉君郑重其事道:“先王尸骨未寒,如此擅自将前朝命官调任,是对先王不敬!” 秦王只是看着吕不韦,不言不语。 “改革兴替,千古亦然,难道杨卿家不信任当今太后和大王吗?”吕不韦出来就直指了太后和大王两位正统,噎得杨泉君无话可说。 太后不得不站出来维护面子:“先王有命,本宫及吕丞相辅政。难道众卿家不服先王遗命?” “微臣不敢!”众卿忙辩道。 嬴政冷哼一声,“即如此,那便继续吧。” …… “嫪毐,迁任安阳,负责驻兵建城诸事宜。”秦王不紧不慢道,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是投靠他的手下,是他的骨干,“寡人对此份奏折并无异议,就照此办吧。” “且慢。”太后忽然道。 “太后有何见教?”吕不韦转过来问道,同时秦王也略有诧异,也侧头看着朱姬。 “除了把嫪毐总领外调的提议之外,本宫对此份奏章并无异议。”太后道。 “哦,嫪毐?”秦王微一提音,来了兴趣,“没想到连太后也听过他,此人倒是颇有名气。” 太后并未接话,只道无可商量:“嫪总领多次护驾有功,所以本宫认为,嫪总领应当继续留任。” “谨遵太后懿旨。”吕不韦在此事上还是做出了让步。 这场早会结束之时,有人欢喜亦有人忧。而原本作为看戏的那一位年轻的秦王陛下,却并不如看上去那般轻松。 当众人散去,嬴政走在回宫的路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嫪毐,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如今又与太后有了关系!然而他情绪上的波动却不是仅仅为了此事,只因那调任的奏章中,出现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名字。 安阳! 本想顺水推舟,就此……嫪毐倒是未卜先知,知道吕不韦会贬他,自己保不了他,先绑上太后的船。 不过这些窘境,他也早就想过。记得很早的从前,他就开始学习这些,如今几乎不费力,遇事便可略推测一二。 登基初期很可能吕不韦要把持朝政,太后制衡,而他身为大王,只要每天摆个架子,适当渡过这段时期。不过总归现实和设想有所落差,及时接受便好,嬴政开始感受到一个大王的不易,他明白却不想承认,这仅仅是个前奏。 第54章 仲父 “大王,奏章已经处理妥当,这堆需要马上处理,另一堆可以稍迟一步,请大王过目。”李斯恭敬道。 “寡人马上就看。”秦王道,说着放下典籍,却看见吕丞相朝这边走来,便没有动。 “大王?”李斯不解其意,顺着秦王的方向一瞧,顿时也只能停下手中的案牍,起身向吕丞相行礼。 “参见吕丞相。”李斯、赵高二人道。 “丞相事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寡人这里?”秦王笑道。 “大王能够勤阅奏章,了解国事,实为仁君之道,实乃秦国之大幸,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切勿操劳。”吕丞相一脸关心劝道。 “阅览奏章,本是为君者之责。说到操劳,寡人看吕丞相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早会之后,还是尽早回府休息为上。”嬴政并不在意吕不韦的几句恭维,为政者说几句好话就如喝水般寻常,问题是吕丞相如今大权在握,要他献殷勤,必有所求。 “多些大王关心,为我大秦鞠躬尽瘁乃是吕不韦之本分,臣今日来,是有话对大王说。”说着吕丞相摆摆手示意旁侧二人,“你们先下去。” “这……”李斯有些迟疑,赵高抱着竹简磨磨蹭蹭。 “既然吕丞相如此说,李斯你不如道园中喝杯茶,”秦王心道,今日果真不简单,“赵高,去看看寡人的糕点做得如何了?” “谨遵大王旨意。”二人退下。 “好了,吕丞相,需要什么尽管说。”秦王一副轻松模样,坐在席上。 “大王!这许多年来,我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亲儿的前途。如今你已登上王位,成为秦国的大王。” 吕不韦话未完,“亲儿”二字一出,秦王便知其意有所指,眉头微皱,“你欲叫寡人将此事公告天下?”此乃动摇秦国根基之事,到时得诸朝臣反对,成蛟便有上位的可能。 吕不韦对秦王的迟疑不满道:“大王若是不能记住谁才是你的亲爹,那与数典忘祖又有何异?” “寡人并没有忘记……”秦王刚想说什么,吕不韦便怒道,“大王你是不愿了?” 眼见吕不韦便要撕破脸来个“谁逆我意,我便屠他全家”,秦王心知毫无商量的余地,只好妥协道:“吕丞相何必动怒,既如此,寡人就尊吕丞相为仲父,公告天下,丞相可满意?” “既为仲父,为何还口称丞相?”吕不韦质疑道,面上却不掩喜色。 “……仲父。” “今日真是高兴啊,哈哈哈!” 尽管面上有所动容,嬴政心中还是很稳得住的。 仲父而已,区区一名号,有何不可。 只是他嬴政的父亲……吕不韦,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 如此时光匆匆,便又过去了几月。 嬴政已经很久不去想有关师父的事情。 他很忙,疲于应付,忙着适应,忙着重新构筑自己的生活。尽管还未掌实权,他依然需要了解秦国各地的人文地理概况,民政,粮食,外交,以及各国的军队政策,历史倾向,国内局势。有些东西不是在做王子之时便可接触的,而从太子到秦王,根本没过多少时日。 回顾自己不成熟的过去,他搞不清楚为何当时会作出那般行为,他疯了吗?居然说出那样的话。不是师父,还有什么?还能期待什么? 至于他的喜欢和爱慕,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只要不去想,放在心里慢慢也就淡了痕迹。也许那种喜欢就像师父说的,什么……荷尔蒙过剩的。 他是这样以为的。 可惜总有些东西在不时提到他,令人想起他,不由自主去关注他。譬如那梦,李斯,还有与琴太傅和李斯讨论学识政事之时,猛然想起他过去精妙的见解和眼光长远的考虑。 有人常常将自己埋首于繁重的工作之中,以为如此便可忘记曾有的冲动和挂念。可是真正到了忘记之时,便会有些东西突兀地出现,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引起生活的震动。 …… “大王,今日简牍皆已阅览完毕,不如移步园中,小饮一番。”赵高端着茶点乐呵呵地出主意。 “赵高,李斯今日为何没来?”嬴政总觉今日少了一人,抬头一看,是李斯未至。 “哦,如今正值金秋,李斯回府过年了。”赵高一想,大王定是看书忘记了,昨日李斯还向大王告假。 “已经这时候了。”他从案几旁站起来,缓步走到殿外,落叶翩翩,满地金黄,分外好看。 赵高跟在身后,笑道,“宫外百姓开始计划着过年了,街上十分热闹。大王有意,不如出去看看。” “倒是从来不见李斯谈及家人,”秦王一想,也对,不由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寡人得去关心关心下属。” “下属?”赵高不解。 “你无需多问,快去!”秦王摆摆手,不欲解释。 “是,大王!”赵高也不求甚解,只是喜道,不一会儿又跑过来了,“大王,大王,你看这几件,”赵高抱着几件准备让嬴政挑选,拿出其中一件便服,是太后朱姬派人送给他的,已经有些微的暗色,哭丧着脸心疼道,“今年大王还没有穿过,倒是又快过一年了。现在,新衣也成了旧衣。” “旧衣?”嬴政一愣,倒是弯下腰,拍拍赵高可惜的脸,笑道,“来年寡人新衣多的是,你愁什么?也是,都是便服并无特记,赵高,这些寡人都赏你了!” “大王去看李斯,还赏小人这么好的衣服,小人惶恐,”赵高赶忙跪下谢恩,“小人只是想,大王也不必整日埋首于案牍之中,出来逛逛也挺……挺好的。” “怎么,教唆大王不务正业?”嬴政板着脸吓唬赵高,“赵高,胆子不小啊。” “大王饶命!赵高不敢,大王……吕丞相他对您……越发不敬……”见嬴政的脸色沉下来,赵高也不敢再多说,放下衣服便退下来,只是心中暗叹,大王未免将自己逼得太急太紧,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记不得咸阳是什么气候带,秦朝是全球什么气温时期,假设会有落叶吧。至于过年,秦朝走的不是现在通用的农历,也是随便写的。 以后日更喔,剧情紧张就加更,不爱吊人胃口。 第55章 归来 熹微的晨光之中,一行人踏马行至咸阳城郊。 “时间还早,城门尚未开启,不如我们在此休息一段时间。”一人喘息道。 “也好。”领头的副将点点头,于是众人翻身下马,寻了一处安静地,生了篝火,围坐起来。 “将军比我们先起程,想必早就应该到了。进了咸阳城,那可是他的地盘,嘿嘿,好好地宰他一宰。”某人刚坐下就开始想入非非。 “唉,没出息,宰一顿有什么意思。吃穷他才是正道!”另一个嚼着草根,更加变本加厉。 “将军怎么养了一群你们这样混吃混喝的家伙?”旁边一人无奈扶额,小声叹道。 “一群?”剩下保持沉默的几个耳朵早就竖得老高,听见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作出反应,“戚莽!皮痒了不是,别胡说八道!” “怎么,难道你们就没这心思?”戚莽正是前头那个想入非非的。 “既然出来,就注意点形象,丢人!”大兵安慰似地拍拍戚莽的头,“哥哥请你怎么样?” “好了好了,安静,有人来了。”副将说着扔下手中的树枝站起来,朝来人方向望去。 马蹄声渐进,一人骑马趋近。只听来人勒马,疑问道:“怎么不进城?” “城门还没有开,急什么。”副将抬起头掀开头盔,露出一张真容,伤痕累累,依稀有贺天安的模样。只是声音已然变动,变的不再清亮,而是时间沉淀之后别样的深沉。 “城门不开,我怎么出得来?走吧,我看你们也坐了一会儿。”说着他拍拍手,随意道,“走了,今天我请大家用朝食。” “好!”大家围着看二人说话,不多时都齐声笑了,六子道,“将军真是知人心意,刚才大伙都讨论吃喝呢!” “应该的,”说着项霖司也弯了弯唇角,“都上马,出发。” “是!”一队人俱道。 …… “嘿呀,别说,还真很好吃啊,公子,比御厨……”一家店门口,赵高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赞不止,“做得还好吃啊!” “嗯。”秦王在一边细嚼慢咽,闻言应了一声。 “将军啊,看那个人的样子好像吃的挺香,不如我们也就这家吧。”六子碰碰大兵的手臂指给他看,自己看着都快流口水了。 贺天安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不由停住眼神,倒是翻了个白眼:“秦王就在那坐着呢,还吃!" “大……大大王!”几个亲兵顿时都吃了一惊,浑身来劲,四处东张西望,“在哪在哪?” “真是。”项霖司微讶,顿时也认出来侧面坐着的那个年轻公子,正是许久不见的秦王嬴政——或者他们该说是初次见面,虽未身着华贵衣衫,只一身寻常布服,犹见其独特气质。 “怎么?”贺天安看项霖司有些感慨,脚步却一动未动,捅捅他,“不上去打个招呼?” “我想,他现在并不想被熟人看见。”项霖司轻松一笑,转身离开,“估计是出来散心的吧。” “原来是偷溜出来的!”贺天安摸摸下巴笑了,“走吧?你们难道想和大王吃饭吗?” “哦,那还是算了。”几人想想,准备打消念头。 “不过我记得这家有旁门。”项霖司见状道,“既然大家想吃,就进去吧。” “小二,招牌的酒菜,来十份。”几人进门上楼,寻了个视角好的座位坐下。 “原来大王就长那个样子,真不错。”戚莽吃着吃着,又走神了。 “不错?难道你想泡?”身边人一把搂住戚莽的肩膀悄声道,可想而知,也只有贺天安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开、开什么玩笑,我说贺将军,你不吓唬我不行吗?我戚莽可不就是被吓大的吗!”戚莽揉揉发疼的肩膀,苦着脸道,“打趣大王,您真是胆子大的没边。” “戚莽的脑壳构造跟咱寻常人不同,岂以常理待之,”大兵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壶酒来灌了几口,点点头,“不过他这句话啊,倒是有理,嗯,有理,被吓大的。” “去!戚莽我是纯爷们,你们都被带坏了……坏了坏了!” “臆,你怎么不敢说是谁带坏的……” 楼上这厢闹腾着,楼下那二位也不若方才悠闲。 一位姑娘急冲冲地跑进来,与端酒的小二相撞,正好将酒泼在嬴政身上,赵高急得红了眼,那可是大王啊! “小二!你怎么干活的,会不会做事啊!”那姑娘责道。 “你横冲直撞,居然还责怪小二,恶人先告状啊!”赵高怒道。 姑娘也非善茬,“我横冲直撞又如何!” “横冲直撞要到道歉啊!道歉!”赵高顿觉眼前这真乃一恶女,不通情理。 “好了,你们二人不必相争。赵高,既然衣服脏了,这便回去吧。”嬴政不想多说,直接甩开袖子,起身便欲出门。 “等等,你们给我把衣服脱下来。”姑娘仔细一看这衣服上的纹饰,顿时怒气冲天,冲上来就抓着不放。 “姑娘,我们似乎素不相识,如此拉拉扯扯,实在不该。”嬴政冷道。 那姑娘哪里肯依,她自小也是被亲爹吕不韦吕丞相宠惯了的。 “这位姑娘,你也算是不知羞耻了。光天化日之下对男子拉拉扯扯,虽说这男子俊朗潇洒家室又好,堪得如意郎君,你此举也于礼不容啊!”贺天安问项霖司换了一套行头,一身华服前来凑热闹,只是脸上的疤痕和侧面散落的长发,显得他笑得很是痞气。 “你才不知羞耻,不分青红皂白便诬陷本姑娘,他们俩个是偷衣贼!”吕姑娘气道,却未曾仔细打量来人,否则她第一步就是大惊失色了。 贺天安装模作样打量了一下嬴政及赵高,笑道,“他二人若是需得偷衣,这大秦恐怕无人买得起衣裳了。” “自然,”赵高自信道,“何况我们腰缠数十贯,何须偷衣!” 嬴政不语,看那青年作派并不认识,不过,确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脑海中萦绕。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迟了,去玩游戏了,哎。明天是两更。 第56章 逼婚 “你是何人?”嬴政看着贺天安越走越近,冷眼开口问道。 “在下……”贺天安笑道,凑到嬴政耳边,微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盘是也。” “放肆!”嬴政袖中的手,倏地一下握紧,“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贺天安挑眉一扫四周,众人皆是一幅茫然表情,不知所顾,气氛却突然凝重起来。天生控场高手啊,就是处理有瑕疵,他想着,思索道,“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何处?”嬴政此时终于冷静了下来。 “那边。”贺天安歪了歪头,指了指他们喝酒的那桌。知道嬴政身份的一众人简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副将威逼大王一事在眼前发生。 项霖司皱了皱了眉头,他派去赵国的人快回来了,这个节窟眼儿上可不能节外生枝,贺天安想做什么? 赵高眼睁睁地看着大王往一群亡命之徒身边走去,却不敢采取行动。那个华服公子,仔细一看分明是个亡命之徒啊!脸上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疤,将好生生一张俊脸划成筛布。手指末端略有薄茧,是个使剑的,修长的手指上面缠着一圈一圈白布,谁知道背后是不是伤痕累累。 “姑娘,那件衣裳是我们在衣料店里买的,你要找茬儿就去那吧,公子,你等等我!”说着赵高一溜烟跑上楼去。 “喂喂!既然如此,你们必定是看上我的衣裳了,不如我们再谈谈?”吕姑娘喊了一句不见人理会,转而气冲冲地收拾衣料店老板去了。 楼上,几人正面面相觑。 “将军啊,你把大王请过来干什么?”六子唯唯诺诺地开口问道。 闻言,嬴政眼神一闪,将军? “嗯?”贺天安转头一看,主位上的人没了踪影,“头儿呢?” “头儿?头儿闪人了。”戚莽讲贺天安的话学的比谁都快,反应也不慢。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赵高气喘不止地追上来,“想对公子做什么?!” “至于吗,莫非是皇帝猛于虎也?”既然如此,又何必将眼前这年轻人推上高台。贺天安扣起食指敲敲脑袋,正想着,岂料这空档,嬴政猛地抽出身旁一人的剑劈过来,风声萧萧。他倒也不错,及时撤出来,抬手就用袖间的匕首抗住力道。 “贺、天、安?”嬴政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出三个字,刚才果然是在耍他。 “正是。”贺天安吹了吹额间的长发,黑发轻扬,轻松道。 “你倒活的挺不错,他在哪?”嬴政厉声问道。 “哦,方才还坐这里,看你和一女子纠缠,便走了吧。”贺天安不经意间说得好似争风吃醋,放在此处众人谁都不会当真,偏偏这师徒俩人之间别有一段内情。 “公子!”赵高不明所以。 只是个针对寡人的恶作剧,嬴政心道,转身看了看贺天安,却是疑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别多管闲事。”贺天安最不喜别人问这个,撇过脸不理他。 “你!”赵高气急,秦王却也不在意,随手将铁剑扔在桌子上,“赵高,我们走。” “大王!”几人远远地喊着,不见回头。 …… 贺天安问及项霖司,嬴政心里那时确实紧张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没工夫想这个了。 “大王!吕丞相来了。”李斯站在殿外,见秦王过来忙道。 “所谓何事?”嬴政坐下来听着李斯的陈述,不觉皱起了眉头,“请吕丞相进来吧。” 吕丞相一进门来就咄咄逼人:“大王贵为一国之君,实在不应擅自离宫,在市井四处流连。” “寡人不过……”秦王欲言又止,想及他的来意绝非在此,此事不过借题发挥,问道,“仲父此次来又是为何?” “嗯?”吕不韦示意下人摆好几轴绢布画像,“大王已界适婚之龄,本相身为仲父,又怎么能不操心。这是本相精心收集的十大贵族少女之画像,专程给大王从中挑选王后。” “仲父且慢,寡人何时说过成亲之事?”嬴政心中不禁恼怒,吕不韦真能脱口而出,岂止胆大妄为,简直越管越宽,不必再越界,就惹得他想剁掉其爪牙。 “早日成亲,大王便可早日专心处理政务,免却大王再四处流连,以致行差踏错。”吕不韦寸步不让,“劝教”道。 “仲父所谓四处流连,不过是寡人下去体察民情。寡人登基不久,对咸阳的百姓生活状况亦有所惑,所谓‘实践出真知’,才亲眼一见。”嬴政走下高台,渐渐逼近吕不韦,“不知仲父所谓行差踏错,何出此言?” “大王在酒家与一群士兵争执不下,甚至兵戈相见,绝非下臣信口雌黄,百姓邻里皆有所见。” “那你可知那是谁的兵马?竟敢当众挑衅大王。”秦王讥讽一笑,据他所知那支队伍,实际上可不归吕不韦管,“吕丞相既然无力掌管国家兵马大权,早日出让有才志士也好。” “大王!”吕不韦气得火冒三丈,扔下那十幅绢布画像,“下臣对秦国大业呕心沥血,岂可……哼,既然大王无心挑选王后,不如由太后选定,择日成亲。” “你竟敢逼迫寡人成亲!”嬴政怒道。 “大王既已说出口,我吕不韦也确实手握重兵,有何不可?”吕丞相也不再装模作样,直言不讳道,“如今朝中局势已定,何人敢犯大不韪?谁逆我意,我就杀谁!” 他的语气说着又放缓了一些,“大王婚事乃是国家大事,况且日后朝夕相对,自然就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绝无可能,简直荒谬!”一提到结婚,嬴政此刻心中大震,有些慌乱,连迂回之道亦未曾想及,便回绝了吕不韦,转身迅速离开了议事大殿。 事实上,他从未考虑过这一生会娶谁为妻。 即使那个人一直不曾回头,即使他从来不曾以同样的心情看待他,即使他为此违背承诺远离他,他也无法真正地放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雨生日快乐! 第57章 出走 回来了,面都不愿意见,他很恐怖吗? 嬴政看着镜子前粗布衣衫一副平民打扮的自己,有些黯然地想。既然如此,还被吕不韦逼婚又无计可施,也该出去散散心。如此坚持留在宫中,想必最后不得不妥协的会是他,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快马一匹,包袱一个,自己的命运,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打定主意,他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将其扎起,提着行囊离开了。 夜凉如水,庭院中虫鸣鸟叫皆是悄然无声,大王寝宫中寂静非常,宫人们都好梦正酣,谁也未曾发现大王的离宫。 …… “哎呦!呀!”赵高挨不住,不禁痛呼道。 “说!大王究竟去哪里了?”吕丞相简直怒不可遏。 “吕相爷,我们真的不知道。”李斯有气无力地回答。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们说为止!” 吕丞相一声令下,二人的哀叫声更加响亮了,只是这宫殿主事中却无一人动容。太后端坐一旁,面色冰冷,一脸怒容。 “相爷,不要再打了,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再打,我们也说不出来啊!”赵高痛呼。 “大王年纪还小,成亲的事可以慢慢规劝,如今逼得大王出走。若是有什么不测,如何是好?”朱姬埋怨道。 “太后居然归罪于本相?”吕不韦转过身来瞪着太后。 “本宫并非责怪于任何人。”朱姬撇过脸却不看他。 “哼,嫪毐身为内廷侍卫总领,值勤不力,应当一并问罪。”吕不韦对着太后吼道。 太后不语,嫪毐站出来道,“臣一死又有何足惜!若然大王失踪的事宣扬出去,让王弟成蛟有机可乘,那就兹事体大!暂时还可以大王染病为由暂罢早会,隐瞒一段时间。但不久,就是先王四十冥寿,到时宗庙祭文无人宣读,那便再也瞒不下去了。” “目前最为重要的就是寻大王回宫,你们二人若能寻得大王回宫,本宫,一切既往不咎。”朱姬叹了口气道。 “谢太后恕罪!多谢太后!”李斯、赵高二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了出去。 …… “项将军!项将军!” 李斯将门板拍的“啪啪”直响。 “呵……欠!”六子便拆门板便道,“怎么了怎么了,一大早的?” “项将军呢?”李斯急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在厨房。”六子揉了揉睡眼道。 李斯也不管为何项霖司一大早就在厨房,问明方向,便直朝厨房冲进来,“项将军,李斯有礼!” “怎么?”项霖司端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正强硬地往一脸苦色推拒不止的贺天安嘴里灌,“李斯你有什么事?” “大王失踪了!”李斯急道。 “咳咳咳!……你想呛死我啊!”贺天安一把将药碗抢下来,咳个不停。 “自己不按时吃药,还怪我?”项霖司急急地将李斯拉到一边,仔细询问嬴政出走前后细节。 “吕不韦逼婚?这是昨日之事?”项霖司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异样地问。 “是,吕丞相特地带了十大贵族少女的画像入宫来。”李斯忙道。 “噗!……咳咳咳,哈哈,十大贵族少女画像?”贺天安听到这话,不禁拿着药碗笑起来,“那小子那么嚣张有气势,跟印象里的截然不同。我都被镇住了,居然真的还会被吕不韦逼婚……哈哈哈哈……咳咳咳!” “好了,李斯,情况我基本上了解了。你一大早来报信,不如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儿,有消息我叫你。”项霖司闻言,似乎想到一些,叫六子安排李斯下去休息了。 “你熬的药那么难喝,还叫我全喝掉……咳咳,我的嗓子都快坏掉了。”贺天安掐着脖子艰难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项霖司看着贺天安幸灾乐祸的模样,有些怀疑地问,“剧情里嬴政离宫出走,原因是被吕不韦逼婚?那最后是在哪里找到他的?有没有受伤?” “不是啊,不是……”贺天安咳得难受,按着胸口直摆手。 “嗯?”项霖司脸色明显好看了些。他对昨日贺天安在饭馆的刻意为之的确抱有很深的疑问,却还没来及细想。 “是因为他师傅忙于将雷电引下来充电,而不理他的诉苦,所以就气跑了。”贺天安笑嘻嘻地直起腰来说,“跟昨天的结果是不是很相似?厉害吧,我!” “你是故意将众人的眼球吸引我们那边去的?”项霖司思考着,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这么做?改了剧情不是很好吗?证明这里命运规则是可以改变的。” “本来剧情早就被你改得没边了,我只是玩玩,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饭馆那个刁蛮的小姐,是吕不韦的大小姐吕娘蓉。剧情里,吕不韦在市井听说吕娘蓉和秦王相交甚欢,回到宫里就逼秦王结婚。然后嬴政就跑了,后来他就栽了,什么做苦力啊,挨饿受冻被打啊,具体我记不清了,反正很惨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此变身千古一帝秦始皇。”贺天安说故事讲的津津有味,一脸精彩。 而项霖司的脸色却被他说得越来越来难看,听道嬴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一把抓住贺天安的手臂:“你自己就是为了好玩才将政儿推入险境?” “反正他也不会有事。” 项霖司看贺天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简直火冒三丈,“你怎么保证他不会有事?这不是游戏!这不是故事!你自己也说过,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历史!你自己难道不是因为大意,所以搞得一条命都快没了。贺天安,善柔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我大意?我取得《鲁公秘录》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 这俩人吵起架来完全没有终点,还好有人敲门,打断了这番争执。 “原来是琴太傅登门造访!”李斯听见二人吵架,正在院中急得乱转。众亲兵却无一人前去拉架,都是各干各的。 “听说贺副将回来了,他可在?”李斯打开门,见琴清神情激动。 “小清?”贺天安探头一看,走出来,露出个笑容,“什么事?” “大王他……”琴清道。 “我知道,大王离宫出走了,”贺天安一脸无谓,转头吼道,“喂,项霖司,你与其在这里责怪我,不如赶紧叫大兵他们出去找人,也许还找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幸灾乐祸啊? 第58章 询查 “我也去。”琴清出声道,“毕竟大王他也是我的学生,遇上的时候,他也许会听我的劝告。” “多一个人找也好,不过琴姑娘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项霖司点点头,转头嘱咐道,“天安,你和琴姑娘熟,一起吧。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好啦,我知道。”贺天安一把接过项霖司递来的讯号发射器,也不知道项霖司他怎么想的,每次出门都要求他一定带着这个,难道这玩意还是个平安符?想不明白啊不明白。 …… “走吧,没钱还走过来真是混账!走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啊!”[肚子好饿。] “偷东西,别走!”[呼哧,呼哧,哧哧……快跑!] “站住!臭小子,偷我东西!”[糟糕!] “这么大胆偷东西,还是送交官府吧!”[被抓住了,怎么办?] “居然敢偷东西,官爷,他偷我馒头。”卖馒头的小哥不满地控诉道。 “嗯,偷窃可是重罪。大胆小贼,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偷窃,你可知罪?”[我是大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拿你两个馒头而已。] “来人,将他重打五十,然后收监!”那官爷也喝道。 “住手!寡人是大王啊,住手!”惊闻那熟悉的声音痛喝。 “啊!” “大王!”项霖司忽然从梦中惊醒,不由坐起身来,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噩梦。”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起身朝窗户外面一看,天色尚早,居然还未至天明。 昏暗的天色,客栈外黑漆漆的天空,雨还在稀稀落落地下,叫人认不出是何时辰。 这雨下了这么久,政儿也不知到哪去了,项霖司手扶额头有些担忧地想,万一遇到危险,连救也不得其法。现在正是秦王登基之时,时间空间均处于混乱状态,处在中心位置的人,无法精确搜索——得到贺天安的死讯后不久,他费尽心力重新联系了系统,交换到这项沟通能力。至于代价,即使不菲又如何?他再也不能接受身边人无缘无故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公子,公子!”门外忽然传来小二的一阵敲门声,打断项霖司的沉思。 “吱呀”一声披上衣服推开门,他面无表情地看小二抓着一个小包袱:“何事?” “外面有一贼伙抓了老板娘要抢劫客店,您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跟小的从后门走吧。” “你都通知了?”项霖司指二楼的一干客人,全部房门紧闭。 “若非公子相救小的,小的现在哪有命去逃,公子别问了快走吧!”夜深谁还管那么多,保财要紧。 “我知道了,你去吧,多谢你。”项霖司转身迅速走回房间,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李。山村荒野,也只有自不量力之人才妄图以一人之力对抗众敌手。 但是,当他提着行李迈出门槛,忽然思及,政儿只是初出茅庐,被人抢劫钱财以致穷困潦倒倒是无甚可能,却未尝没有一时冲动,若非根据搜索指示北上来到此处,他根本想不到大王会跑到这里来,在这里查了一天也无任何线索,只是那伙贼……还有贺天安说的长城,都是在一条线上。虽然不了解为何他认识的政儿会对长城感兴趣,但是依照历史轨迹来看,又很正常。那个孩子,终归有一天会面目全非,项霖司无心感叹,心中却颇生出些不舍。 思虑之下,项霖司握紧手中的佩剑,停下了脚步,藏身于一旁。 …… 此刻,贺天安和琴清在荒郊野地之中,骑马奔驰。 对于贺天安,叫他真心在乎嬴政的生死似乎不太可能,不过交差应付了事的态度,如此论断也未免太没有良心。说来也奇怪,对于亲母雅夫人,他是珍惜怜爱以朋友之情相待的,以此推论朋友的儿子嘛,也应当好好照顾。问题是这件事扯上项霖司,可就不那么清楚了。 项霖司骨子里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贺天安与其相处日久,多少对他的生活环境有所猜测,残缺的家庭使他成为一个极端负责认真的人。看他对赵盘的态度就知道,只是萍水相逢的老师而已,武功学识却倾囊相授,唯一的母亲走了,他居然还要管学生的一辈子,给他弄一个最好的未来。 谁敢说秦始皇的前途在这个战国时代不是最好的? 他们这群穿越者,剧情什么的都不过是夸夸其谈,无论如何虚幻不实的故事,当它成为生活的真实,就容不得人否认。当人承认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找到自我的真实感,那些多余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只能成为沉重的回忆,甚至累赘。人怎能大过天地时空? 穿越,是个悲剧起点,绝不幸福。身在其外的人不可能理解是什么样的空旷茫然,天地之大,竟无一处是我家。想寻一个归处定下心生活,却无任何可去之处。 刻意维护一个发展走向,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心力,没做过旁观者又怎么知道? 来到秦国,项霖司快成为嬴政的保姆了吧?赵高虽然花花肠子不少,对嬴政却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李斯,历史留名的宰相,现实中才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扛得住压力吗?吕不韦的野心众所周知,如今对嬴政是何心态?至于嫪毐,贺天安不禁想要笑了。项霖司不让自己去招惹乌廷芳,数月远寻元宗最后控制赵墨总舵,促成连晋与乌廷芳私奔,派嫪毐去教连晋左手剑法,最后使其混入皇宫求得一席之地——管他是跟吕不韦、嬴政,还是太后朱姬。嫪毐本身是他们的人,他却不知道他背后的主公是何人。 项霖司心中能真正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可他的牵挂又太多太重了。 贺天安能感觉到,他的朋友永远付出却不求回应的态度背后的柔和而淡漠。这看穿一切的淡漠与毫不在意,深深地保护着他。偶尔有时,他也会觉得项霖司其实不是最珍视贺天安的,虽然他们是仅存的两个老乡,对彼此的过去最熟悉的人,如今肝胆相照的朋友。 吃醋吧?嫉妒吧?恼恨吧?也许。 但是贺天安对项霖司的友谊永远不会变。 不过,他总觉得项霖司对上嬴政,吃亏的是他这个朋友。 因为项霖司会希望赵盘,或者说是嬴政,不要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这可能吗?简直异想天开。啊,项霖司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虽然自己的能力并没有项霖司那么可靠,偶尔会栽跟头——盗取《鲁公秘录》一事足以见得,到现在脸上身上还留了不少教训,也许还影响到未来找女友讨老婆,可是看走眼的事还是挺少的。 “将军?将军!”琴清见贺天安走着走着便神思异样,不由唤了几声。 第59章 凸现 你说项霖司对他有期待多好,他是不会变的,他自己觉得这样就挺好。可惜…… “……啊,小清!没事,我就是有些担心。”贺天安是觉得项霖司离嬴政越远越好,不过这貌似不怎么可能实现,想着,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大王他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挂怀,项将军总会找到的。”琴清没有看见,只是宽慰道。 他才不担心嬴政,贺天安无语心道,转头对着琴清,“你对项少龙信心满满嘛!不过也是,这里最心疼大王的也就那个家伙。” 琴清有些好奇地勒住马,“这么说项将军的确是大王的师傅?怎么当初他们没有一起回宫?” “这个?”贺天安脸上僵了一下,还是说了,“因为他是有任务在身嘛,还有就是救我啦,我那时躺下了只剩一口气,很惨的。呐呐,现在还得被他逼着吃苦药。” “你……”琴清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贺天安,“你没事吧,如今身体如何了?” “我啊,寿命不减就好。”贺天安笑着耸耸肩,低头望着自己缠满布带的手掌,声若蚊蚋,“从来没想过我会变成这副样子。” 天色渐暗,时至黄昏时分,荒芜的草地山坡上四下无人,二人行走其间,有些单调无趣,遍及眼底全然的黄色干枯而毫无生机。 “啊!”琴清本来骑马在后面跟着,忽地一声尖叫,在这寂静的荒野中有些渗人,吓了贺天安一跳。 “怎么了?”他勒住马,赶紧回过头关心地问。 “天啊……”琴清口齿不清地惊叹,不知是想叫“天安”还是什么,最后只是说了一个字便改口,伸手指着他腰侧鼓鼓囊囊的布袋有些神色慌张,“你的……在、在叫!” “叫?”贺天安奇怪地低头一看,原来是临走前项霖司扔给他的那只信号发射器,现在正发出“嘀嘀嘀”的响声,“喂,霖司!”他正想回头问问旁侧的人,忽然回过神来,这可不是在安阳,众亲兵们去找秦王都不在,自然项霖司也无处可寻。 他手指微抖地打开布包,一边细细思索着,这的确是秦王刚刚登基的时候,以项霖司的性格行事,开始就窜到香港去了,怎么可能两手空空坐时光机来到战国?他又不是脑子有病,好好的现代不待,跑到古代来?可疑啊。相处这么长的时间看他的能耐,在现代怎么会是个庸庸碌碌无为之辈?不过,项少龙和李小超约定的回去时间……好像……也是这会儿吧? 不是吧?贺天安一拍脑袋,忽然觉得事情大条了!他的玩笑开大发了! 贺天安拿出发射器举向空中,那玉佩上的圆片便自动迅速转动起来。怪不得项霖司最近叫他不要乱跑,原来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一定要维持剧情,为什么照顾嬴政,还可以这么解释吗?想到这里,他不禁变了脸色,对琴清严肃道,“小清,我必须马上回去找项霖司!你赶紧跟我走吧。”贺天安抓住缰绳使劲一拉,匆匆掉头。 “项霖司是谁?”琴清疑惑道,她从未听过贺将军身边有这号人物。 “就是项少龙啦!”贺天安无心多言,拿起马鞭猛抽马身,马儿立时开始加速狂奔,撒开腿就跑了老远。 “你等等我!”琴清见他这样也着急起来,跟在贺天安后面就朝相反的北面往回跑,远远地朝他喊着,“大王呢,大王怎么办?” “谁管他,”拿着发射器“嘀嘀嘀”响个不停,随着时间推后可见度下降,天色昏暗,贺天安一脸急迫,不耐地喊道,“那个小子,他自己会回王宫的嘛!我们得快点回去找项霖司,不然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作甚?”琴清常年在外游历,她的骑术也绝非等闲之辈。 “来不及……回家啊!”贺天安的声音消失在急驰的风中。 …… 这厢,边城一家酒肆,一位衣着平凡的年轻人正独自坐在矮桌前饮酒。他的右手侧摆了一柄长剑,寻常人看见只会以为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剑客。 年轻人举止优雅,却端着粗制酒杯,有些格格不入,正有些出神地盯着长剑。那剑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疙瘩里寻来的,有些岁月刻划的痕迹,手柄末端上刻着一个细小的简体汉字。 当然我们都认识,那是个“司”字。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幼时以为庄子那故事只是说着好听呢,结局有些疑惑。他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住眼底的郁色。 他可真像师父,连借酒浇愁也像他,刻不刻意,已经无从得知。 他忆起在母亲府中的温暖怀抱,带着淡淡清冽的味道,在魏国大梁的霏霏细雨中浇成酒气氤氲的一片气雾,模糊了身形。 从前的故事虽然好听,可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却有点心痛。也许是经历的还不够多,未免太嫩了,事情考虑不周全。可这独角戏,演的无趣,看的无心,也甚是疲倦。总该有个结局,好教人怀念。 娶妻生子?不,不可能。 那以后该怎么办呢?除了这点,秦王这个身份的确是实现抱负的好位置了。 他思绪翻飞,手下动作不止,连饮几杯。直到酒壶渐空,他放下酒钱,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稳了稳身形,往门外走去,却没再回头看独独留在桌上的那把剑。 这时门外走进一布衣老人,小二正好将其引至刚才那位置上,“公子,这位公子!你落了东西!”那老人热心提醒道。 他背对着站在门口,朝那人摆摆手道,“不要了。” “这便不要了?”酒肆中,有人忽然出声问道,声音淡若清溪却隐有寒意,激的他有一刻清醒。 “嗯。”他没有反应过来,点头继续往出走。 “那便换与在下如何?”旁边坐着的另一个人早就盯了这年轻人许久,迅速走过来拿起那把剑,放在手中耍了几个剑招,满意点头道,“是把好剑,剑身不轻,力道却无阻滞。你一个年轻人拿着它,倒是几番辱没。” “这位剑客有理,不过此剑可是有主之物。”那声音不紧不慢道,可谁都听出其中的怒意。 “哦?”他脚步急停,转身看着拿剑那人,心中顿生激荡:他不配?有何不配?他随意地抬头扫视四周,倒生生吃了一惊,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第60章 再会 “师父!”他不禁失声道。 “离家出走,还携物私逃。嗯?”项霖司唇角一抹淡笑,有些渗人。 旁的那人一听,盗窃之罪他可受不起,有些不舍地放下剑递给年轻人唤作师傅的那人。这师傅未免也太年轻了吧?才二十多岁的模样,年轻啊。 “你怎么来了?”嬴政瞬时收回自己的惊讶,控制情绪,不再看项霖司。 项霖司不想在这里多言,伸出左手拽着嬴政僵硬的身体将他拉出酒肆,找了一片无人的空地。 二人沉默一阵,项霖司等了半天不见嬴政开口,独然爆发气道,“你在和谁生气?离宫出走,还跑到这么荒凉的交界地方来,刚才你打算做什么?” “……回宫。”嬴政不理会他的生气,直言道。这倒让项霖司愣了一下,见他如此反应,嬴政不动声色道,“怎么,师父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刚才一直看着你。”项霖司冷静了一下,平息心中莫名其妙的不满,耐心道,“能告诉师父你想通了什么吗?” 一直看着你……嬴政闻言猛地抬头盯着项霖司,“既如此,刚才为何不现身一见?” 答非所问,项霖司忍了,只是他的理由也不足道哉,拿剑的右手往后伸了伸,“没什么。” “既如此,那便走吧。”看项霖司不愿说,嬴政也不勉强,“宗庙祭祀也没有几日,寡人要回宫了。” 去做一个合格的大王。 …… 气氛有些冷凝,是项霖司最厌恶的沉默,总会让人想起几多分别和不欢而散,“大王,还当我是你师父吗?”项霖司对着嬴政的背影,忆起他们上一次分别的矛盾,若有所觉道。 “自然……”嬴政行走的脚步一顿,口气平常道,“不是。” 说出口的话,不会再改变,因此才有言告戒世人,警言慎行。 项霖司脸上表情无甚变化,好像曾经为此伤怀的人不是他。其实,过了这么久时间,一千零九五天,任何不愿接受的也都接受了,“既然如此,为何还会出走?” “先前想不明白,如今想明白了,自然要回宫。”嬴政对此并不愿多说。 “是么……”项霖司似乎察觉道到其中蕴含决断的意味,有些怀念般的遗憾道,“以前我对盘儿,一向有话直说。” 嬴政听到“盘儿”一词却表现得无动于衷,并不肯回头。 “不过今后,想来也是不能。”项霖司缓缓走到嬴政身边,伸手拥住站立的人,思绪万千感叹道,“他长大了。”长大以后离自己的心就远了——而我们都是如此。想来所谓“长大”这件事,还真是痛苦啊。 假如未曾活过一次,便会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而改变自己; 假如现已历经一世,则会由于对过往难以全然放下而痛苦不已。 …… 年轻的心感觉到熟悉的身体温度,微微一颤,“总有些事情不能勉强。”嬴政没有动,任由项霖司抱着,干涩地吐出一句话。而这句话却不知道是在对项霖司说,还是对自己说。 “……什么?”项霖司并不介意没有答案,抱着面前的人,心中生出一种离他很远的感觉,柔和地笑道,“盘儿以前最喜欢我抱着他。” “……”嬴政不语。 “我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我以为他只是单纯缺少父爱。”项霖司凑近嬴政的颈窝,“结果最后他吓了我一跳。不过想来也是,我们年龄相差也不是很远——至少不是足够年龄做他爹,虽然他也这么提过。” 他早就后悔那么说了。嬴政在心里默默地想,开始挣扎起来,尽力不让项霖司贴着他。 “我回来,没有先去见他,没想到就再也见不到他。”项霖司见怀中的人动作不停,手上施力,勒着他必须听完。嬴政一开始还掰他的手臂,后来却没了反应。 …… “为什么?”项霖司独自一人说着分别后的事情,未曾想突然听见了回应,低沉的音调,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味道,“……为什么不去找,啊?” “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他突然闭口不言。 “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嬴政趁着项霖司右手臂脱力的机会,逃开他的桎梏,不禁恼怒回身道,“这就是你的‘有话直说’?你的坦白未免太廉价了!”总是在最重要的地方一句带过,以为别人不知道。 “不想你知道。”项霖司面上理所当然道,心中却觉得看他徒弟这反应,挽回还是有戏的。他还没有将最初的自己搞死。 “他必须知道!”嬴政简直忍无可忍,“你离开他整整三年,却一句话不说就让他原谅你!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依我看来,当然可以。因为我一直都是为他好。”看着对面人不忿的表情,项霖司有些好笑道,“可是以他看来,好不好,要由他自己决定,他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爱,是不是?” 如果没有诚心,就干脆不要来往了。可惜走到最后,连这点“为你好”也全然变了味道。许多借着“为你好”而张开的大网将人牢牢束缚起来,自然不开心。 可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束缚自己,为了一些东西。 眨眨眼,隐去这些想法,项霖司朝嬴政笑笑,他还是了解他的,哪怕只有一部分。他们总是有些东西相似,才可以这么投缘。 “明知故问。”嬴政这会儿也看出来了,项霖司刚才是故意逗他,这些伎俩自己也曾经在宫中见过,但是他就希望项霖司多关注他一些,勉强满意吧,想着不由笑道,“你既已明了,还不快快道来。” “时候尚早,不如我们边赶路边说。”项霖司见嬴政神色和缓,心里也不再着急了,慢悠悠地牵着马匹道。 “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我可不希望秦王这么大的靠山,因为一点小事就没得靠。” “很大吗?” “当然很大啊,足够我在中原横着走。”项霖司骑着马笑道。 “你是螃蟹吗?” …… 第61章 回宫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嬴政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你根本不需要什么靠山。” “嗯?”项霖司放慢了脚步,回头看着嬴政。 “我虽然独自一人来到秦国,吃了很多苦……不过何谓言必信,行必果,我早已清楚,答应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嬴政抬起头,别有深意地看了项霖司一眼,视线又转到别的地方,“但是那些苦,比起吕丞相这般人物,还差得远。他毕竟谋划半生,我一个随人俯仰的小子,如何斗得过他,你也无须糊弄于我。” “你……”项霖司闻言,有些欲言又止。 “我所吃之苦,必不会白吃;我发过誓,不会再让自己吃如此苦头。”嬴政神思有异,垂眸道,“你若愿意,就祝我一臂之力;若是不愿,寡……我也不会勉强。” “我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项霖司有些无奈地拉了拉缰绳,“我做你的师父有什么不好?你答应我,我们……” “我说了,不会勉强。”嬴政直直地盯着项霖司的眼睛,浑身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让项霖司不禁心中一震,察觉自己心中的变动,他居然生出许多莫名的想法。 历史上,古代战国曾经男风盛行,魏国就出了个有名的龙阳君,项霖司也曾与其接触。而其他五国,也有不少自命上流人士者,往往会养几个男宠以示身份,只是秦国尚武,此风不显。 真是危险人物啊,项霖司骑在马上,唇角微弯,所谓政治……呵呵,情义?几分价……他这感情牌未免打得太早了,何况,他从嬴政未至秦国之时便站在他这边,有何可选? 无可选择。 盘儿啊盘儿……不,应该是嬴政,此时就如一只受伤的野兽,接近他的人都会被攻击利用。 师父的好意也成为你心中的寒冷与憎恨了吗?可我项霖司要是只能止步于此,任由“嬴政”将我们两人割离开,那我所吃的苦,正如你所言,也都白吃了。 …… 想是如此,也许必须徐徐图之。 “既然你不勉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项霖司耸耸肩,一脸轻松道。 “……” “……”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一时。 “原来如此,”嬴政道,“不仅对上吕不韦……而且项……” 项霖司道,“我们并未敌对。” “是啊,并未,并未……我就输了,”他有些挫败地笑了,“你就像一座大山,我永远越不过去。所谓高山仰止,并无全貌可看。” “你倒急功近利,”项霖司并不在意嬴政的意气之争,“而且任意妄为,说了不是师父,便不是。倒没问问为师,可否出师?叛出师门,啊!其实为师可以派人追杀你哦。” “既如此,我也承认,不知可否告知……”嬴政趁着项霖司玩笑之时精神松懈,猛地出手抓住他的右手,本来一脸自得,细看之下转而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项霖司被嬴政拽着手臂,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旧伤而已。” “什么旧伤,袖子都一片红了,你跟我说这是旧伤?”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锋利小刀,小心割开衣服一角,反被项霖司伸手按住。 “这里风大,衣服破了你借给我?”项霖司漫不经心一笑,嬴政却看到了他眼底的倦意。 “你到底去哪了?”嬴政不跟项霖司打哈哈,“在酒肆之时,我就觉得你身上带着一股血腥之气。” “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去了。”有些事不能跟项霖司认真,会被他气死。 “哼!”嬴政也不理他,从咸阳到此他走了三日,中途只歇了两三次,项霖司若想找到他,快马加鞭赶路都嫌慢,若是有闲情路见不平,今日项霖司也不会追上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知道项霖司是如此担心他,“不走了。” “嗯?”项霖司被拉着不能动。 嬴政沉默不语,只是拨拉着项霖司的那只袖子。 “好了,我说。”项霖司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向家人交代行踪的感觉,有些不习惯,“住在客栈遇到贼伙了,打了一架。” “……” 对上这样酷似盘儿的嬴政,项霖司总有些手忙脚乱,几乎是本能般脱口而出,“好吧,我想你也许在那里,所以去他们的落脚点一探究竟。技不如人,受点小伤,不过最后倒是救出不少人,有个叫李信的,武功还过得去。” 许久…… 嬴政道:“能让项将军受伤,寡人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口气,项霖司也是第一次听,抑扬顿挫中带着漠然威严,叫人辨不出情绪。 “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 “到了。”项霖司远远地看着宫门,扯了扯缰绳停下马。 “以后寡人就是大王,希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盘儿’二字。”二人行至秦王宫门口,沉默的嬴政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是,大王。”项霖司也只好若无其事地点头应下,徐徐图之啊徐徐图之,不知还有没有时间? 牵着马匹离开,隔着不远的距离,听到赵高得到消息高兴地冲出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王啊,您可回来了,小的差点就没命了!” 项霖司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远走去。 骑马送嬴政回来走这一段沉默的路,他忽然意识到一些不同。怎样也不能掩盖的事实,如此,到底盘儿不在了吗?他又做了什么呢? 可惜有些事情不能回头,所以也不必回头。不能挽留的,干脆不要挽留。 “老大,大王找到了?”大兵、戚莽等众亲兵见项霖司回来,连汗也顾不得擦就着急地问。 “嗯。你们都辛苦了,去好好休息上几日。”项霖司笑笑,吩咐几句,在府中停留了一会儿便拿了东西离开了。 “老大不高兴啊!”戚莽洗了个澡,通体舒畅,在院子里溜达道。 “大王找回来了,还有什么烦扰之事呢?”一人拿着扫帚道。 “看那样子,失、恋、了啊?”戚莽挤眉弄眼。 “得了,老大从来没有女人,哪来的失恋……”大兵一个爆栗砸下来,摸着下巴思道,“若说贺副将,我倒是看出来啦!” “哦?”那人边扫院子边八卦问。 “琴太傅。”大兵比划着,戳戳边上的戚莽,“那会子开门的时候,你小子也瞧见了吧!” “哼,我看是琴太傅一头热。”这位显然是贺天安的粉丝二号,“贺副将才不会娶她。” “小清~”戚莽嗲声嗲气来了一句,“喏!你自己酸去吧,我等着喝喜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太晚了,就今天发了。 第62章 机会 黄昏的残阳如血,殷红大地,咸阳城郊。 项霖司一身长衫布衣,牵着他的马匹,带把长剑,靠在咸阳城外的石头上,发讯器熟悉的“嘀嘀嘀”随风飘入耳中,抬头就看见贺天安与琴清二人从南面的方向疾驰而来。耳力好还真是有用,他轻轻勾起一抹弧度。 “我们是能回去了吧?”贺天安远远地朝他喊。 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项霖司伸手按住头发,重重地点了点头。 贺天安眼睛一眯,确认了前方人的动作,心生喜悦,嘴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隔着老远就从马上跳下,来了个急速冲刺,“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一把抱住项霖司,“真是太好了,好兄弟!” “项将军!”琴清不紧不慢地下马,向项霖司点点头。 “好了,琴姑娘还在呢。”项霖司朝琴清回礼,将贺天安扒拉下来,“决定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吧!”确认这个消息,贺天安实在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不收拾?”项霖司挑眉。 “不收拾。”贺天安干脆道,拿出闪着红光的信号发射器。 “呵……”项霖司忍不住笑了,“那就拜拜喽。” “拜拜,拜拜!”贺天安也不管是在何处,站在石头上就激动地大喊起来,“战国,老子和你再见了!” “喂,太大声了。”项霖司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有什么关系,你快点,我在这等你。”贺天安推推项霖司,乐道。 …… 二人坐在马上等了片刻。 “贺将军……你,要去哪?”琴清还是地问出了口。 “我要回家啊!回家!该死的战国,我早就想回去了。”贺天安想起这四年多来的遭遇,咬牙切齿道。 “贺将军的家离这里很远吗?”琴清关心道。 “还好还好。”贺天安干笑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将军一身功名,前途坦荡,为何不留下来?”琴清有些不是滋味。 “哎,”贺天安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说,“功名可以再取,可回家就这么一次机会,没必要因小失大。” “难道这里没什么能让贺将军留下来的吗?”居然是“因小失大”,琴清犹豫了一阵,对自己心中的问题还是直言不讳。 贺天安奇怪地回头看着她:“有啊,当然有。” 琴清一喜,“那是何物,为何……” “就是项霖司啊,不过他肯定和我一起走。”贺天安理所当然道,他摸摸下巴,“说到这个,这几月他有点奇怪哦,可能舍不得他徒弟吧。不过徒弟毕竟要长大独当一面嘛,他这已经很夸张了好不好。” 听闻是此人,琴清只好掩下自己的失望,“何谓‘夸张’?”说到大王,琴清也有一点兴趣,毕竟她是秦王名义上的太傅,而实际上,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也有些佩服这个年轻隐忍的大王。 “什么衣食起居啊……总之就是……嗯,没完没了关注他的日常。”又不是在养儿子,贺天安翻了个白眼。 …… 灯光映出一片人影,“大王,您好不容易回来了,今日早些休息吧。”赵高重新点了燃尽的灯,轻轻放在案几前,劝道。大王勤于学习政事是好事,可如此不眠不休,未免也太……这次出去简直让大王变本加厉,熬夜越发厉害。 “这些书简寡人今晚一定要看完,你无须再劝。”嬴政手握书简,斩钉截铁。 “是,大王。”赵高只好应道。 “嗯?以后别在说这句话。”突然想起临回宫前师父的表情,嬴政听见之后又补充道。 “呃,是,大王。”赵高猛一抬头,居然看见大王面露愧色,赶紧低眉顺眼应下,不敢问及缘由。 “嗯?” “喏。”大王威严不减却情绪多变,赵高心想,越来越不可琢磨了。 …… 暮色渐浓,夜晚的咸阳城秦王宫显得安静肃穆,宫门口守卫的士兵缪缪几影。 冷风阵阵,不远处街角的屋檐下,有一人望着宫门口高台上的某处,静立不言。月光倾泻而下,露出他挺拔俊逸的身形。 四周环视,一片闭户不出,夜色朦胧,回想过去在现代,此刻不是在学校挑灯夜战疯狂读书,就是通宵酒会,香车宝马,玩乐闲聊……不知是如何的疲惫且坚持,仿佛荒野上跋涉的旅人,卡在干涸深处进退不得。 动物都有求生之本能,他对自己解释,放弃想要的东西也还是寻常之事,对自己决断一点也好。既然求不得,索性不求便是,何必天真。其实随便一些,潦潦草草刻画下些许痕迹,一生也就在忙碌中匆匆过去。 对于那些琐屑的物质,既追求,说真的也不在意。 “最重要的是自己过得高兴。”项霖司总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想起那个女人说的这句话。 而他一直不开心,只要想起那缺失想要的东西,就觉得满是遗憾。 “能很潇洒地活着,就好了。”那时的阳光,透过窗帘轻纱飞舞轻抚她乌黑的及腰长发。而她端着茶杯,带一起阵清风,微笑着垂下睫毛,温柔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好美丽,幼时的他心中不由得想,就像蝴蝶翩翩一般。 后来,她果然放下周遭一去不回头,从此失去消息。 …… 花花世界里漂泊,即使装作被迷了眼睛也是异常清醒,就像喝不醉的人失恋后借酒浇愁一样,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世界何其之大,却没有他想要的那样东西。 或者,是他无幸得到吧。 …… “这个罪恶的世界,肮脏丑陋。小伙子,你应该庆幸和我一起离开!哈哈哈!” 火光之下炙热的温度,满室烟雾,窒息之痛,说来也只有那么一瞬。 在战国这些日子,他现在没有从前潇洒了,潇洒地放弃所拥有的,赴死——没产生过一刻的恐惧,不明缘由的坚定。手中的包裹好像也是件沉重的物事,项霖司晃了晃手中的布袋,朝前走去。 “潇洒地……就好了。”……妈妈。 第63章 刺杀 长缦轻纱随风舞动,夜空之上点点繁星,转眼已至深夜。 嬴政有些倦怠地放下手中的书简,一身疲惫坐到床前,换上衣服准备休息。 “大王安寝。” 秦王摆了摆手,侍者们便排成一队离开了寝宫。因为习武之人的敏锐,嬴政并不习惯房间内凸显出来的多人呼吸之声。 不多时,因为连日奔波精疲力尽,他盖着被子,呼吸慢慢地淡了下去。 夜深人静,寝宫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嬴政不由得皱眉,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房间,屏神凝气稍待片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等了一会儿不见反应,他以为自己多心,阖上眼睛就要入梦,一种熟悉的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即将面对死亡的预感。 危险! 来不及多作思考,嬴政迅速抓起手中的锦被朝风声划破处掷去,被角一绕,两把长剑顿时卷入被中。刀剑锋利反被封住攻击路数,对方当机立断,几人立刻松开剑柄,猛地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翻身便向嬴政胸口刺去。 嬴政虽然弱冠少年,但身为秦王岂能是易与之辈!他自来到秦国,从王子到登上王位不过三年,经历大大小小的刺杀却已不下百次。血泪教训岂为儿戏! 顾不得其他,嬴政顺手扯下帐子往后一甩打断攻击,猛地一跃落到地上,暂时与这几位刺客拉开距离。 “呼……”嬴政手中冷汗不止,待到呼吸平静少许,高声喝道,“来者何人,好大的胆子!” 那领头之人只是轻哼一声,却不回应。 几只袖箭破空而来,锐利的尖端直冲声源,月光惨淡下反射出莹莹光芒——显然上面淬了剧毒。 嬴政也绝非蠢人,他出声前便想到来人会偷袭。只是为了通知外面的守卫,他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次来的刺客,身手之高超出他的预料。项少龙他又对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无论如何出彩都会大打折扣,何况……他如今只是独身一人。 刀剑相交,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几番交手,嬴政以伤换死,连杀二人,却不见门外有人冲进来,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定了定神,他捂着腹部的伤口悄然退至角落,至少防守两面可以减轻他此刻的压力。 握着剑柄,嬴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倘若这回能安然活下,他必定要给宫中侍卫来个大清洗,不管是吕不韦还是嫪毐、成蛟和杨泉君,统统别想撇清关系! “噌”地一声挡住嬴政劈下来的剑,这接手的刺客居然只是招架缠斗不止,并无进一步的攻势。此人隐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嬴政心中对此虽然奇怪,但是并没有时间思考,但只是这片刻之愣神,竟有一善于潜行之人趁机悄悄接近了嬴政身侧,那人自是毫不犹豫地挥起刀柄。察觉到危险,嬴政转头的霎那间正好瞥见,黑暗中,那明晃晃开了刃的锋利匕首在暗淡的月光下闪过一缕银色的辉迹。 鲜红的血液溅向空中,缓缓晕开,绽放出一室鲜艳。 微风吹动帘帐,漆黑的寝宫内,火光点点。 …… 夜里冷风渐起,贺天安牵着马匹,将琴清送至太傅府门前。 “贺大哥,你几时出发,不知可否告知琴清,也好相送。”琴清问道。 “我想没什么的话,你还是不要去了,”贺天安挠了挠头,笑了笑,“我这人,其实最受不了生离死别的场面。” 闻言,琴清牵着缰绳的素手不由一颤,“既如此,”她稳了稳身形道,“那琴清也只好祝你一路顺风。” “嗯。”贺天安点点头,看着琴清抬起手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夫人,你可回来啦!”看门的小童揉了揉眼睛,见是琴清夫人回来,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道,“有位姑娘在府中等候多时啦!” “可有告知姓名?”琴清有些意外,她在秦国可不认识什么姑娘。 “说是姓赵。”小童偷偷看了看贺天安,见琴清面色有些不愉,连忙要将人请进府中,“夫子已经安排那位姑娘睡下了。” 贺天安见状,拍拍她的肩膀,“小清,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琴清有些犹豫,却突然伸手抓住了贺天安的衣服。 “嗯?”贺天安疑惑地回头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琴清看着贺天安的眼睛,欲言又止。 “什么?” “……” “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就直说,为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贺天安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控制,难道是秦王出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琴清自作多情,难道天安你竟毫无所觉么?”琴清放开贺天安的衣袖,只把心中徘徊多时的“天安”二字喊出口。 “嗯?!”贺天安闻言瞪大眼睛,脑子没有反应过来,“我……” 小童见二人情形不对,连忙告退,好让男女有机会谈心。 “你说你喜欢我?”沉默半晌,贺天安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但是,我……我要回家乡去了。” “那便是如何?”琴清道。 “我不会再回来了。”贺天安面露为难之色。 “此事琴清已经知晓。” “那你还……”贺天安深知情债最是麻烦,不想还是一身桃花。他却不敢去想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感情的事很麻烦也很无聊,贺天安并不愿意多想。 “琴清想过了,愿同天安一起回家乡。”琴清看着贺天安的眼睛,满是真诚。 “这!”贺天安一怔,“你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琴清愿意。” “那里风俗人情与这里半点相似全无,你不会适应的。”贺天安皱着眉头想到。 “琴清看天安在这里也适应的很好。既然天安能做到,琴清为何不能?”琴清温柔一笑。 “我……我,你等等,让我想想好不好?”贺天安简直要凌乱了。 第64章 推心 黑暗中几点银光缀出点点血痕,烛火之光在夜风中摇曳,乌云飘远,柔色的月光下一个人影渐渐清晰。 “命悬一线还走神,你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死活嘛。”一人状似调侃,提着灯打量嬴政。 嬴政方才正以为自己要命丧那刺客之手,此刻闻言一愣: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三更半夜,项将军会在这里?”嬴政还惊魂未定,一副冷心面具便戴的妥帖。 “我是来和你辞行的。”项霖司放下灯,一脸平常道。 “朝廷戍边的调令还未下达。”嬴政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镇定下来。 “我要回的是家乡。” 嬴政一怔,他竟不知项少龙家乡在何处,“你身为朝廷大将,竟然如此懈怠,没有寡人批准,这就准备弃官不告而别?” “说了是来辞行。”项霖司好像在无视对面人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嬴政的动作。 “你做了将军,竟还是满身剑客习惯,自由散漫。”嬴政狠狠地瞪着他。 “剑客?”项霖司不在意地笑笑,“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也应该知道我跟剑客这职业其实没什么关系。” “你是墨者行会的人。”嬴政淡淡道,“寡人说又如何?” 项霖司皱眉,“你如何得知?” “天下也就这么一个‘项少龙’,怎么,查不得?” 项霖司微愣,有些自嘲般地笑道:“查得,怎么查不得。大王想知道什么,下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必费神派人去查呢?” “哼,”嬴政自是不信项霖司的花言巧语,他何曾真的坦诚过,十句话六句是假,还有三句半真半假,“你来,就是于寡人说此等废话么?” “……”真是好大的脾气,项霖司看着嬴政说不出话来。 “无话可说了?”嬴政撇了一眼项霖司,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项霖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唉……我真是败给你了,”他看不出这个家伙在呕气才怪,无可奈何地放下灯盏,一把拉过嬴政,将他的里衣噌地一下扒拉下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给我看看你哪受伤了,刚才我要是晚来一会儿,是不是得去阎王殿找你了。” 你真的会来找我吗?恐怕不会吧。 “……那又如何。” 嬴政站着不动,沉默地由着项霖司检查。 “笨蛋,我会担心啊。你难道不会想想我吗?”项霖司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从前一个好端端少年变得如此冷淡。 “我以为,我早就是一个人了。”嬴政背对着项霖司道,“我以为,我早就是被抛下的那个了。”嬴政笑笑,眼中几分寂寥,“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习做一个大王……我以为我足够勤奋。如今看来,也不过而而。” “你……”项霖司觉得自己和嬴政的思维已经远到不在一个平面上。 “我以为我做好大王,我以为只要我按照你交代的去做,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以为这是我们的默契,是我们以前说好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只有我在自作多情罢。” “……”他的确这样说过,项霖司回想起几年前在魏国大梁,他对盘儿曾如此承诺,“那是当初……” “我文章一向学的不好,师父曾教诲我文治武功,必定十分清楚。想来那时,不过是我听错了,对不对?”嬴政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项霖司,轻轻一笑,项霖司反而觉得那笑容太过刺眼,“我已经明白了,了解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再提出什么奇怪的不容于礼法的要求。” “……当时确实吓了我一跳,不过事过境迁,这么久的日子过去……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项霖司正想说什么,耳边一阵破风声传来,他猛地一抬头,只见嬴政眼神狠厉地举剑指着他的喉咙。 “你!”项霖司心中微震,身上却也不动作,定定地看着嬴政。 “是吗?”嬴政挑挑眉,慢慢地说,”但是你这样就一走了之,我只恨不得一剑置你于死地。” “……”项霖司无言以对。长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他自然十分了解——这是他的配剑。而视线飘移向对面嬴政的胸口,一道狭长的斜伤口结出血痂,衣袍半披。烛火明明灭灭之间,橘黄的柔光下平添几分魅惑气息,却没有一丝玩笑的迹象。 他大概是认真的,项霖司想。 “你不愿意我走?”他开口,显而易见的答案让自己都觉得有些白痴。 “……”嬴政不语。他只等待项霖司的决定,说是顺其自然也好,强人所难也罢,他只要结果,而且必须是他想要的那个,除此之外,一切回答都毫无意义。 “其实我也不想走,”项霖司长长地叹一口气,“只不过,我呆在这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要走,现在就没有好结果。”嬴政举剑又近一寸,剑锋锐利划破皮肤,阵阵刺痛感向项霖司袭来。 “你不要无理取闹。”项霖司皱着眉头看着提剑的嬴政,口气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生气。 嬴政闭了闭眼睛,既然开了口,就把话说完吧,说他无理取闹……他忍了:“你要什么寡人都会给你。即使现在无能为力,哪怕穷尽一生……寡人也一定会做到。但是,有一条,你不能走。” “哈?”项霖司目瞪口呆地听着,心中惊讶,“大王你在说什么?” “你想做什么,寡人都应允,将来手握实权,便举国鼎力支持;若是能手掌天下,便将这天下双手奉上,”嬴政撤开剑,走近面前的青年,“如何?” “不如何。”项霖司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恢复了镇定,只是心中不免动容,画个大饼,他也会,但是嬴政真的在历史上成功完成,那么这大饼也就并非是空口白话了。但是无论如何……喜欢这种事,怎么可以勉强。 “你!”嬴政不禁气急败坏,有些急躁地提高了声音,“为什么?” “太不现实了,做人不可以这样任性。你既然做了大王,就要为自己的子民考虑,”项霖司摇摇头,拙劣地使了个转移话题,“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国家并不是大王的私有物。” “项少龙!”嬴政简直咬牙切齿,“除了顾左而言它,你还有能别的回答么!” “我……”项霖司低头拾起自己那配剑,深深地望着自己双手,“我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那就留在这里!”嬴政吼道。 “但是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喜欢你。” 嬴政身形一僵,原来他竟看穿了所有,“我……”嬴政嘴唇微动,喃喃道,“我只是想要你留下,并不是想勉强你做其他事。” “啊,也许吧,但是留在这里,”项霖司淡淡一笑,“输的,一定是我。” 第65章 置腹 虽然嬴政自己不在朝中多日,不过凭借成蛟那小子的能耐,在他的控制之下也翻不起几个浪花。冥寿祭典已经结束,左右也是无事,晚歇片刻亦无妨,夜凉如水,嬴政披着宽袖外衫缓步走出寝殿,几个打瞌睡的宫女侍卫慌慌张张地直起身来向他行礼,他也并未在意,只是摆摆手屏退左右,独自站在殿前,任思绪远扬。 或许是由于察觉到真切母爱的时间太短,岁月漂泊之中只剩下模糊的记忆,唯有师父的关爱,代替了他生命中的父爱、兄长之爱,甚至是……之后的母爱。 那是曾经的赵盘心目中最珍贵的东西。 不过,嬴政轻轻一笑,眼中几分释然,一份珍贵的记忆,也许这才是它存在于心的意义。 嬴政宽大的衣袖一抖,手指勾住玉佩的环带轻轻晃动,这个动作宛若年少之时,项少龙在他床边无聊坐着时的模样,项少龙那时在想什么呢? 记得他手中玉佩,确有其特殊之处,似乎为铜镶玉工艺,可惜没有细看过。嬴政收手正正抓住玉佩,手指摩挲光滑的表面。 人总是孤独的,总得做些什么来派遣这无趣。 …… “大王,怎么这么晚还不就寝?”嬴政转身,原来是太后带着一众宫女来到此处。 “母后不必担心,寡人是见这夜色美好,出来赏花观月一番,稍后便就寝。”嬴政道,说着请太后进殿休息。 “这几日……”太后坐下来,叹了几口气,“大王确是辛苦,杨泉君辞官归乡,朝中之事,虽然吕丞相多有辅佐,大王亲自批阅之事却逐日增长,不若多请些人才为君分忧。”想及近日嬴政对付杨泉君的手段,太后不禁感叹,政儿真是长大了,不仅对上吕不韦言行进退有度,还将成蛟一派打压下去,这样明了的局面,嫪毐他必定也十分高兴。想到此处,太后面上竟露出一丝羞涩。 “朝中大小事务,寡人若不是了若指掌……”怎会有如今的地位,嬴政正好侧过身看见这一幕,心中暗暗冷笑,母后是想及嫪毐了么,两人你侬我侬,在后宫之中蜜里调油,倒是好不快活。他在宫中耳目众多,对于二人的风流韵事倒也了解的不少,有朝一日终要处理他嫪毐,且教他得意一阵子,“母后何以为寡人带了参汤?” “大王终日辛苦,多补补身体也是应该的,哪有为娘的不担心自己孩儿。”太后有些责怪地看着嬴政,仿佛在说他的问题如此多余。 “哦?寡人真是谢谢母后了,”嬴政揭开盅盖看了看热气腾腾的小盅,瞳孔微微一缩,回身道,“时候不早,还请母后回宫早日休息。” “那大王记得尝尝为娘的参汤。”太后朱姬起身还不忘劝道。 “寡人定不忘记,”嬴政送太后出了殿门,回到寝宫脸上不禁一片冰寒。 “怎么了?”一个声音从几案那边传过来。 “项……”嬴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黑影。他为何在此?!他不是,他不是……跟着贺天安…… “嗯?”人影走下几层台阶,灯光下柔和的面容近在咫尺,“人,我已经带回来,怎么处置,你随意吧。” “赵穆?”嬴政疑问的语气明显异常,似乎想确定什么。 “当然,莫非大王下了其他命令?”一只手背在身后,他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神色莫名的嬴政,“那就是我疏忽了。” ……时光回转…… “我只是想要你留下,并不是想勉强你做其他事。”他平静道。 “但是留在这里,输的,一定是我。” “……好罢。”他沉吟,眸中有令人看不懂的情绪,“你可以走,但必须替我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见到赵穆那狗贼!”他狠狠道。 “这么短的时间,你要我去赵国邯郸?”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若要抓住赵穆,就没有时间回到所谓的家乡。那么,项少龙会如何选择呢? “不错,手刃仇人,将其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他一字一句道。 恨? 他看见对面人苦笑着离去,身影融入夜色之中,身体倒在地上却一动也不想动。 这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没有,他心知肚明。 对于项少龙的离开,嬴政毫无办法,或者说,不愿意勉强他,勉强自己放弃已经如此痛苦,何必再叫项少龙体会一遍。 好像嬴政的爱慕对项少龙来说永远只是洪水猛兽,避之尚且唯恐不及。 骗自己他只是去赵国,而不是从此消失,只不过为了心里好受些:独自一人无论身处何地,心里总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哪怕那个地方早就荒草凄凄,空无一人,在记忆中依然和乐美满,欢声笑语。 …… “大王,大王?”项霖司喊了几声不见嬴政回神,有些疑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嬴政伸手轻轻推开项霖司,拨弄着凉掉的参汤,“我有些意外罢了。” “意外,你觉得我会一走了之?”项霖司挑了挑眉,扶着额头有些困扰道,“看来这几年,为师在你心里的印象真是一落千丈啊。” 嬴政轻哼一声,放下一口未动的参汤,走到寝宫那张大床前随手扯下腰带解开衣服换上寝衣,“我睡了,师父你自便。” “……”自便?黑暗中,项霖司有些无语地盯着床上睡姿端正的那人,呼吸渐浅。怎么看怎么别扭,累不累啊这么睡?还睡这么快,谁信。 只是,他的脸上挂着自己未曾察觉的淡淡微笑。 …… 琴太傅府上,邹衍夫子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子。 “此颗帝王之星,今夜特别明亮。看来秦国之运势应该会越来越强,清儿,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别总是彻夜不眠地查阅典籍,熬夜伤身,对身体可是大有坏处。” 四周一片安静。 “清儿?”邹衍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常年在身侧的天下第一才女琴清,已然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这文能完结啊。 第66章 转变 第六十六章转变 请君自便的结果,是项霖司躺在一旁安稳睡了一夜。面对阿政,一来他打心里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二则总要多些戒备,免得被一波又一波的刺客弄的措手不及。 一夜无人打搅,平安过去。次日,晨光熹微之时,项霖司睁开眼睛,轻轻转过头就对上闭着眼睛的嬴政,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颜,鼻梁高挺,俊眉秀目,透出冷峻傲然之感,熟悉又陌生。 少年心智渐渐成熟,比起历史上这个年纪的嬴政,想来也差不了多少。想到此处,项霖司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自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轻身起床。两年戍边,项霖司已经习惯早起准备诸事,本就是和衣而卧,也没有什么不便。拿起佩剑走到门口,项霖司回头看了看躺在榻上依然安睡的嬴政,心中平静。 视线漫不经心地移向四周,项霖司记起自己还未曾细细打量过大王的寝宫,如今一看却皱起了眉头。空旷华丽的寝殿透出几分寂寥,除了精致的高台铜镜,堆满案几的竹简,简单得不像一个大王住的地方。 明明……项霖司方才生出几缕的笑意,于心上迅速尽然褪去。几年辛苦劳累的人,算起来又何止他一个。这么短的时间,阿政迅速地蜕变成长,变得项霖司自己再不敢相认,第一次重逢便教他同贺天安插诨打科混过去,却是与当年那个跳脱欢快还带着干脆利落处事风格的少年迥然不同,足见局势紧迫不容阿政丝毫懈怠。 可阿政也终究失了那份潇洒自然,一举一动都带着刻板模式,从不逾越,仿佛自己亲自造了一个布套罩上,任谁也别想看清里面的内容。 想想从咸阳第一次见到眉目间一派沉稳不动声色的嬴政开始,项霖司就以借口推托见面,原因其实是无法相信当年那少年竟会成这般模样。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吕不韦逼婚后的寻回,还是与贺天安回现代,他都表现得态度冷漠,对阿政没有关心没有交代仿佛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是因为赵盘当年出乎意料的那句“何以不会喜欢你”成就的僵局? 时过境迁,其实早就淡化了。 项霖司绝对不承认自己没胆面对爱慕,无论那爱慕来自谁。可是他将阿政推波助澜上至高至寒之处,却是利用阿政对自己的喜爱。 若是为了天下苍生也罢,可是实际上项霖司自己心里也十分迷茫。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也会愧疚,更会心虚。当初答应要替现代的阿政找三个答案,自然而然地回到古代,现在反而觉得此题难解。当年阿政说他被至亲欺骗,莫非就是指自己骗他做秦始皇?至亲一言,总觉得有股透彻心扉的寒凉。 那夜遥望咸阳王宫,他思及将来,倘若日后阿政真的变得心狠手辣,独断专行,六亲不认,若是指责他一句“你让我用尽心机赔上一生,最后却背信弃义枉为人师,很好,很好……”,却是有痛难忍,心中不舍。 因为内心的软弱他无法勉力自己回头,直到有关年轻母亲的回忆出现,唤醒了项霖司遗忘日久的心情。如果不去争取努力,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如愿。如今酿成错误,亟待补救。 “对不起,阿政。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微风拂过嬴政安然入睡的脸庞,一室沉静。 …… 殿外,赵高捧着热水和毛巾站在门口,等着大王叫他进去伺候,未曾想到里面竟然走出来个持剑的陌生男子。 “你是何人?”赵高由惊吓到愤怒不过一瞬,见来人不将他放在眼中丝毫,只是径直往外走,只听“咣当”一声扔下毛巾水盆,趁机拽住胳膊不让此人动作,“你把大王如何了?大王!大王……” 赵高大声呼喊,只要大王回应他便可借机确认大王的安全,只是嬴政昨夜伏案工作时久,难得睡个好觉,项霖司决计不肯让他吵醒嬴政。 “赵公公,卑职奉命为大王守夜,如此惊扰大王,想来不妥。” “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混入大王寝宫!这宫殿里的侍卫怎会有本公公所不识,竟敢撒谎!”赵高言语间紧追不舍,并不放行,眼见男人掏出宫中制式行走令牌,刻着个“项”,赵公公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赵高亦怕此人目的是行刺大王,狗急跳墙会突然暴起杀人,取了他的小命灭口。他松了口气,既然是为大王守夜,必是自己人,不过赵高的架子还是要端的,“你是新来的?哪个殿的?” “卑职只是临时领命。”项霖司见赵高一副宫中大总管的嚣张模样,知道他对秦王忠心不二,只是权力欲极强,皱了皱眉头解释道,“这便回去了。” “等等。”赵高理了理衣服,弯腰从草丛中拾起木盆和布巾。 “未知赵公公还有何事” “时候不早,大王今日还要上朝,洗漱之事……”赵高有心为项霖司找些麻烦,未曾料到一阵风过去,手中空空,眼前已无人影。 “好快!”赵高一双小眼睛不由睁圆。他似乎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 嬴政的生物钟向来十分准时,不过今晨刚睁开眼睛,他心中就吓了一跳,项霖司端端正正坐在案几旁,好像看了他许久的模样。 “怎的你还没走?”嬴政面上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他掀开被子走下床,顺便套上外衣,拿起腰带系好。 “我是很想走,但是大王你忠心耿耿的赵公公吩咐过,要臣在此伺候大王洗漱。”项霖司撇了旁边的木盆一眼,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 “小高?”嬴政意外地挑起了眉毛,勾唇一笑,将自己方才系了一半的黑底暗金华服长袍,连着内衫一起脱下来,径直扔到项霖司怀中。 “你这是干什么?”项霖司讶异。 嬴政一脸理所当然,伸开胳膊,悠悠然道:“替寡人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 阿政在现代的故事参见本文第三章。 第67章 入朝 “更衣?”项霖司一愣,随即嘴角笑了一笑,神色自然地应下,“好啊,还请大王稍等。” “无妨。”嬴政摆摆手,宽宏大量。 项霖司舀起衣裳,拣了白色内衫和几层外裳分出里外,站起身给懒洋洋一动不动的大王套上宽袖,捋好领子。 嬴政矗在那打量着项霖司的表情,若然不是项霖司做得从容自如,宛若行云流水,他一定会肯定心中所疑,真是十分可惜。 “好了。”项霖司直起腰来,打量了一下秦王造型的整体效果,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一会儿赵高必定还要进来替他补救一番,应该没必要紧张,故此他冲嬴政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大王若是无事,微臣这就告退了。” “看来项将军对此事是非常之擅长。”嬴政轻轻扫了一眼,对师父的手艺做出评价:第一次更衣就没有出什么大错,倒是中规中矩。见背后无人应答,猛地转过身捕捉不到对方的踪迹,视线移向殿门口项霖司正欲推开大门的那双手,仿佛要将它一剑钉在那里。 “寡人似乎未有吩咐将军退下。”冷凝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响起,一旁的那人一只脚便就迈到了殿外。 “大王还有什么事?”项霖司的心虚,含蓄得若然不是周遭熟悉亲近之人绝对看不出来。而这个人,通常特指贺天安,而非此时此地的嬴政。 “将军生擒巨鹿侯赵穆有功,今辰便同寡人一起去上朝听封罢。”嬴政心中暗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的心绪绝不能为眼前这人动摇。 “好。”项霖司毫不犹豫地应下。他既然留下来,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嬴政能心平气和地谈到“巨鹿侯赵穆”,而赵盘无论何时只会直言不讳骂道“赵穆狗贼”。也许不同的立场也能决定感情浓淡吧。 …… “大王驾到!” “参见大王。”随着宦官一声唱喏,殿中窃窃私语的诸臣全然安静下来,躬身向王座上人行礼。 “众卿不必多礼。”项霖司持剑站在殿外,看那少年登上王座,气势凌然间自有一份威严不容置喙,宽袖一摆,金丝细绣的繁复花纹好似浊浪翻滚,宛若惊龙。 “安阳守将生擒巨鹿侯赵穆有功,寡人欲封官以作嘉奖,不知众卿有何意见。”嬴政神色如常,半分眼神亦不曾朝殿外看去。上朝便单刀直入,先重后轻,先大后小,本是秦王的一贯喜好,众臣皆知,并不以此为惊,秦国政事的处理流程也因此快了不少,这是后话,只是今日…… “安阳守将?”有人默念一遍,搜索记忆而不可得。 “这……”众臣哑然,什么时候他们竟同尊敬的大王失了默契,接不上话,实在不妥,不妥。 “突然冒出个安阳守将,这是何人?”底下嘈杂一片,嬴政安坐如山,只当是众卿在讨论出个结果给他看。 “大王嘉奖有功之臣,理所应当。”李斯新官升职,也不知这安阳守将究竟是何人,总之时局紧张,他只要鼎力支持便是上上策。 “相爷?”将军蒙傲急着请示吕丞相的态度,只见吕相爷捋了捋胡子,费神思量片刻,想到及先前上奏调任嫪毐戍边,顶替之人,是了,是项少龙,于是眼神示意蒙傲稍安勿躁,只待静观其变。 “众卿可否商量出何结果?”秦王嬴政见吕不韦少有地没有急着反对,而一旁的太后又与自己早就统一了意见,便打断了殿中诸人的讨论。 其实也不能算作臣子无能,毕竟项霖司跑来与嬴政告别只是临时起意,而嬴政当时就提出活捉赵穆的要求,奇袭讲求兵贵神速,项霖司又属非人类,工作效率快得连同僚都来不及关注认识一下。当嬴政的命令速度同步于项霖司,那么剩下的人就该倒霉了。 “一切但凭大王吩咐。”李斯反应很快。 “好,既然如此。”秦王嬴政得到满意的回答,勾唇一笑,“安阳守将项少龙立下大功,调任咸阳……” …… 殿外晨风习习,前一刻项霖司开阔的视野中,还是阿政自信的身形和三十几位大臣重重叠叠的身影,后一刻握剑的手却不自觉地松了一下。 铁剑重重跌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项将军,你没事吧?”一旁守备的士兵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替项霖司捡起铁剑递到手上。 “没、没事。”项霖司鲜有地身形顿了一顿,接过佩剑,扯了扯僵硬的面容露出一个淡笑,“谢谢你。” “无妨无妨,将军,恭喜你升职,大王传你进去。”那士兵也爽朗一笑,“将军切莫太过于激动,失态于上。” “是啊。”项霖司点点头,知道这话中肯。不管发生甚么事,这里出错都不可原谅。 “将军知道就好。”士兵见项霖司脸色还好,就回到自己站岗的位置上。 项霖司迈步走进朝堂,众臣皆视之,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眼神宛若透射光线扫过,有好奇有嫉妒有仇视,亦有期待。 “项少龙参见大王。” “免礼,项将军请起。”秦王嬴政抬手示意,“项将军日后便随寡人……项将军,项将军?” 铁剑自地面支撑着右臂,项霖司身形不动,朝中有人窃窃私语。 嬴政颇有些诧异地盯着地上半跪的熟悉之人,心中烦躁,语气加重再一次强调道:“寡人已吩咐项将军请起,将军不必多礼。” “是,大王。”这声音听起来已经与平若的大相径庭,音调嘶哑,嬴政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而项霖司躬身一礼道:“项少龙初见大王心中激动不已,有所失态,还请大王原谅。” 秦王嬴政露出惯常的笑容道:“寡人岂会计较。既然项将军对寡人多有敬慕,不妨退朝后与寡人对赵国此行相谈一二,寡人可是好奇的很。” 这恐怕是嬴政自登基上朝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多言,未料到这次竟是给他的师父补救。反倒叫年少时都是前方闯祸后方师父擦屁股的赢政,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第68章 朱姬 第六十八章朱姬 秦王宫中。 “启禀大王,微臣幸不辱命,先王陵墓已经如期修建竣工。而祭司亦已卜卦择日,定于本月戊午日辰时为封陵吉时吉日,只等大王恩准。” 朝后,李斯忙不迭赶来向秦王汇报工作。这虽然不是大王交给他的第一件事,却是最重要的一件。大王素来最重孝道,为此曾与仲父吕丞相,就何时大婚的问题争执不下,最后大王愤然离宫出走,太后只好出面调停,才最终解决了此事。而大王更是借机收回了一部分权力,邀太后共商政事,不禁让李斯心生佩服之意。 “如此安排可否与本月行程有所冲突?”后殿之上,嬴政头也不抬,停笔略一思付,原来是十日之后的本月初九,没什么不妥。 “启禀大王,微臣已经查过,并无相交。”李斯赶紧回道。 “既如此,你下去安排罢。”嬴政刚想打发李斯,想想方才朝上项少龙似乎有些不对劲,“等等,请项少龙将军过来一趟。” “是,大王。”李斯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颇为激动,“不过……” “还有何事?”嬴政抬起头,眼神却是错过李斯望向门口,手中的竹简随意放在一旁,他猛地站起身来吓了李斯一跳。 “吕丞相因为身体抱恙,需要回乡静养半月,到时恐怕未能出席。”李斯倒是没敢回头张望,来者何人。 “哦?”嬴政言语中透出几分兴味,“今晨上朝之时,他不是还好好的。” “这……”李斯犹豫。 “恐怕吕丞相另有所图。”女声悦耳,带着丝丝威严。没想到居然是太后来了,李斯连忙躬身行礼退下。 自从太后与嫪毐在后宫双宿双栖,嬴政显少能在上朝之外看到她。 “母后怎么来了,可有话对寡人言?”嬴政见太后将殿中侍候之人全部赶了下去,对她的来意很感兴趣。 “上次本宫送政儿的盅煲,政儿可有尝过?”太后竟然慈爱地问起前些日子的事情。 “很好喝。”嬴政记起项少龙归来之日太后送来的食物,面上露出感动的笑容。 事实上他一口没动。 “如此甚好。若然不是本宫疏忽了,政儿前些日子又岂会身体抱恙。”太后朱姬故左而言他的表现,让嬴政有些不耐烦,他只是因为项少龙的关系,不想让有些人知道前些日子他遇刺受伤的事情。 很多东西吃一两次还许还觉得新鲜,常年下来只会让人觉得想吐。三五日一次的刺杀让嬴政觉得麻木。不过这种九死一生迫近死亡的时刻,促使他对人生及死亡的意义作出思考。死是轻而易举的,唯有生,才能体会存在的意义,唯有揽尽天下…… “寡人多谢母后关心,母后有事不妨直说,寡人定当为母后分忧。”嬴政走下台阶,用关心的眼神望着朱姬。 “政儿,”太后被儿子表露的温情触动,说出的话却好似在殿上放了颗炸弹:“方才后殿上,吕不韦他……知道你并非他所生,怒气冲冲地出宫了。” “竟是如此,看来仲父……”闻言嬴政身影一僵,随即恢复了镇定,他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担忧,脸上倒是一派沉稳,“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拉寡人下马。” “政儿,为娘很担心你。”朱姬脸上似有悔意,“若不是娘一时情急……” 若是如此在乎寡人,又怎会轻易放出这个消息,恐怕是嫪毐和母后看不得如今形势,非要寡人与吕不韦相斗才安心罢了。嬴政低头思索,眼底全然冰寒。 “母后何出此言,寡人自会保护母后周全。”嬴政抬头朝朱姬温和笑了笑,“母后受到如此惊吓,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罢,免得寡人担心。” “政儿,”朱姬见状心中安慰,拉过嬴政的左手,“母后保证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寡人自是相信母后的。”嬴政微微一笑,心里厌烦,摆了摆手送太后出门。 阳光透过渐敞的朱色大门洒下来,嬴政目送太后转身离开。 “形势不妙啊。”有人摸着下巴在他身后低语。 嬴政方才对朱姬的不满全被这句话勾出来,这个时候还在说风凉话的,也只有他那没心没肺的师父项少龙。 “你方才去了何处?”嬴政关上门,神色如常地坐回案几旁继续翻阅竹简奏报。 项霖司倒也不觉得让一个大王亲自关门有何不妥。 “人有三急嘛。”他靠在柱子上看着嬴政,微微一笑,问道,“大王找我有事?” “哼!”得到的解释是信口雌黄,嬴政也没好气,“十日之后是先王封陵之日,护卫之事你要好好准备。” “是是,”见嬴政谈到封陵之事有些不高兴,项霖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用玩笑的语气认真道,“微臣一定誓死保护大王,不让大王受一点伤。” “是吗?”嬴政抬起头来,好巧不巧就看见他眼中的戏谑之意,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寡人只希望危难之时,项将军不要袖手旁观就好了。” “怎么会呢?”项霖司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仔细回忆了下,不禁疑问道,“难道这我也有前科?” 项霖司没想出个结果来,心道现在阿政是越来越爱跟他打哑迷了。 放下铁剑,项霖司坐到嬴政对面,手臂搭在案几上,支着脑袋看着一丝不苟工作的嬴政。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了,我看大王你现在的模样,就很有味道。”项霖司感叹道。 说好话也没用,嬴政一点也不为所动,取了第二本奏章打开,随口道:“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安排守备,检查人数。” “还有十天,莫非连聊天的空闲都没有了吗?”项霖司悠闲道。 “哦?”嬴政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毛,“寡人以为整日忙碌不见踪影之人,是项将军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在状态啊,效率低下,其实这还是昨天的章,抱歉抱歉。 哈,今天被雷了两回。一个宋青书情深似海,然而天下在握却背叛一心一意对他的周芷若,三妻四妾;一个任盈盈爱上风流的东方不败,教主转身变成渣男,她还爱的要死要活。 本来想让嬴政修阿房宫收尽天下美女给师父看看,没想到做读者和作者看文感觉太不一样了,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否则以师父的性格,我想他只会……是吧? 第69章 微臣 第六十九章微臣 “我?”项霖司一愣,点头承认,“也是。不过你知道初来乍到,一队人马总要安顿一下,不过现在事情都做完了,我也能松口气坐下来和你聊聊天。” “原来寡人还能陪你解闷。”嬴政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如今的项少龙,难道还指望他们能相知相交? 气氛有些冷,室内一片安静。嬴政翻到第十二本奏章的时候,他对面的人又开始说话,但嬴政的其实已经没什么耐心。 “其实想找一个聊天的对象其实很难。”项霖司帮他整理已阅的奏折,心有所感,正想说什么。 “所以你找上了寡人,”嬴政忍无可忍地接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项霖司,嘴角一弯露出的却是讥讽的笑意,“因为贺天安回去了。” 为什么他总是后备?因为真的嬴政死了,所以他就硬着头皮顶上。因为贺天安这个知己不在了,所以项少龙就随便抓个有相同过去的人来充数。 为什么他总是将就忍耐?而项少龙就肆意洒脱,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王你怎么会这么想?”项霖司一顿,正想说什么,冷不丁嬴政突然起身,一句话不说,扔下竹简就离开了位置,随身带起一股寒意。 “项少龙你处事莫非就没有轻重,你之事情和秦国一国政事能够相提并论吗?寡人一日有多少竹简要过目有多少人事要处理不要说你不知道。为何你总是得过且过,非要寡人吩咐你才会对政事上心?除了贺天安你还关心过谁?局势不妙?局势不妙!是啊,你从来不会替寡人分忧,你乐得在一旁看笑话,是不是?” 项霖司被这一股脑儿的指责冲击的有些懵,半句话卡在喉咙,顿了顿他有些艰难地解释道,“只是……与大王久别重逢,想联络一下感情。” 他既不想染指权力也不欲富甲天下,是不想让阿政觉得受到威胁,没想到却是做错。 项霖司本来无关痛痒的解释,今次却意外地点燃嬴政的脾气。“感情,你还跟寡人谈感情?”他转过身面对项霖司冷笑一声,眼神宛若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插柔软的心脏,“当年赵国一别,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嬴政见项霖司鲜有地僵在那里,心里有莫名的难过,口中还是道:“或许过去寡人是做了什么事让项将军误会,只不过从今以后,寡人希望项将军能明白,君臣有别,注意你的言行。” 项霖司沉默地望着嬴政,不再言语,手指微屈握着他的佩剑,留下浅浅凹痕,人生是如此地相似。 “是,大王。” 项霖司不得不感叹自己又一次妥协。毕竟是阿政,他说怎样就怎样吧。如此一想,项霖司心中微微释然,确实没有那么堵得慌了,“微臣告退。” 嬴政没有说话,眉头皱成一团,擦肩而过之时,项霖司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笑容。果然是……完全不在乎吗?他这番作为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满心无力。 ……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明黄的床帐倾泻下来,与皎洁的月光水乳交融。 嬴政洗漱即毕,更衣之后躺在床上。处理完一天的政事,本来已到了休息的时间,可他半个时辰之内翻来覆去五六回,始终睡不着。 “你知不知道一个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一张舒适的大床。” 他枕着枕头,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嘴角先是一弯,后又板起了冷脸。 …… “以后寡人就是大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盘儿’二字。” “是,大王。” “寡人希望项将军能明白,君臣有别,注意你的言行。” “是,大王。” …… 明明他提的要求项少龙都一口答应了,为何他的心中是如此的不安。也对,他认识的师父真是这个模样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嬴政脑中思忖,半晌,披了外袍走出寝宫,来到花园中。 夜深人静,除了巡回的侍卫,就只有赵高随侍在侧。嬴政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心思烦乱,见赵高背着他偷偷打了好几个呵欠,干脆摆摆手让赵高下去睡觉。 赵高一想反正有暗卫在,估计也没什么危险。明日还有一大摊子杂事,他可不能出差错。 “等等,去给寡人拿壶酒来。” “喏。” …… 风过无痕,四周寂静。嬴政提起酒壶,缓缓将玉质酒杯填满。流动的水声清雅悦耳,带着沁人心脾的冷冽,提神醒脑。 “篾几你出来。”嬴政眼睛一眯,既然想不通,就直接问那个人好了。 “卑职参见大王。”一身轻装盔甲的男子从阴影里走出。 “你们少上造大人呢?” “这……”眼见大王脸色微沉,暗卫篾几心里替项霖司捏了把汗。 “寡人不是吩咐过,要他日夜保护吗?人呢?”嬴政语气不善。 暗卫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心想,日夜保护,真是要命,不知道少上造是如何惹怒了大王。 “嗯?” 暗卫一听大王加重了语气,立刻跪下请罪。 “不知大王有何事急召微臣?” 项霖司沉稳的声音此刻传到耳边,暗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坐。”嬴政见到项霖司心情也没有白天的焦躁,虽然单方面吵了架二人还是要见面的,不可能绝交也只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如此一想,他点头示意,“篾几你下去。” “怎么,师父见到寡人,一句话都不说?”嬴政端起玉杯盯着对面的人悠悠道。 既然项少龙能若无其事,他又有何做不到。 一方窄小石桌隔在二人之间,项霖司慢慢地摇了摇头。伸手取过酒壶,给自己添了一杯,他一饮而尽,放下酒盏朝嬴政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大王有话要说吗?大王这么晚了不就寝,跑到花园里喝闷酒,可是有什么难题未解?” “算不上难题。”嬴政望着项霖司,举手投足间那种自然的风度,即使是三年军中生活也未有改变。也许是太会演戏,从不见他惊怒失色的模样。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一直以来,嬴政自己的确是以面前这个男人作为对象在努力,“寡人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留下来?” “就这样?”项霖司没想到嬴政问起这个,他一向只关心结果,怎么会因为这件事睡不着,为免贺天安这个倒霉孩子再无辜中箭,项霖司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因为你比贺天安重要。” “这种骗人把戏,项将军认为有必要?”嬴政只觉得这话可笑至极,若是真的在项少龙心中有如此地位,自己怎么会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当时你明明态度坚决,寡人记得,”他狭长的眼睛扫过项霖司颈项,“刀剑相加依然面不改色的,也是你。” 没有人会无欲无求,你怎么会没有企图?交出你的弱点,我们彼此都能放心。 项霖司望进那双隐藏了无尽黑暗的黑眸,读懂了嬴政的意思。 “我记得,大王曾言……”项霖司慢慢地呼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愿赌服输,既然我大言不惭地说对赵国女人没兴趣,以后就不必挂念天下的女人。” “项将军好记性。”闻言,嬴政举杯的手指微顿,猛地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寡人累了,此事改日再议。” “……”项霖司沉默不语。 嬴政能感觉到起身的一瞬,项霖司的眼神落在身后,如芒刺在背,不由得转过头,“你……” “嗯?”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项霖司长身玉立,侧头温柔一笑,“大王还有事吗?” “切莫……擅离职守。” “是。”项霖司眼中全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愿赌服输那段,是修文的第八章和第九章。 拜托看文的亲们留句话,恩,看到留言很开心的。不怕大家考据,战国好难查,愿意受教。 ………………………………………………^o^……………………………… 我决定修文加更新,尽力推进写完古代,写着不带感啊能查得太少了。 至于那个扶苏公子,还要不要出生? 第70章 故人 第七十章 大清早的,六子一开门,见到来人眼睛睁得老大。 “头儿你回来啦!” “嗯。”项霖司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我们正开饭,头儿你要不吃点?”六子搓搓手,没话找话,一眼看见头儿衣服下摆和肩头都是湿的,也不知道一晚上去哪了,“我去给你拿衣服。” “几点了?”项霖司拿起六子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头发,随口一问。 “快到卯时了。”六子与贺天安混熟了,也知道他们一些“方言”的意思。 “行,你们准备一下。”项霖司动了动身体,感觉肩膀一阵酸痛,浑身不得劲儿,“待会出去跟我看看先王陵墓那块儿地方,我已经和大王打好了招呼。” “将军你一夜未睡,怎么都不休息下啊?”六子跟在项霖司后面碎碎念,“年轻也不是能这么折腾的吧!” “六子,”项霖司疑惑地转过头来提醒道,“本将记得你才十六岁不到。” “将军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少不了我们做小兵的担心。”六子一副为他操碎了心的模样,让项霖司不禁想起曾经是身边战友的贺天安。 不知他在《寻秦记》中的现代,那个李小超或者什么人物有没有盯上他,是否仍旧一身轻松过得不错,身上的伤疤修整如何,最后和琴清有没有在一起?毕竟还是不同于故乡的现代社会。 还有现代见过的那个阿政。那时还不太明白他特别的缘由,如今想来却是连项霖司都觉得沉重的经历。假如在现代便是石头也捂热了,项霖司更不会无动于衷。 但他能出现在千年前时光的源头,一切的开始。本对阿政抱有珍惜之意,项霖司力尽所能地照顾他,而这样的爱情,还是不必出现了,根本就没有必要。湮没在历史中,项霖司也没什么后悔……大概吧。 三年前突遭表白,他抱着冷静是最好的结果一走了之,当时就在想,之后两千多年阿政究竟如何过下来,就算深仇大恨,未免也太残忍,何况他们还有师徒之情。 你们没可能的,项霖司对自己说。 “头儿?”六子一看玩笑开过了,心知不好。离别之事本属常见,贺副将家中急事辞官得突然,生死兄弟,他们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心里不是没有遗憾。 “你啊,没大没小。” 项霖司嘴角动了动还是笑不出来,又无法言说,遂直接抬脚走进房间,将慌乱的六子一人丢在大堂。 …… 二日后。 咸阳人来人往的街市一头,持剑作武将打扮的年轻人,站在卖鸡鸭的小哥摊前。 “客官,今天的鸭子特别肥硕,买一只尝尝吧!”青年粗布打扮,努力推销着他的鸭子。 项霖司听着声音还有点熟悉,好奇地走过来看看。 “王小哥,”项霖司一见之下不由得诧异,“你怎么在这里?”从前在安阳也曾见过几次,后来王小哥千辛万苦随商队北上越过边境线,便再没有消息。 “别提了,”王小哥黝黑的脸上透出几分沧桑,“遇到了匈奴的凶兵,做了几年奴隶。人走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王小哥低头弯下腰挑了半天,倒提着一只鸭子递给他,“项将军,多时不见,送你一只尝尝吧!” “嘎嘎嘎!” 鸭子调情正高兴,猛然被打扰心情不佳,抱怨地张大了嘴制造噪音。 项霖司与王小哥手中举得高高的鸭子打了个照面,对上两只滴溜溜转的小黑眼睛,大眼瞪小眼,心中不由尴尬:“这不太好吧?”一会儿还要去见大王,身边连个送回东西的人都没有。 “拿着,别跟我客气!”王小哥不管不顾径直塞过来,项霖司匆忙伸手接住。 “项将军,你当年的鸭子做得可是一绝啊!”王小哥笑眯眯地说,“何不重温一下?” 他是故意的吧,项霖司无语。记得当时贺天安跑来问烤鸭吃过没还记得怎么做不……就是和眼前这个王小哥打赌,王小哥出鸭子他出劳力,辛辛苦苦几个时辰,结果二人吃的欢,项霖司在一旁看热闹。 “项将军?”王小哥见他有些走神,喊了一声。 “没……谢谢你,”项霖司掏出钱币,笑了笑,“我不是流氓,这钱怎么能不给呢。” 说罢,他提起鸭子,鲜少见地一溜烟没影了。 “跑够快,被鬼追啊!”王小哥用抓过鸭笼的手挠挠头,嘴角裂开直接乐了,“怎么连个侍从都不配啊。” …… 项霖司很少不守时。 嬴政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问过小高时辰,他眉头不由一皱。 “大王,是否派人前去项将军府中询问?”赵高察言观色。 “不必。”嬴政手停了一下,提笔继续批阅。左右今日无事,等一会儿也无妨。 不一会儿,殿中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嬴政放下奏章,搁笔要起身。赵高一急,谁人如此大胆? “小高,你下去吧。”嬴政吩咐道。 “大王?”赵高不解。 “此处无事。”嬴政面无表情道,然而看得出他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惊讶。 赵高不得不退出,颇有些一步三回头地关上殿门,惹得殿后有人笑出了声。 “很好笑?”嬴政换了小几,姿态从容地跪坐,为自己添满茶水。 “像依靠母鸡的小鸡。”项霖司负手走出来,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 “这个比喻……”多少顾及一下他的身份,嬴政心中生出些无奈。关系稍有缓和,他又是这副无所顾忌的德行。 “大王英伟不凡天人之姿,岂是我等凡尘男子可比。”项霖司弯腰放下食盒,与嬴政相对而坐。 偏偏项霖司的夸赞嬴政无法不受用:谁都喜欢被喜欢的人的喜欢。 “巧言令色。”嬴政将茶递给项霖司,正襟危坐,不带一丝好奇,“你迟到许久,便是为了此等吃食?” 项霖司有些不自然,的确不是他往日的作风。最后他还是端出烤鸭,笑了笑:“我家乡的特色,大王要尝尝吗?” “不是又借着寡人,怀念贺天安?”嬴政眼中透出几分怀疑。 “不是。”项霖司诧异地摇头,“怀念阿政。” 阿政?嬴政脸色有些僵硬,他本人便在此,无需怀念。而此人,何以与他同名?! 项霖司被迎面而来的杀气,激得心头一跳。 第71章 生平 第七十一章生平 “大王?”项霖司没想到嬴政是一副安然稳坐模样,他还准备恶趣味地调戏一下。 “寡人这几日,已经想清楚了。”嬴政尝了几口鸭肉,便收回了手,继续喝茶,心中算计着日后执掌朝政,定要让李斯将避讳之事推行全国。天下只有寡人可名为政。项少龙的表情观之碍眼,怀念“阿政”?可笑,寡人再让你怀念! “什么?”项霖司边吃边支起耳朵,阿政不买账的确可惜,他辛苦做来的烤鸭,肉质醇厚,肥而不腻,再放凉了味道就好不了。 “寡人准备成亲。”嬴政淡然道。 “什、什么?”项霖司一向手稳,闻言却掉了手中的鸭肉。 “寡人已经吩咐李斯着手准备,待父王孝期过后,便举行婚礼。至于物色人选之事,还请项将军多多用心。”嬴政神色严肃,拢了拢手,眼神平静地看着项霖司。 “……好啊。”项霖司笑笑。他似乎只是掉了一片鸭肉罢了,心里却仿佛针扎似的难受。 项霖司找来找去,也不知道那片鸭肉掉到哪去了,想来想去,一会儿有人也进来打扫,还是算了吧,放下食具,面色如常,项霖司正经危坐,将这个差事接下:“我一定为大王好好挑选。” “寡人在此先行谢过项将军。倘若无事,可以退下了。”嬴政见对面人因为一片鸭肉左顾右盼,对自己的吩咐也漫不经心,心中有些不满,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对项少龙的不满还少吗?只不过用人之际,没必要为了一些小事影响他掌握大权。若是无权无势,只会任人鱼肉,宛若蝼蚁。 何况项少龙的秘密不少,但才能亦不小。只要利于他从吕不韦手中夺权,容忍一时又何妨。只不过嬴政也没有想过,如果项霖司再故意为之,激惹于人,他的“一时”能持续多久的时间。 …… 出了嬴政的宫殿,项霖司想了想,还是回府吧,善柔今日留言她那里还有情况要跟他汇报。吕丞相的谋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以他的性格,不会做出在咸阳宫中刺杀大王之事,何况太后一方也不会同意。嫪毐将这咸阳宫中治得如铁桶一般,即便他新官上任,也插不进手,只能静待时机。 大王身边,有他培养的暗卫篾几一行人守着,项霖司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感叹大王的成长之余,他不禁生出几分茫然。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留下是留下了,但是,作何用? 真给大王找个王后? 一说这件事项霖司就想皱眉头,一项从前属于你的东西如今就要飞了,还不是经过本人同意,心中不免有些气闷。虽说当时送给他时候,自己是十分丢脸的落荒而逃,三年不相见。不过收到的东西,其实他很有好好珍惜着。 只可惜“回头”二字,永远不存在嬴政的生活里。他调戏一番也就罢了。 “今日送去的如何了?” “一眼未动啊。” 耳边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项霖司心想没有听后宫八卦的心,尽快出宫方才妥当。 “项将军,”冷不丁旁边一个守卫开口,“嫪廷尉请项将军,于酉时去西边城楼会面。” 嫪毐,项霖司想想,现在他们的情况是素不相识,找他有什么事。绕过宫墙的一角,项霖司本来走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转而向西边城墙行去。不管又是什么,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天朗气清的这一日,秦国举行了封陵大典。秦王嬴政带领众臣向已故庄襄王祭酒:“上天下地,佑我先王,大秦基业,万世流芳。” 听着嬴政这郑重其事的悼词,其中宏愿尤其是“万世”一词,项霖司脸上没什么表示,但是肯定有几分“那是不可能的”想法冒出来。 项霖司也不是拘泥之人,不过,学过历史的现代人,很难想像时代不按自己的记忆走。二世而亡的秦朝,在他心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想法。 秦国最后的辉煌史上有名,是嬴政这代大王。至于后来的扶苏、胡亥之流,完全不够看,或者说,没等展示什么就急急地退出了舞台。改变历史?等见到了本人再说吧。历史改变后,就没有了后世的项霖司。这件事他倒是不在意。 项霖司觉得自己够折腾了。 小时候自己是单亲家庭,总被人说这孩子蛮可怜的。他听了就心烦,爷爷奶奶好好的!一家人数数都不会了?单毛! 后来上小学,项霖司才知道好歹。这尼玛比起“私生子”的杀伤力实在是不够看。当时一个小城镇,思想接受度能多大? 不知是哪个家伙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爆出这个震惊的消息。 八岁的项霖司,立刻被流言蜚语淹没了。 当时学校流行拉帮结派,班上单单孤立出他这么一个,打架斗殴太吃亏了。老师血盆大口一张,毒舌一般:“我就看不惯有些同学……” 项霖司抓抓头发,实在想不通,他爸妈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两个陌生人,自己的朋友和老师怎么老是借口刁难于他? 辩,辩不过,打,打不赢。坐如针毡的项同学,其实也是个爱面子的,当面打脸又不能反抗。于是,自认为遭受“无妄之灾”的项霖司,悲愤地一把抓起书包。 逃学了。 镇外那座有名的大桥上,项霖司把书包一丢,利落地翻过栏杆,他蹲坐在大桥边上。河水湍急奔流不止,体现的急速与力量让项霖司痴迷不已,然而举目远望,宽广的河岸,流水仿佛静止一般,水天一色玉空明,不禁让人心中平静许多。 不久,项霖司回到了学校,从不打架挑衅,安分地读书,却成了独行侠。 …… 时光就像项霖司所钟情的流水,不言不语七年也就过去。 高中的时候,他虽然成绩平庸,但还是用那张俊颜招惹了许多不知内情的漂亮女孩。 不为什么,只是出于好奇。她们好奇,他也好奇。 其中有一个家庭条件相当不错的美女,忽然中奖了。 项霖司当时在考试,刚刚收到卷子填上姓名,监考老师就敲了敲他的桌子,示意窗外。 班主任僵着一张脸朝他释放冷气。 阳光从窗户斜射入内,晃得项霖司有些睁不开眼。 项霖司点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拿起卷子,扫了一眼题目,填上答案,翻过来扣上。 椅子“吱呀”一声,发出尖锐的声响,在一片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瞩目。 监考老师皱皱眉,目送这个穿白T恤长得不错却桀骜锋利的男生出门,拿起卷子,却是满脸瞠目结舌。如果不计较他没写听力和作文,成绩相当不错。 正确没什么,重要的是速度。监考老师觉得他的心灵深深受到了伤害。 校长办公室,项霖司被人指着鼻子,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给了他两个耳光,要求他退学。 一旁的美女用满含委屈的盈盈妙目望着他,梨花带雨:“阿森,我……” 一个“阿森”让项霖司差点吐了。 然后,他俩就没了下文。 让一个女孩,还是一个美女怀孕,在无事可八的高中里是一个劲爆的话题。流言满天飞,不过这次,项霖司可以做到如如不动稳如泰山地坐在教室里,学习。 这时,来了个女人找他,要送他出国躲灾,条件是不要见那张照片上的男人。他一眼认出那个男人和他很像。 项霖司觉得很搞笑:这群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家伙。 母亲曾说对女孩子要怜惜,好吧,替美女的年少不知背个黑锅,也不过是一个短信的事情,毕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出去走走也好,那个美女他觉得有点恶心,还有那个不知名的有胆吃没胆承认的男生。 …… 再回来,项霖司莫名其妙地搅进了一场豪门夺权的戏码。 借他回到家族认祖归宗的机会,有人搅风搅雨,有人趁机打压,还有些权力欲重老头儿不甘寂寞。 一场你死我活下来,就连项霖司都觉得自己老是炮灰总是打酱油,实在太对不起自己那颗不甘寂寞的心。 他想玩,蠢蠢欲动。 于是他投身第二轮风暴,当时大家都觉得这小子不自量力,估计是疯了。 那是。 最后家里二十几人,只剩下“霖”字辈的“二哥”和他自己,他不是疯了是什么。最后有什么力量介入了,项霖司的二哥没死成。 虽然项霖司他爸当时没指摘他的作为,但是那时的他,已经觉得厌烦,一群骗子,骗人骗财骗感情,不管男人女人均是如此,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透露着血腥,无处藏匿。 恐怕父亲也有些后悔吧,项霖司骗了他那么久,极好的演员。 厌烦的他和决定下狠手的父亲,于是项霖司就这么死了。 从来没有好好地爱过,也没有真心,所以才不是滋味。 …… 项霖司走神这会儿,嬴政祭拜的礼仪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此时,陵墓入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器杀了进来。 项霖司一转头,就看见嬴政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无聊,时常有删文的冲动,这种题材不适合我啊,一时冲动……一失足成千古恨。 日更三千以前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碰到这文就不行了,抱歉。 第72章 决杀(上) 第七十二章决杀(上) 一队黑衣人迅速抹过守卫队的脖子,四周一片死寂,众臣都被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陵墓的手段惊得目瞪口呆。 片刻,这群黑衣人让开一条路,二王子成蛟一身蓝色华服,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嬴政,本王子看你不必再拜了。”成蛟得意洋洋地走到秦王面前,容光焕发一扫往日的颓败失势,眼中透出极深的怨愤和狠厉,“因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给我杀!” “大胆逆臣,竟敢行刺大王!”赵高眼尖,见秦王不屑一笑,心中有底,遂立刻站出来挡在大王身前,一脸惊怒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此等情形,嬴政反而满是淡然:“成蛟,你居然敢连同叛党行刺寡人,你可知有何后果?” “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嬴政你的小命现在就在本王子手中,你问本王子会有何后果?”成蛟一把抓起堵在前面的赵高,如一个包袱,丢至一旁,眼神恶狠狠地对上嬴政,“本王子真不知你有何德何能,敢位及大王之位!不如……”成蛟眼珠一转,不怀疑好意笑道,“你就与先王一起长眠陵墓。给我动手!” 嬴政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成蛟,像看一个死人。 黑衣人举剑正欲动手,须臾之间情况有变,一队精壮士兵忽然涌入陵墓占据了外围地势,嫪毐大怒:“成蛟!你竟敢以下犯上,如不速速束手就擒,今日你唯有死路一条!” 成蛟大惊失色,似乎是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怎会如此?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机密!嬴政,你这个小人!原来你早有准备!” 项霖司暗暗摇头,眼见成蛟心神大乱,已知时机成熟。他身形一动,长剑递出,拨开成蛟拔剑的右手,眨眼间出现在成蛟身后,剑柄朝脖颈一叩,成蛟立时软趴趴倒在地上。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嬴政低头扫过成蛟的人头,眼睛一眯,透出几分不屑,“寡人何德何能?你落在寡人手上,慢慢就知道了。” “大王,这些乱贼要如何处置?”嫪毐见手下已经控制住了黑衣人,于是急急上前询问。 嬴政弹了弹衣袖,漠然道:“杀无赦。”说罢,他大步往外走,也不管项霖司脸上是如何变幻莫测的表情。 人群跟着秦王走光,四周一片安静。 只听撕拉一声,项霖司转头望去,嫪毐举剑割开黑布,顺便朝他露出一个英俊笑容,蹲下将黑布遮上成蛟的头颅,派人拖起成蛟,才朝项霖司走过来:“项将军身手敏捷,嫪某自愧不如。” “嫪统领深藏不露,何必妄自菲薄。”项霖司目送成蛟出去,低头满目遍布满地的尸体,颈上伤口流出的血液淌到地毯上,由红转黑,渐渐凝固。 “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 项霖司忽然想起这句话,不由得一叹,自己初来时被这“碗大个疤”吓得毛骨悚然,落荒而逃,还暗暗数落过李小超祖宗十八代,如今便要…… “项将军为何叹气?”嫪毐很奇怪,活捉成蛟这不是好事吗?项将军又在大王面立了一大功。 “我只是觉得……生死无常,有些感伤。”项霖司蹲下来,细细检查着每一具蒙面刺客的尸体。 “正因如此,人才更应奋力向前,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不求封侯拜相,尚可一展所长。”嫪毐微皱的眉头一展,笑道,心上却道此人是个见过血腥风雨之人,如此矫情,恐怕不实,莫非是试探? “在下偶发感慨,嫪统领不必挂怀。”项霖司见嫪毐一笑,不欲多言,随便两句盖过去便是。检查完毕,项霖司抓起铁剑起身,心中不禁自嘲,这样就扛不住了?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如此感性,如此行径,简直与垂死挣扎无异。 出口处传来几声喧嚣杂乱之声,项霖司和嫪毐诧异地望去。出人意料,护送大王的那队人马,本来已经走出去,忽然又退了回来。项霖司看见篾几的身影,皱了皱眉头:看来阿政没走脱。 “发生何事?”嫪毐发话,这里大部分是他的手下。 “回嫪统领,有新刺客冲进来了!”侍卫急报。 “项将军!”只听人群中李斯急惶惶地喊道。 “保护大王!”嫪毐反应非常快,提剑直接冲个了上来。 嬴政听得背后声音,须臾之间,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让他血气上涌,心中大惊:项霖司竟是站在角落里抱胸看着他,面上还多少挂着嬴政十分熟悉的微笑,透着淡淡的柔和。 为何项将……师父站在那里? 师父不是自己人吗? 项少龙! 这不可能,竟然是他! 为何会是他? 嬴政顿觉心中极寒,神思一乱,步履便慢了一分。 刺客见嬴政露了破绽,嘴角勾出一抹阴笑,锋利的长剑直直刺向秦王心口。 “大王!”赵高急得满头大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情急之下,暗卫篾几拼着受伤多处,扑过来替嬴政挡了这一剑。 “大王!”众人皆惊,人群中一阵慌乱。 四周发出的惊呼声唤醒了嬴政的理智,无论这场刺杀是否项霖司居心策划、有心参与,他总得有命出去,再言其他! …… 嫪毐四下环顾,不见项少龙冲出来护驾,心中暗讶,窃喜这次项霖司跑不了责罚,秦王心腹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老天好像也在帮他,嫪毐此次却是超水平发挥,一连挑了四人性命,喘了口气,大声喊道:“快,护送大王先走!” “大王小心!快走!”李斯急道。 篾几一众护卫赶忙上前开路,不顾伤情力杀出一条血道。 …… 一转眼的功夫,先王陵墓中撤走了不少人,只剩下嫪毐和刺客以及他的一众士兵仍在拼杀。 刀剑相交之声渐低。 一转眼的功夫,地上又铺了一层尸体。 嫪毐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气沉丹田:“停!” 作者有话要说: 此人不在君,期待并催更,所以……做不到觉得心情有点低落啊,上章是想解释一下更新慢的原因,至于太监应该不会,我都写这么长时间了,hehe。 路人甲君,有心无力的时候其实作者通常都断更了,结局是HE啊,至于怎么HE欢迎交流喔。至于上一章那个气氛,咳咳咳,作者从前受火影影响,回忆过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们懂得! 漫漫路远,慢慢来,最后,鞠躬。 第73章 决杀(下) 第七十三章 刺客抹去最后一个守卫的脖颈,眉头皱的死紧:“项少龙何在?” 这次的主要任务是除掉嬴政和项少龙,没想到嬴政身边有那般武功不俗的暗卫,雇主却没有提供这层情报。嬴政可以部署后再杀,只是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项将军,一个字,难! “方才站在我身边的即是,你们可有谁见到他?”嫪毐提剑而立,暗道不妙,此次刺杀未果,那人行踪将更加难测。 不过,项少龙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弃主上嬴政而去,真是好大的狗胆。嫪毐面露阴色,慢慢地笑出声来,当时嬴政的脸色甚是好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啧啧啧……这次回去定要好好向大王进言一番,最好砍掉嬴政的这条臂膀。 众刺客皆是摇头,善察道:“此处摆设简单,只有一个出口,不若搜搜看。” “也好。”嫪毐点点头。 刺客善柔蒙着面,却是神色复杂看了嫪毐一眼。 …… 室内寂静一片,破风声袭来之时,众人皆是一惊。 嫪毐眼中却是露出讥讽之意,暗器?真是雕虫小技。 同人不同命,确实如此。若是连晋、魏国太子等人在此,恐怕就不会如此大意。 善柔挥剑一挡,立刻跳出攻击范围,躲到预定的角落中:这种无差别攻击可没有长眼睛,能分清敌我。 漫天的锋锐如银色的花雨飘飘洒洒,带着死亡的气息,在视线中泛起点点耀眼的光芒。 美丽的红色在空中扬飞,带着温度的血花散落一地。 “咚!”,金属猛地叩击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嫪毐身体僵硬,左手一直发抖,却施不上力。 “嫪统领好身手!”项霖司负手而立,嘴角微微勾起。 方才生龙活虎的众人软瘫在地上,唯有嫪毐拄着佩剑站立,额头冒汗不止。 “项少龙!”嫪毐瞠目欲裂,狂吼出声,“嫪毐乃大秦内廷侍卫总领,你竟敢如此对我!” “在下当然知道。”项霖司从容地往前走了几步,笑着拍了拍男人僵硬的脸颊,“在下还知道你,嫪毐,嫪统领,是太后朱姬的入幕之宾。” “你!”嫪毐一听,差点将手中的青铜剑扔了出去。 “你不错啊,前日才与在下在西边城墙商定合作事宜,今日便买凶杀人,还敢刺杀大王。”项霖司语气越是平静,嫪毐心中的感觉就越是不妙。 “没想到我嫪毐竟要死在籍籍无名之辈手中。”嫪毐眼睛一闭,猛一睁开,精光爆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能人居之,你又有何资格评判我之所为!” 项霖司一脚踢开刺客尸体垂下的胳膊,并不为其所动:“这几年,嫪毐你在秦国倒是混得风生水起,越来越大胆,借由太后控制秦国,手掌大权才是你的目的吧?我记得当初组织的计划可不是这样。” “你是何人所派?”嫪毐这次真的是大惊失色,“他们说了什么?!区区秦国,也值得组织除掉我?” “善柔,解决他。” 多说无益,项霖司拿起佩剑走出了陵墓。 …… 坡上绿荫遍野,远处云雾遮蔽了群山。 不一会儿,善柔提着人头在山坡上寻到正在极目远眺的项霖司,山风吹起他的衣角,不见丝毫惬意,气氛冷凝。 “看来组织会有一番大动作,”善柔缓步上前,与项霖司并肩,望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可是出了什么事?” 善柔这些日子明显感觉到了不同,组织这个庞然之物已然运转起来。 “此次行动结束,你就不要回到原来那个刺客组织去了。”项霖司收回视线,伸手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又睁开,心情有些烦躁,“墨家怎么说?” 善柔原本正点头,听到项霖司问起墨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莫非你真觉得自己在秦国呆不下去了?秦王怎会对你绝情,你们毕竟还是师徒。何况你做的事情都是为他。” “善柔你啊,”项霖司想到方才陵墓中嬴政怀疑的视线,心中不爽,拍拍善柔的肩膀,“阿政架子一端,趾高气扬,恨不得全天下都欠他!好像我多亏他,真是个没良心的臭小子。”猛地拔剑,朝空中递出,空旷的原野上,墨子剑法如行云流水,自有一番气势。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我们项爷既然如此生气,不如善柔将他绑来痛揍一番?”善柔与项霖司相处日久,偶尔也会开个玩笑。 旷野上,二人谈笑着渐行渐远。 …… “启禀大王、太后,卑职已经命人寻遍先王陵墓一带,但是始终未发现嫪统领和项将军的踪迹。” “再查,扩大搜索范围,掘地三尺也要给寡人找出来。”案几之后,嬴政握着公文竹简,神色严肃,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是!” “慢着!”太后朱姬坐在一旁,心中慌乱,却是努力维持着镇定。事情一出,她就来到嬴政宫中查探消息,直直坐到日落西沉,却是听闻噩耗。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你们带上大夫,若是发现嫪统领,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救治。”朱姬连忙叮嘱道。 “是!” “吉人自有天相,嫪统领有母后如此看重,岂是福薄之人,定然无恙,还请母后宽心。”嬴政挑眉,心中暗讽,看了看坐立不安的朱姬,少见地一派温和耐心安慰道,“若非嫪统领拼死相救,寡人亦无法全身而退,若是他能够安全回来,寡人一定为嫪统领加官进爵。” “唉,功名利禄乃是身外之物。母后只是担心……”朱姬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将隐私之事说出口,涨的脸色通红。虽然她说不说,对嬴政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嬴政批阅完奏报,抬头一看天色已是不早,朱姬还在宫中坐着,于是道:“还请母后早点回去休息,此事寡人一定派人仔细查看。” “也好,”朱姬犹豫了犹豫,还是听进去了,“大王也要注意身体。” 赵高将宫门从外阖上,嬴政挑了挑灯芯,对着无人空气道:“你们查的如何了?” 篾几听这语气不善的问话浑身一激,赶紧一个翻身跳下来:“卑职在陵墓中发现一具无头尸体,应是嫪毐无疑。” “是何人所为?”嬴政皱眉。 “这……”篾几为难道,“卑职不知。此等属刺客行径,应该是有人买凶杀人。卑职在嫪毐身上还发现过许多细小伤口,应是暗器所为,有个伤口割断了左手经脉。” 嬴政眼睛一眯,手指摩挲着竹简。 忽然嬴政唇角一勾,吓了篾几一跳:“大王!” “全力着手成蛟谋反一案,此事就交给项将军吧,你下去。” …… 殿内一片安静。 嬴政揉揉额角,眉宇间有些倦意,为自己斟酒了一杯,烛火下,琥珀色的液体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怎能怀疑你……愚不可及,是不是?” 第74章 成蛟 第七十四章成蛟 集市的酒馆热闹地围坐了许多人。 “听说二王子成蛟因为犯上作乱,全家都要被大王诛灭。” “啊!这实在是……”闻言众人为之一叹。 “据我所知,先王封陵之日大王突然遇刺,宫中负责守备的嫪廷尉为了救大王,也下落不明。” “当真凶险!不过若说二王子,也算是可怜,毕竟当初他离王子之位也就一步之遥。” “嘘……这话可说不得,难道你想像成蛟一般被大王处斩吗?” 酒馆一角,项霖司一边喝酒,一边听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百姓如此言谈,恐怕对秦王不利。”善柔坐在对面,尝了尝小菜。 席间酒香袭人,项霖司举起酒杯,闻言轻笑一声,叹道:“我不是不能体会大王的想法。他初登基,权位不稳,要是手段不硬,不杀伐果决,怎么震慑下臣?前有丞相吕不韦虎视眈眈,后有嫪毐这类人野心勃勃,要是大家都不把大王放在眼里,他的位置也快坐到头了。” “所以你就暗施手段,杀了嫪毐?”善柔心中疑惑,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不能排除嫌疑,这步棋就得不偿失。” “嫪毐此人重名重利,太后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她既然怀了嫪毐的骨肉,又对嫪毐心生依恋,以后的事情再就由不得她了。大王愿意给嫪毐死后封个好名声,我又没意见。”项霖司摊手,见善柔面露惊讶,不由得笑了。 “此事秦王可否知晓?”善柔身为刺客,贵族秘辛也知道的不少,但是像朱姬和嫪毐这样的,还敢怀孩子,也不多见。这可是完全不把秦王放在眼里的行为!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的情报系统不一样。不过,阿政知道了该是什么表情呢?项霖司眯起眼睛想了想,估计是没表情的可能比较大,抿唇笑了笑,“不过杀嫪毐的人哪里是我,不是你吗?” “你啊!”善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斟酒一杯,“有时我觉得你对秦国之未来,简直了如指掌。” 项霖司闻言一愣,顿了顿,他声音渐低了下去:“了如指掌的人,可不是我。”如果不是贺天安把《寻秦记》的剧情告诉他,他也无法就势安排。 “每次提到那个傻蛋,你就这般模样,真是难看!”善柔见状直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欠他,你能做的都做了,何必如此郁结?”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沉静冷酷,感性之时却很容易能体会到他内心的温柔。 “善柔!”项霖司见善柔持剑起身欲走,伸手抓住了她的佩剑。 “怎么,难道酒还没有喝够?”善柔面色冰冷地望着他,一把甩开手臂,“我还有事,时辰不早,先走一步。”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项霖司只好投降,“你跟我去个地方。” “何处?” “成蛟收监的地方。” …… 第二日,早朝之上。 “大王万福,太后万福。”群臣向大王行礼。 “相信日前,寡人于先王陵墓之内遇刺一事,众卿家也略有所闻吧。”嬴政余光掠过太后眼底因为彻夜不眠而留下的浓浓青影,即使是浓妆也遮不住的一脸憔悴。 “臣等未能及早洞悉逆贼阴谋,而使大王受惊,实在罪该万死。” “此行凶险,全靠有嫪廷尉舍身相救,寡人方能全身而退。只可惜嫪廷尉如今下落不明……”嬴政一脸遗憾,颇有痛心之意,“寡人决定,赐封嫪毐为长信侯,在咸阳范围内全力搜索其下落,未知太后有何异议?” “……” “太后?太后?”嬴政见太后独自出神,知道嫪毐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心里更加痛快了。 明面上嫪毐是下落不明,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人们都知道嫪毐丧命的可能性很大。虽然现在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朱姬也不是无药可救的笨蛋,她心中恐怕已经猜到了。不过朝廷权位之争,向来如此,她有胆将嫪毐放上来,就要有准备接受失去他的事实。 “……本宫并无异议。”朱姬回过神来,意识到大王在问她意见,也没听清楚大王问了什么,只是惯常应道。 “既如此,着手下一项要事。”嬴政摆了摆衣袖,盯着缓步走上大殿的吕不韦丞相,“成蛟谋反之事尚在审理,此事推后再议。吕丞相还是不必再提了。” “大王,臣专门从回乡途中折返而归,正是为了此事,事关国家安危,大王千万不可小觑!” “那么吕丞相有何事要言?” “微臣已经将成蛟一干家眷……”吕不韦正要说什么。 “太后!” “太后娘娘!” 侍者们急得围作一团,没想到朱姬突然晕了过去。 嬴政迅速站起身来,朝众臣摆了摆手道:“太后脸色很差,寡人要立刻送母后回宫,今日议事到此为止,众卿请回。下朝!” 吕不韦话才说了一半,眉毛皱成一团,可惜他精心谋划,准备狠狠打一次嬴政的脸,面对此事却也无话可说,毕竟秦国乃是以孝治国。 …… 嬴政一路将太后扶回寝宫,急召太医来看病。站在窗前,望着朱姬苍白的脸,勾起了他从前的回忆。 在嬴政心里,论及背叛他的人,墙头草嫪毐,其实没什么地位;自赵入秦以来,是朱姬对他无微不至关怀着。朱姬对他,既有生活上的关照,又有政事上的扶持——虽然是嬴政暗中施了手段的。不过,朱姬是他的母亲之一,就像他认可了庄襄王嬴子楚作为父亲,也早就认可了嬴政这个身份。 当意识到朱姬为了爱情背叛儿子之时,嬴政满心无力,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只能说爱情果然是个沾不得的东西,让人付出一切为之疯狂。 这样看来,也许自己根本没有爱过师父,只是因为朦胧产生的喜欢罢。他拒绝自己才是最正常最有利的,既免除了有心人的利用,又避免了不可控情况的发生:难保当年冲动一时的自己会不会抛下王位,跟师父四处游历。 过去不懂事,功名利禄如浮云轻易就脱口而出,想想平淡的生活也不错,现在逐渐明白,手握国家大权,控制别人的命运和生死,过着众星拱月、他人惟命是从的生活,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滋味。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如白纸的少年。 师父却还是那个从容不迫的男子。 当年师父身为秦国秘使,肩负救出王子政的重任,却得知真正的赵政命丧赵国军中。为了乌家堡众人和周围一干人等的性命,他需要找一个人来顶替赵政。 师父进入巨鹿侯府,认识娘,受邀来做老师,或许是机缘巧合,却因此得到培养一个人来替代赵政的机会。 是师父选择了他,他也没有拒绝。 未知其中辛酸,只是单纯地信任依恋,谁知感情这种东西变质得如此之快。 不知当年娘的死是否与师父有关呢? 以师父他的手段,留下一个女子的性命又有何难。 嬴政单手背后,举头看向窗外的枯枝败叶,眼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孤独。 尽管知道那个叫做项少龙的人,直到如今还是一直相信自己,无论东奔西走,驻守边关,还是回京述职。他也不能对项少龙全然放心。 他知道,项少龙对于“秦王嬴政”这个人物有种特殊的执念,只要他还在这位置上,项少龙一定会为他鞠躬尽瘁。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权位。 …… “出去好好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入。” 铁链叮当作响,身着单薄灰色囚衣,靠在牢门上的人闻声转过来,虽然蓬头垢面,仍可见其人气度不凡:“你是何人?”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其人声音略轻,透出几缕笑意。 “哼!说这话的人,怎么可能见得到我成蛟?”成蛟猛地站起身,眼睛直瞪监牢外的三个人。 “方才,王爷与吕丞相谈的如何?”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视我们谈话。莫不是那个小人又想出什么手段来折磨我!”成蛟心上慌乱,色厉内荏。 秦王被他弟弟称作是小人。这二人倒是针尖对麦芒,谈不下去情有可原,却也没有必要因此而让吕不韦钻了空子。 项霖司轻叹一声,倚在牢门上,看着成蛟愤恨地拍打着石壁,一个人在里面发疯,锁链发出“叮零当啷”的声响。 力气用尽,成蛟瘫坐地上默然无语,牢中的安静,忽然被几声隐忍的咳嗽打破。 “好了,”项霖司见时间差不多,拍了拍手,“王爷,既然你不愿相谈,我让你见一个人,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善柔将身旁大肚子女人的黑衣兜帽揭开,露出一副姣好的相貌。 “……夫君。” 成蛟双眸死死盯着女人,浑身颤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眼角慢慢地流出了一滴眼泪。 第75章 黑手 第七十五章黑手 “只要能保存我妻儿性命,让成蛟做什么都可以!”相比吕不韦拿出的一支钗饰,面前这个人让他见到了真人,如此最具说服力。 “到时王爷照实说就是。”项霖司低头,略一思考。 “你是秦王的人?”真没想到嬴政那个小人还有如此心计,居然能从吕相爷手中将他妻儿夺过来。 “这个……王爷就不必知道了。”透过一层囚衣,善柔打量成蛟伤痕累累的上身,秦王和成蛟还真是仇怨不小。 “走吧。” “夫君保重啊。” …… 暗香浮动夜黄昏,微风吹动幕帘,卷起一室沉静。 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有节奏地顿挫。 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嬴政视线往远处飘移,重重叠叠的宫阙隐在橘色之中,寝殿外的流水染作通红模样,残阳如血。 “大王,已经同成蛟谈妥此事。”项霖司躬身道。 “是吗?”嬴政转过身,闻言露出一丝喜悦,“项将军出马,还真是顺利。既然事成,那成蛟之妻儿老小也无用,务必斩草除根。” “可是,”项霖司猛地抬起头,“大王你已经答应成蛟……” “权宜之计,项将军莫非当真?”嬴政一脸嘲讽地望着他。 “君无戏言。”项霖司简直无法相信,“如此,君王之言还有什么权威性?!” “此事天知地知,寡人知你知。”嬴政缓步走过来,拢了拢衣袖,神色自然道。 “大王可曾记得,当年我给大王上过的第一课。”项霖司勉力保持镇静。 嬴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勾唇一笑,脱口而出:“言必信,行必果。” “大王……”项霖司想要说什么,却被嬴政锐利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打断。 “可是后来寡人重读《论语》,全句乃是‘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就是说,一味固执于此种连小孩子都知道的普通道理,并非君子所为,只是普通人而已。有智慧的人只做最聪明的,不做‘对的’。寡人乃是大秦天子,难道称不得君子?” 殿中立时安静,项霖司微不可查地僵了一僵。 见项霖司无话可说,嬴政心中隐隐生出兴奋。早在项霖司来之前,嬴政就把所有人包括暗卫都遣了出去。如此无所顾忌的言谈,甚至呛声于人,原本有失君仪,嬴政却乐意为之,甚至不惜花时间翻来覆去查阅原本。 嬴政弯下-身,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项将军,你还有何疑惑,不妨说出来。” 虽然只有一点点,项霖司还是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在高兴,这让他颇为心凉,成蛟夫人病重,大夫断言她生下孩子必定元气大伤,将来那孩子……为什么要轻易扼杀一条毫无威胁的生命?所谓养虎为患,他并不是不知道,事在人为,若是日后好好教导,也不一定会如此。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跟古人计较文章,项霖司暗想。从前自己读书的时候也是不求甚解,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何况日后也许不会有再为人师的机会,不管是阿政,还是其他人……想到这里,项霖司站起身道:“大王教训得有理。” 嬴政见项霖司认输,正暗自高兴,项霖司却又提起另一件事。 “吕相把持朝政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大王要借成蛟谋反之事扳倒他,此次秦国必定伤筋动骨。” “那又如何,难道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寡人还需借着吕不韦的声势镇压六国?”谈及此事,嬴政不悦地眯了眯了眼。 “倒也不全是这样,大王你自己的班底已经初具雏形。但是,要接收吕相的势力,恐怕……”项霖司有些犹豫,这话似乎轮不到他来说。若是李斯在就好了,反正他将来是大秦丞相。 “够了!”嬴政抬起头来,眼里怒意翻滚,“吕不韦组织三千食客编写《吕氏春秋》,城中‘一字千金’之事迹传得沸沸扬扬。原本他就掌握军政大权,如今舆论已造好,下一步他就该在朝上宣布让寡人退、位、让、贤!你还叫寡人忍,你真当寡人是个死人?” “大王!”项霖司心中一沉。 “当初寡人入秦,太后曾言你乃是秦王秘使。后来,寡人遍查先王势力,从无见过‘项少龙’三个字。当时寡人就在怀疑,你究竟所属于谁。现在,你回答寡人,你究竟是吕不韦的人,还是寡人的人?” “自然是……” 项霖司犹豫了一下,总觉得“我是大王的人”这话怪怪的。 “嗯?”嬴政斜睨一眼,眉宇间的怀疑显露无遗,“魏王?燕太子丹?还是楚人?” “大王,”项霖司受不了嬴政如此不信任的眼神,猛地站起身来拉住他摇晃的胳膊,“你今天怎么了?” “呵呵,”嬴政干涩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中,一把甩开项霖司将他推到一边,“寡人一想到项将军你……” 嘴唇上下翻动,项霖司却听不懂嬴政究竟想说什么。 “就很想杀了你!” 嬴政抽剑的速度极快,项霖司也从未防备过嬴政,短短的距离,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抬手去挡。 “啪嗒,啪嗒!” 长剑刺破胸口的皮肉,流动的血液在身体中激荡,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在地毯上上积成一个浅浅的水洼。 “你看,”嬴政抬起头来,项霖司对上他失神的双目,不禁心中一痛,“项少龙根本不是人,流那么多血都不会死。” …… “大王?” “大王!” “大王你醒醒!” 眼见叫不醒他,项霖司只好压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强自撑了一口气,一记手刀劈下,然后勉强用左手臂拖住嬴政的倒下去身体。伸手触上嬴政的额头,早就超过了正常体温,项霖司只恨自己没有及早发现,为什么要陪大王胡闹! 咬咬牙,将嬴政两只胳膊搭到自己身上,项霖司一口气将他抱回榻上。 “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啊……” 他心中默默祈祷。 伸手拉起嬴政宽大的袖子,项霖司的手指不受控制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搭上嬴政的手腕。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哎,JJ抽了,不忿中…… 第76章 急救 第七十六章急救 夜风正寒,背后传来吱呀一声。 “篾几。” 篾几听见殿门一开,回过头来,原来是项霖司。 “项将军有何吩咐?”篾几刚出声询问,鼻尖就嗅到一股不容忽视的浓郁血腥味,他眉头一皱,眼神向下方移去,盔甲在胸口深深划开一条缝隙,伤口被黑色的血迹掩盖,烛光摇曳隐隐看出脸色发白,“可是大王……将军你为何伤如此严重!莫非有刺客?” 说着篾几探身,立刻朝殿内望去,一片安静。 “……大王他?” “没有……”项霖司拉过篾几的胳膊,将一片有字的布帛猛地塞到篾几手中,“立刻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大王的情况很不妙,顺便找个可靠的御医,千万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 “卑职明白!”篾几忽然想到明日大王早朝,还要面对吕相爷咄咄逼问,赶紧点了点头,往外跑去。 项霖司见四周有几个宫人探头探脑,不知是哪一派人的钉子,直接将赵高喊了进来。虽然日后赵高谋夺了大秦天下,不过目前看来,最可靠的侍者就是赵高了。 “项将军有何吩咐?”赵高一头雾水地进来,合上殿门,一眼望见躺在榻上的大王,胸口的衣衫之上还有斑斑血迹,赵高心中发慌,不禁头皮一紧,“项将军,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贼伤了大王?赵高……赵高非杀了他不可!” 项霖司一听他高声叫嚷,顿觉头痛:“大王身上的血是我的,你急什么?” “那就好……”赵高立马脱口而出,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不妥,“赵、赵高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项霖司心里翻了个白眼,赵高与他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封锁殿中消息,你赶紧给大王打盆热水来。” “是……项将军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赵高极力挽救自己的口误,这要让大王知道还不扒他一层皮。 “不必。对了,想办法带些羊奶过来。” 羊奶?赵高奇怪地瞥了眼项霖司,他本就是意思一下,见项霖司不给面子,立马跑出去了。 殿门低声阖上,项霖司拿起身旁的果盘看了看,将寝殿内的摆设和桌上的酒气食具查探一番,确认他的想法,不禁叹了口气。 走到嬴政床边,他取出穿越以来一直随身携带的黑布包,拿出手电,伸手撑开嬴政的眼皮,对光反射消失,脉搏微弱,高烧不退,此刻嬴政其实已经陷入昏迷。项霖司心知情况不妙,凭借秦国宫中医疗水平实在难以救治,无奈之下,还是让篾几请大夫跑一趟。 “你怎么这么大意?……如此大剂量的致幻剂,要是在现代,”坐在床边,项霖司抚上嬴政潮红的面颊,眉头皱成一团,“我也只能把你送到急救室去,听天由命。但是……” 说着,项霖司握住嬴政垂在一侧的手:“大王,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对吧?死亡可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虽然常常拿古代典籍之中只字片语糊弄你,这件事却是身体力行亲身尝试过了。何况你还有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尚未完成,我看到了你命李斯收集的六国地图,十分详尽,很不错,就这么输在起点,你甘心吗?拱手让与吕不韦,你甘心吗?” …… “项将军!”篾几气喘吁吁将大夫一把抓进来,踹上门,“我把宫中最善解毒之人带来了,你吩咐的药还在煎。” “小的参见大王,参见项将军。”御医趴在地上,抬起头一看,吓了一跳,“大、大王他……” “热水来了!”赵高推门而入,急得满头大汗。 “大夫你看看,大王到底如何了?”项霖司站起身走到一边,赶紧给大夫让开位置。 片刻之后,御医收回号脉的手,见三人俱是一脸紧张,一张老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大王所中之毒……恕小的直言,十分复杂。我大秦虽然医术领先于各国,不过要研制出解药,尚需一些时日。小的恐怕大王撑不了多少时辰,除非扁鹊在世,方可……” “大王!”赵高捂住嘴,眼睛却是红了。 “你说什么?大王岂会如此轻易就倒下!”篾几闻言一把就要扑过去,项霖司一阵沉默,手上却不慢,伸手拉住篾几,“你先别急,御医你看看这个。” 发火有何用,还不如尽力商讨个办法出来。项霖司早就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酒中的确掺有毒药,至于何种毒物,小的还需研究一番。”御医神色严肃,“两个时辰,项将军以为如何?” “可以,”虽然知道拖下去情况只会恶化,项霖司也别无他法,“篾几你派一队人去保护御医。” “……是。”篾几站在大王身边,皱了皱眉头,“卑职必须留在此处保护大王。” “小的告退。”御医擦了擦汗,赵高送他出了门。 …… “项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篾几忍不住开口问道,他见过项霖司的伤口,深可见骨,绝非儿戏,“大王怎么会突然要杀你?” “黄昏的时候,我与大王在殿中议事。本来我看他还挺高兴的,可能是致幻剂发作……”项霖司将嬴政送到殿后的浴池中,冷水倒是将皮肤潮红褪下,却也没报多大能够清醒的希望。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嬴政就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是……” “大王,”项霖司将嬴政扶起来,给他披上外袍,靠自己在身上,“你觉得怎么样?” “……死了?”嬴政动了动嘴唇,眉宇间似有一缕忧伤。 “什么?”项霖司听得一头雾水,心中却不由出现一丝希望,令赵高取过木盆,“大王你听着,现在中毒身体虚弱,千万不要闭上眼睛,保持意识清醒,我一定会救你。” 赵高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着:项将军嘱咐大王的口气未免也太没有尊卑了! “……好。”模糊中,嬴政还是辨出了他所熟悉的声音,一如那年,于邯郸城的河边。 “项将军你这是做什么?”篾几蹲下身帮着他把木盆放好。 “催吐,让大王把药吐出来。”项霖司动作猛地拉到伤口,胸口剧痛,“嘶”吸了一口冷气,“篾几,还是你来扶着大王。” “好。”篾几按照项霖司的要求,用手指按压舌根,刺激咽喉,使病患之身体产生反射,促发呕吐。 “赵高,待会记得给大王喝些羊奶看看情况。我先出去……” “是是。”赵高忙不迭点头,细说却是半懂不懂,“项将军,究竟看何种情况啊?项将军,项将军?” 第77章 回转 第七十七章回转 偏殿。 项霖司绕过屏风,闭了闭眼睛,手指飞快地解开扣带脱下盔甲和外衫,检查了一下伤口深浅。即使不是缺医少药的年代,伤口感染也不容小觑,何况现在。早知会有这么严重的外伤,他就该准备抗生素,也能解一时之急。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项霖司无可奈何地想,取过盛酒的容器,一咬牙,将酒尽数倒在伤口上。 既然大王都能化险为夷,他赌一把又怎样?待在堂堂九五之尊身边,总能沾些“龙气”吧,项霖司拿出绷带,一边将伤口艰难地裹好,一边调侃自己。 只是嬴政中毒如此突然,奇怪的是宫中可以接近大王饮食之人,他明明全部排查过,信不过的统统调换成自己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安插了间谍……明日倘若消息泄露,必定会成为吕不韦借成蛟之名造反逼宫上位的大好时机,看来,铲除丞相吕不韦迫在眉睫。 项霖司系好绷带,可是没等他穿上软甲,篾几就急急忙忙敲开了门。 “项将军,大王昏过去了,你快来看看!” …… “没什么,大王只是身体疲乏,方才入睡,大部分毒素已经出来了。”御医为大王诊脉之后,松了口气,刚才赵高公公那副紧张的模样也吓了他一跳,“待会儿小的给大王开个方子调理身体。” “好,只是这羊奶,是否还需继续给大王饮用?”经历一夜的心惊肉跳,赵高心中不由得感谢上天,幸亏大王安然无恙,说明他赵高也是命不该绝,“还有这汤药……” “此种解毒之法,老朽从未见过。”御医摸了摸胡子,思索半晌,“还是请那位提出解毒之法的异士定夺吧。” 听了御医的话,赵高默然无语,项少龙何止奇人异士!若非他常年在外办事,大王身边之宠臣非他莫属,只是寻常近侍之人不知内情,为大王设计的假象所欺骗。这次项少龙救了大王性命,日后在大王身边,他就更是地位超然,让赵高不禁感叹年年月月,相比项少龙,自己这日子实在混的太过难堪。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御医抬头一看,正好,主事的人来了。 “项将军似乎面色不佳,可是受伤了?”御医一望便知。 “嗯,”项霖司点点头,见嬴政阖眼安然躺在榻上,“大王没事吧?” “大王身体康健,此次并无大碍,不过项将军你,还是坐下来让老朽看看的好。”老御医摸了摸花白胡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好。”看不看都是一样,项霖司自己倒是没所谓。 老御医搭上手腕没多久,额头就开始冒汗,抬头一看,项霖司漫不经心朝他笑了笑:“项将军,此等……还请借一步说话。” “好。”项霖司异常配合走到一旁。 守在大王身侧的篾几,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耳朵。 …… 夜已深,宫中寂静。 篾几靠在柱子上揉揉眼睛,抬头一望却立时愣住,项将军正在放满竹简的书架前驻步,信手打开系带,翻阅书简,透出几分闲适淡然,倒是让人很难接受他方才着急火燎的模样,篾几抱剑而立,靠着柱子不禁笑了起来:“事关大王及本国机密,项将军真是大胆。” “这些终究会过去,而我……”项霖司摩挲着竹简,不知想起了什么,面露怀念之感,“只是见证历史。” “可是时至今日,它依然是秘密。”篾几不赞同地摇摇头,书架所在之处,身为暗卫他从不逾越,“大王见到项将军你如此随意,不免会发怒。而且篾几以为,大王为项将军生的气已经够多,开的先例却更是不少,项将军却依然故我,莫非真是别国派来找茬的?” “……”项霖司握着书简的手微微一动,只能干笑两声装糊涂,“篾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呵呵。” “项将军一向敢作敢为,从不亏欠于人。”篾几几眼飘过大王睡榻,“大王对项将军如此诚意,礼贤下士,诸多优待,视为心腹,项将军却依然不愿为大王驱策。最初篾几以为,项将军无心于秦国权势,也无意为大王做事。可是今晚种种……你既然担心大王,何不开诚布公相谈?” “篾几,”项霖迟疑了一下,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你也有亲人父母,若是师生之间,也可……” “什么?”篾几微不可查地往前走了几步,好不容易问到关键,项将军的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他怎么能不着急。 “没什么。”项霖司合起书简,面露回忆之色,“当初我认识大王的时候,他还不是大王,也不是王子,只是个普通少年。” “大王与项将军是在邯郸结识?” 夜深人静,值夜的篾几这次开了小差,他是真的来了兴趣。虽然大王首次遇到危机,可似乎只要项将军在大王身边,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可靠,连担心都是多余。 “是啊,”说着项霖司唇角微弯,也笑了起来,八卦自己他还是头一次,“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他一头摁到水里,捞起来的时候,牙关紧闭,浑身冰冷,僵得像块石头。” “……”篾几惊得一身汗,他竟然明目张胆谋害大王!看着项霖司安然无恙地坐在对面,篾几心中全是不满。 “不过这件事,大王现在还不知道。哇,要是他知道了,估计让我在水中呆上一天都是轻的。”项霖司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冲篾几庆幸地笑了笑,一脸无辜。 “你!”篾几气冲冲地瞪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算是知道为何大王那么好的涵养,却被项将军气得吃不下饭,篾几眼珠一转,试探地问道,“你难道不怕我报告大王?” “唉……”项霖司靠在桌上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瞥了眼睡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嬴政,“嘴长在你身上,我又能怎么样。所谓秘密,在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项将军分明就是在调侃他,篾几这下可算是明白。此等故左而言他的功夫,大王都拿项将军没办法,自己这又是干什么,莫非真是看不过眼?想到这里,篾几拎着剑乖乖站回柱子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登山漂流,胳膊腿都抬不起来,怎一个惨字了得,如此度过了无网的三日……(>_<)我能说这是给诸位的补偿吗?节操都掉光了,唉……我下章一定给“补偿”。 第78章 事成 第七十八章事成 日落日升,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嬴政眉头微皱,动了动身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是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感觉,温暖人心。 几乎是侧头的一瞬,嬴政不由得呼吸微滞。 他的手腕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着,力道轻柔到无从察觉,只是体温所带来的温度,不容忽略。 但这不施力度的肢体接触,却令这种饱含关怀记挂的举动,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疏离,矛盾至极。 嬴政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从睡着的人手中轻松地抽出手,然后无声无息地起身更衣。等嬴政系好外袍转身回头,还是忍不住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直到他洗漱即毕,那人居然仍旧趴在床前没有醒来。 这情景当真少见,上一次见到此人这般模样,还是三四年前,年幼的赵盘因为母亲一个巴掌,赌气离家出走。在门前冻了两个时辰,堪堪等到这人携酒归来,一句话问询之后,若无其事地扔他在院中吹冷风。那时赵盘瞪着师父满心怨气的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本以为是漠不关心,有些事却并非看上去那般。片刻这人拿着包了冰块的毛巾走出来,赵盘差点哭出来。 现在想来,在这人心里的也许不是秘密,而是隔阂。它虽不是因赵盘而生,却是由赵盘而察觉存在。这种将近不近的距离,已是努力在靠近的结果。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榻,下巴距离对方的脸没有超过一厘米。项霖司俊逸的面庞,挺直的鼻梁,眉目如画。温和的面目,揭去了平日的一本正经,以及每每与嬴政相谈之时,刻意的插科打诨漫不经心,嘴唇上扬的弧度,透露出一种安然愉悦。 只是那紧皱的眉头,溢出一缕忧思。 嬴政皱着眉头,目光细细描过项霖司脸庞的熟悉轮廓,虽然近年几乎日日相见,却无法言语究竟在何处觉察有异。 嬴政最后的视线,落在项霖司线条优雅的下巴上。 “寡人似乎……未真正了解过你。” 嬴政盯着项霖司,视线锋利如刀,似要将项霖司剥皮拆骨,看透眼前这一片迷雾。嬴政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至今无从回忆:从前的项霖司,其实抗拒与人共枕,拒绝与人接吻,然而事情发生却能装作若无其事;勉强赵盘已经铸成伤害,于是不惜一切代价补救不是错误的错误。嘴硬心软,虽然没有说出口,其实他已经承认自己做的不对了吧。聚散离合,这些嬴政都可以原谅,但是可憎的是……项霖司,既然开始了,为何不能装一辈子?! 他不是很能忍吗? 潜入巨鹿侯府做间谍,秘密从魏国窃取情报,扶植一个假嬴政上台,将吕不韦手下门客所编写《吕氏春秋》付之一炬,拔除太后势力,挖吕不韦墙角。现在谈及真假嬴政,已无多大意思。嬴政伸手触及项霖司下巴,心中隐隐不忿的事实却是…… 假如他真的毫无反应,当时就不会无声离去。 过去未来项霖司到底在想什么,可惜赵盘从来没有抓住关键。他防备,也慢慢靠近,是自己做不到可靠,正如项霖司能给他的。不过这种局面即将结束,因为不日掌握国家大权可以说一不二的人,不是吕不韦,是嬴政! “说出口的秘密,半点不由人,你说的对。”嬴政猛地抓起项霖司衣领拉近距离,盯着那紧闭的双目,温软的嘴唇,复又停下手来,“如今,寡人何须顾及那许多。” 俯身低头,唇齿相交。 淡香入口,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柔软绵长的吻,没有预料之中的拒绝,更无可能回应。 项霖司睡得很沉。 扣带哗啦一开,嬴政一把撩开项霖司的白色里衣,胸口的绷带一圈一圈缠绕着,呼吸起起伏伏。 这伤口是他亲手举刀刺下。 手掌触及殷红,嬴政神色复杂,闭了闭眼。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莫名的甜蜜和惆怅。 没想到不知不觉中,这人已成他的执念,若是他不控制自己,恐怕有一天真的会杀了这个人。 不是因为谋反或是利益牺牲,只因爱而不得,心中的不甘,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说起来,他们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忙碌奔波,岁月蹉跎。一厢情愿的独角戏,反反覆覆否认,遮盖,遗忘,最擅长的表情是面无表情,最习惯的反应是若无其事,最安心的却是,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在身旁。 “寡人日后会……无须依靠任何人的牺牲存活。”嬴政站起身来,望着安睡中的人低语,“不管是娘,还是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早晨的时间格外宝贵,涉及成蛟谋反事件的一干人犯、诸大臣以及太后还在等他上朝。 嬴政向来守时。 他不自在地伸出手,手臂微顿,片刻,还是扶起项霖司,将他安稳地放到床榻之上,妥帖地盖好被子,点上安神的淡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 今晨大王下旨:“逆贼成蛟,举事谋反,行刺大王,其罪当诛。察成蛟早已包藏祸心,昔日为争太子之位,买凶弑兄不遂,复又散播谣言,恶毒中伤。屡计未竟,亲身犯上,纠党叛变,图刺大王。唯皇天有眼,成蛟事败被擒,檄曰,成蛟罪大滔天,与其一众党羽全部处斩。” 吕丞相听到这个消息,松了口气,成蛟按计没有供出他。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不知成蛟妻儿下落,却也安心入寝。 当晚,吕不韦于丞相府中遭遇刺客,遇刺身亡。 大王听闻消息大为哀恸,下旨彻查,誓为“仲父”吕相报仇,将凶手绳之以法。此次事件之后,咸阳守卫及安全检视加强,军队暗中筹备军饷,积极备战。 而权倾朝野的吕不韦蒙傲一派势力,也在暗中的推波助澜下分崩离析,自此不足为虑。 第79章 上门 第七十九章上门 项霖司睁开眼睛,这座美轮美奂的寝殿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抬眼朝窗外望去,日上三竿,早朝已经过了。 “居然睡过头……”项霖司伸手抚额,轻叹一声,“今天可是大王至关重要的一天。” 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项霖司顿时清醒。 ——不会吧,谁这么“好心”,胆大包天地让自己睡龙榻,简直居心叵测! 大王前几日方才透露出想要抓自己把柄的意思,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下再让那斤斤计较的小子知道,免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何况大王似乎……潜意识中恨意更甚,不然又岂会欲杀之而后快。 ——避免麻烦的第一要务是抽身而退。 想到这里,项霖司迅速整理衣服系好腰带,拿起佩剑,推开门,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 嬴政带着一众宫女侍卫行至寝宫,遣开众人,推开门。隐藏在房梁上的篾几走上前,向嬴政报告项将军刚走一会儿。 一旁赵高立马朝他使了个眼色。 见嬴政脸色不佳,篾几想都没想立刻脱口而出:“卑职立刻去将项将军追回来。” “不必了。”嬴政道。 闻声篾几止步在门前。 赵高不解地望了一眼,不敢再言。他手上还拿着一份烫手山芋——圣旨,从寝宫一路揣到朝上,期间大王也没吩咐是否要于朝中宣读,结果赵高只好又一路揣了回来。 嬴政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走到案几前坐下,吩咐赵高分批搬来竹简,开始批阅奏章。 不一会儿,李斯也照常来了。 赵高忙不迭地将大王要求的地图、文献资料找出来,摆得整整齐齐,几趟下来跑出满头大汗。初掌政权,秦王规定自己每天必须看完一百二十斤竹简,才可以停下休息,赵高这个随侍在侧的公公自然少不了诸多辛苦。 反观李斯,不仅在一旁翻阅典藉,品评几代在各郡县有所作为的政策,还不时饮茶一口,显得悠哉悠哉,分外惹人眼红。 嬴政工作效率极高。宛若小山的竹简堆在一旁,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连李斯都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此刻却在嬴政的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消失。秦国政令通达,这些决策将通过最快的官方渠道,到达接到任务的官员手里。 几个时辰过去,李斯带着满脑子的任务走了。 赵高偷溜到柱子后面轻轻吐了口气,一天的疲乏总算是结束了,岂料案几之后嬴政合起书简,斜睨一眼,声音在大殿中淡淡响起:“收拾一下衣服,跟寡人出去。” “喏。”赵高不敢再问,遇上项将军,他是断然不敢在大王面前做些挑拨离间之事。不是没做过,而是对上项将军,大王的严惩手段实在令人惶惶不安。似乎喜怒都是大王自己的事。 …… 嬴政第一次来,站在不远处的巷弄之中,默默打量着项霖司的府邸。 “你们将军去了何处?”赵高上门来,拉起袖子重重一敲。 六子打了个呵欠,眼见来者不善,推手就要关门:“大人入宫未归,有事儿?贵人您明天请早。” “哎哎哎,你、你且慢!”赵高急得跳脚,扒住大门,心中恼怒,狠狠剜了对方一眼,“你可知是我家公子是何人,如此无礼!” “天色不早,转眼就到了宵禁的时候,我是为你们公子好。”六子探出头来,朝外一望,没见什么衣着华贵的公子贵人之流,就放下心来,反正将军先前交代他们只是做好任务不要惹事,至于他自己是否夜不归宿,实在没什么值得关注,常有的事儿,“再说就算是大王来了,他自己方才才颁的法令,莫非就可以视若无物?” “项少龙去了何处?” 嬴政听力不差,耐心却不好,赵高出去这一会儿还没把人叫出来,他就走过来一看,没想到项霖司的手下和他一样难搞。 “你……”六子一转头,吓了一跳,去年贺副将还在的时候,他们一伙儿是在酒楼见过大王真容的,这下再看赵高,越看越像那公公,如此……果真是大王亲临,六子顿时不再敷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王,您这么晚了可有要事?我们将军晌午驾马出城去了,小的也不知情。” “他夜不归宿,府上为何不派人去寻?”嬴政微微皱眉,心中暗想真是不成体统。不过这小子不过守门人罢了,警惕却也不差,的确有可取之处,项少龙挑人的眼光一向不错。这般一想,嬴政眼中却是隐隐添了一份赞赏。 “将军武功高强,又不会出什么事。”六子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大王,仿佛他杞人忧天,见大王棱角分明的脸隐在一片阴影里,神色不善,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嘴上却小声牢骚道,“再说这个,等将军娶了夫人自有夫人管束,大王又何必生气。若是大王好心,替我们将军谋娶一房夫人,每日好菜好茶知冷知热伺候着,比起每日大老爷们这粗茶淡饭照顾不周,不知是多好的事!如此将军必定对大王感恩戴德,尽心竭力办事。” 六子说的唾沫横飞,正是起劲,冷不丁被赵高背后一推,立时噤了声。 “夫人?”嬴政眼底一片冰寒,背后广袖中手掌渐渐收力握拢,嘴角却是微弯,笑容少有的温和,“如此,寡人多谢你提醒了。” “呵呵呵,不敢不敢,多谢大王!”六子恬着脸谢道,他道大王都是一言九鼎的,却不曾想…… 转过街角,嬴政大步往前走。赵高一溜小跑跟在后面补救道:“公子,我们这是去哪?” “你回去,本公子有事要办。”嬴政随手扔给商家几个钱币,拉过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安分守己,不要再让本公子看见你做多余的事。” 言罢,绝尘而去。 赵高苦着一张脸,离间犯忌讳,讨好亦空惹是非。这位大王,当真心思难测。 第80章 吕氏 第八十章吕氏 嬴政纵马疾驰,出了咸阳城,甩开鞭子,在荒野上飞奔。 疾风吹过脸颊,两边山丘野草,在视野里飞速倒退而去,嬴政霎时间生出的狂热的情绪,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不过是区区一兵士出言不逊,他又何必认真,竟然就这么一时头脑发热,遣了赵高一个人跑出来,这气生的未免太可笑了!守门那小子口无遮拦之语,竟然引起他心头的一把怒火,险些烧的失了分寸,连平日的冷静也保持不能,莫非这么久以来,自己都毫无长进? 这,怎么允许! 寡人…… 嬴政握了握拳头,一点一点慢慢松开来,闭了闭眼睛,眼中渐渐清明。 长久以来被吕不韦和太后逼得太紧,嬴政知道自己精神紧绷,却没想到已经宛若惊弓之鸟,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要崩溃,昨日中了有心人的阴谋,他陷入幻觉,差点错手杀了,项霖司。 原来……他自己也并非多么出色,只是到了最后的时刻,嬴政与吕不韦都在死撑罢了,谁先露出破绽,谁就一定会输。 权势是吕不韦的破绽,因为韶华易逝,再也等不及,需要借成蛟之势谋反;项少龙就是嬴政的破绽,因为喜欢,不,这么说也不对,嬴政喜欢的东西很多,他现在完全可以做到,不再强求别人对自己抱有同等的感情,比如朱姬,赵高,李斯,还有嫪毐……他们各有所图,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到此为止,也还算用得趁手。物尽其用,这就够了。 恐怕嬴政关于项少龙一切反复无常的态度,只能说是执念害人。 嬴政抬起头来,静静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缓缓降下的太阳,残阳如血,大地殷红一片,仿佛预示着前方的路途将是血腥满地,尸横遍野。 …… 有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不了问题。既然找到了源头,解决它便是,嬴政一直相信办法都是想出来,天无绝人之路。 何况,项霖司也未曾对他提起过娶妻之事,倒是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要大婚,方便日后亲政……想到这里,嬴政愣了一下,拉住缰绳。 那马也不急,悠闲地低头吃起草来。 确实,有一晚他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传项霖司入宫相见,问起项霖司留下的缘由,虽是插诨打科,却也草草提及当年在雅夫人府那个赌约,被他糊弄过去…… “将人给我围住!”尖细的女声在旷野中回荡,打断了嬴政的思维。 猝不及防间,二三十人握刀背箭带马围上来。 嬴政见状,握着缰绳的手狠狠一拉,半句话不说立刻向不远处的树林中奔去。 利箭从背后呼啸而至,嬴政凭借灵活的骑术辗转挪腾。此等情况,镇定下来随机应变看是否有所转机,似乎是更为妥当。若是嬴政没看到那领头女子之相貌,也说不定会如此,既然认出了来人,又何必自投罗网。 这片树林植被密集,最终给追击的人马造成了不小的障碍。眼看目标越逃越远,嬴政背后的马蹄声更加急促起来。 嬴政驾马疾驰,虽然身-下坐骑尽了全力,可这毕竟还是集市中贩售的一匹寻常马儿,不比往日他所配神驹。 低矮的枝丫擦过头冠,纵马疾驰中,有几缕长发被树枝挂了下来,落下脸颊,嬴政向来衣冠整洁,不容王者威严半点受损,此次却是少有的狼狈。 命悬一线,他哪有那许多时间顾及仪态。 后有强敌穷追不舍,孤立无援,嬴政甚至连他留下的项霖司削铁如泥的防身之剑也没有带上。他总认为此处是自己治下的都城,岂会有胆大妄为之徒当街刺杀,结果顾虑不周。 “吁!” 缰绳紧拉,马蹄重重踏下,土石滚落。 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的悬崖。 何去何从? …… “堂堂秦国大王,没想到也有今日。”女声尖锐,随着黑衣人让出条道来,一个淡妆粉衣女子洋洋得意道,“大王这是急着去何处呢?不妨说出来,娘蓉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亲自护送大王前去。” “原来是吕姑娘,寡人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嬴政调转马头,转过身来,神情漠然,纵然他们曾在街市有过一面之缘,现在的局面已有几分危险的意味,“吕丞相方才去逝,吕姑娘身为人女,不在府中守着,到此地作何?” “如今正是动荡之时,大王竟然也敢孤身一人到郊外游玩,娘蓉身为女子,真是佩服!”吕娘蓉一面笑着,一面暗示诸人将他团团围住。 阵阵清冷悠远的音调在树林中响起,乐音飘得很远。 嬴政越过吕娘蓉等人,抬头望向远处群山,血色天空下夜幕渐沉,没有其他人会无故到此,这乐音虽然悦耳,未免……环视四周,嬴政皱了皱眉头:“吕姑娘这是何意?” 吕娘蓉握着马鞭的手暗暗紧握,眼中透出满心的愤怒和憎恨。 察觉到吕娘蓉的情绪,嬴政眼睛余光往后面的绝壁深渊掠去,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失落,身在此处,依然能够绝处逢生的,也只有项少龙那般的奇人异士才能做到吧。 “哼!”吕娘蓉见状,冷笑一声,眼圈泛红,恨声道,“枉娘蓉敬你为君子,果真是有眼无珠。我爹一生为国尽忠,辅佐大王登基,劳苦功高,你居然派人暗杀他,实在令本国百姓寒心!” “吕姑娘此言差矣。”嬴政失笑,“寡人为君,一向光明磊落,要让吕丞相死,方法何其多也。你倒是告诉寡人,何时下过此令?” “大王密令,岂会由我等小民所知……”吕娘蓉低头忍住将落的泪水,脑中回忆起疼爱她的爹爹,那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的爹爹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抬起头朝嬴政大声道,“可惜苍天有眼,让娘蓉得知真相,赵倩公主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赵倩告诉你的,嗯?吕姑娘是想说服寡人,还是想说服自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赵倩此番栽赃,实在令人费解,嬴政脸色不变,大脑飞快地运转。 青山苍茫,就此葬身,寂寂无名,如何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_<)虽然每天上课,但是我一有空就写啊,拜托留言君不要抛弃我咧! 第81章 爱恨 第八十一章 爱恨 …… “你不必再花言巧语,娘蓉是不会信的!”吕姑娘拼命捂住耳朵,“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害我爹爹死不瞑目!怎配为秦国大王?!” 她一再强调对方的“忘恩负义”,仿佛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替天行道,不必因为惘顾良心,而背负人上命的沉重。 扰人的乐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 四周安静到沉寂无声,嬴政的心渐渐往下沉。 他决定铤而走险。 翻盘需要人力,他现在急缺的便是人数。一对二十八,胜算太小。 ——何况,他不是武林高手。 身后是植被覆盖范围广阔的森林,沿着悬崖山壁一路长下去,像一条铺陈墨绿的地毯,绵延视线的极限,让人无法忽略的是自然环境蕴含其中的温柔。 嬴政清醒地意识到山崖的危险,仍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自然是公平的,不因为王孙公侯、平民百姓便有失偏颇,他尚可有一争之力。 只是这吕娘蓉,几番言语机锋下来,观之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可惜,他们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虽然嬴政和吕娘蓉政治上不在一个等级,可是马失前蹄,失误已成。今天落到她手上,可想而知,结果唯有换取更大的利益一途。此事吕娘蓉不懂,她背后的赵倩,却不是昔日那个唯唯诺诺,只能和亲魏国的公主表妹。吕娘蓉这般横冲直撞都能成功,嬴政不知赵倩心中作何想法,只是自己心中后悔之意渐生。 他确实轻视了一些本不该忽略的消息。 究竟是因为项少龙在身边觉得可以高枕无忧,是吕不韦倒台后,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突然消失,于是自虐般地无所适从,还是心中抱着善良的念头,不想过多地伤及无辜? 家国天下本就是人命。尽管日后他一定会举兵六国,流血天下,但是大秦的人,少一个,就是少一个! 吕不韦对他出言不逊,步步紧逼。可是吕娘蓉对他并无任何得罪——嬴政本也不会和一个姑娘计较。没想到当时朝堂上妇人之仁,终铸成错误。 厉光一扫,见众人虽然面上神色严肃,手中缰绳却是一松,持弓的手放下,渐露出松懈,嬴政当机立断,迅速向后跃去。 几块松散的土石滚落悬崖,众人包围的半圆中间,空空如也。 山崖生出斜长的树枝,将衣料挂出撕裂的声响,“咔嚓”的声音不断,重物落下的声音充斥在众人耳畔。惊起林子中的飞鸟,尖锐的鸟鸣仿佛要穿破耳膜。 “大、大王……”吕娘蓉瞪大了眼睛,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将溢出的声音死命堵回嘴里。 周围还有那么多死士看着,她不可以反悔! 酸涩的眼泪,不自觉地溢满了通红的眼眶,在脸颊上无声地流淌,顺着柔美的下巴汇聚成沉重的一滴,“啪嗒”一声,滴到了手背上。 吕娘蓉猛地一个激灵! 她仿佛从惊梦中乍然清醒。 “死了?”吕娘蓉握着缰绳的手,扣得死紧。 “这么深的悬崖,小的看情况,除非嬴政可以飞天遁地,否则绝无生还可能。”其中一个黑衣人走到悬崖边上查看了一番,走过来向吕娘蓉汇报。 “是么,”吕娘蓉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空旷,仿佛要将那崖盯出一个洞来,“我、我居然……弑君成功?杀父之仇,如今娘蓉算是得报,爹爹在地下,想必也可以瞑目了。” 这话说出口,吕娘蓉仿佛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黑衣人一句话又让她提起了心。 “恭喜大小姐大仇得报!小的斗胆,请大小姐回府主持大局!”黑衣人面上带着喜色。 “不急。”吕娘蓉抽出挂在马上的佩剑,一跃而下。 “小时候,我一犯错,爹爹就教导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吕娘蓉缓步往前走,最终在悬崖边站定。 “我爹爹一生权倾朝野,与先王乃是知交好友,他一直忠心耿耿辅助大王,如今娘蓉弑君复仇,本就是大逆不道,爹在泉下有知,见了我,必定也不会开心。” 话音刚落,吕娘蓉抽出青铜剑在自己颈项上狠狠一划。 时间,只在此停滞了一瞬。 很快,鲜红的液体欢快地奔涌而出,颈动脉处的伤口被热流掩盖,一袭嫩色粉红衣衫被大红的绚丽覆上无尽黑色的情绪。 “大小姐!”有人惊叫道 “小姐!”众人慌作一团。 “吕娘蓉!” …… “既然,娘蓉已经犯了错,若是不赶快去同爹爹认错,娘蓉怕日后,爹爹他……再不肯见……女儿。” …… “大王?大王,大王你在不在下面?” “喂!大王!”磁性的熟悉声音带着焦急,在山崖上飘得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师父?”嬴政拽着铁丝的手腕勒得发红,模模糊糊听见项霖司在上面喊他,不禁心上一喜,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寡人在这里!” …… 等到项霖司把嬴政费劲地拉上悬崖,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夜色渐深,项霖司在悬崖旁架起了火堆。 嬴政坐在一旁,双手酸的厉害根本抬不起来,看着项霖司忙碌,心里明白他们不采取非常手段,今夜就无法回宫。索性他就不回城去,露宿野外,明日再行处理此事,反正还有项少龙在旁边保护他。 嬴政如此一想,心神顿时安定了不少。 …… 火光映衬下,嬴政被树枝划破的长衫衣袍,有些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项霖司心中一动,将身上的棕色外袍脱下来披到嬴政肩膀上,口气不知是嘱咐,还是刻板的照顾:“大王,小心着凉。” “哦?被你看到,”嬴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笑了,“寡人今日的落魄,全被你看去了。” “此事是微臣之过。”项霖司拨拉着火堆的手,微顿了一下,眉头紧皱,“回去之后,微臣定立刻加强大王身边的防护,将吕氏一干乱党肃清。” 嬴政觉得项霖司的语气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从前也还不明显,只是后来他一刀刺入项霖司胸膛,这种感觉便时常钻心起来,不由得令嬴政将想说出口的话忘的一干二净,只好又重新找了个问题:“吕娘蓉……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好几天。 第82章 表白 第八十二章 表白 项霖司居然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提起了吕娘蓉的父亲:“吕相之死,是否大王授意?” “你怀疑寡人?”嬴政闻言,抬起头看向项霖司,情绪一时难以自抑,音量提高,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大王一直希望执掌朝政,即使吕不韦之死与大王有关,微臣也不会多说一句。”项霖司手上拨拉着火堆,表示自己会很识相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项少龙,”嬴政嫌弃地伸出二指挑了挑披在身上的衣服,唇角勾出一抹讽笑,“我在你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排除异己,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项霖司听到这个“我”吃了一惊,手上不由得停下来,任由鸽子在火架上烧烤,转过身,长久的疏远隔阂以来,第一次正面对上嬴政颇具威慑力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的黑眸已经慢慢改变,无法让人看出其中情绪。 但是,项霖司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嬴政的人,没有之一。 这是双方努力的结果。 因为嬴政在与项霖司沟通的时候,不自觉会有强烈的表达,这在其他人那里几乎是看不到的,毕竟能够牵动他真实情绪的人物早就死的死,走的走。 项霖司知道嬴政对自己爱恨交加,正因为有这份真实的感情——嬴政从不费心思掩饰这点,或者说不愿意掩饰这点,因而坦诚相待也就变得弥足珍贵。 “你是个政治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人们接受的。”项霖司沉默了一阵,换了一种口气,一种嬴政年少记忆中熟悉的调调,仿佛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 师父的口吻。 看来项少龙是知道他的意思了,嬴政想。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嬴政笑笑,似乎刚才的不悦都是假的,“以前你教我的。” “是这样。”项霖司垂眸,嬴政听出他的声音没有什么心绪的波动,不由眉头一皱,而另一方,项霖司捋了捋一下方才他见到的场面,结合朝中情形,随即开口道,“吕家大小姐自幼被吕不韦娇养,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有争霸天下的野心。我想,在她心里父亲忠君爱国,她这么暗害大王,也许良心上过不去,所以……” “良心?”嬴政闻言冷哼一声,望向那边像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般吃人的悬崖,“说不要伤害无辜是你,被无辜伤害的人是我,不知师父如今作何感想?” 项霖司歪了歪头,见嬴政撇过脸,眼中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师父之错。” 然后项霖司就无所顾忌地轻轻拉过嬴政发酸的胳膊,揉了起来。 夜风正寒,对背后热度的感觉就愈加强烈,嬴政僵硬的身体靠在项霖司身上一动不动,呼吸之间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咚!咚!咚! 似乎他还是当年那个偷偷喜欢师父的毛头小子,对一切有关师父的事情都怀有异样的激动和好奇——无法控制。 今夜星光灿烂,虽然没有喝酒,人却是微微有些醉了。 嬴政闭着眼睛,鬼使神差地抓住项霖司不轻不重按捏着他对侧胳膊的手臂。 “怎么?”项霖司见状,停下了动作。 “我们和好吧,师父。”嬴政倚靠在项霖司身上,闭上眼睛缓缓低语,“我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你了。” “……大王这么放低姿态,是对臣的补偿吗?”项霖司闻言僵硬一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仿佛永远沉稳不露破绽的表情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大王在殿中虽然暴露了杀意,但是,留下臣这条命,倒还有些用处?” 项霖司认为嬴政从来不屑于如此……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多么难过。 胸口初愈的伤口,越渐浓烈的疼痛。 项霖司应该总是冷静自持的,遇事沉着,从容应对,而不是被冲动的感情左右行事。过去的重重经历提醒着他,这种柔软自己已经永久地失去,自己做下的事,后悔总是不必要的。 项霖司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不是忠佞,因为历史不留姓名,不是朋友,因为从不与帝王作利益交换,该是最好的时机抽身而退,泯灭于千万人之中。不冷静的头脑会让他的自控失效,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一时的头脑发热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项霖司盯着嬴政约有一刻钟,然后移开了视线。他弯了弯嘴角,轻巧道:“我不需要。” “为什么?”嬴政真的诧异,他的师父怎会拒绝他的示好?嬴政捉住项霖司的衣袖从他怀抱里直起身,转过脸对上项霖司。 “我不想被你玩弄感情。”项霖司见状,拍拍衣服站起来,“我不怕大王对我起杀心,但是同样不喜欢你别有所图。” “哈哈哈,”嬴政闻言大笑,见项霖司皱起眉头,他眼中闪过一丝愉悦之意,“项少龙,寡人现在才明白,当年你讨厌我吗?其实不然,你只是讨厌事态脱离控制。寡人知道师父你够狠,身为徒弟,寡人必须比你更甚一筹才压的住,是不是?” “你倒是不装乖了?”项霖司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嬴政一把抓住项霖司的衣领,凑近他的脸,眉头皱成一团,“你这副模样,寡人看了很讨厌。你知不知道寡人为什么想要杀你?” “……”项霖司对上嬴政的眼睛,一言不发。 “你或许在想,因为你知道寡人的秘密,所以寡人要斩草除根?”嬴政不动声色地抽出项霖司腰间的配剑,架上项霖司的脖子,“吕不韦一去,太后不足为虑,寡人坐稳了位置,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大王……”项霖司缓缓伸手盖上抓着他衣领的拳头,眉宇间不知何时添了几分郁色。 “你未免小看我,师父!”嬴政眼中闪过不屑,又有些愤恨,一把将剑丢到一旁。 “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你除掉我,又有什么关系。”项霖司神色淡淡望着远处,不再看他。 “是啊是啊是啊,历史会原谅我,天下不会在乎,你总是这么说。”嬴政不耐烦地摇了摇项霖司,言语中透出一丝委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项霖司疑惑地重复一遍,随即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觉得滑稽可笑,“你从前不过是个市井之徒,现在贵为一国之主,你好意思不开心?当然,既然大王你不高兴?那就去做令你高兴的事情啊,你忍了这些年,现在美酒佳肴,倾城国色,权势财富,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项霖司的话。 五个鲜红的指头印在火光映衬下显出刺目的痕迹。 墨色渐沉,晦暗不明。火辣辣的痛还犹在脸上,明明应该觉得大失面子,项霖司心中却异常地平静,他伸手轻描淡写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这没什么,项霖司的嘴角甚至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告辞。” 正要一走了之之时,项霖司被一只手拉住。 嬴政手上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他的手腕上,“我……”夜色下,嬴政的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眸子中闪亮的光芒,印在项霖司的记忆深处,此生再难忘记。 “想要你,一直以来,我,想要你。” “我?”项霖司闻言轻轻一笑,抬头看着嬴政,挑了挑眉毛,“大王想要我什么?” “‘政儿何其有幸,能遇见师父。’这话,你可还记得?”嬴政的眼神中有着项霖司不能理解的内容,诚挚而深沉。 “我竟不知自身有什么能得大王青睐。不过,”项霖司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我没有忠心,更没有爱情给你。而且,我也不相信时至今日,你还有这样的感情。” “是么?”出乎项霖司意料的轻巧语气,嬴政点点头,“可以,寡人不在乎。” 言下之意,他留下身体就可以了。 “你!”项霖司心中激荡,反手扣过嬴政的手,趁其不备一把将其制住。 呼吸之间,嬴政面对面静静看着他,并不反抗,嘴角一弯,眼角含笑,“怎么,你这就等不及了?” “大王你怎么会……”项霖司觉得嬴政真的不一样了。他的改变无从查探,却又深深体现出来。 ——已经脱离了控制。 “寡人知道。”嬴政伸手抚上项霖司红肿的脸颊,有些心疼地吹了吹气,刚才他真的气坏了没有控制住力道,他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可惜他,不明白。 项霖司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什么?” “师父的话,”嬴政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反着听就是了。” “我是认真的。”项霖司眼中有些怒意,少年执拗的背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顿觉心痛,但是自己不能害他。 “我对你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嬴政盯着项霖司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头叹了口气抱住他,恳求道,“你就不能试着接受我吗?” “……不必这样,做你的臣子我……已经足够了。”项霖司的话说得虽然很轻,却重重落在嬴政心上。 闻言,嬴政放开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样明黄物什。 “项少龙接旨。”嬴政沉着脸道。 “什么?”项霖司莫名其妙。 “项少龙接旨!”嬴政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 “臣项少龙接旨。”黑灯瞎火的他能看到什么字,项霖司半跪在地上暗暗腹诽。 “项将军武功卓绝,护驾有功,升为太傅。”嬴政的声音在黑夜里凸现出一份独有的傲然,不容置喙。 “就写的这么简单?”项霖司抬头,问得嬴政哭笑不得。 “寡人记不清了。”他堵气似的将圣旨一卷,扔到项霖司怀里,“项太傅,速速送寡人回城。” “哎?”怎么突然要回去,项霖司站起身,完全在状况外。 “哎什么哎,”嬴政环顾四周,指着周围满地尸体,怒气冲冲,“这些莫不是项太傅做得好事,难道今夜寡人非与这些东西共眠不可?” “是是,臣立刻去办。”项霖司任劳任怨。护驾有功?他唯一的任务也就是护驾罢了,瞧瞧现在,大王居然抱怨他处理不干净。 “等等,吕娘蓉呢?”嬴政走了几步又倒回来。 “尸体在悬崖边上。”项霖司迅速将火堆熄灭,把嬴政扔下的佩剑捡回来。 “算了,明日再叫人处理吧。”嬴政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自己在一群死尸旁边待了这许久,难怪不顺。什么不顺?求爱啊! “项太傅!” “大王你又出了什么事?” “寡人走不动了。” “……大王?”那你想怎样? “你背寡人回去。” “……” 臣子?他想做就做个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心虚)……肥、肥肥的一章 第83章 夜话 第八十三章夜话 项霖司的轻功极好,就像他坚实的后背给人的感觉一样,沉稳安全,十分放心。 嬴政趴在项霖司背上,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 他梦见在一个一眼望去犹如箱子般的地方,他和一群衣着怪异的人谈判,用一种未知的语言。背后是个巨大无比的水箱,透明的材质,微蓝的液体。带给他的是一种亲切的感觉,同时又蕴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种绝望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灵,压迫得梦中的他喘不过气来! “嘭”地一声水箱突然间炸开,蓝色的液体如巨浪滚滚,瞬时填满了整个大厅。 水中人们害怕地大声呼救,用自己的母语向世界发出最后的求助,但是一切都只是徒劳!巨变中,有人被惨烈的场面吓得不知所措,更多人被水底的漩涡拖着不由自主地下沉、没顶……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具浮肿发白尸体。 一双凌厉慑人的眼睛,猛地锁定茫然望着这一切发生的嬴政,其中似有不尽之意。 …… 二人回到项府。项霖司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将睡着的嬴政放在榻上。这么晚了,他得派人去皇宫通知一下,免得宫里人着急。 端着水盆回到房间,项霖司揉了揉脖子,上面有点湿意。他的体力看来是有所下降,不然这一会儿的路程,怎么可能就出了这么多汗。项霖司刚抬起胳膊想擦一擦,不经意地一转头,视线全落在榻上——嬴政闭着眼睛的脸上,依稀有泪痕。 原来落到自己身上的,是眼泪,项霖司蹙眉。 “大王?”走近榻前,他担心地拍了拍嬴政的肩膀,“醒一醒!” 是什么竟能让他流泪……项霖司心中暗暗惊讶,手上不停,沾湿毛巾,将青年的脸上的血迹和尘土细细擦净。 “……师父?”尽管很轻,嬴政还是感觉到了有人在他脸上动作——有秘密的人,总是不习惯有人靠得太近。这些事,一向都是他亲力亲为。 “你醒了,刚才是不是做了噩梦?”项霖司擦了擦嬴政额头上的汗珠,关心地问。 “噩……梦?”嬴政迟疑了下,迟钝的大脑仿佛在判定模糊不清的事实,“算是吧,总觉得……寡人似乎知晓了不得了的事情。” 项霖司注意到嬴政的唇角动了动,也许他想对他笑一笑,但是终究失败了。 “不得了事情?”项霖司意外地看了嬴政一眼,随意地将毛巾扔回水盆里,和衣并排与嬴政躺在榻上,头枕着手臂很是淡定,“对你来说,天大事情,不都应该面不改色吗?” “……”对方沉默。 肯定是很糟糕的梦了,项霖司心想,不过,再如何也只是个梦而已。 “看来这件事似乎比天还大。”项霖司侧过头看着嬴政,耸了耸肩,“真是没办法。目前为止,为师还是比政儿高一点。既然如此,天塌下来,还是高个儿的师父顶着吧。” “师父,你可以不要这样说话吗?”嬴政抬起头,对二人之间突然轻松下来的氛围有些不习惯——虽然这也是他现在极力所期望的。这种哄小孩的口气,漫不经心的态度,还真是无法让人高兴起来。 “哦?”项霖司看了嬴政一眼,似乎突然开窍了解嬴政的心情似的,一改态度端正地坐直:“有什么事说出来,师父帮你想想办法。” 看得嬴政心上一动,手指不自觉弯了一下,抓住项霖司的手。 ——干燥温暖的手心,是记忆中的留恋。 项霖司没有动,沉静地看着他:“说吧。” “你确定你会?”嬴政有点怀疑,项霖司有太多不坦诚。 项霖司不语,只是挑眉看着他。 假如这是一场试探,他也会干脆奉陪到底。 收到这样的讯息,嬴政只能苦笑着摇头。 “有时候,我在想,我究竟是何人?遇见师父,上天如此安排又有何用意?” “你?”项霖司为这个奇怪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口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是么?”嬴政闻言一惊,没想到师父对他倒是寄予厚望,心里泛起一丝甜意,烛光盈盈,他不由得有点脸红,可是想到自己的梦,那看似不可能的一切却也实现了,头脑又冷静下来,“师父一心辅佐我,莫非当初便可看出端倪?” “不是,”项霖司很干脆地承认,“认识你,只是误打误撞。当年被欺辱而无动于衷的你,我很讨厌。不过,”他想起贺天安的剧情说法,弯了弯嘴角笑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你就是天命所归。” “天命?”嬴政笑而不谈,想起幼时那个衣衫褴褛的“大胡子”,眼中掠过一丝怀念,“我也觉得你很讨厌,明明是陌生人,却做些让人终身难忘之事。明明你要杀我,我还是相信,你是个好人。” “那,你现在还相信吗?”谈及过往,项霖司心中也有些触动,眼眸不禁柔和了三分。 “如果是我要杀你,你还会相信我是个好人吗?”嬴政反问,握着项霖司的手没有放松,反而愈加用力,说话口气略带遗憾,“若然我一直是那个懵懂的家伙,便会永远相信你吧。” “这就是你所谓‘不得了的事情’?”项霖司笑了,漫不经心地拨拉着嬴政腰间的碧绿环佩,仿佛要掩饰心中的低落和难堪,“你想问什么,一起问了吧。” ——不要再猜来猜去,也不要怀疑我的用心。真的,很累。 …… 即使是思维方式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偶尔也会交汇。 许久,嬴政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望向项霖司的目光,复杂难辨。 本来以为嬴政会说出什么的项霖司,等了许久也未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只是这个侧卧的姿势,将嬴政侧脸到下巴的线条优雅地勾勒出来,无端教人心悦。 项霖司眼睛微眯,年少旧日的时光,在浓浓夜色下与现实交错,斑驳成影。 青涩的顽石,被时间打磨成瑰丽的美玉,渐渐透出迷人的光彩。橙黄色的烛火在床头摇曳,项霖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 明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难以置信的是自己没有发觉。 或许,只是不想发觉。 嬴政伸出手臂,手指指尖试探性地攀上项霖司挺直的鼻梁,划过他触感极佳的淡色嘴唇。 项霖司当然注意到了,却一动不动任由嬴政触碰。 对方那种历尽波折执着追求,却只能无奈放手的目光,瞬时狠狠地击中了项霖司的心脏,似曾相识的体会,无法忽略。 ——就好像从前那个对命运无可奈何的自己。 项霖司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场景怎的如此熟悉。教人不由得想起几年前,送王子归秦的时候,眼中略带惊慌的阿政。 那时的阿政,心中恐惧的是世上再无赵盘此人,没有人记得他存在过,过去未来,人们的记忆会变得模糊不清。 而现在……也对,是他将史书上的秦始皇形象生硬地套在阿政身上,阿政岂会因为自己知道大王并非王室血脉就痛下杀手,或许阿政更希望,有人能记得当年那个他。 或许是他自己希望,阿政还是那个相信师父的徒弟,赤子之心。 “你梦到了什么?”思绪纷乱,项霖司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政他怎么能无奈!他是个刚刚扳倒权臣,现已执掌大权意气风发的大王,何来无望之感? 嬴政没有说话,欺身上前,在项霖司讶然的目光中,身形遮住烛火的光亮,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织就的黑暗里。温润的触感覆在唇畔,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 熟悉?项霖司惊讶他会有这样的“错觉”。 唇角湿润黏腻的感觉,令项霖司不由得侧过头。 对方沉默的热情燃烧着空气中的寒冷,有时,跨过内心的距离和隔阂,就是如此容易。 诱人的滋味,促使嬴政追逐着进一步上前,深入,纠缠,舌尖缠绕掠过敏感的口腔,将温润的舌头纳入自己的领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项太傅顾及颇多,但嬴政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项太傅的忠心,更没有项太傅的爱慕,甚至没有项太傅的留恋。 他曾以为他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但是,那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他等不到项太傅爱上他,或许永远都不会这样一天。 因为在此之前,项太傅就已经离开了。 是的,离开。 “……阿政?” 喘息换气的空档,嬴政听见项霖司唤他的名字。 很久没有听到项太傅叫他“阿政”,但是嬴政没有表露停下的意思,项霖司也没有因为被强吻就气急败坏,就给这个不要脸的徒弟一巴掌,让他滚开。 矫情?项霖司可没有那东西。 投怀送抱,请随意。 二人颇有默契地保持着不闻不问,专心感受对方的味道。 “师父,你知道吗?我想念你,十分地……想念。” 嬴政口中轻声低语道,项霖司身体一僵。 第84章 所爱 第八十四章所爱 “你是谁?”项霖司猛地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口气冷下来,这下他也知道不能继续装糊涂了。 “我?”嬴政挑了挑眉毛,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美妙的感觉,他真是一点也不想结束。不过,要是师父能够回应一下,而不是无动于衷地承受这个吻,那就更好了。 项霖司动了动被握的右手,空出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扣住嬴政,膝盖一顶,将他压在榻上。 很显然,嬴政的好运差不多已经到头了。 项霖司并不是嬴政可以随意对待的臣子。除了身份不同,他的武力值也高过正常水平太多。 一时兴起的霸王硬上弓,果然是要看人下菜才是。 “没想到你胆子挺大!”项霖司冷哼一声,目光在嬴政脸上游移。 “项太傅不必惊慌,是我本人,完全没有易容。”嬴政当然知道这人在他脸上找什么,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项霖司的脸色,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 对上这表情,哪怕是自己的心上人,也不会觉得好过。嬴政被项霖司压制,呼吸都觉得不顺,做得大王这几年,谁会对他如此粗鲁。 好吧,他就是生气了,不过,也有点心慌意乱。不知道这样下去结果会怎么样,嬴政心里惴惴不安,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你告诉你想干什么?”项霖司眉头皱的死紧,“这就是你?一面说着要杀了我,一面……”他的眼光向下掠去。 匆忙之间为了压制嬴政又不伤到他,项霖司疏忽间造成了几乎全身都压在嬴政身上的局面。于是男人身体生理自然生起的变化,简直无处藏匿。 但是,作为另一方的嬴政就备受打击了。因为项霖司的身体,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仔细想想,认识师父也有五六年了,既不去青楼楚馆找女人解决需求,也不喜亵玩小倌——若真是如此恐怕他更是悲喜交加,师父似乎是个……相当清心寡欲的男人。 “师父?”嬴政黑色的眼睛中露出不耐烦,被项霖司检查下巴皮肤的手指弄得很痒,他不想忍耐。 “不是易容,也不一定就是本人。” 项霖司斩钉截铁,扣着嬴政双手腕关节的左手,并没有放松。由于剧情的缘故,他当然知道秦国有一个和嬴政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现在,嫪毐、吕不韦已死,即使目前为止,仍然没找到这个人,也能松口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有人冒充?”嬴政一听心里乐了,这样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关注的生活,居然还有人想得发疯,公然冒充秦国大王,可是死罪!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起来了。 一个傀儡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台。 这个情况,似乎同他和师父的维系纽带类似。 他想到师父的初衷,是需要一个人冒充王子政前往秦国,现在他隐隐有脱出控制的嫌疑,抛却那些无谓的感情,以师父的手段势力,的确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嬴政脸白了一白,恢复了镇定。 师父他不会这么做,所以或许自己的行为,也应该收敛一些吧。 “你在想什么?”项霖司靠近了他的脸,发觉嬴政正神游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无甚,”嬴政耸耸肩,狡黠一笑,趁机凑上前在项霖司的侧脸上留下一吻,“在想你。” 项霖司愣了下,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反应。 在他现代二十四年的人生经历中,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更没人告诉他应该如何对待一个男人的表白。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居然也有哭笑不得的一天。不过,这种被人真心喜欢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项霖司心想,随即直起身来,放开手不再制住嬴政。 “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吧。”项霖司捡起屏风上挂的外袍就要出去,冷不丁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扑。 身体不轻的分量让猝不及防的项霖司栽了一下,胳膊不由自主地向后伸去,护住挂在他身上的人,深呼吸松了一口气,还好保持住了平衡。 一双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施力勒得死紧。 “师父如此害羞?”背后的嬴政眯了眯眼睛,笑得欢快,但是项霖司是看不到的。 “都多大的人了,还皮?”项霖司唇角微弯,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一个一心宠溺包容恋人的男子。 嬴政迷恋这份温柔,但他同样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项霖司更愿意当他是儿子,这绝壁是件令人吐血的事情,其实他们岁数约莫也就差个十一年左右。 真不知道贺天安知道了,是该庆幸,还是该捶地。 ——幸亏他“走”的早。 “既然不在乎我会怎样,你为何不留下?”嬴政装作一点也不在意地发出了邀请。 “和大王同床,臣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项霖司皱了皱眉头,拒绝了他。 迷幻的所有美好错觉绮念,都在这一句话里幻灭。 嬴政眯了眯眼睛,发热的头脑渐渐清明,闻言他轻笑一声:“项太傅害怕了?” “嗯。”项霖司直言不讳地点头。 谁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寡人一向体恤下臣。”嬴政松开手臂,项霖司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不容置喙的声音,“既然害怕,不如寡人今日就陪项太傅一起,克服这个缺点,如何?” …… 夜凉如水,一室安静。 嬴政躺在师父身边,睁着眼睛,睡不着。 总觉得好像与目的,纯粹是南辕北辙的努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到未来的事情,嬴政连呼吸都觉得悔恨。那感受,甚痛,极苦,却无法言喻。 …… 项霖司根本就是闭着眼睛装睡。他骨子里是个敏感的人,周围多了个有威胁的大活人,能睡得着就是天方夜谭。 身旁的人呼吸乱了,他知道。 然后一只被汗水沾湿的手靠过来。指上薄茧,他想是常年刻字留下来的;虎口厚厚的茧,他想是过去习武免不了的;当淡淡血腥掠过鼻尖,他只能迟疑了…… 落在他脸颊上的是细细密密的轻吻,悄然无声落在心上的是难言的感触。莫名其妙的情不自已,项霖司很难想象会有这么一天,嬴政强烈要求自己的存在。 无言的求助——不是自己害怕,是他怕。 项霖司睡在榻上,一动不动。 嘴唇的温度在摩擦下渐渐升高,唇角被手指摩挲着,项霖司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在躺平被人嫖的感觉。 错觉,是错觉吧错觉! 一想到“侍寝”这个词,项霖司凌乱了。最终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 听见嬴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又止不住有些心疼:喜欢这种事情,恐怕是理智不能左右的。 但是为此就要让自己一头栽进去,未免也太……项霖司忽然睁开眼睛,正正就对上嬴政放大的脸。 嬴政一愣,回过神来,立刻别过眼,不再看项霖司。 “寡人梦到了未来。”嬴政缓缓地说。 “什么?”项霖司怀疑自己听错了。 “漫长的一生,寡人很疲惫。”嬴政视线上移,似是在回忆,不禁揉了揉眉心,“谁之人生不累,但是,寡人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长生,是否该说是无与伦比的幸运?” “长生?”项霖司闻言,不含任何意味的淡淡一瞥,宽慰道,“是啊,世上有几人能不求长生不老。长生既然诱惑力惊人,大王也不必……” “呵呵……”嬴政听了低低笑了起来,“项太傅何必如此,寡人虽然不记得你是哪里人,却是两千年后无疑。” “大王?”项霖司很惊讶,两千年后的他?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怎么会见到他? 是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在公寓电梯里遇见的年轻人,在海洋公园中带鸭舌帽和他打架的青年,在西餐厅表示餐点“很难吃”的衣冠楚楚男士,还有大雨夜的公寓……哗啦哗啦的水声交织着强烈不容忽略的感情以及欲望。 这几年不让自己刻意去想,都快忘记了。 项霖司头痛地抚上额头,试探性地问:“赵政?” 嬴政默认。 一阵沉默之后,项霖司翻身抱住身边的青年。 “对不起。” …… 片刻。 “如果没有赵政的记忆,你这次打定主意拒绝我?”嬴政握紧了手掌,指甲在皮肉里深深刺入。 “两千年,我虽然没有活过,倒也能体会一点。”项霖司眼中沉静,一点一点掰开嬴政鲜血淋漓的手,“很煎熬,当年我见到的赵政已经濒临崩溃,所以假如可以,我宁愿我们没有关系。” “你!”嬴政猛地抬起头来。 “是,我早就知道。当你愿意跟我来秦国的时候,我就知道,赵政就是你。”项霖司苦笑,“心意,没有如何,有又如何?爱情,算什么东西!比起两千年漫长无望的生活,你现在开开心心地做秦国的大王,将来一统天下,名留青史,难道不好吗?” 第85章 前戏 作者锁章。 第86章 亲近 作者锁章。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坑挖大了…… 第87章 岁月 第八十七章岁月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 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 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齮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有诡。岁大饥。 四年,拔、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 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 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山以保魏之河内。 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 八年,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 …… 这一年,嬴政二十二岁,行加冠之礼。 朝中议事结束之后,李斯向嬴政汇报工作,反映了诸位大臣希望大王早日大婚的态度。 嬴政闻言停了停写字的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李斯见状,不敢再多言。 诸臣亦惧于上。 …… 时值初春,春寒料峭。柳枝新嫩,秦王宫花园中的花草,已有可观之色。 项霖司一人悠闲地坐在群花中的石桌旁,修长的手指执起茶壶,为自己添上一杯茶。 远处群山重峦叠嶂,绵延不绝,辽阔而悠远,使人心情舒畅。 他忽地手上一停,唇角带笑。 所谓,闻香识人。 白玉石桌上投下一片阴影,项霖司抬头看向来人。 一身玄色衣袍,金纹绣线,举手投足间一份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势,已然令人移不开眼睛。 “今天心情不好?”他举杯的手停在嘴角,冲对方一笑。 背光人的神情,项霖司看不到。 对于武者,这本来是极危险的事情,穿越者活到这个年头依然身居高位,本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越清醒,就越痛苦。 那种异类的感觉,即使是在同样的人面前,依然存在至深的孤独。 可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件事”之后就渐渐改变了罢。 他从此也是有家,有归处的人。 似乎真的是成家了,人都变了。 真是奇怪,明明把心一层一层包裹在重重“成见”、“规矩”、“趋利避害”中,为何阿政竟能跨过这障碍,视若无睹? 项霖司笑望着嬴政,眼中是真切的喜悦。原本客套的笑容也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变得真实温暖起来。 ——就算,我们只能玩玩而已。我也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秦王没有回答,一语不发走上前,一把夺过项霖司举在唇边的茶杯,坐到对面的石凳上,撇了他一眼,将茶水一饮而尽。 “呃?”项霖司有些惊讶,随即低低笑了起来,“不知何人胆大包天,敢得罪大王?” “缭。”嬴政动了动嘴唇,黑色的眼睛却不看项霖司,落在细颈茶壶旁的手指上。 “难道大王,是在怪罪臣引荐不当?”项霖司见状,放开茶壶将手摊开在嬴政的眼前,“想看,就看个够。” 嬴政不屑地将空茶杯扔回项霖司手中,本来想转身就走,又觉得有失仪态。 “你既是作了担保,何不把人调-教好了再送来,何必……”嬴政顿了顿,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寡人礼贤下士,与他行平等之礼,他未免不识好歹,太不把寡人放在眼里。” “野马也有其驯服的乐趣啊。”项霖司一想,原来是那个魏国大梁人,嬴政未来的左膀右臂,史称尉缭,他曾当众言“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大王为何生气?”不过几句难听的话,项霖司知道大王断不会因为他人的评价好坏,而影响自己的情绪,故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不知?”嬴政转身欲走,闻言停住脚步,撇了一眼项霖司,“有什么话,当面说便是,何必假借他人之口,反落下乘。” 没想到尉缭说的坏话竟成了自己授意,项霖司哭笑不得,忙站起身:“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项太傅是何意?”嬴政脸色不变,拢在袖中的手不耐烦地动了动。 一听“项太傅”都出来了,项霖司神色一肃。 “引荐六国有识之士,莫非不是一直由你负责?”嬴政口气略轻。 “缭他的确是脾气有点……”项霖司点头,本想替尉缭讲几句好话,没想到嬴政没有耐心听他的下文了。 “哼!区区一魏人,莫非我大秦还缺不得,他想走,寡人还不想留呢!”嬴政闻得“缭”字从师父口中冒出,心下不悦,“寡人要一统天下,就得心硬如铁,好似豺狼一般狠毒?” “这恐怕很难说。”项霖司摇了摇头。 “你这是对寡人有意见?”嬴政斜睨一眼。 “臣怎么会对大王有意见,”项霖司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无辜,“奉旨办事而已。” “那若是寡人要驱逐大秦境内的所有六国乱民呢?”嬴政威胁道。 “大王要得人心,可不能这么干。”项霖司也不急,毕竟李斯的思想工作做得还不错。 “你非与寡人为敌?” “至于为敌?”项霖司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好吧……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好,政事我们可以改日再议。”嬴政今天很不对,项霖司起身,准备走人。 “站住!”嬴政声音颇具威慑力,不过在项霖司耳中,只剩下低沉悦耳的本质,落在他心上。 项霖司忽然想起尉缭那句“豺狼一般的声音”,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 “大王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今晚……”嬴政刚说了两字,忽地想到了什么,罢了手,“无事。你可以退下了。” “是。” 见项霖司一点异状也无,嬴政遂将自己的心思全都压了下去。 …… 没想到到了晚上就寝更衣的时候,项霖司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穿过重重守备,出现在嬴政的面前。 “秦王宫的守卫,真乃形同虚设。”嬴政这样说,言语中却没有什任何褒贬的情绪在内。 “那就与我没什么关系了,毕竟这是篾几的事。”项霖司耸耸肩。 不久前,嬴政将宫中守备之事交于暗卫,表面上另扶植新人,项霖司倒是不好半夜光明正大地找大王谈事情。 “你来干什么?”嬴政翻阅旧书,项霖司就在一旁研究宫人点上的灯芯、熏香,一脸惬意。 “不是阿政你对我有话要说吗?”项霖司坐在一旁,支着脑袋看向嬴政。 “……你何时变得如此自作多情。”嬴政抬起头来,嘴角微扬。 “我倒是想不来,恐怕你心里要不放心我。”项霖司取过一块丝绢,想了想,执笔沾墨在绢布上写了三个字。 嬴政正欲一看,岂料项霖司手指一抖,手掌将绢布揉作一团扔进灯中,蓦地一簇火焰高高地冒出,伴着不时冒出的黑烟,出乎意料地燎了几缕垂在额前的黑发。 嬴政的头发。 项霖司见状,似乎真的吃了一惊似的,忙扯过衣袖给嬴政擦脸。原本是认真的准备给对方擦干净,却没注意这些年,眼前的人渐渐五官立体,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倒是个俊美人物,指尖描绘的轮廓反馈到脑中,那是与视觉不同感受,项霖司擦着擦着不知道心思飘到了什么地方,自己就笑了起来。 嬴政只是没有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人,也不动作。 “你笑什么?”他问。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项霖司停了手,拢了拢袖子。 二人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你写了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睡,等谁?” 嬴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个答案交换的价值,随即开口道:“等你。” “我的名字。”项霖司笑意冉冉。 嬴政注意到项霖司的眼睛游移了一下,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三个字?” “三个字。” 项霖司肯定地点头。 “不能告诉‘这里’的任何人吗?”嬴政显然被“名字”引走了注意力,“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项霖司惊讶地问。 “恐惧,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嬴政握住对方的手,一点一点施压,锁紧,“师父,你觉得自己是何人?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谈起家中事。” “从前尚未成家,何来家中事;现在的家中事,不就近在眼前吗?” 如此直白的话,无法否认听错或是出了意外。 这个开场白,让嬴政乱了心跳。 “我那些事,哪有你精彩,不过你想听,我当睡前故事讲给你好了。” “睡前,故事?”对方听得新鲜——哪怕他也有现代的记忆,可是这种哄小孩的经验,赵政是不可能有的,除非他真的跑去找现代女子结婚。 “去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尉缭的话的译文:“秦王这个人,高鼻梁,大眼睛,老鹰的胸脯,豺狼的声音,缺乏仁德,而有虎狼之心,穷困的时候容易对人谦下,得志的时候也会轻易地吃人。我是个平民,然而他见到我总是那样谦下。如果秦王夺取天下的心愿得以实现,天下的人就都成为奴隶了。我不能跟他长久交往。” 那三个字,虽然师父耍赖不解释,是什么大家都懂得吧~ 第88章 相伴 第八十八章相伴 …… “真是相当无趣的人生。”嬴政眯了眯眼睛,靠在枕上听项霖司讲完他短暂的二十多年经历,虽有一些现代记忆,却多半是些他不曾体会过的生活,乏味而单调,他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阿政的人生,自然更精彩。”项霖司似乎想到他会这么说,也不恼,背对着嬴政倚在床榻旁,淡淡一笑,看得出他心里挺高兴的,“将来你还可以讲给我听。” 嬴政抬手抚上项霖司肩膀散落的黑发,将它捋成一束,搭到对方身体一侧。 “怎么?”项霖司诧异地转过头,撞上嬴政幽深的黑眸,注意到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师父不是一直在寡人身边吗,何出此言?”嬴政凝视着项霖司,忽地伸手托住对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项霖司没有拒绝,待到二人皆已鬓发散乱,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之时,忽地反身将嬴政压倒在床榻之上。 ——他的大王,这些年可是甚少听话过,不如直接行动。 “我可不是你的知己,你等我明白你的眼神示意,还不如……”项霖司有些得意地笑了,眼中有着嬴政此时还看不透的东西,他在他耳边轻轻低语,“有什么话,你还是,自己来告诉我吧。” 说着伸手抽出嬴政腰上的龙纹玉带,迅速将外衫里衬统统剥下,却是舀了被子将他裹仔细在里面。 “……你这是?”嬴政微讶,眼睛睁大了些,顿觉身体乏力,使不得大力,只好任由项霖司施为,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师父这行为,实实在在的反差,他还当他要真的……嬴政眯了眯眼睛,有些恼怒。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项霖司弯下腰,对着嬴政凝视了一会儿,距离近的就快要擦到鼻尖,好生安慰道,“政儿不要任性。” 此语一出,嬴政嘴角一抽,果断从被子中伸手拉住项霖司的手腕,似笑非笑:“师父,寡人现在憋得慌。” 说着嬴政手上趁其不备施力,一把将站在床边的项霖司拉到床榻上仰面躺下,覆身其上,就要继续亲吻。 “你在发烧。”项霖司知道生病的人都有几分脾气,握住嬴政的手腕,就势在他身旁躺下,语气淡淡,用的却是陈述句。 “师父担心被寡人过了病气?”嬴政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灼灼,“你这般,寡人总算略有所悟。” 有些人,挑剔和毛病只在亲近人面前显露,平日里他就是众人眼中最好的模板,仪表堂堂,进退有度,既能与平民打成一片,在权贵之间亦是游刃有余,从不给好事者借口施为。 “嗯。”项霖司倒也承认,“到时候我死了,也不见得能立个坟头。” 这话说的倒有些不详,嬴政听了心里不舒服,遂也没有坚持下去。 若是真怕,师父岂会这么晚了还呆在王宫里,担心他,却又不承认。嬴政暗想,自己这口是心非的习惯,未必就与自己师父没有半点关系。 “寡人今后可是要等你很久的。”嬴政靠回位置,执起项霖司的手,与他修长十指相握,“你这臭毛病,也不知除了寡人谁受的了。” “也没办法呢,不然,大王以后别等了。”项霖司语气有些怅惘,扯了扯嘴角,“那样的话,我倒是挺高兴的。” “好啊,”嬴政闻言,没有转头看他,居然点头答应了,“你回答寡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项霖司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好奇的神情。 “你对寡人……有什么看法?” 嬴政还在那里思索如何去问,项霖司听了就笑了起来。 “没什么看法。”他径直说,眉目之间带了几分温柔。 “此话当真?”这个回答让嬴政有些意外,他以为师父或许会说些溢美之词,或者看不惯他某些手段——就像他有时会对师父心怀不满,譬如擅自留下成蛟幼子的性命,对太后怀孕的事情隐瞒不报。 “真的。”项霖司点点头,很干脆,感觉被嬴政握着的手,慢慢施力收紧,骨头都在发痛。 “如此……”又为什么与他在一起这许多年,嬴政皱了皱眉头,重新躺的十分端正,双手放回自己身侧,阖上双眼。 “你一生病就与我置气,不生病又忙的要命,坐在议事殿一整天。”项霖司叹了口气,主动覆上他的手。“我还以为你会问些别的。” “该知道都知道,不该知道,寡人也知道。”嬴政黑色的眼眸在烛火下显得深沉悠远,“师父想让寡人问什么?” “类似于喜不喜欢之类的。”说话的人居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嬴政闭着眼睛却正巧错过这一瞬。 “这还用问?”嬴政嘴角露出一丝讽笑,对此半点不赞同,“你我之间,何须这般认真。” “哦?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很认真呢,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项霖司的表情很虔诚,这倒教嬴政侧头,不禁讶然。 师父他今日发什么疯? “你不信?也是,我的确信用度有些透支。”项霖司收到嬴政的眼神,不由得摸摸鼻子,抬手吻了吻嬴政的手背,“先前,我以为你好奇。” “所以?”嬴政面不改色。许是人期待久了,失望久了,再没有承受不起,倒是心脏坚韧。反正无论爱不爱,师父都是他的,那是没有人可以分走的关注。 “阻止不成,我只好诱导。”项霖司空出的另一只手轻轻一弹,宫室的灯火尽数全灭,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所以就答应了。” 嬴政闻言,唯能静默不语。 师父一贯如此,将他作唯一的亲人一般宠着,无法无天,嬴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前嬴政未发觉,一心追求,也曾黯然神伤;后来突然醒悟,又觉得不清不楚,十分讨厌;而现在……也许很久之前,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以另外的形式。 “与寡人虚与委蛇日久,莫非你觉得不累?”话虽如此,嬴政却是松了一口气,心情不错。 “你当我圣人么,”项霖司有些微微赧然,“我有必要那般莫名其妙装模作样?” “你从前可不就是装模作样,什么大王与臣子,师父与徒弟的,借口一套一套。”嬴政嘲笑他,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呼吸却有些疲累。 “这可不就装了二十几年,一下子……”项霖司尴尬地笑了笑,一转头,嬴政身上灼热的呼吸,高烧的身体,烫得他吓了一跳,不禁心下担忧,手覆上额头,测了测体温。 “师父……呼,”嬴政抽回项霖司握住的手,盖在眼睛上,“你有没有感觉,你的手很热很烫?” “……”闻言,项霖司身形微顿,四周安静了一瞬,他想起自己的首要之事,“我去让赵高给你打盆水降降温。” “这么晚了,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寡人寝宫?”嬴政喘了一口气,慢悠悠道。 “你大可不必担心。”项霖司觉得嬴政的顾及越来越来多,他们的角色有时会调了个个,“现在他对你还是忠心的。” “他倒是勿要在巡视之时谋害寡人。”嬴政眼中点点冰寒。 大秦人才济济,岂会觅不到忠仆,一个赵高,放在身边只是为了省心,过一阵子让人再行安排。 “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他现在已容不得身边人有二心,项霖司听了会意,不禁一笑,逗他,“那师父的退烧药你敢吃吗?” “激将法对寡人没用。”嬴政动了动,闭着眼坐起身,直接靠住项霖司,神色漠然,“你好生伺候着。” “真是大爷!”项霖司抚额低叹。 “什么大爷?寡人是大王。”嬴政睁开眼睛,见项霖司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屏风后面便是浴池,项太傅,请吧。” …… 项霖司守着嬴政过了一夜,天明时分,他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古代缺医少药,嬴政又不愿意吃他带来的西药,虽然嬴政身体健康,四五年里甚少生病,可每次项霖司也会紧张。 至于不死药? 那只是个传说。 项霖司当然知道秦始皇派遣徐福东渡的故事,可琉球一带以东的日本四岛,多半只能找到些猕猴桃之类的水果,在现代贻笑大方。 嬴政也许知道,也许隐瞒了什么,不过他信誓旦旦会一直找自己的模样,时常牵动着项霖司的心神。 有这样一个人,温暖到窝心。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出是什么结果。 …… “师父,假若成亲了,你还会如此对我吗?”嬴政若无其事的模样,让项霖司看了想笑。 “你说呢?” “会吧。”嬴政不确定道。 “你娶娶看咯。” 彼时那眉眼如画,俊逸无双。 所谓无所谓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无所谓? …… 时间如流水般淌过生命的长河,转眼嬴政登基已过了十一年。 很快又到了王翦出征的时候,军队整装待发,这次不同以往的是,以往运筹帷幄的项太傅不在朝中,尉缭被秦王任命为秦国最高军事长官,而李斯总管政事。 主将王翦、次将桓齮、末将杨端,三军并为一军夺取九座城邑。王翦攻打阏与、橑杨,留下部下继续攻打邺邑。后来桓齮打下邺城,王翦又命令他率兵去攻打栎阳,自己攻下阏与。 秦王寝宫中悬挂在墙壁上的中原地图,又标上了一个记号。 第89章 流言 第八十九章流言 时值金秋,按照秦国的传统历法,正是过年的时候。 这一年正月的秦王宫格外热闹,红绸彩缎,绿酒红灯。乐师舞女,歌姬伶人,从六国纷涌而至,忙的脚不沾地。 因为秦王大婚之日将近,人人脸上都带了喜意。 重要的是秦王,中原七国中最强国家的国主要结婚了,而不是和谁结婚。 反正是女人,谁忒么管那么多。 这个时代秦国流行的可不是联姻,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 项霖司正同王翦一道出征,这天他们巡视军队,有人来报信。 听到了这个消息,项霖司静默不语,过了片刻,问身旁报信的副将李信:“大王准备娶谁?” 李信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像是楚国,还是赵国的公主来着。” 王翦听了好笑,心道李信马虎,拍拍他的肩膀:“快,再探!” 等李信走远了,王翦忽然感叹道:“一转眼,大王也成亲了。” “大王本应早成亲,拖到今日,其实也够晚。”旁边有人点头道。 “不知这公主有多美貌,能得大王青睐,可惜我们赶不及了。” “尽早结束战事,回朝后就有大把的机会。”项霖司笑眯眯地看着众将议论纷纷,总体看大家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只是到时,莫偷懒借口不上朝。” “不敢不敢。”太傅都发话了,众将心里赶紧将自己的旷朝记录数数。话说他们这群人,平日里还要托太傅照顾,这次话说得这么明白,看来,是有大事要宣布。 项霖司带着一众人马往前走。 骑在马上,他细细想了想嬴政喜欢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想了一会儿,还真是想不出来。唯一知道的是,他十分爱他娘亲,雅夫人。 等等……公主,倘若真的有个赵国公主的话,项霖司心里不由得干笑两声,不会这么巧吧。 项霖司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转头的功夫,居然让王翦给注意到了。 “项太傅?”王翦见项霖司走神,唤了一声,骑马过来,笑着问道,“大王大婚,这么大的事情,项太傅不在朝中,是否不太合适?” “嗯?”项霖司挑了挑眉毛,难道他们将这事看作自己“失宠”的征兆,派王翦来打探消息,不由哭笑不得,“王将军,你我自然信得过。” “愿闻其详。”王翦脸板得很正,相处日久,项霖司完全能看出他一副听八卦的模样,已经悄悄支起了耳朵。 “倘若大王有成亲的心思,我在,恐怕大王和夫人都会不自在。” 项霖司的笑容,在王翦看来是有一点奇怪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错觉吧? 回到军营,项霖司刚卸下盔甲,没过多久,善柔悄悄地潜了进来。 “有事?”项霖司坐在一旁看地图,顺口一问。 “你不在朝中,朝廷为秦王所控制。他一句吩咐,宫中就要速速准备大婚,无人敢反驳。你可不要怪我。”虽说如此,善柔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心虚。 “我怎么会怪你,这事大王已经和我说过。”项霖司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善柔惊讶了一下。毕竟他和秦王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说来善柔也是知情人。 “算了,此事与我无关。墨家的文书,放这里了。”善柔放下布帛,转身欲走。 “善柔?”项霖司忽然叫住了她。 “你还有什么交待?”橘黄色灯光下,剑眉深目,俊逸不凡的侧脸,如此印象鲜明,叫善柔不禁心中暗叹一口气。 “我记得当年在邯郸,大家一块在天香楼,你教过我,箸只是用于分菜,而不是吃饭。”项霖司抬头望向善柔,神色中几分怀念,几分神伤。 “是。”善柔凝视着项霖司,片刻,露出一个不好看笑容,“说你不要来出征,偏来。朝中因大王这一次雷霆手段,墨家不知损失几何!你这分菜的箸,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天下,终究是秦国的。”项霖司闻言,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地图,“谁是阻力,谁是助力,他再清楚不过。” 项霖司面色如常地走出营帐。 善柔站在原地,外面传来士兵的说话声,隐隐项霖司的声音带着笑意对诸将士道:“……战事结束,早日赶回去祝贺大王,喝喜酒!” …… 时隔几月,项霖司再回到咸阳,却未闻及大王举行大婚的消息,等到他入宫觐见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嬴政,还是出发前的模样。 项霖司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到府中,项霖司才听亲兵说起,有个赵国公主行刺大王,已经被处决了,为此大王大发雷霆,宣布军队整装待发,攻打赵国。 朝中的反对意见早早就派人压下去了,现在的嬴政,做事一向顺风顺水。 但宫内的喜庆气氛愈发浓厚,却是真的。 艳妆红裙,宫装丽人,身姿窈窕。 女子们缓缓从大殿前走过。 项霖司一身官服站在殿前等候大王召见,手中却未曾执那柄惯用的青锋——殿前佩剑,他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嬴政不是那个手下无可用可信之人的大王,项霖司也不是孑然一身的剑客,身后牵涉的利益人事,将二人隔开一段距离——明面上,已经不太好亲近。 等了一会儿,隐隐听到宫室内丝竹之声不绝。 项霖司闭上眼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决定让王翦自己来汇报,于是抬脚便往出走。 众人一向知道项将军位高权重事务繁忙,以为他有要事,也不以为意。 欢呼声,礼乐之声不断环绕在耳边,让他沉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波澜。脚步不停,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盘儿的声音。 …… “项、项师傅,我现在马上去和我娘说,算、算了,你跟本公子来吧!” “师父在哪,盘儿也在哪。” “为什么盘儿要变成别人?” …… “想要你,一直以来,我,想要你。” “我对你一心一意,绝无二心。你不能试着接受我吗?”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只如蒲公英的绒球小花,悄悄开在心中,忽地被这繁华隔世唤来的清风吹起,绒毛携着小小的花种子四散天涯,顿时在不知不觉中占满整个心房。没来由让他觉得温柔如水,又心烦意乱。 嬴政。秦始皇。赵政。他翻来覆去地想这几个称呼。 仿佛前面那些散漫的思绪,又无法填满那颗空旷寂静的心灵——在这样一个孤独的时代,没有人比盘儿更像他,更了解他。 他是他承认过的亲人,哪怕历尽百年,仍然可以不离不弃。贺天安走后,他是唯一让他感觉自己真正存在,而不是虚幻的人。 …… 走下殿前台阶,巧了,正好遇到他想找的人。 “项太傅?”王翦一见来人,眼中满是关心。 “王将军,好巧。”项霖司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 “发生何事?王翦不才,愿为太傅分忧。”王翦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道。 “多谢王将军关心。”项霖司取出身上的竹简,“是不太舒服,觐见大王的事,麻烦你了。” “太傅放心。”王翦接过竹简,神色一肃,“不如王翦派人送您回去?” “不必大惊小怪,以前就是这毛病。”项霖司摆摆手,待王翦走后,才提起一口气,费劲地往前走。 缓步走出大殿,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举头望向这壮丽雄浑的麒麟殿,沉静肃穆,心情莫名地压抑。往前走就是出宫的路,正午的日头很足,烈日暴晒之下,他走的很慢。 视网膜传递给大脑的图像变得异常,从一片清晰的图景中生出一块一块模糊不清的黑暗。 项霖司眨眨眼睛,眼中黑暗的圆状斑点没有半点变化。 “又来了。”他有些无奈地抚上额头。 自觉撑不到出宫回府之时,转过一个拐角,项霖司伸手托着宫墙慢慢往里走去。强烈的日光于此地汇集,仿佛追逐着他,熊熊热度似要将人烤干。 项霖司喉咙干渴,嘴唇甚至出现了脱皮迹象,浑身冒汗。他知道自己的体温超过了四十度而且还在上升中,按照以往估计,若不及时制止,甚至会烧的神志不清。 要降温! 及时降温,降温…… 过去负责守卫大王寝宫几年,项霖司自然知道寝殿后面有个大水池,距离也不是很远。 顾不得许多,项霖司见四下无人,单手支撑迅速越过栏杆,几个起落跳到后殿的浴池里。 …… “什么人?”殿外有守卫耳朵灵敏,入水“哗”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无事。”殿内传出篾几冷冷的命令,“不必大惊小怪。” “是!”守卫连忙站好。 …… “项将军?”篾几拉住几欲一头往池中栽去的项霖司,顾不得手上佩剑掉入了水池,“你发生何事,脸色如此之差?” “很烫。”项霖司觉得自己眼皮沉甸甸的抬不起来,还是能听到周围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好,好!你等着我去取毛巾。”篾几飞快地跑出去了。项霖司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嘱咐他,切勿令他人知晓,没等他想完,身体又陷入了昏睡。 …… 信息连结中…… 连结失败。 尝试二次连结…… 连结失败。 尝试三次连结…… 能量不足,连接中断。 脑中不断听到这样的声音,眼前无可奈何地陷入黑暗。 …… “项少龙!项少龙!” 有人焦急地喊着一个名字。 那是很陌生的名字。 黑暗里项霖司懒懒地仰面躺下,没有回应的欲望,他有很着急的事情要想清楚,没有时间关心别人。 但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很重要? 许久,冰冷的气息笼罩了黑暗,焦灼的心冷静了许多。但是,依然无法触及到关键。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离开了,是……那东西有什么用? …… 信息连结中…… 连结失败。 尝试二次连结…… 连结失败。 尝试三次连结…… 能量…… …… “你给寡人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在想就在古代结局还是继续YY现代故事来一卷(╯3╰) 第90章 婚事 第九十章婚事 项霖司薄被下的食指微动,渐渐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黑暗天幕已经降下,灯火辉煌的宫殿中悄无声息,见不到一个宫女侍卫,只有他一个人躺在榻上。 只是红烛帐暖,整个宫殿的布置完全是一副大王大婚的做派,不禁让项霖司皱了皱眉头。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嬴政的寝殿,虽然过去曾经同大王同床,而并无大碍;不过,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他留在此处,实在于礼不合。 左手捂着眼睛,失去意识前失明的感觉还在视网膜上残留,令人颇有几分不适。项霖司掀开被子直起身,朝窗台旁抬头一望,猛地身形一顿。 “项太傅可终于舍得醒来了?”秦国国君标准玄色金纹的衣袍将他裹在黑暗里,明明此人是不容忽视的气场,却偏偏在不主动开口时,以项霖司的耳力也难以察觉其存在。 “我最近有些累,你别担心。”项霖司心底暗叹一口气,用轻松的口气主动解释道,“可能是睡眠不足,睡几天就好了。”他说着抓起角落里揉成一团的衣袍迅速穿回身上。 “寡人不担心。”嬴政面无表情地盯着项霖司弯腰穿好靴子,冷硬的口气中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寡人一点都不想担心。” 项霖司习武,听力极好,闻言顿时停下了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御医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哦?”嬴政见状挑了挑眉毛,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项霖司,“项太傅想让御医向寡人汇报什么?你大可放心,寡人穷举一国之力,尚未能查出项太傅是何病症,太傅不必担忧。” “你……”这话噎得项霖司目瞪口呆。 他昏迷了很久么? 据以往经验看,期间应该只有几分钟。不过能让嬴政有时间召集秦国所有大夫搞专家会诊,这次也许真的不太妙。 气氛一时之间趋于凝滞。 “想必太傅心中松了一口气?”嬴政唇角微弯,凝视着项霖司由于突然发作导致至今仍然脸色苍白的面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轻描淡写道,“太傅不想说,寡人也没兴趣知晓。” “这样,那我先回去了。”项霖司一点也不觉得哪里违和,嬴政通常生气的时候就是如此,他现在浑身乏力,哪有精神去哄他。 “回去,去哪里?”站在他面前的嬴政,笑容看起来很奇怪,项霖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任由嬴政的指腹不断摩挲着他的脸颊,项霖司集中精力慢慢地回想,顿时意识到自己在浑然不觉间疏忽的问题。 他恍然大悟,嬴政是真的在笑。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平常人开心的时候谁都会笑,情绪的正常反应而已。 但是若是执政多年,一手掌权,铁血手腕,在秦国原本基础上,发展的将六国国力远远甩在后面望尘莫及的秦王嬴政,十年难遇一见。 历经无数次危机,在众臣面前,嬴政对情绪的控制已经炉火纯青。 “大王今天似乎很高兴。”项霖司抓住嬴政在他脸上“乱动”的手,抬头问他,“什么事能让大王这么开心?” 嬴政眯了眯眼睛抽回手,转身朝门口走去,在紧合的殿门旁站定,朝项霖司点头道,“此处,项太傅一看便知。” 项霖司跟在后面,在嬴政眼神的示意下伸手施力,推开宫殿紧闭的厚重大门。 随着“吱呀”一声,项霖司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正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路整齐地布置,顺着石阶绵延而下,向远处铺展,融入黑暗之中。 红色的灯笼挂满整个秦王宫,举头映衬着满天璀华,星河灿烂,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黑色的背景下涂布着一层一层的大红,色调鲜明,一洗秦王宫的压抑,为这雄浑大气的殿堂添上许多喜庆。 这景象要是白天见到,恐怕是极为震撼人心的。哪怕是现在,项霖司都有一种大脑当机的冲动。 毕竟现代他也来过秦王宫,相较现在的富丽堂皇,那时就可谓灰败颓丧了,真是让人感叹,不过,现在可不是在旅游。 “一起走走?”嬴政见项霖司一动不动望着远处,神思难测,对于他在自己身边走神心下不喜,随即发出了邀请。 项霖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知道自己最好回去休息。 …… 一阵夜风拂过脸颊,隐隐似有女子的暗香袭来。见项太傅似乎心情不太好,嬴政转过头,唇角带上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 项霖司走的很快,穿过长廊,迈过二百多级台阶,就像一阵风。到了王宫中最高的建筑区,他猛地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自顾自在后面散步的嬴政,才心情颇好地慢慢走过来。 从前,他们二人常常到此地来散心。 “不知道大王大婚的对象是什么人?”项霖司深吸了一口气,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觉得这太不可思议:嬴政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顽童,他从十三岁起受的苦、经历的波折,足以令他警醒。 “项太傅。”嬴政一副理所当然,瞥了眼对面的人,摇摇头,“不必急着否认,在师父昏迷不醒的十日,寡人早已召告天下。” 木已成舟,不可反悔。嬴政墨色的眸子透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召告天下什么?”项霖司突然遭此刺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连“十日”如此长的时间都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寡人与项太傅大婚。”嬴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贴到他的耳边,“在大秦宗庙,寡人的名字会与师父写在一起,永不分离。” …… 在这人口众多,战事频繁的战国,每时每刻,无数种人生正在上演。有少数人寿终正寝,而更多的死于非命。 每次都要睁开眼睛面对又一天过去,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愿意。 活着,有时候是疲惫而机械的。 经历得够多,才知道重要的不是留下一条性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重要的是成为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往往,这才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除非他迫不得已。 然而这世上大部分所谓的禁锢,都是自我意识在束缚思维的结果。 人从一出生开始,就不断地接受五花八门的信息,靠着这些内容在社会上立足,同时也被先辈们的信息束缚着。 认识一点一点变得狭窄,变得失去宽容,变得失去理解和体谅,任由繁杂难辨真伪的观念,堆砌出一个虚假的形象,紧守着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显然秦王嬴政,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不想守规矩,想要创造新的规矩,所以被称作有“野心”,成功的叫做雄才大略,失败的就是不自量力。 …… 此刻,项霖司被嬴政的做法深深地震惊了。 这件事,他完全从来没想过,或者说从来不敢想。 他的思想超出这个时代,同时也被自己的经历所限制。 “你为什么……”项霖司一阵头脑混乱,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被嬴政打断了。 “寡人是大王,想做,便做了。师父有意见?”嬴政淡淡一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 走熟悉的路固然胸有成竹,可是其他路上也有别样的风景。 “……好吧。”项霖司为这熟悉的口吻愣了一愣,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摊手道,“大王您说了算,臣没有意见。” 项霖司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过去自己是不是太傻了点。 愿为一人负尽天下人! 犹豫着,放弃了,没想到阿政却是先下手为强。 自己未尝没有过这种想法:不循世俗,狂放不羁,遵循自己内心的感觉。 后来,却是放弃。 这也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没有胆量做的事,阿政做到了。 或许…… 这一刻,他心中对嬴政产生了某些不可言明的期待,墨色的双眸流露出一丝欣慰。 夜风吹得衣襟乱飞,项霖司忽然就觉得心中很是宁静。 “大王……你可真是……任性妄为,不过,”项霖司抱胸倚在栏杆上,抬起头看着嬴政,莞尔一笑,“我很高兴。” “你说过,寡人当同心悦之人成亲。”嬴政迎风而立,眺望远方,转身望向项霖司,“如此,寡人就当你同意。” “好,我同意。”项霖司果断地点头。 “你日后不必出宫,就在此陪伴寡人即可。” “那不行,我总要出去办事。”项霖司摇摇头,否定这个规矩,“让我就这么将墨家拱手相让,”他抬头看看天空,垂眸一笑,“大王似乎觉得自己有万人迷的魅力,可惜啊!” “万人迷?”嬴政闻言笑得颇有深意,让对面人觉得有点冷,“正是该让师父看看。” “喂喂喂……” “说到底寡人也该多谢师父多年的栽培。” 第91章 浓情 第九十一章浓情 “大王,这是方才有人送过来的。” 宫殿厚重的幕帘遮住了宦官的身影,嬴政接过递来的布条,打开瞥了一眼,“原来如此。” 嬴政周身冷气一放,三尺之内无人敢近。 “算了,让她走吧。”项霖司察觉到有些不对,探过身看了一眼,顿时了然,劝道,“听说乌廷芳和她从小就是挚友,能让连晋这么傲气的家伙欠你个人情,比起留下一个死人,这结果也不错。” 赵倩公主虽然做了许多有碍大秦的事,毕竟与赵盘还是同出一国的表亲,她既然没有借着这个由头威胁嬴政,行事仍然有度,项霖司觉得没必要纠缠那么多。 这些年,许多事他也想开了。 何况赵倩这条性命,要以连晋的忠心为代价,那么他对乌家大小姐乌廷芳,也算是至情至性。 宦官一抬头,见大王背后的太傅兼“王后”朝他摆摆手,非常识趣地带着宫中一众侍者退下了。 “我大秦颜面何在?”嬴政气得敲了敲桌子,回头瞥见项霖司气定神闲地坐在后面喝茶,不由一顿。 随即衣带微动,伴随着衣料的摩挲声,金纹衣摆慢慢靠近了一袭玄色华服的项太傅,嬴政本想反驳这个男人,却不禁微讶:“这衣服?” “哦,我见你放置了几年没有用,随手拿的,不介意吧?”项霖司随口一说,表示如果嬴政介意他还是不会脱下来的。 “无碍。”嬴政看出他的想法,不禁好笑地摇摇头,挨着师父坐下来。 “有地暖还挤这么近?”项霖司拍了拍嬴政,发觉自己推不开,也不再坚持。 二人默然了一阵,一人喝茶看书简,一人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看自己的心上人,倒也能相处融洽自得其乐,不再出现言语锋芒间咄咄相逼的局面。 也是,他们本该如此,一如当年。那些阴差阳错,都是蹉跎。 “不开心?”坐了一会儿,项霖司放下书简,捏了捏鼻梁。一直没等到嬴政开口,他只好自己开口问询。 “并未。”嬴政一笑,视线转向项霖司的衣领,缓缓地,一点一点向下,眼神透骨,似要将他剥开。 “那么……” 项霖司没有察觉嬴政的眼神,何况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开口刚想顺着思路说几句,右肩膀上重重的压力就落了下来。 嬴政似乎是刚下朝觉得疲乏,放松了身心靠在他肩上,见状,项霖司亦抿唇一笑。 “累了就回榻上躺着去吧。” 话虽如此,项霖司还是放下书简,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坐姿,以便嬴政靠得更舒服些。 “你紧张?”嬴政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陈述这一事实。 他听见师父的心跳快了一些。 “嗯?”项霖司低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着点头,承认道,“算是吧,我担心你休息不好。” “你总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而且牵动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嬴政闻言皱了皱眉头,“不觉得浪费么?” 他以前从不操心这些微末,也不放自己在心上,他的心思也不该这么……嬴政说不出这种窝心的感觉,究竟是好是坏。 但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 “是吗?”项霖司不置可否,他径直拉起嬴政,将他拖到榻上,“既然如此,我还是替大王继续整理政事档案吧。” “等等。”项霖司没走几步,就听见嬴政在后面喊他。 于是他停下脚步。 “寡人……”嬴政起身迟疑道。 “不开心的话,就出去走走。”项霖司现在阳光里回望他,眼神灼灼,“解决了日常,我们酒肆见。”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项霖司少见的严肃中透露的意思,让嬴政动了动嘴唇,最终只道出一个“好”字来。 待到脚步声远去不可闻,那躺在榻上的人才叹了口气,忽又勾了勾唇角,大声笑了起来。 整个宫室之中只有他一人,嬴政却觉得眼前整个世界都是满的。 他知道项霖司并不喜他刻板地缩在一个大王的躯壳之内,规规矩矩行着日常,哪怕这套子是他设计,是他下手,是他极力,也是他后悔,是他痛苦不堪。 明明改变是自己,可是师父一直以来,比自己更痛苦。 这种事情让嬴政觉得很好笑,他笑流出了眼泪,笑到心疼。 背负别人命运如此沉重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呢?根本没有必要去做,那是他们的选择。 他骗他做大王,而他令他舍命陪君子。 扯平了,因为爱情这个幌子…… ——恐怕,是真的。 谁让谁在某一刻动情,谁令谁在那一刹那动心。 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傍晚的太阳,映得天空一片绯红之色。 “啊,刚才脸上还阴云密布,现在看来已经很高兴了?”项霖司匆匆跨进店门找到位置,在嬴政对面坐下,笑着为他斟酒,“我没迟到吧?” “还好。”嬴政早就打发好了自己的护卫。 “出来散散心也好,你还年轻,没必要那么起早贪黑,我真担心这样下去,你会过劳死啊。” “师父是否想寡……我留你在大牢过一宿?”嬴政神色淡淡,见项霖司倒酒的手一顿,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以言论获罪。” “算了,”项霖司摇头,“这里的大牢可不是我受得了的。” “在师父看来,何处的大牢尚可?”嬴政倒想听一听。 “这……以前读过的那个大学就不错。”项霖司摸下巴,“你有空的话,将来可以去看看。” “太远,你确定我记得?”嬴政眯了眯眼睛。 “不记得,我陪你去好啦。”反正那时候一定也会有个他。 “麦芽糖!又甜又香的麦芽糖!” 街口粗布衣衫的老汉,推车徐徐走过街巷,沿路叫卖声不断,三五成群的孩童追在老汉屁股后面,不时有嬉闹之声传来。 “麦芽糖要不要吃?”项霖司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颇有几分戏谑地向嬴政一笑,“你以前特别爱的!” 嬴政挑眉,他当然知道,项霖司指的是从前在邯郸无忧无虑的赵盘。 “现在也没多少爱了……”嬴政摇摇头,见师父脸上略有遗憾之色,毫不犹豫立刻改口道,“其实,偶尔尝一次也不错。”  他不愿扫师父的兴致,毕竟师父愿意哄他,倒是极为难得的事情。嬴政虽然不享受麦芽糖的滋味,却十分欢喜这种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 特别是这个人,是他的师父,他的爱人,他的感情之所寄托。 “等我!”项霖司冲嬴政一笑。 目送着项霖司跨出门,嬴政漫不经心地低头为自己斟满酒杯,突然,原本充实安宁的心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安。  时光在此刻交错,越过重重距离,他仿佛看到了过去未来交织呈现的结局: 彼时秦王在宫内举行了豪华晚宴。 当他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却突然愣了一愣。 本该在琥珀色液体表面投下人的影像,竟消失无踪! “大王?” 他听到王翦在一旁出声询问,看到嘴唇在动的众人,全然辨不清他们说的话究竟是何意,自顾自地点头,饮尽杯中苦涩。 …… 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指尖微颤,酒杯“叮当”一声掉在木桌上。 周围人诧异地回望,只见那气势不凡的公子一把抓起佩剑,飞一般地冲出了店门。 …… “很抱歉,没和你说再见。 很抱歉,信誓旦旦地答应与你同行,而最终失约。 明知不可能,其实我心里一直还有一丝侥幸。 侥幸我们会有三十年的时间,慢慢地,不着痕迹,让岁月一点一点冲淡年轻的爱情和冲动。最后分开的时候,你会说:温香软玉在怀,其实我早就烦透你了,要不是你是我师父,要不是你还握有不少权势,我早就……诸如此类的发展,才是不出我所料。 然而,现在这只能成为想象的画面,最后到底是会怎样? 天知地知,你知,而我不知。 很抱歉,从今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你的生活中,不会再有我的存在。 很抱歉,与你相伴且同行的那个师父,恐怕再也见不到了。无论走过多少路,收获的,都不会是…… 忘记我,愿你打破规则的困局,自由于天际。” …… 有时候,做一些事情会觉得明明可以完成,最终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不能完成。 ……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是这个时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三十年都不到,连十年……都不到! 嬴政站在集市的商摊前,眼中透出几分茫然。 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那人的音容笑貌犹言在耳,只是这一回首的功夫,却已了无痕迹。 再也无处可寻。 …… 青年身姿挺拔,气势不凡,旁人一看就知道这人非富即贵。即便是挡了卖糖老汉生意,倒也无人说什么。 “公子,小老儿打扰,这衣服……可是您的?” 老汉眼神不好,认了半天,才费劲地掏出一件玄色衣衫。 嬴政的眼力极好,他认出这是他的衣服。 ——师父早上刚穿过。 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希望:“是我的。老伯,他人呢?” “什么人?”老汉不明所以地问。 “穿这衣服的人呢?他去哪了?朝哪个方向走的?”嬴政眉宇中透出焦急。 “公子说笑了,今辰买糖的,可不就是公子一人么?” 第三卷 蓦然回首 第92章 秘密 第九十二章秘密 “在灯火辉煌的月夜做这样的事,我不得不说,大王你很有天赋。”男人披散着墨黑的长发,斜靠在床榻角上淡淡一笑,将后面的表情全部隐入深沉的墨色中。 “寡人也想问师父,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吗?”嬴政面色微沉,暗暗咬牙,该死的,回忆起刚才的感觉,他居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颤栗,苦涩又甜蜜,像幼时的鲜花绽放在田野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安宁沉稳。 可是,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现在的状况,浑身发热,欲-火焚-身。 “寡人只是请师父……”帮忙解决一下这个状况,谁知道他居然!嬴政眨眼,年轻的脸庞上,汗滴从长长的发中滑落,蜇的眼睛发疼。 “啊啊,是我不对,我不对我不对。”男人无奈地语气中藏着些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喜悦,但是嬴政显然不是傻瓜。 “那就怎样?”他眯起眼睛。 “好吧,我留下来!”项霖司忽地站起身来,只是稍稍披着的深色长袍从身上滑落,露出肌理分明的修长身形,肌肤的颜色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宛若精美的艺术品。 “什么时候你满意,师父再走。” 嬴政眼神一暗,微微出神。 “寡人现在就很……”回神的嬴政将“满意”二字吞回口中,满意也不能让他走。 注意到这点,项霖司眼神灼灼,凑近了年轻的大王,搭上他光裸的肩膀,声音低沉悦耳,充满诱惑的磁性,不由得引的对方耳后微红:“喂,就算你再怎么风流不羁,第一次很痛吧,你能不能适可而止点?” “闭嘴,”嬴政被项霖司露骨的话搅得心烦意乱,“上来。”他那里是想引诱师父,分明是那个楚国女人在交杯酒中下药,简直不可理喻,显然另有所图。 “明日你将前往楚国。”寒夜冷风呼呼地刮着,嬴政拢了拢衣襟,“寡人有事尚需师父协助。” “好。”项霖司刚想点头,嬴政身体突然向后一倒,他连忙将他扶起,将嬴政连被子一块紧紧抱着。 尽管如此项霖司还是发现他全身紧绷,眉宇中全是疲惫之色。他轻轻拍了拍嬴政的肩膀,“睡吧,不要担心,一切都交给我。” …… 项霖司走后的很久,秦王做了个梦。 梦中他眉宇间尚有青涩,显然年纪不大,正与楚国公主大婚。 那一日,原本在军中的师父得到消息突然回到咸阳,怒气冲冲进宫责问吕不韦。不管项太傅是为了权势,还是真的有心于他,梦里那个年少的他,心里都觉得很高兴。 很干脆的推开公主,他随师父回到寝宫。 他们最初沉默着相拥,却未曾想喝了交杯酒的他会情动,然后……顺理成章地情不自禁。 这梦荒唐得嬴政醒来之时,忍不住讽刺一笑。 师父会主动问起他为何背叛他,简直天方夜谭! 以他与师父相识多年的经历,师父大概巴不得走后,他找个女人结婚。 “陛下,是否叫人进来伺候?” 侍者见到嬴政一大早醒来就冷笑不止,心中惊惧,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缩得像个鹌鹑。 “嗯。” 嬴政掀开被子,走下床榻,伸开手臂,任由侍女为他穿上一层层衣服。 金纹玄色朝服,定制的腰带配饰。 青铜镜前,日渐冷硬的面容,不露锋芒的沉稳,将那曾有过的年轻锋锐,一一掩埋。 他的寝宫因为少了那个人,而显得无比空旷。 从原先诸事的亲力亲为,到现在无论何时都有一大群侍女随后,替他完成。 果真,岁月无情,没有什么不可改变。 嬴政扬了扬眉毛,摆摆手令众人退下,自有宫女将准备好的朝食端上来。 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喜欢一个人坐。 一直不抬头,不看对面,就仿佛那边,还会有一个人笑盈盈地望着他,眉目俊逸如画,温柔而挺拔,像一棵参天大树,时常坚实的倚靠,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付予他。 彼时,嬴政已扫除宫中有异心的诸多棋子,将之斩草除根。 王翦已经率军攻下六国,秦王嬴政建立的大秦帝国,版图辽阔。 提早了六年进入大一统的中原,华夏,秦朝。 为此花费的,不计其数的心机,财富,人命。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路,嬴政带着侍卫沿长廊往议事殿走去。 寒风阵阵,带着湿气,卷起他花样繁复华贵逼人的玄色衣袍。 大殿之上,众臣向他躬身行礼,神色严肃。 “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声震天,其势浩当。 终于,他富有四海,拥兵天下。受命于天者,万万人之上。 但是嬴政的心中,已没有当初许下宏愿时的激荡,心潮澎湃。 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众卿平身。”他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臣李斯有事启奏。” “丞相请说。” …… 帝座下众人的情绪尽收眼底,嬴政淡然地望着下面的人群。 其实,最初他想令看到这一切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 嬴政广袖中的手指微屈,动了动,猛地收紧握成一个拳头,然后缓缓放开。 他想,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项太傅的心绪,永远不为朝中繁杂诸事所动,处在最冷静的位置,做出最好的抉择。 他也似乎了解到,为何师父会抗拒爱上他,虽然师父最后承认了。 自由的人,是不愿为什么束缚的。 他的爱,还不够高,还不够好,还不够纯粹。 也是。 江山为聘,岂会纯粹? 贻笑大方。 “此事李斯你着手去办。”嬴政挑了挑眉毛,将文书打开。 “是。” 思绪随着时间流淌,现在的嬴政,可以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游刃有余地处理政事。 “王翦将军,大军城外修整,军营平日训练切勿松懈。” “末将谨记。” 嬴政本想退朝,临走又来了这么一句。 散朝后,诸大臣中间已经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大王这是想要举兵匈奴?” “似乎颇有意动。” “这……” “匈奴啊,不易打。” “这有何难?” “项太傅在自然不难。”有人信誓旦旦。 “他都辞官快十年了。”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王将军怎么看?” “不巧不巧,王翦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 嬴政把诸多议论甩在身后,自顾自地带着一帮人往外走。 他也有秘密,过去项霖司虽然注意到,却从未见他提起,他对他,态度从不改变。这种包容,让嬴政慢慢地理解他所没有经历过的感情和人生。 嬴政一世为人,却有几乎两世的记忆。 最初始于赵盘扮作嬴政,从赵国去咸阳途中驿站的一次做梦。 师父被他刺激得一走了之,原本不是他的真意。 片段似的记忆,入梦竟似幻,爱恨遗憾却都是那么鲜明,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无法置之不理: 原来很久以前,他也是做过大王的; 原来很久以前,他甚至一统了中原; 原来很久以前,他就是被师父放弃的那个人; 原来很久以前,他们是……恋人。 这种关系似乎比师徒更加“合适”,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可行,嬴政却迫切想要得到这种亲密,想从师父口中听到不仅是温暖贴心的关心,还有间隙全无的灵魂交融。 真是……愚蠢之极。 嬴政心中自嘲。 他凭栏而望,远处起伏连绵的群山,层层叠叠的林木宛若利剑直插云霄。 一切命运历史轨迹都是注定好的,擅自改变历史走向,结果如何,现在的嬴政,最清楚不过。 …… 师父当时从店中出去时,脸上还带着温暖的笑容。 一转眼阳光就穿过他笔直的身躯,刺痛了嬴政的眼睛。 残阳如血。 透明如水晶的幻影,碎裂一地。 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开口,什么都还没有说。 然而似乎什么也不必说。 因为离别这种事情,往往总是措手不及地发生,除了遗憾和隐痛,什么都不会留下。 嬴政抬起手,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还残留着超高温烧灼所留下的伤痕。 抓不住。 白色的火焰只存在于师父的身体,连师父穿在身上的他的玄色外袍都没有一丝烧过的痕迹。 那么留下这伤痕,也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 嬴政慢慢闭上眼睛,任由晨风吹拂他的脸颊。 记忆里没有他的名字,没有,师父的名字。 那个一直传递记忆、一直“托梦”给他的未来的赵政,是借此同过去的他在较劲? 最后一次印象,师父是在做什么事? …… 项霖司转头一看,嬴政点一盏灯,跪坐在堆满密密麻麻奏章的案几前,似乎想事情想得入神。 见状他眯了眯眼睛,起身倒了一杯酒,盛满琥珀色液体的玉杯,“咚”地一声,重重放到嬴政面前。 几滴酒液溅在黑色的桌面上,嬴政抬起头不解地看他。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这样坐,膝关节磨损过大,而且血液循环差。” …… 嬴政胸腔震动,低低笑了起来。 一想到这些有趣的东西,他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 第93章 长生 第九十三章长生 嬴政端坐于宫殿帝座,看不清表情。 台下的舞姬身姿翩翩,妖娆而妩媚。 其中领舞的蓝衣丽人,乃是一位如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楚国公主。 丽人水袖轻扬,众人远远望去,群臣不由自主投入关注目光,能切实感受到她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优雅动人的举止,曼妙妍丽的舞姿,原本得天独厚的天人之姿,加上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所有这些,让她即使在秦国一统中原的今日,依旧过着奢靡高贵的生活。 楚国公主从来不必思虑日后自己的生活会有多艰辛,所谓贵族,所谓王族,所谓佳人,所谓众星捧月,那就是—— 即便天塌下来,受伤最轻的那一类人,生活变动最小的哪一种人,永远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那一群人。 只要不动走出“手心”的念头,她们有大把优渥资源,用以享受生活、权势,以及,男人。 当然,这只是杞人忧天的说辞,只要她们不是“穿越女”,或者肚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绝对会安分守己。 第一眼望去,歌舞,嬴政看得很认真。 再看,陛下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眼神穿过楚国公主的曼妙身姿,不知落到何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诸位大臣对陛下的面无表情中透露出的含义,也有了一个比较踏实的解读,正如现在这般,他们大可以安心地把屁股放在垫子上。 过多过问陛下的私事,结局只有身首异处。 事实上,嬴政早就神思不属。 一边走神,一边若无其事地参加国宴,暗卫篾几已经对大王,不,陛下的反应习以为常。 但是谁又有胆子盯着始皇帝的眼睛一眨不眨呢? 所以这个秘密依然保留着,直到今日。 佳人摇摆着上前敬酒,而嬴政的目光依然放得很远。 陛下似乎心不在焉? 公主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将酒杯放的近了一些,几乎要凑上嬴政的薄唇。 他微一低头,便可触及的琼浆玉液。 但是这位楚国公主却一直没有等到嬴政开口,最后只好随着音乐的节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她十分欣赏的皇帝。 陛下有时不解风情得……像一块木头,此事大臣们偶尔会在私底下想想,默默腹诽。 嬴政虽然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并无大碍也懒得费心思。 通常人和人对“大碍”的界定并不相同,是模糊不清的。 新的举措在推行全国的时候,常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嬴政对众人的质疑通常都是一笑置之。 本来杀三五人和处斩千八百的,在嬴政眼里,其实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句话的事。 一统中原之前,他一直都是铁血果断的,而现在渐渐平稳下来的局势,令他转变了以往的态度。 乱世用重典,但他已经结束了这一切。 民众,有加压,此时,更该有减压。 …… 啊,这种借口真是冠冕堂皇的收拢人心,安定政局,大家喜闻乐见。 如果有人虔诚地点头信服,还是真是傻的可爱。 不过在大秦,这样的人也不是少数。 毕竟这个时空,这个世界里的秦始皇,嬴政,还没有暴露出自己性格之中,残忍冷酷阴寒的那一面,就被某个人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结果就是,他的理智被放大,而任性妄为,总算小了一点点。 其实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陌生的只是他披上五光十色的幻影,是他表现出的某一面。 人怎么可能单纯地分为好人和坏人呢? 世人如果能够真正地相互理解,人世间不会有那么多的争斗不平。不过理解这种事,却无法给人带来明面上的利益,自然为追逐名利的众人所不屑。 已故太傅项霖司就是这样特质的一个人。虽然他毕生都在与自己的本能做斗争,改变这种遇事不爱不憎而是第一时间去理解的性格,却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这种倾向。 项霖司一向很讨厌他的本能,他觉得唯一一个不错的结果就是,他和阿政的事情。 就连结局也是温暖的。 如果让阿政知道了他师父是如此的想法,也许会脸色阴沉黑得同煤炭一样也说不定。 所以说,不沟通有不沟通的美。 而始皇陛下从来不是个温和的人物。 现在的他需要不少人花费一生精力隐秘地做某些事。 虽然是以修筑始皇陵墓的名义,若是大秦的水太浑的话,这些事不免就有些难做。 若是嬴政有什么特质,能够被他住在心里的那个人承认甘拜下风的话,那一定是“认真”二字。 他说出口的话,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实现。 哪怕利益纠葛,损失几何! 嬴政从不随便去握别人的手。因为握住一个人的手,就是代表他愿同这个人走一辈子。不是为了遵守诺言而规范言行,而是,相伴而行本身,就是出于他的个人意愿。 这一程漫长得人难以想象。 但是既然被他抓住了,嬴政就绝对不会放弃一切再见师父的机会! …… 嬴政其实早就得到了长生不老。 师父说的没错,秦始皇嬴政想做的,都会得偿所愿,果真是上天之子,天命所授。 在嬴政上一辈子的记忆里,师父从未来来到秦朝,协助他得到王子之位,待登基之后就离去了。 公元前210,嬴政的确是死过一回。但是不久后,嬴政就恢复了意识。 他一生的第一次改变源于旷野的乱葬岗,他生平第二次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反而倒是对师父的怨恨消解近乎于无。 只是赵高这么对他的尸体,心高气傲的嬴政心里怎么会没有不满。也是曾患难与共的人物,不过几十年的钱权腐蚀,所有的情义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死者为大这句话,连老少妇孺皆知,赵高他难道就不懂吗? 嬴政是在师父惊诧的目光下将赵高分尸的,哪怕此次他不会给赵高背叛机会。有些错误,一生犯一次也就够了。 现代的嬴政一直过得不错,只是这么多年遗憾,天下之大,却无懂他之人。 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满怀穿越时间梦想的李小超,想起师父,心中一动,考虑之后,嬴政为李小超的研究提供了关键数据。 历史是个循环,他就偏偏要打破这个环! 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点,以嬴政手下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到记忆同步传输。 所以嬴政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传给战国的赵盘,时间只比项少龙到达邯郸的时间晚了几个月。 他也不想过多地破坏自己年少时光。 只可惜,改变历史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师父走得更早,虽然回来了,却死的更早。而他,已明白那个建立了二世而亡大秦的嬴政,也终归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只剩下带着未来记忆的嬴政,茕茕孑立,徐徐独行。 后来才知道,就算抓住一个人的手,也不代表那个人可以留下来。 可这个守则却就此延续下来,至今十年,将来的三十年,之后的漫长岁月,为那个值得的人。 没什么不愿意的。 完全的心甘情愿,并且以此为乐。 等他再回来。 他不是没有过三宫六院,在姑且称作“前世”的记忆里,眼前这个楚国公主,就是大王子扶苏的母亲。前后三十多个子女,在他“死后”不久,就被人杀害抛尸。 整个王族,最后唯余稀稀拉拉十几人而已。 历史究竟如何为之,他赔上了自己最爱人的性命,还不能觉悟的话,也只好持剑自刎,以谢天下。 认真地活着,其实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他始终是越活越奢侈,高兴的是,始终有一个人,愿意舍命陪君子。 最先陪他迈出这一步那个男人,以难以想象的影响力改变着他。 回过神来,嬴政唇角微弯,缓缓起身,环视大殿。 “宴会到此为止。” 众臣连忙跟着起身,向陛下行礼。 嬴政抬起头,收到楚国公主含情脉脉的眼神,饱含希冀。 可惜这一舞虽能倾人国,却不是他所求。 “送公主回宫。” 后世所传“阿旁宫”,正是六国女眷所居住。 ——师父,寡人够不够万人迷,并非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内容,其实有涉及第一卷盘儿在驿站表白却把师父吓跑了(话说,当初没人觉得表白突兀违和么,原因在这里呦),和本文第一章,师父在现代就是被烧~死~的!所以古代他就继续这悲催的焚。 谢谢撒花,欢迎来刷存在感。 另外就是扶苏公子,师父都写死了,不知能拉他出来干什么,于是这个就看大家怎么想了。 阿政有孩子也行,没孩子也行。 洁癖的读者话,可以认为阿政,一打好多年光棍,二世子婴继位。 爱扶苏的话,就是和那楚国公主生的,扶苏继位,反正此文不涉及。 作者比较倾向第一种,啊哈哈:-D 第94章 世纪末的穿越 第九十四章世纪末的穿越 大秦帝国。 1999年的H区。 川流不息的车海,拥挤的街道,以及摩肩接踵的行人。 一辆普鲁士蓝汽车在紧贴地面上方的第二公路上横冲直撞,每每引起他人的尖叫,却又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悬崖勒马,继续以最高限速在空中疾驰。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狗仔啊?低调!低调!你别告诉我这两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王哥怎么给我选了你这么个笨蛋!简直榆木脑袋!” 何桢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个白圈,视线在身旁的司机身上停了停,伸手拉了拉头上的绿色棒球帽,往低拽了下。 没错,绿色。 司机悄悄朝何桢的头顶撇了一眼,赶快转过去集中注意力开车。 说是“车”,却是利用磁悬浮原理浮在空中的。 “不好意思啊,何哥,”司机小项努力做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赶紧向他的领导道歉,“我今天第一天工作,心情实在是太激动了。” “鸡冻?你鸡冻个毛?哎我说,你不是刚拿到驾照吧!你可别坏我大事!”何桢一听就觉得荒谬,绝对是借口,他是故意的吧,“你老实交代,简历上的驾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司机的语气十分认真。 “放屁!”何桢一踢车门,“七年驾龄?哼,瞧你这乳臭未干的样儿,撅死才二十多岁吧,哄鬼!” “喔。”那人点点头。 见对方一副受教的模样,何桢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力,正想再骂几句,冷不防车速立降,猛地一停,措手不及的何桢,一头栽倒在玻璃上,疼的他直抽气,“你怎么开车呢!” “地方到了。”司机小项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打开车门示意何桢下车,“我去停车。” “好吧好吧!”何桢瞅了瞅不远处的酒店餐厅,眼见前面的大明星遮遮掩掩从侧门进去了,顿觉没时间浪费在这个臭小子身上,“你就在这儿等我出来。” 司机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何桢揣着微型相机,检查好自己的耳机和眼镜,理了理衣服,打开车门,从酒店后门溜了进去。 他倚在车窗上看着何桢的背影渐渐变小,打了个呵欠,靠在方向盘上准备补一觉。 昨天蹲点跟踪一个半红不紫的二线影星到凌晨三点,今天一大早起来,是人都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开车谁不会,可这种飞在路上的,他二十多年来,今天还是头一次上手。 …… “咚咚咚!” 有人在敲玻璃。 司机抬头一看,不禁心里一跳。 “警察先生,有什么事?” “这里不准停车。”警察一脸严肃。 “我马上走。”他拿出银行卡,按下车窗,准备交罚金。 “把单签了。”警察打量着这个睡得迷糊的家伙。 司机签好了名字,出于一贯的习惯,他最后扫了一眼单据。 手不禁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幸好发现的及时,随即划掉上面的笔迹,签上自己在秦国的合法姓名。 “最近改名字了?”警察打量着他,眼神中有审视的意味。 “恩。”对方靠在后座上,有些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 “墨镜摘了我看看。”警察举着驾照上的照片,对比了一下真人,虽然面形有些细微的不同,不过看起来还是同一人,“行了,下次注意。” 警察将卡从车窗里丢进去,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来。 “还有什么事?”司机有些不耐烦地问。 “疲劳驾驶,你小心点儿,我可不想一会儿再见到你。”这片区域都归这个警察管,他们的工作范围也是划地盘的。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对那人这张脸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不禁想多说几句,看看自己能不能想起什么。 “多谢多谢,我注意。”墨镜下的眼睛似乎注意到这点,他升起窗户,迅速调头离去。 …… “喂喂,臭小子,嘘,小点声!”何桢扣着耳机偷偷摸摸蹲在厕所通信,“我被关在里面了,你快点给主管打电话。” “什么?”何桢闻言不禁大惊失色,“你说你进来了,哎,你进来干什么!我让你进来了吗?” 何桢蹲得腿发麻,发愁地望了望厕所的小窗户,远处的蓝天白云,多么美好,可他只能挪个地方继续通信:“你趁没人发现快出去,这下惨了,踢到铁板,麻烦大了。” “你小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啊,酒店今天有大人物来啊,全场戒严,完了完了……”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一声“桢哥”响起,何桢吓得差点儿把耳机掉在地上。 “你、你怎么在这里?”何桢觉得他今天看得也许是……特警片……吧? “从那边进来的。”司机指了指W形大楼对面的走廊,眯起眼睛对他笑笑。 温良而无害。 何桢猜想这家伙可能是把汽车停在空中打开窗户跳进来的,但是这楼层就是很大问题,七十三层,正常人谁会去尝试?一不留神就摔死吓死窒息而死,小命不保。 这一会儿的功夫,何桢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走吧。”沉默了一下,他提起脚往门口走,酒红色的地毯软绵绵的,踩在地上完全没有声音。 “快走快走!”何桢跟在大步流星往外走的下属后面,一副畏首畏尾鬼鬼祟祟的模样,看上去就十分可疑。 刚刚转过拐角处,正好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来到走廊上。何桢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的司机一把扯了回去。 那人朝这边望了望,并没有察觉异样。 “你!” 何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想了想,伸出手来在手臂上的触屏板上划拉了两下:怎么办? 对方嘴角微抽,顿了顿,还是伸手写到:等。 像这种酒店没有监视器二十四小时监视那也太奇怪,何桢望着他的下属,发愁地抓住对方的手臂。 ——真是太不懂上司的忧愁了。 “东西拿到后,十五分钟内出去就可以了。”沉默的环境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了何桢一跳,“剩下的你不用担心。” 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事情不是很懂,但是反侦查手段总体也不会有多少差别,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随即拉过何桢的手臂:“可以了,走吧。” 何桢被下属抓着一步一步往外走,神情若有所思。 看这气度也不像是什么普通人家里出来的,他怎么会跑来做狗仔? 跟家里吵翻失去经济来源的“二”少爷?或者企业破产人财两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被封杀?飞机失事?恐怖分子?难道是反秦的……何桢脑洞越开越大。 楼梯门口被团团围住,听到耳旁有人叹了口气,何桢才回过神来。 “额?我们不跳楼?”他小跑着抓住机会赶紧问,“从窗户上车?” “跳楼?”对方一头雾水。 “那你怎么进来的?”何桢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刚才也许是想多了,绝对地想多了! “走进来的。”那人好笑地看着他。 果然!何桢就如一个瘪气球般挂在比他高一个头的下属身上,蔫了。 “会被国安局调查的吧,就算无辜这个月也没了。”何桢翻了个白眼,“我可是一分钟十几万上下的人……” 何桢立刻就消声了。 因为走廊里迎面走过一群人,俱是黑色的西装革履,其中一个人被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央,一张脸阳光灿烂,如沐春风,是颇为正派的形象。 何桢被他眼疾手快的下属拉着站到一旁,让开路。 吐槽无力,因为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必须让步。何桢刚这样想着,祈祷这人赶紧过去,千万不要问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那个人停下了脚步。 这人何桢认识,人家不认识他。 想当年何桢服兵役的时候,也远远地见过几面国家领导嘛,尤其是比较重要的。 “这就是你要找的朋友?” 这话显然不是问他的,何桢的大脑快速运转,立刻站直保持沉默旁观。 “嗯。” 何桢惊讶地看着穿着一身类似环卫工人款式的黑色工作服的他今天刚收下的“小弟”,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话说即使是狗仔小弟也不用穿成这样啊,看来手头紧得厉害,何桢见到第一面的时候就在想。 但是这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熟稔,简直要惊掉观众的下巴。 “工作的事不用担心,你先好好休息。”那位先生就这么搭上他……身边那人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何桢自己激动得都快晕过去了。 “嗯。” 依然不变的回答,仿佛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 姑且可以称作是紧张,但是认识他的都不会这样想。 …… 好不容易被人放行出了大门,坐在车上何桢才开始八卦:“小项,你跟那位……是什么关系啊?” “东西拿到了吧?” 鸡同鸭讲。 “哦哦,拿到了,你的月奖金有保证了。你快说快说!” 直到何桢等的不耐烦,对面人才一脸无辜地迟疑了下道:“不认识。” “咦,你从来不看新闻吗?” “唔,还好。”虽说是自来熟,多半那个人是认错人了。 不过借此将何桢带出来,也挺不错的。 …… 散会后。 “陛下,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贺部长,您应该称呼殿下。”侍者一本正经地提醒。 “啊呀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外人。陛下,不猜猜看?” “天下相似的人数不胜数。”嬴政合上从前叫做奏折现在称为文件的东西,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提BUG,其实……我也不太看新闻的说。 大秦帝国延续两千多年,如今君主立宪制政体,资产阶级革命相对不很彻底,王室掌一部分权,但是比不了以前。 第95章 跨时空的情缘 第九十五章跨时空的情缘 “行,房子地段好,大小也很合意,装修虽然旧了点儿,还是不错的,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看房子的人来了五六批,这次总算碰到一个称心的买主,没多少犹豫,项霖司决定就这样应下:“好,等新身份证出来,我通知你。” “项先生,还有件事,你看啊,这些家具也很旧了,搬动也不容易,能不能留下来给我?”买主不舍的眼神落在他眼中。 “好吧,我考虑一下。”虽然是旧式家具,却是红木精雕,在这个年代实在价格不菲,今天的买主还真是有钱,也是,这样交易更痛快,何乐而不为。 送走看房子的人,项霖司关上房门。 “叮咚!”有人按门铃。 “落下什么东西?”项霖司以为是那个买房子的人又回来了,没想到他打开门,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米黄色的制式军装,缀以串珠碎片,胸上一枚皇家颁发的水晶紫荆花胸章,显而易见的华丽风格。 这是拿来作常服的?太骚包了。 项霖司心中悄悄捂了下脸。 “队长,这假放得开心吧?”那人吹了个口哨。 队长? 项霖司闻言一顿,挤眉弄眼的青年就朝他抛了个媚眼,看得他嘴角一抽。 “什么事?”项霖司冷着脸,开门见山。 “怎么不请我进去啊?”青年一只手随意地搭上项霖司的肩膀,拉着他进了房间,一脚踹上房门,关牢。 “你……”项霖司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被那青年带到沙发上,以一个俯视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对上。 “什么时候回去?”青年就像条蛇一般缠上沙发上的人,在项霖司耳边吐气如兰。 “……”什么状况?项霖司的思维凝滞了一秒钟,回过神来,那人就在他身上上下其手。虽然不过分,但是相当露骨地表明了青年的态度。 “有事?”项霖司僵了僵,没有动作。 “啊,对了,顺便把今年换好的工作证给你啊。”青年的笑容十分惑人,波光流转的眼目中瞬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暗沉。 “这样啊……”项霖司拉长了音调慢吞吞地说着,一面将压在他身上的青年扒拉下来,“我已经辞职,看来你要做无用功了。不过,还是多谢你过来一趟。” “干什么突然辞职?”青年疑惑地站起身问道。 “我,要结婚了。”项霖司想起他通讯录上的一个号码,脸上露出一副想到心上人心里很幸福的表情,装作没有看到青年脸色僵硬的模样。 “哼,”青年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金色的证件本甩在茶几上,“项少龙,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他气呼呼地匆匆走了出去。 打发了不知所谓的烂桃花,锁好门,项霖司松了一口气。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解开黑色棉衬衫上的扣子,他仰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阴沉天空,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 ……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天。 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现在渐渐接受了现实,项霖司着实被吓了一阵。冷静下来思考,当务之急就是换掉自己的身份,因为完全没有过去的任何记忆,项霖司自觉装不下去,只好撤离熟悉项少龙此人的世界。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他的职业。 项少龙,就是原本身体的主人,有很好的政府公职:大秦皇家卫队队长。 是类似御用保镖之类的工作吧,项霖司低头看着茶几上的证件,摸着下巴猜想。但是刚才那帅哥一副骚包的军装,也许是仪仗队门面之类的角色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可据他所知,项少龙认识的人,多为位高权重之辈。整天和政客打交道,或许还包括了别国的刺客间谍美人计恐怖分子,项霖司根本无从想象那样的生活。 如此,那天能带着何桢出入严密封锁酒店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的国别。 项少龙,秦国香港人。 项霖司刚来的时候上网查了下历史,不禁目瞪口呆。这个时空一统天下的秦始皇未免太厉害了,活了六十多岁。秦朝气数也真是充裕,延续两千多年的秦王朝尽管分分合合,波折不断,一会儿南一会儿北的,最后还能和平演变成君主立宪制政体,到现在还笑傲世界,俨然东方上国。 项霖司有些抓狂他该往何处去,因为这里并无欧洲亚洲此等划分。 整个亚欧大陆,落在世界地图上的只有一个字:秦。 …… “您有一个来电,来自小青。” 语音提示响起在空旷的客厅中。 手掌上一闪一闪的通信装置唤回项霖司放远的思绪,他走到窗前,背靠着厚布窗帘,放松身体,他接通了电话。 “少龙,今天下班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女子温婉柔和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播,伴随鼓膜的震动仿佛要直入项霖司的心脏。 “……”他藏在阴影里的修长身影,唯有沉默不语。 “少龙?少龙你在听吗?” “我在。”项霖司觉得自己声音干涩,口气生硬,一点都不像项少龙表现出的大大咧咧性格,“告诉我地点吧。” “是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女子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订好了告诉我也行。” 项霖司当然不知道“常去的那家餐厅”是哪家,他又不是项少龙。 “好,那就C街新开的那家。”项霖司第一时间想到上次何桢顶力推荐的餐厅。 本来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说“到时候我去接你”这样的话,可惜他连对方的工作单位也无从得知。 他甚至在项少龙的房间里找不出一张他们的合照,这对男女还真是貌合神离。 项霖司挂了电话,低头的不经意间,视线落在未拉起的厚布窗帘一侧,雨幕将透明的玻璃洗得模糊,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仿佛亘古的久远,这一幕定格在他的视界之中,无法褪色。 他一个人在窗前站了许久,那辆车一直没有开走。 项霖司伸手拉住窗帘,联系到刚才那个十天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同事,朝工作证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忽然之间,他如遭雷击。 当晚,黄昏,H区某高级餐厅。 “没想到少龙你还会关注这边新开了什么餐厅,这家我今天刚在美食杂志看过喔!”一身红棕色风衣的秦青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十分有倾诉欲,“小莉她们都说想来看看,可惜这月账户已经透支,只好等下次。哈,我今晚就享受到了,真是谢谢你。” “哦?我也是朋友推荐的。”项霖司弯了弯嘴角,不急不缓地切着牛排,“你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你那几个同事啊,不是我说,哪有什么会生活的,难道是有人找女朋友了?”秦青好奇地眨了下眼睛。 安静的餐厅内渐渐响起钢琴柔和的乐调,秦青调整了姿势,皓腕如美玉,灯光下格外安宁美好。 “唔,还好吧。”项霖司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墨色的眼睛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看你吃的这么高兴,不如顺便帮我个忙?” “喔,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殷勤,原来是有求于我啊!”秦青恍然大悟,嘴角浮上一抹温柔的笑意,“说吧,我听着呢。” “这个人你见过吗?”项霖司调出存在手机里相片,投影到秦青眼前。 相片中男人一身米黄军装,身姿挺拔,微眯的丹凤眼透出几分诱惑。 ——正是项霖司在家门口手快拍下的。 “见过啊。”秦青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切着牛排,“你也认识的。” 项霖司闻言心里一紧,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关掉手机,等待秦青的下文。 “他是太子。你不记得了吗?他服了三年兵役。没想到兵役已经结束了啊,我记得你以前也在他那里工作过。” 项霖司正等着秦青来一句“太子的秘书”“太子的侍卫”“太子的伴读”“太子的发小”之类的,未曾想太子竟然并不是定语而是主语。 “……这样啊。”项霖司半晌无语,“你还记得我跟他怎么认识的吗?” “喔,他啊,在街上看到我,非要说是他的太傅,还撒酒疯,你为这个还和他打了一架。其实,我哪有和他老师琴清很像,少龙你就从来没有认错过。”秦青无聊地戳了戳牛排,那显然并不是愉快的回忆,“后来你就为皇家工作了。” 琴清?项霖司的手指在桌子下面快速地跳跃,搜索琴清的介绍。原来她是前几天项霖司见过的那位贺部长的夫人,目前任太傅之职,热衷于妇女解放,是个女权主义者,精通各国三十多种语言,是声名远播各国的政界才女。 虽然他不知道剧情,但《寻秦记》可不是科幻剧。现在整个世界更像一个谜团,项霖司下意识地迫切想要找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 但是他穿越的世界,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吗? 想到这里,项霖司心中微叹一声,抬头望向秦青:“哦,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他,感觉有点儿熟悉,想不起来,顺便一问而已。” “哎,最近记忆力下降了吗?”秦青有些不明所以地伸手摸了摸男朋友的额头,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好像也没有发烧。上次你说出差去美国,走了一个多月,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脑袋受伤了?受伤了一定要告诉我啊。你们那些保密条例,唉……” 秦青叹了一口气,准备收回手,没想到一只温暖的手从对面伸过来拉住了她。 “没有。”项霖司轻轻地摇头,他神色一转,笑嘻嘻道,“我有件事要宣布,你肯定会吓一跳。” “什么事啊?你要升职了?”秦青惊讶于他今天的主动,耳根微微泛红。 项霖司没有注意到这点,他看出秦青提到项少龙工作时的失落,不禁想要安慰这个一直记挂男友的女人。 “相反,我辞职了。”项霖司摊手,耸了耸肩膀,轻松一笑,“你不会失望吧?” “……”秦青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仿佛不敢置信地捂着嘴,眼圈泛红,她满心的感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突然就这样脱口而出,“少龙,我们结婚吧。” “啊?”项霖司有些懵。 …… 夜色深沉,灯红酒绿的都市,热闹才刚刚开始。 “别哭啊哭什么,我又没说不可以。”项霖司手忙脚乱追着秦青在跨海大桥上疾行,“你不要哭啊,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夜风阵阵,见秦青打了好几个寒颤,项霖司眼疾手快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招了一辆出租车将她抱了进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晚餐喝了点儿酒,秦青有些醉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抱着她的人,仿佛完全不认识他,“Peter,你怎么来了?” “好好,我是Peter。我现在送你回家。”项霖司替秦青系好扣子,拉住她乱动的手,“睡一觉就好了,不要怕。” “Peter?”秦青咬了咬嘴唇,眼中全然是迷茫,“今天我和少龙出去吃饭。” 项霖司将秦青放在座位上,解开衬衣扣子透了透口气,他好像有点了解这个女人的困扰了……两头为难? “可是我已经答应你了,怎么办?已经在……面前答应你了。”秦青仍在自言自语,“我还是……好爱他,好爱好爱他。” 项霖司见状,烦恼地捏了捏鼻梁,还是伸手揽过秦青,在风衣的遮挡下点了她的睡穴,装作秦青靠着他睡着了。 出租车司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一路平安到了他的公寓。 项霖司将秦青抱到房间,开了灯,收拾好床铺让她躺下,才松了口气,走到落地窗前准备拉上窗帘。 路灯下,有个人倚着车门,低头看不清神色。 指尖的火星一闪一闪,在黑暗中燃成灰烬。 满地的烟蒂。 他抬头的一瞬,项霖司伸手,随即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黑暗—— 如若世上真有神明。 第96章 未留意的过错 第九十六章未留意的过错 项霖司今天起的很早。 他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秦青还在另一个房间安眠。 于是项霖司写了便签贴在床头,告诉秦青他出门做事,下午回来,就放心地关门离开了家。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光滑的电梯墙壁映出他那张日渐熟悉的脸。 当初自己是什么样子,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原来就是这样的。 项霖司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公式化的微笑,眼中带着一丝茫然,还有因为半个月不剪,略长而显得不修边幅的头发。 “叮”地一声轻响,电梯到了地下一层,项霖司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先去理发店。 他从车库开车出来,路过楼下的路灯,侧头望去,昨日那陌生人留下的满地烟蒂,已经被物业打扫干净。 他开上车道,设定好目的地,自动驾驶。 太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项霖司蹙了蹙眉,暂时还没有想通。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车中的人已经陷入沉思。 项霖司的视力极好,昨天晚上虽然月色暗淡,仍能清晰辨出那个人的外形轮廓,足足比他们的大秦太子殿下高了一个头。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项霖司摸着下巴想,同时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了,居然有功夫去想一个男人长的好不好看。帅哥又怎么样?和他有一丁点儿关系吗? 项霖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派出所接待处。 “项先生,这是您的身份证。”女警将身份证卡递给他。 原先项少龙的那个身份证,项霖司既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又不满足补办的条件。既然要采取特殊渠道,他干脆连名字都改回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项霖司接过他的证件,撇了一眼,蓝色的卡片中央光明正大地印上了“项霖司”三个字,总算让他松了口气:一睁眼,整个世界什么都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妙。 将东西揣进衣兜,他驱车前往本地的政府办公室。 香港这地方,其实在大秦,根本算不上什么享受的好去处,地方狭小,人口众多,拥挤不堪,但不妨碍它为国家所做出一切令世界瞩目的经济贡献。无数怀揣梦想的青年在此汇聚,榨干血肉余热。 真正的秦国王族贵裔,在考虑度假时,向来对此地不屑一顾。 大秦以乌拉尔山脉、乌拉尔河一带为界,将国土分为东秦和西秦。西秦的首都在PR,为全国第二大政治中心。而东秦,则是古代中原的腹地,咸阳。 项霖司对一向喜爱待在西秦的太子,突然跑到香港来还找上他,心中隐隐抱有一种危机感。 所以说原身项少龙,其实另有作用,而不是什么人微言轻的酱油人物吗? 玻璃隔间的休息室。 大秦政府机构办事处多年以来一直实行全国联网,所以项霖司的工作虽然是跟着任务分派的皇家人物全球跑,工作总部设在咸阳,却能够在香港直接收到自己的辞职回执。 排队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慢,项霖司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拨拉着手机里的应用。 除了通讯之外,项少龙的手机里还安装有不少游戏程序,多与反恐枪战谍报有关。 至于可查的文字短信,一个月内与琴清联络的有两条,其中一条是项霖司昨天发给她的,另外与何桢联系的有十条,与通讯公司联系查看业务的有四十条,除此之外,就是些全国各地发来的升学考试旅游堕胎相亲不孕不育广告。 项霖司一边走神,一边无聊地往下翻,突然他停住了手指,有三条信息时间显示是四年前,居然还保留着。 “是你吗?” 间隔了两天,变成:“何时才能出现?” 一个月后,是三个字:“我等你。有事一定要打给我。” 原身项少龙在这三条信息的联系人“陌生男”中添上了备注:苦恋无果的傻逼。 项少龙这般大大咧咧都能明白,项霖司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是你吗?”的结果是“不是”。 而“何时出现”的结果是“没有出现”。 至于“我等你”…… 仿佛那是一声无奈又无畏的叹息,倒是引得项霖司心情少见得惆怅了。 怎么可能回过电话去? 这是项少龙的手机,也许他本来就没有输入正确号码。 依照正常人的思路,会回电话过去,告诉他号码是错误的吧。 项霖司有些自作多情地想自己要不要打过去,少顷,还是决定放弃,四年的短信,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也要挑个时间地点,难道在政府办公厅门口吗? 他放下手机,开始闭目养神。 …… 办公室。 一张写明皇家卫队编号31070079号请求不予通过的回执单,被一只有力的手愤怒地渐渐捏紧,皱巴巴地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筐中。 “是何人从中阻挠?”这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引人胆寒。 “是太子殿下。”秘书小声道,“他人现在就在香港,是否将他‘请’过来。” “此事稍后再提。”闭了闭眼睛,椅子上的人似乎更关心其他的内容,口气稍稍温和了一些,“项先生还在外面?” “是,项队长在椅子上……睡觉。”秘书有些尴尬地说。 “是么?”毫无疑问,这回答霎时柔和了那人凌厉的眉梢眼角,他将黑色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摆摆手对秘书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 项霖司睁开眼睛的时候,休息室排得老长的队伍已经没有了,零星的几个人在小声交谈,议论着今天市政府办公的速度为什么这样快,然后眼光就会时不时朝项霖司这边撇过来。 “哎哎,那个人上午就来了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一个人戳了戳同伴。 “真是,都过了一点半了,我是吃完饭来的。”另外一个看了看表。 “估计不是办事吧,今天的速度可是一年难得一遇的一分钟一个人。”那人肯定地点点头。 “哇不是吧,你看上这里的哪个姑娘了,每天都来报道啊这么了解!”有人吐槽道。 “他肯定是等女朋友,要不然就跟你一样。” 几人在那唧唧咕咕议论个不停。 项霖司闻言好笑地摸了摸鼻子,他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牵挂的人,无论男女。 项霖司望向咨询窗口,正准备起身去问问情况,突闻耳畔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准确而笔直地指向了自己的位置。 项霖司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来人,五官立体,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俨然是一个俊美不凡的人物。项霖司相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呼吸之间,他心中竟有种今生早已相识的“错觉”。 抓住椅背的手扣得死紧,项霖司猛地站起身,搭在椅背上的卫衣挡住了他手上的动作。 项霖司眨了下眼睛,僵着脸看对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突然爆发的巨大信息流,在一瞬间飞快地从脑中闪过,项霖司皱着眉头,明明想要抓住些什么,一切却都是徒劳。 他想抬起胳膊和对方打个招呼,却不能如愿。 空气中有种莫名的沉重,沉重到让人不能言语,沉重到让人难以行动,沉重到让人无法呼吸。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人对项霖司微微弯腰以示歉意,后语速极快道:“很抱歉让您久等。您的案子还有些问题,我正在帮您解决。时间不早,又等了这么久,不如我们先去吃顿饭?” 对方说的是大秦官方通用语,俗称普通话。 然而,项霖司就是有种诡异的直觉,认为他用这种方式说话很奇怪。 那他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项霖司暗自点头,觉得至少应该是……这时,一阵嬉笑吵闹打断了他的思路。 项霖司果断拿起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随便什么,解决一下后面几个人偷笑着“原来是个帅哥”的揶揄吧,他可不是来泡男人的,帅哥也不行。 “你……”项霖司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生疏地翻阅菜单的模样,出于某种莫名的理由被陌生人请客的事,让他有些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我来吧,你坐着就好。” 好像一直就等他说这句话似的,男人甩手的速度快得惊人,然后就一直靠着椅背望向窗外的天空,沉默不语。 至少可以肯定这家伙是练家子,项霖司有些自嘲地想。 这人随手进的牛排店,正是项霖司上回和秦青来过的那家。项霖司点了几个大众好评度最高的,口感既不会太好也不会难以下咽的结束了点餐。 “我的案子……有什么问题?”项霖司迟疑着开口,见对面人皱了皱眉头,心里不禁一跳。 “没什么,”那人道,说话的同时,视线在对面楼顶吃食的鸽子们身上停驻,却是不想对上项霖司的眼睛,“你的辞职通过了,但是最近三月不要工作,没问题吧。” 即使是对于大秦官僚体系和作风一无所知的项霖司,也觉得有些蹊跷。面前这人表述虽然是询问的句式,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态度和刚才差别也太大了吧,无论如何……出于对这人莫名的好感和兴趣,好吧,项霖司想,反正没什么损失。 “谢谢你,我叫项霖司,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项霖司眯起眼睛笑了笑,温良和善。 “项霖司?”他重复了一遍,转过头来,直直对上项霖司墨色的眼睛。 项少龙从小到大的事情,没有一件他不清楚,但那些都证明这不是他要找到的人。 最后保留意见,也是因为贺天安瞒着他暗中关注着。 “是。”项霖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 男人气息一窒,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问道:“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项霖司干脆地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移了移刀叉。 他沉思不语,两千多年前,师父是怎么回答的呢? …… “你笑什么?”他问。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项霖司停了手,拢了拢袖子。 二人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你写了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睡,等谁?” 嬴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个答案交换的价值,随即开口道:“等你。” “我的名字。”项霖司笑意冉冉。 嬴政注意到项霖司的眼睛游移了一下,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三个字?” “三个字。” 项霖司肯定地点头。 “不能告诉‘这里’的任何人吗?”嬴政显然被“名字”引走了注意力,“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项霖司惊讶地问。 “恐惧,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嬴政握住对方的手,一点一点施压,锁紧,“师父,你觉得自己是何人?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谈起家中事。” “从前尚未成家,何来家中事;现在的家中事,不就近在眼前吗?” 如此直白的话,无法否认听错或是出了意外。 就这个开场白,让嬴政乱了心跳。 …… 项霖司知道这人走神了。 “先生?” 项霖司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他抬起头想往对面看去,却被自己眼前已经切好的牛排,惊得动作一停,“你这是?” 他急急地问道,仿佛立刻要确认什么。 “有什么问题?” 项霖司一向对周围人的情绪很敏感。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成果,项霖司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今天所感受到的不明所以,恐怕比过去二十年的加起来都多,此刻心底的焦躁,其实一点都不比的对面的人少,不过一直掩饰得很好而已。 “我是赵盘。” 那人抬头,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对项霖司报上自己的名字,唇角勾起令人深思的笑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戏谑。他拖长了调子,慢吞吞道:“真是好久不见啊,项霖司。” 此言一出,项霖司当即愣在原地。 第97章 恶意 第九十七章 恶意 “我,你确定?”诧异地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项霖司摇摇头,“赵先生,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哦?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赵盘向后一仰靠上椅背,随手插了一块牛排丟进嘴里,不习惯的味道让他眉头微皱,唇角却还带着看好戏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么防备的眼神还真是让我伤心。你自己数数,这回是第几次装模作样失忆?” “……” 项霖司看着他,那种略显受伤的模样,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心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触动。 很久以前,它是他的隐痛。 项霖司闭了闭眼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有你说的这么差劲吗?”对赵盘这片刻的功夫,从一个普通人渐渐显露出身居高位的气势,到略有些不正经的调笑,项霖司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奇,仿佛赵盘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他所有都了解,全部都接触,并且还知之甚深,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颇有深意道,“我倒觉得我人生态度还是蛮认真的,可能我们以前不是很熟吧。” 赵盘划拉着切好的牛肉,不再说话。 本来这种指责就有些亲昵的意味,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赵盘也觉得自己刚才失言了,那根本不是自己这些年来一贯表现给别人的严谨性格。 还有这个吃西餐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熟悉赵盘这个名字的人,想到他会进来用餐。 尽管大秦几代努力统一了这块大陆,但是嬴政对欧洲那群人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太好,这种态度理所当然影响了后人。就算时至今日,嬴政从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下来,改名换姓成为赵盘,不再影响西秦的决策,而由太子一手包办,大秦的政策还是有偏向的。 主流文化对于西方的传统饮食,猎奇是可以的,正式的拜访认识却不会如此失礼。所以秦青和项霖司来这里尝尝鲜很正常,但是赵盘这么做……虽然他对H区不太熟,常常出行便是前呼后拥,此次完全是无意的,却也不太合适。 ——就像带第一次认识的重要朋友去吃街边摊一样。 赵盘意识到这是项霖司的时候,就有点后悔选择这家餐厅了。 冷静地想,其实对着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很难不把他刚才的话当成一种敌意。 陌生人,赵盘心下忖度。 他抬头看了对面人一眼,两千多年没见了,项霖司对他而言,本该也只是个陌生人,的确已经“不是很熟”。 一开始知道那是师父的时候,他或许有过那么点儿激动。现在赵盘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情十分平静,就像大秦政局时有波澜,农民起义,别国挑衅,他的情绪却不会有什么起伏,可以轻车熟路解决问题。 但是项霖司这种温和的态度,并不是往昔总令他恼火甚至神伤的那种漫不经心和敷衍,而是一种……试探? 换言之,项霖司对他,是有好感的。 风水轮流转,想到这里,赵盘唇角微弯,一股恶意涌上心头。 “不过你也知道,人的记忆总是有限的。我能问一下,我哪里得罪你了吗?”项霖司语气淡淡,倒是沉得住气。 见状,赵盘停下手上的动作,将他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扫了一遍。 “全部。”他肯定地点头。 “什么?”项霖司怀疑自己听错了。 “从里到外,上上下下,包括头发。” 你离开我,就是最大的错误,赵盘心中暗想。 “你今天是来找茬的吗?因为……”话到这份上,项霖司也明白今天谈不出结果,他的视线移了移,最后落在对面的黑椒牛排上,“牛排不合口味,很难吃?” “……”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项霖司温雅笑了笑,“既然如此,怪我招待不周,我们换别家吧。” 项霖司明明是被他顺手拉进来的,却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本来只是小事,可是那些被压在记忆深处很多年的往事却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他任性不知事那些年,师父无言的纵容他妄为。 年少觉得自己足够成熟强大扛起所有,日后才尝到没有那个坚实身影遮风挡雨嬉笑言谈的孤寂悲凉。 赵盘心中几分百味沉杂,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不想笑就别笑,很难看。” 认识这么多年,赵盘见到师父同他客套,没有半点怀念,没有牵动半分情思,只是恨不得将刀叉丢在项霖司脸上,而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破风声入耳。 项霖司条件反射接住丢到自己脸上的“暗器”。 “不必换了,莫要浪费食物。”说完,赵盘即快步离去。 …… 项霖司看着这两盘几乎未动的餐点,默默叹了口气。 座位上剩他一个人,还真是尴尬。 这算是不欢而散么? 所以说就是因为招待不周而生气了呢,项霖司摸了摸下巴,似乎对他很是了解啊,算是证明他认识自己,而不是项少龙了吧。人挺不错,就是有点小别扭,项霖司边吃边想,既然辞职的事情已经搞定,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话虽如此,吃完饭项霖司还是回了政府办事处。 因为赵盘的手机落在了餐厅。 总觉得这事发生过一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项霖司默默望天,等门卫通知赵盘出来。 没想到工作人员出来听完后直摇头道:“殿下只是今天有事才过来,我们也没有他的联络方式,还请您亲自还过去吧。” 殿下?项霖司闻言一愣。 询问无果,离开办事处,回到车上,项霖司只好将赵盘的手机拿出来,上面只有一个号码。 估计是很重要的人物,特别到专门设立一部手机,应该可以打通吧,他乐观地想。 最终…… 项霖司盯着无人接听的屏幕有些无奈,只好先驱车前往何桢的公司,总之先把这几天的薪资拿到。 何桢工作的地方周围有好几座办公大楼,很无趣的样子,隔一条街就是商业街,毕竟不是周末,购物的人很少。 项霖司以前的家庭条件还是挺不错的,何况他孑然一身在国外好几年,少不了自己养自己,赚钱技能满点,不差钱。 靠在车门上,项霖司望着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有点烦恼,毕竟要求三个月不找工作,总得干点儿什么打发时间。 兜兜转转,查了查电子地图,项霖司决定先去不远处的历史博物馆看看。 博物馆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实物展览,二是文献资料的电子版查阅,类似图书馆的功能。项霖司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了解个大概历史情况,本以为电子版查阅这里人不会很多,没想到排队的人也不少。 “这部分资料我上次申请借阅的时候还是开放,怎么才过了两天就成了禁止事项?”一个女生气势汹汹地问。 “……这个嘛……”接待员努力安抚女生,手指飞快在虚拟键盘上移动,“我查一查,请稍等一下。” 本来在另一个队伍、等得有些无聊的项霖司意外地发现,离他不远的接待员屏幕对着他,他一侧头就可以看到。 愣是项霖司的视力极好,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编号a0079、a00161、a00394资料等,关键词项少龙,于1999年12月15日13时37分列为禁止事项,全国通用,即刻执行。 是今天中午的命令,项霖司想了想,他记得自己原身的名字叫做项少龙,不过此禁止事项说的却不是此人。 接待员把这个消息告诉女生。 “搞什么,这是我的毕业论文,现在突然这样……”那个女生显然欲哭无泪,“始皇的时代,早就过了保密规定时间,还需要禁止事项吗?” 她提着电脑沮丧地离去。 “项少龙是谁啊?”旁边有个人茫然地问朋友,“还有这么个人?” “喔,好像是始皇陛下的老……师。”支了支眼镜,一脸八卦之色的女生两眼放光,“本朝唯一一个太傅,他辞官后,始皇陛下就废除了这个官职。” “那也没什么嘛,我以为他多了不起呢!肯定是权力太大,遭人忌讳了吧?” “你懂什么,他的事迹可是大有挖掘的潜力,刚才那个女孩真有眼光,就是有点倒霉,哈哈哈。”女生虽然八卦,可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大声嚷出来,毕竟这种禁则事项,其实屈指可数,并且有迹可循。 很快排到项霖司,确认好身份证,他找到一个座位开始浏览记录。 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刚才那个八卦女生和她的朋友坐到了他对面。 “跟我讲讲咯!”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以项霖司的听力,很容易就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 “你知道始皇陛下为什么有后宫,却没有皇后吗?”八卦女生循循善诱。 “额,据说他觉得没人配的上他。”一人托着脑袋想了想说。 “这种话谁信啊,笨蛋!” “哈?始皇陛下不是因为皇太后的事情不高兴么?” “如果真的不高兴,怎么会留着那父不详小孩的性命。他是多么善良的人啊。” “善良到后宫三千?” “琼宫到底是干什么的没人有证据说明。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留下后代,喂,你怀疑我大秦始皇陛下的能力?” “……” 项霖司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现在的女孩子究竟想什么呢,他打算把资料带回去,一个人慢慢看。 收拾好东西,项霖司走到接待台前,将自己要借回去的东西都填到表格里。 “少龙,你怎么在这里?”身边传来秦青惊喜的声音。 项霖司签上名字,递上表格,回头朝秦青笑了笑:“我来查些东西。” 说着他向她扬了扬U盘:“现在差不多,你呢?” “正好我也下班了,不如我们一起走?”秦青向项霖司发出了邀请。 原来她是在这里上班。 “好啊。”项霖司倒是无所谓。 二人一起出了博物馆,行驶川流不息的车海中,车内一片安静。 只听秦青有些不好意思道:“昨晚真是抱歉,我喝醉了。” “没什么,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安全。”项霖司只是尽前任的义务,想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女朋友可能就不是他的了,也松了口气。 “……怎么想起改名字?”迟疑了一下,秦青轻轻问道,她看到了那个申请书上的签名,绝不是之前她熟悉的那个。 “只是觉得很有趣。”项霖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口道。 “那……为什么卖房子?我以为你想换一份工作。”秦青闻言一愣,又问,今天早上她醒来,她看到收拾得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绝不是惊讶这么简单。 “我的确想换一份工作。”项霖司承认,他已经有了分手的觉悟,“但是现在还不行。” “是工作遇到了困难?”秦青有些担心,“你要离开H区吗?有什么困难,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项霖司的视线落在秦青没有完全拉住的包上,淡淡一笑,“那是结婚请柬吗?” “……呃,你看到了。”秦青有些尴尬。 “没什么,我看你犹豫好久了。不准备请我参加你的婚礼?”项霖司觉得秦青作出决定的速度绝对比自己想象得快。 “好,希望你到时带朋友来。”秦青冲自己的前男友笑笑。 “也许。”项霖司倒不觉得自己能很快再交一个“女朋友”,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 “就到这里吧,今天我去买东西。”路过项霖司白天拿薪资的那条商业街地段,秦青就下了车。 “叮!”短信提示音在安静中响起。 项霖司设置了自动驾驶,取出自己的手机。 陌生人:我的手机在你那?赵盘。 项霖司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回道:是。 赵盘:我在你家楼下。 忽然间心情不错,项霖司看了看地图,开启飞行模式:等我五分钟。 他正准备放下手机,忽然留意到自己有个未接来电。 【您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陌生男:苦恋无果的傻逼】 项霖司一顿,猛地回想起中午自己打的电话,然后掏出赵盘手机拨号,深深吸了一口气,确认无误后,秒速删除了通话记录,将那个很蠢的的“陌生男”改成“赵盘”。 ——看来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项霖司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大宇宙深深的恶意。 他甚至能想象,赵盘带着戏谑的黑色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琼宫:阿房宫,名字作者杜撰的。 第98章 拜访 第九十八章 拜访 路灯微弱的银光一闪一闪,明明灭灭。 赵盘其实在楼下站了有一段时间。 他知道项霖司住在二十九层,今天不管客厅还是卧室都没有亮灯,显然主人不在家。 这个时间,许多人都已入睡,项霖司他倒是夜不归宿。本来以赵盘“不是很熟”的关系,没有立场过问项霖司的去向。 不过,赵盘突然想起自己故意留下的手机,顺手用这个借口发了短信。 赵盘未尝就不觉得,内心的矛盾。 如今的他,想要项霖司留下,并不像年轻时那样困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能为力。 可是就算“迟钝”如他,也有所察觉。 现在的项霖司同他形同陌路,只是一个还不知道嬴政,不认识赵盘,也没有穿越时空带着不知源自何处的使命,来到他身边,保护他、锻炼他、辅佐他,间接改变了整个中原格局的人。 他不是盘儿的师父……更不是阿政的太傅,他是个单纯来到这世界、有些茫然的二十多岁年轻人。 对于项霖司来说,赵盘会是一个熟人,曾经交谈过几句,吃过一次饭,公事上见过几次面,却不会像他自己这般刻骨铭心,无法忘怀。 而这样的熟人,他们一天要遇到多少个? 也许自己也数不清。 原本珍贵的东西,由于时间的作梗变成尘埃,如何是好? 深夜寂静,H区被夜色笼罩的黑暗天幕之上,璀璨星河,灿烂耀眼。 赵盘靠在车门上,举头仰望星空,墨色眼眸蕴藏了无尽的黑暗与深邃。 飞行的车辆无声地停下,赵盘侧头望去,项霖司远远地朝他笑着招手。 伸手示意,夜风撩起他穿得笔挺的外套,他眯起眼睛笑了笑。 其实国土辽阔的大秦,最先进的技术,既不是军事,也不是医学,而是教育,是被其推动的发明创造,更是嬴政从开国以来一直致力于的时空研究。 赵盘缓步走到台阶上,等在门口,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等项霖司停好车子走出来,就看到赵盘靠在门上闭目养神,面容平静,完全看不出中午吃饭那会儿的不欢而散。 “赵先生,”项霖司开口,见赵盘蹙眉,言语间有些不自在,“我下午有点事,真对不起,等久了吧!” “没关系。”赵盘点点头,向他伸出手。 项霖司一愣,下意识想将手伸过去,同他握手。 赵盘突然开口提醒道:“手机。” 将有些尴尬地僵在半空的手收回来,项霖司立刻反应过来,将衣袋里的手机递给他。 赵盘不假思索接过,指尖触及对方温热的皮肤,他好像触电一样迅速地缩了回来。 在项霖司看来,就好像自己被嫌弃了似的……皇族亲民什么的,果然是不过官方辞令罢了,他想着,忽然之间有点同情下午遇见的被迫换掉毕业论题的女生。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不过是对方泛红的耳根隐藏在夜色里,无从注意罢了。 “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赵盘显然不想在门口多待。 “不上去坐坐?”项霖司问,仅仅是出于礼貌,不过他想这位尊贵的殿下也不会跑到平民家里,“喝杯茶暖暖手?” 仿佛就等他这句话似的,擦身而过的瞬间,赵盘忽地转过身。 “好啊。” 项霖司忽然认识到,刚才对这人做出的判断——那种地位之间的不同导致的隔阂,其实是错觉吧。 …… 二十九层。 灯光驱散房间的黑暗,项霖司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随便坐,我去倒茶。” “嗯。” 赵盘随意地打量着客厅的摆设。之前他虽然很熟悉项少龙,却没有同他正面认识,自然也没有来过他家。 无论摆设如何,总归项霖司住的地方,他就没什么意见。 不过,显然有女人留过的痕迹。 赵盘眯起眼睛看着沙发上的几缕长发,心中有些不悦的情绪在翻滚。 “怎么不坐?” 项霖司将泛着淡淡清香的茶水放到桌上,见赵盘那里站着不动,不由问道,然后看了看沙发,随即了然——爱干净嘛,可以理解。 “昨天我女朋友来了……我今天很早出门,一天都在外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项霖司试图解释,却发现赵盘的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看来“女朋友”这个说辞,并不能令他取得赵盘的原谅——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原谅。 “还是到我房间来吧。” 说着项霖司拿起东西,推开客厅一侧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可依然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 因为项霖司把原本所有的家具都扔了出去,只有新买的床垫放在红木地板上,还有个矮几。 赵盘倚在门口,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他突然间弯了弯唇角,让不经意间回头的项霖司顿生恍然如梦之感。 “你笑什么?” 话虽如此,松了口气的人还是项霖司,虽然相识不久,情绪却时常不自觉的被眼前这个人牵动,莫名地,不想看到他出现任何负面情绪。 “这摆设,倒和我以前认识的你有几分相似。”赵盘随意地解下外套,席地而坐,慢慢地气氛就轻松下来。 “你真的认识我。”项霖司笑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是说……这个世界和我生活的地方不太一样。” “我要是知道,”这人还真是直白,赵盘闻言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项霖司摆在桌上的手机,“怎么还会留下那种让人误会的短信。” “你……”项霖司想起项少龙那个备注,正闹了个大乌龙,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 “是吗?”赵盘抿了抿嘴,眼睛里有几分戏谑,“我看你挺高兴的。” “追究这个有意思吗?”项霖司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失误,再说下去只会让赵盘带着走,于是换了话题,“我是你的朋友吧?你等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有事?”赵盘重复一遍,不禁笑了出来,“你以前可不会这样问。你只会把问题都解决好,留下我生气。” 这个逻辑听上去很有问题……项霖司一头雾水:“你是说,我讽刺你?” 怎么看怎么不可能啊…… “不是。” 讽刺他? 那倒是从来没有,反而是他,不断地刺激对方。 赵盘端详面前这张脸,好像真的许久未见似的,鲜活的人物,慢慢地,慢慢地,洗掉他有关过去的记忆。 “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在师父死后,赵盘还是第一次谈起这人,“很……厉害。” 至于贺天安,也只以为他的朋友是寿终正寝的。 “一切……我死了?”项霖司猛然意识到这点,僵硬了一下。 “不然呢。”赵盘看他的样子是十分平静的,这种眼神项霖司似乎从哪里见到过,不止一次的,印象深刻。 气氛一时间趋于沉默。 “呵呵,你来通知我这个……不觉得很无聊吗?”项霖司摩挲着茶杯,“……我当然会死,是人都会死嘛,你看开些就好了。” 说着他起身拍了拍赵盘的肩膀:“这么晚了,我去准备点吃的慢慢聊。有我这么个大活人放在这里寄托哀思,有什么事没法解决呢?” 擅自安排了接下来的事情,项霖司就推门出去了。 赵盘闻言一愣,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似乎对形势的预估有些偏差,这个问题明明对他自己比较严重吧,反而来安慰自己,想想赵盘也笑了起来,总算目的达到就好。 没有什么李小超之类的人物出现,他也不必去战火纷飞的那个年代,更不必再说任何对不起,不管他从哪里来,一直就这样安宁地生活。然后,自己能够平静地注视一切变成回忆,甚至消失殆尽。 只是如果能被他再次爱上,就更好了。 “叮咚!” 不一会儿就有人按门铃,许久不见应声,赵盘起身只好起身。 “送外卖。”那人说。 项霖司居然这么晚了叫外卖,赵盘有些惊讶,也许是今天家里没有材料。 只是他向来随身不带零钱,摸了摸口袋,匆忙之中,还好瞥见项霖司带回的一堆乱七八糟里塞着钱包,旁边有一张红色请柬压在桌上,写着“林璧德”“秦青”的字样。 赵盘拿过钱包付了钱,关上门,将餐盒放到客厅茶几上。 夜色浓重,窗外星光闪烁。 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侧面阳台的景象,赵盘一转身就看到阳台上有个人倚靠着栏杆出神。 原来如此,找个借口冷静一段时间么?看来他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这情景赵盘在秦王宫中无数次见过,当时感觉师父与他的距离一下就拉得极为遥远,后来经历得时间太久,反而多了几分惦念。 多年前的景象突兀地再次出现,让赵盘一时间失神,周围的一切缓缓地凝滞,仿佛穿越无尽距离,日日夜夜只在他纸笔间细细描绘出现的人物,渐渐具现化。 好似一场美梦,让人不愿意清醒,却又必须保持头脑的冷静。 项霖司见赵盘打开阳台的门朝他走过来,立刻回神反应过来,点点头向他道歉:“啊对不起……我忘记我还订了外卖。” “我放在客厅。”赵盘眼神落在项霖司搭着栏杆的手上。 “好啊,我们走吧。”项霖司愣了一下,对赵盘能接下东西似有些不可思议,看着赵盘的目光十分柔和,还带着三分惊喜,如此恰巧地重叠了年少记忆中的那个人影。 “没食欲。”尽管如此赵盘还是很不给面子,直言拒绝,“难吃。” “我煮面给你怎么样?”项霖司似乎猜到他会有这个反应。 “嗯。” 赵盘坐在餐桌旁,透过玻璃门望着里面忙碌的项霖司。 这情景他当真从没见过,他甚至不关心,毕竟作为大王只要等着人将饭食盛上来,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如果那个做饭的人不是项霖司的话。 如果今天拜访项霖司的时间,都拿来悼念他那可悲的傻兮兮的觉察不到师父关爱的年少,未免浪费,赵盘自嘲地勾起唇角。 “好了!”项霖司笑眯眯地端上拉面来,“不用担心,绝对没有下毒。” “呵,”赵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能毒害我,也算你的本事。” “喔?看来你是经验丰富啊,”项霖司解下围裙挂在衣帽钩上,状似恍然,“怪不得今天中午只吃了一点。” “不,并不是因为……”赵盘摇摇头,“习惯使然而已,我不常吃西餐。” 听了这话,项霖司不知道该说赵盘太给面子,还是告诉他不用勉强。 他不习惯强求别人。因为经历所以知道,几乎生活所有的强求背后,人生种种,终必成空。 把别人强绑在身边,实在是幼稚。而幼稚,实际上是需要资本的。他知道自己,实际上并不具有这种任性的资格。 可是项霖司不知道的是,他也曾经强求过一个人改变命运,因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最终那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而他强求的这个人,事实上具有这种任性的资格,最终却放弃,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 说到底,项霖司因为自己的求而不得,亲手塑造了一个满足内心压抑的一切渴望的形象,现在这人就活生生坐在他面前。如果现在能清醒了解这一点的话,他日后或许不会那样一头栽进去,出不来。 可惜世上并无“如果”,死去的不会复活,爱上的也无法放下。 赵盘少见地对别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习惯。 项霖司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坐到斜对面的座位上,他早就饿了,打开披萨盒,直接拿起来塞到嘴里。 他吃了一会儿觉得周围太安静哪里不对,抬头一看。 赵盘惊讶的眼神简直不能忽略。 绝对不是在意他坐什么地方,而是吃相吧,项霖司心下得出了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什么的,想写的还没有全写出来,其实不太想结局,大家脑补就随意啦,上次的文写烂尾,这次一定努力写个好的。我也知道我的更新实在没节操,就比坑掉好一点而已。感谢读文的每个人,否则它面临的铁定是有头无尾,抱歉,正值年末,万恶考试周又来了,平时上课不努力,这时候得加把劲否则又要挂掉了~这章差430字卡了一个礼拜,啊哈哈 第99章 现世界的波及 第九十九章现世界的波及 “怎么啦?”项霖司诧异地停下动作。 赵盘不自在地移了移视线:“没什么。”没想到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随便的一面,“吃吧。” 泱泱中华,延续千年,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大秦的教育体系相当发达,与其称霸世界的政治地位相对应的是,领先世界的教育水平。而有一种给初阶学生上的,叫礼仪课。 赵盘挑起一筷子面条,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餐桌上的气氛好像变得奇怪了些,项霖司若无所觉,继续吃饭。 没多久,不等二人在客厅坐下继续前面的话题,赵盘就匆匆接了个电话,走了。 项霖司望着杯盘狼藉的餐桌,和放在四方盒中没动几块的披萨,突然有种感觉,他不是合适的主人。赵盘,似乎也不是他合适的客人。 随着“咯吱”一声,项霖司拉开椅子坐下,默默地拿起披萨饼咬了一口,有些迟疑:他们真的是上辈子的朋友吗? 过了会儿,他起身收拾碗筷。 哗哗哗的水声不断,厨房的流理台前,身穿灰色针织衫的青年在洗碗,白色的围裙在灰色的背景下更加凸显柔和洁净。瓷器碰撞免不了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不时打破室内的安静。 客厅关了灯,略显空旷的整座房子里,只留下流理台前一点微弱的蓝色灯光。 水流声渐停,他解开围裙随手搭在衣帽钩上。 而随着最后一盏灯的熄灭,夜晚的黑暗仿佛吞噬了整片空间。 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项霖司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 放在矮几上的手机试探性地震动了一下,见屋内人睡得正沉,遂大张旗鼓地摇摆起来,“嗡嗡嗡”地徐徐移动地盘,冷不防挪到桌沿,猛地一个震动“咚”地一声掉到木地板上。 项霖司哀叹一声,未睁眼即把被子蒙在头上试图堵住声音,但是治标不治本,即使睡意正浓,终究穿衣起身。 拾起手机,来电显示俨然是他做临时工时的上司何桢,项霖司顿时感到一阵烦躁,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上回结了薪资,不是说过合同结束了吗?” 夜晚的H区F海港,此时依然灯火通明。一大群记者堵在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何桢穿着羽绒服仍然被吹得发冷,他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看了看时间,干笑道:“合同可以再续,凡事好商量。不是这才凌晨三点半嘛,我找你当然是有事,圈里混的谁能一点不靠别人,桢哥告诉你,你这次可行大运喽!” “哦,这么说大半夜是我要靠谁才能睡觉啊?”项霖司在电话另一头恹恹地问。 “公司安排你去宋胜雅家照顾她。”何桢没有在意他的语气不善,兴奋地宣布这个消息,“哎哎……你别挂别挂啊,你知道你要照顾的是谁吗!哎哎哎!……算了,算桢哥求你,脾气先收收,她现在在X5医院,嗯嗯,游轮溺水好不容易派来急救车,公司忙不过来,麻烦你先去照顾一下,拜托了啊,回头请你吃饭,谢啦。” “嘟嘟嘟……”电话挂得倒是快,项霖司放下手机,躺倒在床上。X5医院是什么地方?项霖司回忆了一下行车地图,好像离他家不远。 正是夜半无人时,整片小区静悄悄的。项霖司披上外套出了门,一路自动驾驶,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为防止继续犯一些常识性错误,他决定略微搜索一下。结果打开娱乐这一版,“歌后宋胜雅游轮溺水生命垂危”立刻跳进人的视线,搜都不用搜,省事儿的很。 头条看下来,也就了解了个大概。项霖司嘴角微抽,这事看起来不简单,他真的没必要多管闲事。 行车地图:目的地到达。 正当他考虑着调头返回,汽车的屏幕上出现如此字样。行动力好,态度积极,有时候也不是好事。项霖司抓了抓头发,还是关门下车,朝围了一圈记者的医院大门走去。 他背后的汽车自发地启动,根据行车地图准备找个位置乖乖安放自己。 …… “叮!” 急救室门外的灯变成了绿色。 医师推门走出来,擦了擦额头上淌着的汗水,取下口罩擦了擦眼镜:“哪位是患者的家属?” 角落里蹲着个画圈圈种蘑菇的少年,除此之外就是坐在椅子上聊天的一对情侣。 他诧异地环视四周,甚至走出走廊,增大了音量:“哪位是刚才溺水那位小姐的家属?” “……”情侣诧异地看了医师一眼,转过脸小声地交谈起来。 “我是。”项霖司刚才出去看了看,这时匆匆走进来,“医生,她怎么样了?” 出事后,RM公司显然有意雪藏宋胜雅,否则不会将负责她的原班人马撤得干干净净。项霖司虽然在公司下属报纸上登记的是娱记,一时抓瞎拿来乱用也是可以的。临时工的好处,大家心知肚明。 “哦,先生你好,我是负责她的医师,请问你跟患者是什么关系?”医师显然对宋胜雅这张脸没有什么印象,哪怕她是天后级人物。 “我是她的经纪人。”大概,项霖司摸了摸下巴,想着道。 医师点点头表示了解,一旁护士将人送至病房,他带着项霖司回到办公室,打开薄如纸张的电子病历簿递给他:“病人的情况还不错。” 项霖司随便翻了两下,询问道:“需不需要住院?”他真的不擅长照顾人。 “想在医院休养也可以,最近没什么病人着急着排床位,不过,您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作为医师我个人不建议。” X5医院隶属军部,一向不承担急救事项,医师眯了眯眼睛看了看他对面的青年,半夜急救电话却打到这里来,真是有意思。 “好吧,我签字。” …… 手机不停地震动,项霖司仰面躺在沙发上,从披着的外套中露出一张带着倦意的脸。转眼间天就亮了,他眨眨干涩的眼睛,接起电话。 “何桢,”他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睡梦正酣的女人,“她没事,我看我可以走了。” “不行?”项霖司闻言皱眉,“哪里不行?” “没想到这年代还有这种霸王条款……这倒是,”当时的临时工合同项霖司也没有细细考虑,字面上说得过去就行,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按您的意思我还得以那个价钱再做三个月,我倒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值钱喽?” “犯不着和你们RM打官司?说得倒是轻巧,可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吃亏。” 挂了电话,项霖司刷一下拉开米色的窗帘,阳光斜射入窗,整个室内一片明亮。 宋胜雅眉头微蹙,羽睫微动,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医院,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矗立在窗前。 “你是谁?”她头痛地揉了揉长发,坐起身,拉了拉自己宽松得仿佛卷了床单随便裹上来似的病服,“这衣服也太难看了吧,谁给我换的。” “我是公司派来照顾你的人,收拾一下,送你回家。” “可以了吗?”她疑惑地问,因为正对阳光,只好眯起眼晴,对看不清脸的人拖长了语调,“你说可以就可以啊,医生怎么吩咐的?医药费我可以自理,对待病人可不能太随意想怎样就怎样啊,这位先生。” 在喋喋不休的声讨中,项霖司抽出一张出院证明放到宋胜雅面前:“我姓项,很高兴认识你,宋小姐。” 话虽如此,宋胜雅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高兴的神色。 “好吧。”说着她直接跳下床,解开自己的“床单”病服,朝项霖司看了一眼。 没想到出乎意料的是,这人没有半分避嫌的意思,从衣柜里取出她的衣服扔在床上,拉起窗帘,坐到沙发上躺了下来,很是随意。 “哇,就算你守了我一晚上没睡好很累,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让一下女生吗?”宋胜雅穿好衣服走到床头柜前的电子屏上看了看日期时间,“还是你当自己是妇女之友?” “我想,你应该没关系。”项霖司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这么说,”宋胜雅扣上大衣,撩了撩头发,凑到他面前仔细地打量,“你还是我现在的保镖?就像我电影里演得那种,贴身的,专业级?蛮帅的么……”说着她大胆伸手扯了扯对方的脸颊,“别误会,我说的是长相,你有业余水平就不错了。项先生皮肤不错,就是眼圈太重,最近熬夜或者睡眠不好?” 当然,宋胜雅很清楚,除了皇室和政要,通行全国的艺人保镖都是业余水平,量才录用。本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平安醒过来,而且平白无故得了一个保镖经纪人,算是安慰奖了——不算能活多久的话。 “是睡不太好。”项霖司猛地睁开眼睛,吓了她一跳,赶紧退后几步让开距离,他也没作反应,捡起落下的外套搭在身上,意有所指道,“可能水土不服吧,背井离乡,难免的。” “……”宋胜雅撇撇嘴,拿起包包,塞入出院证明,准备走人。 没想到一开门,正巧门外有一人正准备敲门。 “你是……找谁?”宋胜雅也曾混迹H区上流社会,一下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项先生!” “项霖司在吗?” 二人同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4千无望,3千吧,将就看吧。 第100章 不会认错的人 第一百章不会认错的人 “赵先生怎么来了?”项霖司走过来,一见之下认出赵盘,不禁疑惑,“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赵盘看看他,又瞥了一眼旁边惊诧不已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早上看到项霖司的位置显示在X5医院,他很是意外,所以上来看看。 “哦,刚听赵医师说起你。”赵盘若无其事地看了项霖司一眼,“吃早饭了吗?医院有食堂。” 随意同他人谈起患者家属的情况,还有这么没节操的医生?项霖司心中一顿,面上并无异样,弯了弯嘴角,示意身旁的宋胜雅:“今天就出院了,早饭送她回去,我再吃。” 赵盘一愣,项霖司少有不给他面子的时候,略微回忆了下,他并不记得这人从前有低血压起床气的毛病,但是为这件小事拦在此地深究,看项霖司满布泛血丝的眼睛,赵盘有些不忍心了。 “路上小心。”说完,赵盘就走了出去。 …… 一路在宋胜雅的狂笑声中走到了停车场。 项霖司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终于深深吐了口气:“别笑了行不行?” “哈哈哈,”宋胜雅把脸深深地埋在长发中,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还是忍不住带着浓郁的笑意,“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殿下……哈哈哈!项先生,你果然不是一般地有趣!” “你们殿下?”项霖司想起在他原本所处的世界,追星疯狂的粉丝也如此称呼他们的偶像,不过在这个时代显然是不允许的,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是他的‘簇拥’?” “他可不需要我这种粉。”宋胜雅耸耸肩,“我只要一直仰慕就心满意足咯,狂热FANS还是算了。” “哦,那你一定对他的事迹非常熟悉了?”项霖司边开车边旁敲侧击——早上开车的上班族不少,自动驾驶还不能做到如此智能。 “还好吧……”宋胜雅靠在车座上,表情有些沮丧,“你想八卦什么?他的事情多少都涉及国家机密,怎么可能供人作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咯……” “喔,像你这样的花瓶都知道他是禁止事项啊。”项霖司故意道。 宋胜雅被人称作花瓶也不恼,挽了挽头发,她摆了个魅惑的表情,手中作举枪姿式,道:“我猜,他是国安局的负责人。” “……”项霖司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女人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的不知道,一涉及赵盘,她的言谈中就有一种智商下降的感觉。 大秦国家安全委员会总负责人林志辉躺枪。 “到了。”项霖司不再谈及这话题,让宋胜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车门自动打开,女人迟疑了下,欲言又止,终还是下车走人。 “来医院。” 信息不差一分一秒送到项霖司的手机上,仿佛有人始终在一旁监视般。项霖司再大大咧咧无所谓,这种紧迫盯人的感觉也并不好受。他知道自己处于别人的监控中。出于对第一次有亲近可能的异世界人的好感,他没有反应过激。他不作为,一方面是为了稳住对方收集足够的信息,而另一方面,心里存着一丝侥幸:这种提防,可能没有必要。 “你迟到了三个小时。”赵盘口气淡淡,“很不应该,你以前从不迟到。” “‘应该’,有这种东西么?”项霖司来的路上跑得很急,靠着门框,他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汗,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赵盘,“她死了。” “谁?”赵盘除了对项霖司的事情上心之外,对其他人往往都是漫不经心的,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喝茶。 “宋胜雅。”项霖司艰难地说出这名字,认真看着赵盘道,“不管是怎么样的案子,想来我都已经搅进去了。” “哼,”赵盘闻言放下杯子,望着项霖司似笑非笑,“一个女人而已。” “你不该怀疑我。”赵盘摇头。 项霖司平静了呼吸,放开扶着的门把,朝赵盘走过来,神色如常:“我没有怀疑你,确切地说,我有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 赵盘似有所料,指了指沙发,项霖司脱掉大衣放在一旁,沉默地坐下。 “她的事情和你无关。如果你觉得适应不良,需要解惑,可以来帮我做事。”赵盘说到最后,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死者同你认识不到十二个小时,你这么上心,让我很好奇,她会有什么东西能触动你?” 项霖司抬头,惊讶地看着赵盘。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赵盘说着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没办法,你和你的从前,很不一样。” “哦……是这样。”项霖司猜测,赵盘所谓的“从前”,或许与他没有一点儿联系。 回想三个小时前…… “项先生!”项霖司转过身刚要走,宋胜雅又气喘吁吁地从大楼里冲出来。 “还有什么事?”项霖司关上车门。 “我……可以请你上去聊聊吗?”宋胜雅眼神中闪过慌乱,这让项霖司感到有点奇怪。 “……好。”手伸进大衣口袋,项霖司将准备回复的短信取消。 宋胜雅家在19楼,一路电梯上了二十层,又徒步下了一层楼才到,时值正午,竟没有遇上其他人。 趁着宋胜雅开门的空档,项霖司打量了一下这栋公寓,住户很少,相对来说比较豪华。 “请进。”宋胜雅朝外看了看,谨慎地锁上门。 “这么小心?”项霖司回头见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谢谢你。”宋胜雅看样子没有心情理会这种调侃,抓起项霖司急急忙忙将他拉到衣帽间的走廊上,指着上面的一副油画惶惶不安道,“帮我看下。” “艺术品……我不太懂啊。”项霖司刚这么说,眼神落到画框上方人物的眼睛,却不由一顿,“这是……” 他的手拂过凹凸不平的表面,停了下来。 “裁纸刀有吗?” “我去拿。” 宋胜雅脸色发白地看着拆下来的油画,当初那人送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监视器而已,”项霖司捏碎了镜头,觉得她未免反应过度,安慰道,“问题不大,我帮你排查一下。” 宋胜雅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谢谢你,我之后会请警察来的。”宋胜雅将项霖司推出家门的时候,还神色如常,“我这一层的电梯坏了,项先生辛苦一点,出去走楼梯吧。” 项霖司虽然觉得一头雾水,还是按她说的走到了一楼,没想到大门口竟然围了群人伸着脖子朝上指指点点。 他忽然之间反应过来,急忙跑出来朝楼上望去,正是十九层浓烟滚滚,不时有火光冒出。 他用十二分钟走下楼,如果中途能反应过来,未必就救不了。哪怕这个时代的汽车可以悬空停留,此时高达上千的摄氏温度足以熔化钢筋,已经不可能让人闯进去。 想到这里,项霖司有些不是滋味。 …… 赵盘静静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我只是觉得……无论是被烧死还是被呛死,都挺难受的。”项霖司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移到别处。 “是啊,你最清楚了。”赵盘点头表示赞同,站起身来走到项霖司面前,好奇地问,“你现在很难过?” “……”赵盘的反应无端让他伤感,不过项霖司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呵呵,不知道的以为那是你女朋友。”赵盘轻笑,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这世上的秘密是很多的,人知道的越多,别人越瞒不住你。不过项霖司,你的时间很宝贵,不需要为这些无关的事情浪费同情心。” “我以为你知道,”项霖司明白过来赵盘的意思,不由得苦笑,“我是在一场大火后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许感同身受一下吗?” 赵盘意外一顿,回过头来:“那时……为什么不逃?” “被困住了,逃不出去。”项霖司一摊手,“你说的那个跟我很像的朋友呢?” 赵盘想起那是两千多年前很平淡的一天,他和师父在咸阳的商铺里闲聊,白色的火焰悄无声息从师父身上燃起,他顿时懵在那里,至灰烬全去,了无痕迹,不过几息。人尚且反应不及,死因更无从查起。 “人体自燃,你听过吗?”赵盘思索道。 “……”项霖司觉得很不可思议,“这种事也太缥缈了。” 赵盘不置可否。 “即使宋胜雅不在,我还有别的工作。”项霖司说,“X5这种门槛太高的研究所,又涉及保密条例,限制人身自由,并不适合我。听你的意思,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实验。所以,我告辞了。” “站住。” 项霖司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身体被紧紧抱住,手臂施力,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赵盘从平和里瞬间释放出浓烈的压抑感,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让项霖司不得动弹,又好似轻烟无痕,却如空气般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你……” “亲眼看你死,我并不好受。”赵盘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很不自然,“你从不肯为别人的心情考虑,我不会像你一样。不管你承不承认是他,我对你都没有恶意。” “我很抱歉。”项霖司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赵盘走到书架上拿出一份DNA比对报告,放在项霖司面前:“我不会认错人,项霖司。”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允天下的挚爱 第一百零一章允天下的挚爱 宋胜雅死后,由于警察的介入,项霖司成了闲人一个。 何桢所在的RM公司再没有来过电话,他们在适当的时候保持沉默,并且封锁消息,等待宋胜雅的死讯,在公众的视野里迅速淡出。 一个公寓的早晨,天气晴朗,微风和煦,项霖司端着水杯坐在阳台的长椅上,翻阅着赵盘给他的那份检验报告。 既然他有了“穿越”“借尸还魂”等类似于此的体验,那么所谓的DNA技术检验,可信度也直线下降。 所以临走时赵盘重重强调的一句话,其实是在表明他自己的态度。 不过令项霖司意外的是,姓名这一栏对方只有一个字:师。 是代号,还是一个姓,或者有什么其他含义? 项霖司低头思索一阵,联想到赵盘口中所说知道“师”的生平,死因,还有他找上自己的时间,以及二人间深厚的交情,让项霖司不禁猜测“师”死后,赵盘的注意力可能放到了和“师”相似的人身上。 那时候…… “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很……厉害。” “一切……我死了?” “不然呢。” …… 如今回想起来那三条短信,赵盘分明考虑了他会出现在项少龙这儿的可能。但是关于那个苦恋无果的傻逼的备注,项霖司嘴角一抽,如果情况属实,那就忍不住要呵呵了。 不知道项少龙这个人靠不靠谱,看他在公寓留下的痕迹,似乎和女友相爱很多年,不过结婚请柬上的新郎不是他,说明项少龙也有不可忽视的缺点。 这些都是八卦杂谈,说实在的,时间线才是最大的问题,大胆想象一下,倘若以上都有踪可寻,也许赵盘和他,有一个人的时间是不对的。 项霖司手覆额头,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一下子很难解决啊,当时为什么一见面自己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们真的认识呢。 假如没有足够的头脑,就静待时间揭开这些秘密吧,与其费心思猜测,项霖司暗想,不如开车出门准备散散心。 …… 上午出门收拾了一下仪表,换了身休闲装,项霖司循着电子地图,驱车来到H区最大的图书馆。 自从和秦青颇有默契地分手,项霖司就自觉地不去历史博物馆查阅资料了。 他借了一本历史类的大部头,既打发时间又弥补常识,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项霖司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抬起头来看一眼对面的女孩,似乎有点眼熟,心里并未在意。 转眼三个小时过去,项霖司刚刚翻到秦始皇修建琼宫广纳六国美女,三十五岁的年纪继承人还没人影,已经下旨大兴土木开始修建起帝王陵墓来。 这个时间,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本书很旧了。”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柔和悦耳,“因为编写年代发生过很大动乱,许多史实有失真之处。” “喔,”项霖司翻到前面看了下主编,赵祺,不禁朝一直坐在对面的女孩哂然一笑,“他们皇家也会黑自己老祖宗么?” “哼,”女孩为了收集资料也读过这本书,略微一扫就观察到了对面的男人看的是哪一段,闻言不屑道,“不过是因为始皇陛下有个特别的皇后罢了,赵祺说什么德行有亏,都是污蔑。” “皇后?”项霖司放下书靠到椅背上,颇有兴趣地看着她,这倒是奇闻了,要知道不管在过去那个世界还是现在这个时空,官方都宣称秦始皇一生从未立后,还有人分析可能是其生母朱姬造成的心理阴影。 “是,”女孩突然严肃了脸色,一本正经郑重其事道,“经我研究,皇后,非常可能就是本朝唯一的太傅,项少龙。” “……”项霖司看着她,唇角的笑容不变。 “你怎么没反应?”女孩急道。 “因为,”项霖司不禁好笑,随口道,“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也叫做项少龙。” “嗯?”女孩反应过来,哧嗤一笑,“这个名字现在也没甚么特别的,不过在始皇陛下的时代,除了太傅,没有人敢有这个名字,全国都必须避讳。” “然后呢?”项霖司继续听,其实他本来也没多大兴趣,不过他认出这个女孩就那天因为突然的禁止事项,而被迫换掉毕业论题的女生,即使是这样也没放弃,想必对这个古代太傅很是执着,这么有倾诉欲,他姑且当一回听众吧。 “在战国时代,群雄争霸,秦人项少龙,文韬武略,剑术之高无人能出其右,独创暗器之法,是始皇年少在赵国为质时的老师,”女孩一手支着下巴,脸上的表情恬静而美丽,仿佛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东西,望着她,项霖司脸上不由得也出现了笑容,“他护送王子政回国,后曾在军中任职,征战六国,吕不韦和嫪毐就是死在他手里。项少龙辅佐王子政登基成为大王,他权倾朝野,后来始皇陛下借大婚为由亲政,从此收回权力,不久之后,项少龙暴病而亡。他一生短暂,却是始皇陛下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人物,他们多次出生入死,项少龙对他,其实是亦师亦友。” “……听你这样说,他也是被权力腐化了。”项霖司回忆了一下刚才看的书,里面完全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物,主编也自圆其说了,因为秦始皇的雄才大略。 “我只是觉得,有他,始皇陛下的生平,读起来才更像个人,更加合乎常理。”女孩眼神一暗,抱臂,声音渐低,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俊颜,万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小时候贪玩,不知道哪里见过那份圣旨,一直有印象。” “什么圣旨?”项霖司讶然。 “始皇大婚,诏告天下的圣旨,写的是嬴政和项少龙。将‘政愿与项太傅共享天下’堂而皇之写上去,其实现代人看起来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女孩回忆道,“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个不出世的秘密。始皇之后,再无皇室之人用嬴氏,而是皆为赵姓。我想他本来是想给心爱之人独一无二的东西,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意外。” “你好像很希望项少龙是嬴政的爱人?假定这一切都是事实,”虽然年龄相差无几,都是二十刚出头,项霖司却很难理解女孩的想法,“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死在嬴政手里。” “我是一个严谨的学者,绝对不会在里面掺杂个人感情。”女孩严肃道,“这种爱情是存在的,不要以为政坛上就只有你死我活,只有利益至上。”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些爱不爱的,又有什么意思?”项霖司的口气十分冷漠。说完,他不由得身体一僵,突然之间似乎不受控制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把自己和女孩都下了一跳,对她抱歉一笑,“我……刚才只是有感而发。” “哎,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皇家护卫队的项队长,视频直播里我见过好几次……听说你不久前因为个人原因辞职了。”女孩假装没有听见刚才的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浪漫爱情故事,但是你既然有这个人脉,既然你听了,既然你和我一样认为这是有可能的,不妨去找找那份圣旨。” 项霖司听了哭笑不得。 “有没有搞错?我自为你好啦!听说皇家卫队辞职的三个月内都得喝西北风,”女孩非常自来熟地拍拍项霖司的肩膀,“这是多么重大的研究进展,你和我都会在史学界留名的。比起这个,我前几天换毕业论题的事情毛毛雨啦!” “我想你只是因为禁止事项不满吧。”项霖司烦恼地捏捏鼻梁,“因为那个太傅是你的男神之类的。” “那当然!我有他的画像,哎,仔细一看,和少龙你长的有几分相似喔!”女孩激动地两眼放光。 她不是说不掺杂个人感情么,还有少龙这个称呼真是相当地……项霖司默然无语。千年以前的人,就算是画像,有几分真实度? “先生小姐,图书馆请勿大声喧哗。”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忽然出现,提醒二人,“大楼北面设有聊天室,请问是否需要帮您订个位置?” …… 项霖司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下。他一整天在外面跑,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累了,正准备开车回家,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显示是赵盘。 “殿下有什么事?”项霖司一开口自己就愣了,多半是和刚才那女孩讨论太多陛下太傅的风流韵事,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特聘书我放在你桌上了,进门就可以看到。没问题的话,明天来上班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出乎意料,相当的平静。 项霖司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闻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憋道,“你不是说不会勉强我吗?” “是啊,所以昨天我没有当场拿出来。” 第102章 秦王宫 第一百零二章秦王宫 飞机在轰鸣中起飞。 穿过云层,可以望见地面密密麻麻的人群,车辆,高层建筑,一点一点变成微小的图标,缩略成地图,印在记忆的扉页上。 时值三月,气温逐渐回升。 修长的手指徐徐在小小的窗户上描绘出一个人的轮廓,优雅的唇角微弯,玻璃上的笑容被时间定格在回忆的年代,虚弱而坚韧,而后,慢慢地消失。 “这是谁?”项霖司端着茶杯走过来,一瞥之下,不禁好奇地问。 “……”赵盘收回手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说话。 “这么寡言少语,可不像你。” 赵盘不理他。 见状,项霖司无奈地耸耸肩,认识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赵盘其实只谈起那个“旧友”的时候话比较多。 ——绝大多数时候,手势能解决的事情,此人从来懒得动嘴。 项霖司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等待安全降落。 飞机安静地降落在咸阳的某个机场。 赵盘站起身,看了一眼座位上的项霖司,径直走出飞机。 项霖司出于职业习惯,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才提起箱子。 稳步地走过赵盘的座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项霖司顿了顿,弯下腰,朝靠座位的窗户轻轻呵了一口气。 白雾中渐渐显现出一张淡然从容的脸。虽然线条极简略,却笔法巧妙地抓住了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跃然“纸”上。 这个人……项霖司心头充满了疑惑,他看起来眼熟,非常眼熟……会是谁? 项霖司略一思考,迅速掏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抹掉赵盘留下的痕迹,长腿一迈,跑下飞机,出了机场。 “怎么这么慢?”贺天安正好充当今天的司机,他趴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问。 “忘记了一样东西。”项霖司若无其事地看向路边。 赵盘瞥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那殿下,我先送你回去?”贺天安问。 赵盘缓慢地点了点头。 项霖司脊背僵了一下,虽然知道殿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叫的,虽然确定他们瞒着他一些事,虽然明白未必是怀着恶意,他心里始终不太舒服。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未来已经滑向了奇怪的方向。 一路颠簸着向前,项霖司有些昏昏欲睡,这个贺天安的开车技术可真不怎么样,他默默地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我一直在等,等了那么多年,我……不可以漫无目的地等下去。”梦里,有人表情忧伤怅惘。 “我知道了……我们分手吧。”他不得已这样说,而心里似乎又暗暗松了口气。 海洋公园。 “你怎么在这?”他诧异地看着那人。 “闲逛。”带着鸭舌帽的青年漫不禁心道。 “我们认识吗?”他狐疑地打量着青年。 “……”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连拒绝人的方式都一如既往。原来你一直没有变,是我魔障。” 不知为何,睡梦中的项霖司听了隐隐伤感,明明记忆完好无损,却仿佛缺失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你不爱我,何必三番四次去而复返。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有意思么?” 那人讽刺的话语犹言在耳,项霖司想破了脑袋,自己何时玩弄别人的感情,还是个男人。 太离谱了,就算他从未谈过恋爱,从未对谁动过心,就算一时性向不明,不一定爱上别人,也不代表他会无聊到跑去玩弄一个人的感情,尤其是个男人。 项霖司哭笑不得,只因他的人生……根本就没有爱情。长期相处制造出的依赖感会让人在失去时触动,他的所有情绪牵动止步于此,从小到大。 …… “醒一醒,快到了。” 项霖司意识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刻他的身体僵硬不能动,仿佛与灵魂分离,知觉异常迟钝。 他明明觉得自己走了很久的路,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大脑中充满了困惑,一睁眼,居然还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赵盘颠簸的车里,在疾驰的公路上,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 看着赵盘平静无波的眼眸,项霖司的心里忽然冒出尖锐的叫嚣,挣扎着似要突出伪装的冷静。 “这里是禁飞区?”他费劲地起身坐直,控制着呼吸频率,望了望窗外,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贺天安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赵盘,不知在偷乐什么,冲项霖司一笑:“对,因为宫殿的所有者不喜欢。” 密布的阴云下,不远处华美雄浑的宫殿在朱红宫墙的掩映下逐渐显露真容。即使是在雨中,远处亦视线所不能及,那种异样的令人心悸的感觉,仍然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他们要来的地方,正是项霖司所在后世称为秦王宫的庞大建筑群。 行至宫门前,贺天安表示自己并不想再进去参观,找了个借口一溜烟跑掉了。 推开沉重的宫门,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透出几分沉默的寂寥和压抑。 赵盘信步雨中,十分惬意。项霖司看赵盘自在的模样,十分怀疑这里才是他长住的地方。 听贺天安的意思,这里是赵盘的地方。但是,秦王宫竟然是一个皇室成员的,未免太匪夷所思。 项霖司站在门口,石板地面还是湿漉漉的一片,赵盘越走越远,渐渐不见了人影。 天空中的雨点纷纷坠落,项霖司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任由雨滴落在衣服里,将灰色的衬衣一点一点浸湿。 他轻轻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古代宫廷的生活常态,帝王早朝、殿前宴会、歌舞升平与刀光剑影、以及杀戮死亡,人物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真实感,鲜活一如昨日。 项霖司甚至觉得,自己动动嘴,就能叫出其中一些大臣和侍女的名字,哪个宫人负责为大王守夜,哪个侍者其实是保护大王安全的暗卫,哪个大臣性格非常难搞倔如死驴,哪一个又是才华横溢可以倚重的骨干。 回过神来,项霖司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这种既视感太强烈了。定了定神,收敛了情绪,他才往赵盘去往的宫殿走去。 “赵……” 一进门,项霖司定睛一看,赵盘换了一身传统常服,坐在案几旁,悠闲地饮茶。 “干净的。”赵盘没抬头,指了指放在一旁古韵悠然的服饰。 大秦百姓一向只在过年和成人礼毕业季的时候有穿传统服饰的习惯。 项霖司有些无所适从,一般人几乎没有机会穿这种宽袍广袖带上官帽就能穿越到古代上朝绝对不会被人识破的正服。他小心翼翼撩起一片绣有暗纹的一角,正想辨认一下这是什么花纹…… “这里有我国最大的档案资料馆。”赵盘向他介绍,“既然你对宋胜雅的死感兴趣,那就自己查。” “哦。”项霖司放下袖子,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档案馆里一般都是陈年旧事,也许是宋胜雅有什么特别的过往。 “即使查到什么,也勿随意告诉他人。”赵盘想起许多禁止事项的资料似乎也被放在这里,补充道。 “懂。”项霖司一时兴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冲他笑笑。 赵盘见状,不由得弯了弯唇角,摇摇头:“及时和我说就好。” “这里没有人吗?”项霖司放下衣服,跪坐在对面。 “没有。”赵盘不假思索道。 “日常起居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 项霖司从赵盘一脸的淡定里读出这个意思,一时间心里有点儿不太舒服。他凭什么要求自己服侍起居,就算是皇室中人,位高权重之辈,与他项霖司本身也无任何相关。他是一个异世界人,一个域外来客。 ——就算是赵盘想看重他,那也要看自己愿不愿意被他看重。 然而这种不满就像关于问题的第一反应只有解决和压抑逃避两种态度,项霖司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不满压了下去。 “好的,我先出去了。” 项霖司若无其事地在走廊上走着,他的每一步都可以精确衡量。 他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赵盘握杯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成长环境使然,项霖司是个很能忍的人,逆来顺受,从不将自己的所求诉诸于口。更何况,他认为欲望和追求只会给别人创造拿捏他的机会。幼时的他,总是感到不自由,常常被人控制,无法自主决定命运和前往的方向,就像风筝,风如何,持线的人如何,风筝都无法决定。 很可惜,直到死亡将这一切终结,他都没有有出这困境。 不仅如此,随着时空的跨越,命运的怪圈越划越大。 如果这个项霖司走过项太傅的人生,他会发现,他的确曾经非常努力地试图打破这个圈,他在古代中国掀起波澜,从听命于天道顺从历史,到改变进程。不借助命运的外挂,只凭借自己的头脑,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然而事实上,他自身的怪圈并没有打断。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人拼命努力,付出巨大代价,丝毫没有改变命运的可能,有人就是想放弃王道想扔掉帝位也不可能,比如他,比如赵盘。 听起来十分令人沮丧,但正是由于上帝视角是不存在的,这次项霖司依然可以兴致勃勃地边喝水边坐在档案馆看文件,日复一日,任时光平静地流逝,还觉得所有选择都是出于自我意愿。 …… 项霖司做好了被人呼来唤去的心理建设,没想到反而在秦王宫这些天,赵盘与他很少见面,他甚至不知赵盘住在什么地方,每天都在干什么。 项霖司几乎整日泡在故纸堆中,连吃饭都是自己找厨房解决。 直到有一日夜晚,项霖司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个人在房间里乱走,踩开了机关。 案几下,是一条密道,不知通往何方。 项霖司此时二十二岁,虽然压抑的一面早早形成,但是性格中还不缺冲动好奇的成分。 眼前看起来是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项霖司蹲下,伸出手摸了摸地面,收回手,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十分干净,似乎有人经常打扫,颇有人气。 项霖司挑了挑眉毛,似乎反应过来,那日赵盘随口说让他照顾衣食起居,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偌大的王宫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人,只是他们不走“寻常路”,刻意避开他罢了。 他缓步走下密道,里面空无一人,四通八达,纵横交错。 随便捡了一条路往前走去,明明这种历史悠久的古建筑最不乏秘密,相当有可能出现致死机关,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项霖司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没有激动,没有欲念,仿佛顺着直觉这么走下去,沉静就会稳住脚步,稳住内心,大脑放空什么都用去不想。 不远处出现一盏灯,橘黄的灯光柔和照在路上,宛若安宁的归处般吸引着他。 黑暗容易使人释放,项霖司觉得没人的时候,他很轻松,因此尽量避免与过多人结识,相处。今天似乎很不一样。 他大胆地伸手,推开柔和灯光旁边的那扇木门。 明亮的宫殿内。 长发如墨,倾泻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填坑,但是我挖了什么坑差不多忘记了,前文有悬念想知道的内容,请大家留言给我,毕竟想不起来不能强求。哎,其实是我考试挂了心情不好T_T 当然想吐槽批评,也欢迎,我这个年纪,除了考试,也没什么BLX 第103章 生病 第一百零三章生病 这个房间充满了现代化的设计,与秦王宫地面上的格局全然不同,比较之下,充满今古交织的感觉。 项霖司顿了顿,伸手从墙上取下那副推开门的第一眼,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水墨画卷。 人生的智慧,有时就是能从一大堆看似无关东西里,辨别出与己有关的东西。不管它是已在过去,还是将在未来,与人发生一些故事。 现在,它已经露出一角端倪。 项霖司握着画卷的手轻轻一抖,一眼望去,竟然有五十多米,不禁让看的人一阵眼晕。 笔法是赵盘的,项霖司辨识得出来,它似乎简述了一段漫长的故事,从众星捧月的年少欢愉,到一个人孤独老去。 老去? 作者往往会在自己的笔下,情不自禁地透露出自己的内心。 项霖司似乎想到了什么,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许久不曾忍受几乎已淡忘的灼痛,无声无息地烧上了握着画轴的右手。 他条件反射式地扔开画,立刻就后悔了。 “咚!” 落在柔软的灰黑色地毯上的画轴本应无事,却滚了几滚,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裂成几段。 长长的画卷摊展一直延伸到门口,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赵盘。 修长的手指拾起画轴,他弯下腰,极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卷起来。 “画很重?”他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不起,我刚才……我很抱歉。”项霖司动了动嘴唇,缓缓地调整呼吸。他僵着脸转过身来,背后紧紧攥着右手,额头不易察觉地渗出汗珠,“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呵,”赵盘往前走了几走,从静静站在原地的项霖司身边,拾起那碎裂成几段的石轴,似乎不以为然,“这是嬴政的手笔,恐怕你打一辈子工也还不清。” “……啊,那还真是……很严重。”项霖司艰难点了点头,深切的疼痛无法控制,也无法消除,他移了移眼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过我……还是要想办法赔偿的。” “你很热?”赵盘将画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坐在沙发上神色淡淡,“看你出了好多汗,啧,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所顾忌,这是……被吓到了?” “可能有一点吧。”项霖司左手扶住一旁的桌角,望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贴过去,感到好过一些后,才转过身对上那边悠悠喝茶的赵盘,笑了笑,“如果我没有还完债务,又打了别的东西,事情略像少女漫,可就搞笑了。” “少女漫?”赵盘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世界的岛国,早早地嬴政被收入囊中。 “……” 赵盘等了一会儿,项霖司却再没有说话。他有些奇怪地移开停在茶杯上的视线,朝对面看了一眼。 对方的整个身体似乎都要倚靠到墙上去,透出几分虚弱。 赵盘先是想弯一弯唇角,然而强烈的违和感让他有些迟疑:“项……” 他走过去,项霖司好像睡着了。 OSAHS?赵盘一瞬间想到,又觉得不太可能。回想方才的情景,赵盘猛地抓住他的衬衣领,心中蓦地一紧:“你怎么了?” 这情景格外熟悉,他莫名地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次上朝。 赵盘松了开手,闭了闭眼,让大脑冷静了一下,慢慢地把项霖司平放到地上。立刻,他的手指就在对方的颈项上探查到虚弱的脉搏,不禁心下一紧。 没等赵盘解开项霖司的衬衣扣子,一只左手抓住了他的手,微微施力。 “我……不需要……”项霖司缓慢地吐字,目光有些涣散,努力想要看清楚赵盘,“我待会儿就好……待会儿……好痛……” 这似乎是记忆里项霖司第一次对他示弱,黑色的瞳孔霎时微缩,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声音里却依然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哪里痛?告诉我!” “项霖司?” 回答他的只有空气。 赵盘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打开了。 …… 几天后。 阳光灿烂得刺眼,碧海蓝天,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湿气。 新娘雪白的婚纱,灿若繁星的眼眸,红唇雪肤,胜似美景。 刚下过雨的天空还残留着彩虹的影子。 “没想到你一醒就来这。” 项霖司才刚醒,身体状况还不允许他自由行走。 赵盘刚才见病房里没人,立刻问了保安,听到对方在附近酒店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急忙赶过来,看到项霖司安静地坐在一角。 赵盘连自己也没察觉自己松了口气,慢悠悠地朝他走了过去。 “我那天,其实想找你说这件事。”项霖司笑了笑,“小青的请柬都收到了,不好意思不去,对吧?” 他被赵盘要求抽了不少血,脸色有些发白,笑容里透出几分虚弱。 “是离得不远。”赵盘手插在口袋里,不满被压下,他已经许久没感受过这种情绪在胸中翻腾的激荡和汹涌,“我们谈谈吧。” “好。”项霖司点头,那笑容中带了些赵盘莫名的熟悉。 “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状况?”赵盘推着项霖司的轮椅缓缓前行。 医生没有检查出什么异常,让他感到深深地无力。不过,某种程度上说这也很正常,毕竟…… 海风湿润,带来季节变换的微凉。 “不知道。”项霖司很干脆。见赵盘皱眉,他很快又说,“不过如果我遵守生命的规则,告别的时间,还是会通知我……不会很短,你放心。” “哦?”赵盘停下脚步,眼眸似笑非笑,却让看得人仿佛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那么你指的相处时间是多久?几个月,十年,五十年,三百年?” 项霖司闻言愣了一下,赵盘的话,时间跨度之大让他有点惊讶,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想知道。” “我想知道,”赵盘肯定地说,“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不想知道?项霖司,我很奇怪……”赵盘的俯视他的脸一点一点贴近,呼吸轻吐,一字一顿,“你凭什么这么看?” 项霖司沉默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眼中多了一丝坦诚:“……也许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顿了顿,他朝空中晃了晃,伸手抓住什么东西伸到赵盘面前:“这些,你觉得如何?” 项霖司从不说他不想谈起的东西,多年后,赵盘第一次觉得可能从当事人那里了解一些事情。这让他忆起,当年那个患得患失对于有关项霖司的事情都恨不得用一切去换的青年。 “空气?”赵盘望着他,哑然失笑。 “对呀,”项霖司摊开手掌,自然地放到腿上,“自从出生一直陪伴着人,直到死去。” “然后呢?”赵盘看着他。 “这种东西没什么可贵的,”项霖司抬头望望天空,笑得有些难过,“如果没有过窒息的感觉,会有人可以去感受么?难道你会爱上遥远、寒冷又无用的星辰,或者以理所当然的模样存在的东西?” “……你在给小女孩讲故事?”赵盘问。 “你是吗?”项霖司反问。 “……”赵盘摇摇头,那么久远的事情,他都快淡忘了,如若不然,也不会被眼前这个笨嘴拙舌的家伙套话,“自比星辰?你还是闭嘴吧。” “……”项霖司看了他一眼,小声嗫嚅道,“那婚礼?” “不行。” “别这么小气好不好啊,我的殿下?”项霖司讨好。 赵盘推轮椅的脚步顿了一下,“……不行。” “陛下?”项霖司软了软口气。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赵盘愣在那里。 项霖司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叫他:“陛下?” “项霖司。”赵盘的声音又冷又硬。 “什么?”项霖司不明所以,迎面而来的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你!” “再捉弄我,就别怪我不客气。”赵盘笑着放话威胁。 “就算我是给小女孩讲故事,难道你不能听我说完吗?”项霖司捂住不时隐隐作痛的右眼。 “那好,好啊,”赵盘环视四周,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你告诉我最后结局。” “没有开头,哪来的结局?” “是吗?”赵盘点了点头,“那不用了,这个开头不好。”赵盘扔下项霖司往外走。他觉得自己浪费许多时间废话——尽管他的时间多得不必在乎如何定义浪费。 “世界难道会围着你转吗?你多大了还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赵盘不回头,继续往远走。 “好吧,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项霖司无奈地对他喊道,引得一旁几个衣着正式准备去观礼的男女朝他这边看来。 “哦?”赵盘停下来,等他解释。 “所有的结局都是人走出来的。”项霖司叹了一口气,颇有意味地问,“你想……走到哪里?” 赵盘从容地走回来,脸上是一贯的冷冷没有表情,然而他提起拳头,在项霖司截下来的前一秒揍了过去:“到可以打你这里!我想到可以亲手揍你这里!” “……” “你真的会觉得痛吗,项霖司?”赵盘看着他嘴角流出的血,冷笑,“随意窥探别人隐私的无礼,你有没有一点自觉?” “……那你呢?为别人而活,有没有一点觉得对不起自己?” “别人?”赵盘闻言,直起身笑了,“哪个别人?” “假设是我,我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项霖司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相信自己看画的眼光,他知道赵盘喜欢那个和他相像的人,至于所谓嬴政所作?估计是个玩笑。 “哼!” 赵盘冷声,忽然想到什么,不禁摇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个多管闲事的傻小子,”他喃喃自语,“还是管自己的闲事。” …… “……项少龙?这位是你朋友吗?”这时,一旁有个粉衣女人走过来,朝项霖司打招呼。 “你是?” 项霖司暗暗朝赵盘投去疑问的目光,赵盘视若无睹。 “哈哈,我是秦青的表姐,真是好久不见啦!当初你们感情那么好,没想到居然是秦青先举行婚礼呐!” “其实我很愿意结婚,”项霖司点点头,眉宇间透出黯然,他颓丧地按了按太阳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可惜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给过我电话。” 项霖司甚为认真地扮演了一个“最爱的人结婚,新郎却不是我”的失恋男子。 “呵呵呵……这,缘分也不能强求,你说是吧?”对方干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也许吧。对了,”项霖司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我身体这样,婚礼就不去了。你帮我送给她好吗?多谢。” “当然当然,你好好养伤。”女人接过首饰盒,眼见项霖司离开,不禁伸手抹了抹眼泪。 …… 轮椅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后,项霖司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赵盘,刚才那是谁?”项霖司挨了两拳头,顿时自来熟起来。到这里他明白了一点,只要不踩赵盘的雷区,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她?也许是你朋友,我不清楚。”赵盘含糊道。 “……”项霖司想到从认识赵盘起,自己就过上受监视的生活,对他的话很是怀疑。 “放心,你送秦青钻戒,我也没有意见。” 项霖司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本以为,我很像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做过的事情,我在你面前做,多少会引你不快。” “不会。”赵盘笑道,“刚揍过你,我心情很好。” “这只能说明,他从来没跟你说过结婚的事情吧?”项霖司不怕死地戳刀子。 “没关系。” 项霖司没看到,赵盘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戏谑:难道他说结,对方可以说不吗? …… 回到病房,项霖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朝一旁浏览网页的赵盘看去。 “赵盘,那个昵称不会是真的吧?”关于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陛下,项霖司左思右想,只觉脊背感到一阵凉意。 “抱歉,我是把你当他动了手。”赵盘淡淡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叫做项霖司?” “干什么?”项霖司僵了一下。 “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技术,可以抽取人过去短暂的记忆碎片,包括很久以前的。” “我……”项霖司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又如何,是又如何?” 赵盘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好吧,你知道了结果也別告诉我。”项霖司将头埋在被子里。 “好。”赵盘点头。 “等等!”片刻,项霖司又喊。 “怕了?”赵盘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嘴角。 项霖司这会儿脑子转得不慢,暗暗抹了把冷汗,“这是你们用来处决人的酷刑之一吗?” “开始不是,现在算吧。”赵盘支着下巴想了想。 第104章 监狱 第一百零四章 海岛婚礼结束了。 秦青倚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有灯光的建筑,攥紧了手中由指纹识别开启的昂贵首饰盒。 里面有一枚染血的戒指,还有一封书信,或者说是遗言。 婚礼后,“前男友”托人送给她这些东西。 这年头,写信算是件很传统很浪漫的事情了。 她的男友,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玩了一把浪漫。 她倚在窗前苦笑。 再见面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本该早点察觉到,然而,必须等到真相被揭晓,她才能恍然大悟,也许……是她真的不够爱他。 秦青眼角泛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少龙啊……” 生活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她以为的他不爱她,她以为的他繁忙忽略都是借口,此刻因为生命的早逝,她反而能看清自己的斤斤计较。 几个月前,男友去美国出差,虽然新闻上并无消息,实际当地爆发了严重的流血冲突,他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为了挽救他的性命,他的队友们联名向上级申请,把他送进军方秘密保护的X5医院。 他没有向上级打报告请求见她最后一面。 她就这么安静地失去了他,在丝毫不知的时候。 那时她在干什么,和Peter约会? 在博物馆上班? 在家睡觉? 还是,因为他的不联系而偷偷蹲在卫生间里,看着手机哭?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擦去盒子上的眼泪,秦青将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收起,“我们现在,真的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少龙。现在的我,以后也会继续爱你,无论你活着还是死去。” 现在她似乎可以理解,当初为什么会有个人替代他,到顺利完成辞职,没有在公众的眼里露出任何端倪,引动波澜,人们都以为他活得好好的,才退出公众视线。 事已至此,这个相似之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她反而无所谓了。 “我……会和Peter好好生活。” …… 项霖司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开口:“这么说赵盘不回来了?” “是的。非常抱歉,项先生,殿下他有事离开。”特警僵着脸,口中是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因为宋女士的案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哦?”项霖司一身宽大的病号服靠在被子上,七分袖遮不住他手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亮了亮手铐,神色如常,“拘捕令呢?就这么把我当做嫌疑犯,不太好吧?” “如数据无误,你现在是黑户。”旁边一褐发青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走吧。”特警先生并不想对此多说什么。 项霖司暗叹一口气,情势如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给我进去。” 押人上车,一路警戒荷枪实弹的十几人坐在车座上松了口气。 褐发青年拍了下方向盘,发动车子:“你至于这么紧张吗?瞧那副弱鸡样,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资料显示,他是死而复生之人,”警察先生摘下帽子搁在一旁,露出一张严肃的脸,“何况他原本也来头不小,你是知道的。” “切,不过抱了那位的大腿。背叛者就是该死。”褐发青年眼露杀机,对此不屑一顾,“项少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没见他为……立功,就丢了小命。” …… 项霖司坐在车座上。 周围围了三个专门监视的特警,还有十几个人在不远处待命。 虽然算不上什么高规格也是一片诚意啊,他自嘲地想,这会儿脑子烧的有些神志不清。 ——从秦青的婚礼上回来,他就开始感冒发烧。 再后来,因着那幅画不欢而散。项霖司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很牵强,但他向来不能理解赵盘的心思。 何况,赵盘也不是他的什么人,天天在一起算什么事,他想。 车子晃晃悠悠行驶,令人昏昏欲睡。 突然眼前一黑,等到他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湿冷的地板上。 显然,这里是一座囚室。 东北方向一角透明的天花板,可以望见高耸入云的尖顶。 项霖司瞳孔一缩。 这座建筑举世闻名,饶是他对此世界所知不多,也能认出,它是本世纪最好的……监狱——遂塔。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牢房,可以看到角落里摆着一张垫子,充满了发霉以及腐烂的味道。 伴随嘀嗒嘀嗒的雨声,以及日出日暮,项霖司靠着墙壁数日子。 将他关进来的人似乎不着急提审他,项霖司也不急,就好像不知归处的人,待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他并不擅长越狱。 身体依然时常出现灼痛,但如今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感受,技巧的发展过程仿佛自己曾经经历过一般,轻车熟路,项霖司讶异的同时,也若有所悟。 时间若无所觉地过去。 直到某一日,耳朵收集到脚步声在极远的地方响起,慢慢靠近他眼前的门。 刺眼的灯光打过来,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项霖司慢慢地抬起头,嘴角勾出一抹略显苍白的淡笑:“太子殿下?” “你还记得我啊?我是赵越。”赵越这次没穿他那骚包的米色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袭玄色衣袍,摆了长椅坐在对面看项霖司,“不过,其实你该叫陛下了。” “好,陛下。”项霖司点头,从善如流,“那么赵盘呢?” “他?他死了。”赵越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这个国家现在属于我。” “是吗?那我可以出去了?”项霖司扶着墙站起身来。 “这我不能保证。”赵越有顾虑。 “看来你知道很多赵盘的事情,还跟我有关?”项霖司重新坐回位置上,“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关在这里,整整1095天。” “看样子你怨气很大,啧啧。”赵越闻言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是。” “哦?” “项霖司,你大概不知道项少龙这个人,对我意味着什么。”赵越摩挲着戒指,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抱歉,这可能是我的失误。”项霖司撇了眼赵越背后的特警卫队,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我知道项少龙对另一个人的意义,也尽力善后,听说她后来生活得很好,我看……你也过得不错。” “你说皇位?”赵越站起身来走到项霖司面前,眼中迸发火花,猛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扯,朝他吼道,“你不知道赵盘的难缠,要置他于死地费了我多少心思,这也能算不错?” “呵呵,我的确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项霖司表示赞同,任由赵越勒着他,“他抚养你,你杀了他。即便杀了他,你依然不开心。” “抚养?”赵越冷笑,“这个王朝几千年以来一直重复无聊的宿命,背负这样无止境让人厌恶的枷锁。你错了,如果他死了我当然开心,可是,帝国还是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因为那个始皇一时兴起、随意规定的继承制度。” “所以我说,我理解不了他的行为。”项霖司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有些事看上去像荒诞不经,可信度极低,可它偏偏就是真的,就像那幅画。” “什……”么字还未出口,赵越只觉后颈猛地一痛,腰间的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抽走,护卫还来不及反应,项霖司已然挟持了人质,反客为主。 “退后。”项霖司掐着赵越的脖子,冷冷地吐出二字。 众人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看着他们的陛下。 “咳咳咳……你说你……”赵越讽笑,“手无缚鸡之力?” “的确如此,我不会,”项霖司颇有深意地看着卫队的枪口,“但是有人会。” 对方冰冷的眼神看得赵越心头不禁一跳,简直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不可能,没人可以逃出遂塔!” “陛下把遂塔建在始皇陵,是想专门给自己添堵吗?”项霖司喃喃自语。 “什么?” 赵越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就被打破窗户的项霖司提着衣领跳了出去。 四周皆为陡直的万丈绝壁,清天白日,低头即可望见无尽的黑暗和混沌。 项霖司站在塔尖上,迎风而立。 赵越抓着项霖司的身体,反而不敢松手:“别告诉我你要用轻功跳过去,这不可能!” “你以为,我会带着你过去?”项霖司望向赵越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带了些许陌生和冷冽。 “你不是项霖司。”赵越摇摇晃晃,努力保持身体平衡,执着地按自己的判断发问,“你是什么人?” “不喜欢抱别人大腿的人。”项霖司想起三年前褐发的“绑架犯”对他的评断,一瞥塔顶的避雷针,眼中的幸灾乐祸并不十分明显,“待会儿你的部下会上来救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陛、下。” 说着,他从几千米的塔尖上纵身跃下,毫不迟疑。 他又一次来到这里。 第105章 错位 第一百零五章错位 项霖司松手之时,赵越没有抓住任何东西,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陛下!陛下!” 众人的呼喊声,离他越来越远。 猎猎风声从耳旁嘶鸣尖锐地划过,黑暗中无形的巨手轻而易举捏碎他全身的骨头。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 遂塔位于使用了反重力装置的始皇陵的东北角,建立在一座孤立山峰上,四周皆为悬崖绝壁,工匠完工后,奉旨炸毁了所有地面桥梁,留下空中可供进入的一个出口。 所有一切都在挖空的山脉中进行。 遂塔,这个深埋山中仅能看到一小片天空的建筑,意味着有去无回。 赵越握紧了拳头,浑身绷紧:如果知道就这么简单地死,自己何必那么些年辛苦地活!他才刚刚摆脱那个人的控制站起来,却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一切! “赵盘!”赵越拼命睁开眼睛,他的身体渐渐湮灭在黑暗里,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只有声音不断回荡,“我不甘心……” …… 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不时狂风大作,S城陷入久违的安静,天空中没有一辆车敢冒雨行驶。 穿灰色立领长风衣的男人,撑一把黑伞在雨中艰难穿行。 霓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十字路口拐角的玻璃门映出他瘦削的身影,以及脸上的茫然。 他在玻璃门前的台阶默默坐下,放下兜帽,收起雨伞,任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淌过久不见日照的苍白脸颊,侧面看来,像是在哭。 三年的监狱生涯,让沉默占据了他生活的大半部分,剩下的时间,无疑是在犹豫中撬动记忆的大门。 他察觉到了,有些东西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要面对无数选择,不同选择造就不同的人生,一种人生结果,本不该被经历另一个人生的自己知道……毕竟已经是全新的人生。 想到自己,忍受烈火焚烧的痛苦,非正常死亡的结局,就为待在一个人身边,他就感到全然的陌生。 而那家伙……他想着想着握紧了手,苦笑起来,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蝴蝶效应,或者莫名其妙的金手指。 ——有多少改变,就要做出多少努力,甚至更多。 他站起身来,走进雨里。 很早之前,他就走在离群索居的道路上,如何引人向正途? 所谓正途,不应该是被人环绕着热闹喧嚣的生活么? 雨水冲刷着灰色身形,仿佛彼时一场空梦。 错误的力量,错误的痛苦,错误的时空,是来让他解决这一切的吧?否则,这一次“它”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上一次的记忆。 但那是记忆,是另外一个人,想要保护赵盘的,想要帮助嬴政的,不是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翻了翻黄页,往公用电话投了一枚硬币。 “嘟……”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正是贺天安。 “我,”项霖司半靠在透明玻璃墙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模仿记忆中的口气,“阿政在哪?” “……啊,你想起来了?”对方很是惊喜,“我现在脱不开身,不如下午我带你去。” “你现在是他的心腹?”项霖司忽然意识到这点,心里蓦然一空,立刻引起他的警觉,迅速放弃这种想法,他干脆道,“说地址,我自己去。” “好吧,就在以前的你家楼下。”贺天安很郁闷,“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女儿可是很喜欢你呢!” “你女儿?”项霖司闻言,略微惊讶,又笑了,“是啊,你都有了女儿。” “你呢?”贺天安明知故问。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项霖司一副云淡风轻,“一睁眼再闭眼就过去了。” “听二十几岁的人这么说,还真是不习惯。”贺天安忽然想起,有一回他送他们去秦王宫,路上项霖司睡着了,赵盘自觉地让出大腿给太傅当枕头,不禁猥琐一笑,“你徒弟不会同意的。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俩关系这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好。” “有这时间闲聊,你不如给他打个电话。”项霖司翻白眼。 “你不能自己打吗……哎,对了,这三年你都去哪了,我们哪里都找不到……” 贺天安听到“嘟嘟嘟”的挂机声,不禁愣了一下,虽然感到有点不对,也没在意。 …… 从S城感到H区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项霖司出了机场,时值黄昏,残阳如血。 心跳加速,莫名兴奋,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像去杀人,而是去见亲人。 机场巴士站,有许多人在等。 “你再不乖,下次你让妈妈怎么带你出门!”女人凶道。 “呜……”小朋友抽泣了两声,不敢哭了,扁着嘴巴沉默,黑眼珠直盯着身旁的怪叔叔看。 项霖司皱皱巴巴的湿衣服贴在身上,三年未剪的头发长长地披下来,雨水浇得狼狈,看起来像个流浪汉,唯一的优点是长的很养眼。 当然,这个优点现在已经被遮得看不出来了。 项霖司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样的装扮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尽管机场工作人员视若无睹,住宅小区他却会被拒绝进入。 兜里还有零星几个零钱,项霖司摸了摸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儿,他需要找个酒店收拾一下。 …… 时间回到几小时前。 “呼……这里是……哪里?”赵越睁开眼睛。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摆设,白衣工作者。 “我是乌有博士,”戴眼镜的中年人笑了笑,“欢迎来到帝国遂塔研究中心,赵越陛下。” “赵盘在哪里?我要见他。”赵越听到名字,心里一阵惊讶,又是那个人的地方,竟然在三千米深的地下。 劫后余生,没想到与他羁绊最深的,还是那个人。 “殿下片刻就到,请您稍等。”乌有博士点点头,退出病房。 几分钟后,办公室。 “能到这里……”赵盘坐在沙发,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莫不是被人从遂塔上扔下来的?” “……”赵越下定决心保持沉默,他觉得这太丢脸了。 “哦?”赵盘一向讨厌沉默以对,不禁有些火大,“谁要你的性命,你都不敢说了吗?” “项霖司。”赵越在赵盘面前乖的很。 “来人,全国通缉项……”赵盘不假思索,然而这名字是如此的熟悉,在舌尖上绕了好几回,声音还是有些打颤,“你说项霖司?项霖司!他为什么要杀你?” 非法监禁,赵越想。 “不知道。”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产量这个词就是略等于无,哎 第106章 赵越 第一百零六章赵越 赵盘闻言,当机立断,放下手头的研究工作,要手下全力搜索,立刻找到项霖司,他就在专机上等消息。 赵越站在赵盘身边,看到这一切,心里有些矛盾,最后,他似乎做出决定,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感激童年时,赵盘从皇族一百五十多人中,选择他,并亲手教导,早早地立他为太子。同时,也憎恨赵盘,因研究工作冷落他,不仅如此,还牢牢把握军政大权不放手,他甚至听到,政府部门中某贺姓重要官员,私底下,竟然称自己叔叔为“陛下”! 身为太子,这简直不能容忍! 他知道,是时候,在权位和叔叔之间做出选择了。 他还有其他亲人,只要这个叔叔碍不了事,自己必定能控制整个大秦。 …… 时光如流水。 成年后,赵越很少见到赵盘。 几年前,赵盘突然来找他。本来赵越心里是很高兴的,没想到赵盘谈了半天,言外之意,其实想让他去试探自己的亲随,项少龙,然后汇报赵盘结果。 莫非赵盘发现了什么端倪,要亲自对项少龙下杀手,赵越犹如惊弓之鸟——毕竟他好不容易将受重伤的项少龙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 项少龙是赵越苦心培养的心腹,对他忠心耿耿,是他扳倒赵盘的重要力量之一,是属下,是朋友,是生死之交,在他心里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 当赵越从项少龙——不,其实已经是项霖司——家中出来时,他仿佛从冰窟里爬出来,心凉了半截。 他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分钟,收拾好表情,走下楼,他知道赵盘就在楼下车里等他。 当赵越说项少龙像变了一个人的时候,他清清楚楚,从赵盘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那种难以置信的……喜悦。 多么剧烈的反差,赵越讽刺地想,这事没完,那个穿越者似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作为第一接触者,还有机会建立好感。 然而,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原来在赵越出现前,贺天安就一直暗中关注项少龙,当项霖司递交辞职申请时,他察觉异常,于是,久不出现的赵盘,亲自介入。 H区市政府,赵盘仅仅是勾了勾手指,那个傻子就跟着走了,哪怕被赵盘的叉子伤脸,似乎也毫不在意。 项霖司的“倒戈”令赵越措手不及,没有缓冲的时间,很多暗线布局就此断裂破坏。 不久,赵盘将秦王宫对项霖司开放。赵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暗恨,一对狗男男。 赵越气极反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设计将项霖司囚到遂塔监狱——绝望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明明看得到希望,却知道自己,永远也走不到那里。 不杀此人,是因为赵越心里存着侥幸,也许有一天…… 有个人,会回来。 …… 三年了,如果说赵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他登基;如果说困扰的事实,一则当皇帝,并没有让他产生想象中的满足感,二则不是他赢了赵盘,是赵盘自己放权,他准备许久,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功夫,三则……赵越实在看不出那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得到他一直得不到的赵盘的青睐,其中一定有问题。 不过,那天赵盘得知项霖司“走了”,只是情绪低落了几天,然后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情,一如既往——这种反应,赵越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在监狱里的项霖司,一直很沉默。失去自由,含冤入狱,他好像并不焦虑紧张,也不放在心上——这种反应,赵越更加觉得脑子卡壳。 琢磨这些事情,成为赵越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 直到这一天,他被项霖司从遂塔扔下来,差点丢了性命——果然,不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不管项霖司是故意让他摔的,还是真的避雷针不牢靠,赵越作为项霖司一生黑,决定让赵盘看着办。 “你在这里好好养伤。”赵盘嘱咐道,随后离开。他没有注意到赵越的想法。 显然,赵越这表面功夫做的,极好。 …… 此刻,项霖司还在酒店里洗澡。 浴室水声不断,雾蒙蒙的水汽里隐约可见人的躯体。 发梢的水珠顺着身躯滑落到地面。 项霖司关掉淋浴,抹了把脸,披上浴衣。他随手取了一块毛巾擦头发,推开浴室的门。 冷空气扑面而来,项霖司系上浴衣衣带。 项霖司猛地瞳孔微缩,一瞬间的震惊被很好地收敛。 房间中多出一个人。 赵盘笔直地站在门口,抬头一望,正好对上项霖司,眼神复杂。 “来了,坐啊。”项霖司一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给赵盘搬了把椅子。不管心里如何想,这动作倒是十分轻松的模样。 或者说,他想营造一份轻松的假象。 “你知道我会来?”赵盘打量着项霖司,墨色的长发披散,慵懒而惬意。 “不知道。”项霖司摇摇头,在床边坐下,“不过你这么神通广大,在大秦查个人并不难,不奇怪。” “这三年你都去哪儿了?”赵盘问,关心的态度并不热切,更像是对朋友。 “哈?”项霖司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十分惊讶他会这么问,看了赵盘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沉默,干脆转移话题,“你在哪儿?” “做研究。”赵盘不明所以地简单回答道,他肯定项霖司对他的东西不感兴趣,一时皱眉,“你要走,为什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在秦青婚礼之前,他们之间本来已经说好的,不会无声离去。 “……”项霖司丢下毛巾,走到赵盘面前,双眼注视着这个男人,许久,他说,“抱歉,我没有时间。” 赵盘有些不满,正想说什么,项霖司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 温热的触感,让坐在那的赵盘浑身一僵:“你!” 他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项霖司眼中闪过笑意,复又低头吻上他的嘴唇,很快加深了这个吻。 赵盘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哪怕时隔千年。他习惯性地迅速夺过主导地位,一边回吻着项霖司,一边拥着对方的身体站起来,手臂紧紧地扣住,甚至激动到控制不住力道。 项霖司被大力推到墙上,却也并不动作。 二人呼吸更加急促,越发浓重的喘息回荡在房间里。 “你搞研究?我真的难以想象啊。” 项霖司很是从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更方便赵盘在自己颈项上留下他想要的印记,“看到我,有没有惊喜?” “惊吓。”赵盘停了一下,缓缓道,抬头望着对方墨色的眼睛,自觉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眸色微沉,“像是幻觉一般。” “好吧,那么……对幻觉中的我,”项霖司闻言一愣,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有什么想说的话?” 赵盘看着他,移开两步的距离,确定面前人是谁后,他已然十分干脆,“做吧。” 项霖司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赵盘的话与自己想的未免差太远。 …… 雨过天晴,窗外的天渐渐变亮。 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谈起这些年分别以来的事情,慢慢聊到新皇登基。 相比从前那个对他爱理不理的项霖司,赵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项霖司看他的目光还是记忆中的柔和。 如此,因为太过顺利而感到隐约的异样,都被赵盘忽略不计。 “对了,”忽然之间,赵盘想起自己的来意,“你为什么要杀赵越?” “赵越死了?”项霖司似乎比他更惊讶。 “那倒没有。”赵盘看着项霖司的眼睛。 项霖司拢了拢浴衣,从床上坐起身来:“我不是会随便杀人的人。” 赵盘不置可否:是不随便定人生死,不过一旦起了杀心,你可就让人猝不及防。 某种程度上,赵盘非常了解项霖司的个性。 “你和那个赵越,是什么关系?”项霖司的身体放松地靠在床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对此事单纯好奇而已。 “就像你我从前一般,不同的是叔侄吧。”赵盘想起小时候的赵越,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这个答案倒是令项霖司有些讶异,他莞尔一笑:“听起来不错。这些年,你有没有发展过一段感情?” “要是你不出现,也许会吧。”赵盘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如果会,早就会了。”他两千多年都是一个人,不差这一时。 只是房间中的二人都没笑,一时沉默。 项霖司枕着手臂,语气认真:“谢谢你。” “你这点,还是相当令人不愉快。”赵盘说。 项霖司笑而不语,他起身穿上衣服,拉开窗帘,关掉昏暗的床头灯。 “你的手腕?”赵盘疑惑。 项霖司拉窗帘的手往下,腕关节处露出一截瘀血的青紫。 阳光斜射入窗,赵盘注意到项霖司的脸色异常苍白,并不是失血受伤,倒更像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年轻人惯有的肤色。 “没事,不小心蹭的。”项霖司正在带手套,闻言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他今天似乎真的很高兴,脸上带着不容错辨的笑容:“我们出去走走?” “好。”赵盘已经习惯了项霖司的避而不答,他会自己查。 …… 二层大厅的玻璃窗前,赵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乌有博士的报告,眼神从不离开甲板上的那人。 多少年未变的景色,他一时心有所感。 项霖司若有所觉,视线转过来,冲他挥挥手。 赵盘一时愣怔,继而嘴角一弯。 “殿下,T项目还是否要继续?”乌有博士捧着报告读了半天,抬头一看,赵盘早就转移了注意力,于是又问,“殿下?” “是不是时空不出了什么问题?”乌有博士紧张地问。 “嗯?那个项目不必了。”赵盘回了回神,拉开门准备走人,“今天不要打扰我,明天我会去X5做检查。” “是。”乌有博士在写有“2000-2020年重大事件因果”字样的文件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叉。 “还有,那些未来都消失了。”赵盘神色凝重,“也许这次……会死吧……” 黄昏日落,海风吹拂着脸颊,游轮卷起一阵阵浪花。 项霖司倚在栏杆上,长发随风扬起,看到赵盘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饮品。 赵盘喝了一口,有些讶异:“温水?” 项霖司笑了笑,不语,仿佛在等待什么。 第107章 死亡 第一百零七章死亡 赵盘只觉眼前霎时模糊,黑暗席卷,脑中剧痛不止,尖锐锋利,有什么东西似要破裂,离他而去。 居然中招,实在大意了。恍惚中,他不由自主想,下意识地朝那挺拔的身影望去。 视线模糊,隐约中,他看到项霖司眼中不容错辨的期待。 “这么说,你是真的。时常以为……是我自己在做梦……很多时候分不清,把记忆取出来放在格子里,一排一排摆好……填满了嬴政的陵墓……” 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犹在耳畔,身体已失去自主控制。 项霖司靠着栏杆,看赵盘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将甲板上整齐摆放的白色椅子砸得东倒西歪,手腕被玻璃渣刺出斑斑血滴,脏污了光滑洁净的大理石地面,瞳孔散大,呼吸停止。 “你的保镖真多啊,”周围人一瞬间的惊慌急措,条件反射式地举枪扣动扳机,在项霖司的眼中一点一点变成了慢动作,他单单看着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那个人,唇角的笑容里再没有过往的云淡风轻,有的只是让人无法忽略的计谋得逞之后的愉悦,“这么怕死么?不要怕啊。” 他蹲下了身,伸手本想要触到赵盘的脸颊,,望着那没了气息的尸体,终是收回了手。 乌云遮蔽下,阳光的气息隐藏极深。 项霖司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天空,身体灵活地翻转挪腾,信手抓住乌有博士射过来的弹头。 【One World 完成度:100%,目标达成,小世界各项事件修正中】 时间飞快地倒退,项霖司看着赵盘睁开眼睛,身体向二楼急速退去,重新和乌有博士站在一起,游轮向马头方向驶回,仿佛一场场面宏大的倒放的3D电影。 巨大的时空扭曲拉扯着他的灵魂,渐渐离开项少龙的身体。 项霖司仿佛看到,某一日,赵越和项少龙有说有笑地走出秦王宫。 …… 遂塔研究中心。 地上随意散乱着文件资料,看得出走的人很匆忙。 长生不老,项霖司想,得亏赵盘有力量保护自己,不然这世界疯狂的人,可真是为数不少。 他查了那些所谓研究,终于明白赵盘最后的意思。 这里最深处有个高达二十多米的房间,堆满了资料,或者说,历史的岔路。 也许赵盘待的其他地方也有这些东西。 就像读档从来的许多次游戏,赵盘经历了许多分叉的事件,最后选定这样一个世界的发展。时常有其他世界的发展搅乱赵盘的记忆,他没疯掉真是万幸。 “看来被攻略的人,是我啊。” …… 那日赵盘与他在宾馆待了一晚。 早上项霖司一开门,赵越就出现在门外。 “有事?”项霖司意味不明地扫了眼他身后的侍从。 “我叔叔呢?”赵越脸色苍白。 项霖司让开门,二人目光交错,他神色如常,抓起风衣,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赵盘走出来,打开车门。 “没想到有人会向你撒娇,好歹也是一国之君。”项霖司等赵盘上了车,表示自己的惊奇。 “论年纪,我也是老妖怪。”赵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头看他,“师父也要撒娇吗?免费的。” 项霖司不禁噗嗤一笑,摆了摆手,“我?我就算了。” “……”赵盘坐在车上才开始细细打量项霖司,“这三年你都没消息。” 刚才,赵越给了他一个很不妙的答案。 ——简直颠覆他对赵越以往的认识。至于赵越为什么肯说,与眼前这个人必定少不了关系。 “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吧,一醒来城里就在下雨。”项霖司望着远处,眼神悠远,“难道你要我承认吃了那小子的亏?” “……对不起。”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赵盘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习惯以为,你走了。” “说什么对不起,”项霖司摇摇头,好像要把所有负面情绪甩出去,“不关你的事。……你好像不太高兴我来来回回啊,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达到你的要求。” “什么办法?”赵盘笑了一下,摇头说,“算了,我的要求很高。” “是什么?”项霖司很认真地考虑。 “你要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赵盘凝视项霖司的眼睛,看得出他是认真的。 实话说,这并不是一句甜蜜的情话,说出时多幸福,分别就有多讽刺。 “这样啊,”项霖司拨了拨头发,拉下车上遮光的板,脸上留下一片暗影,嘴角动了动,似乎要压抑住心中激动的感情,“假如将来你厌烦我,想分开却分不开,可不要怪我。” “你觉得我在乎?”赵盘哼了一声,却是笑了,“如果是考验,你的考验期未免太长了。” “什么啊,”项霖司哭笑不得,“我可是好多年一直忍得非常辛苦。” “什么?你在忍什么?”赵盘转过脸来,十分惊讶。 “这种想要向你……求助的冲动。”项霖司闭了闭眼睛,无可奈何。 这时街上忽然爆发了一阵欢呼,人民群众的声音盖过了项霖司的感叹。 赵盘隐约听到几字,以为项霖司说的是昨晚他们做的那些事儿,不禁一笑。 汽车向码头驶去。 那时,这些还没有开始。 …… 他的灵魂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异常舒服自在。 “你的灵魂好重!”赵盘眯起眼睛享受片刻,就要不知不觉睡过去,突然听到身旁有个家伙嘟着嘴抱怨,“你在那个世界吃什么了?” “吃饭。”不知为什么,他隐隐约约感到这是项霖司的声音。 “有空我也要去看看。”它说,“我要增重,你现在是刚来时的二倍。” “不好意思,One Word我出来的时候,随手删了。”项霖司耸耸肩,“我讨厌它。” “好吧。”它点头,“那你的下个安排是在D室反省一年,作为你违规的惩罚。” …… 一个玻璃房间,来往人员穿着无菌服,做的是赵盘看不懂却能猜到几分的事情。 他现在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这里的机器却敏感地可以探测,不知道项霖司怎样“夹带私货”将他弄到这里来,又要他做什么。 这真是难得,似乎项霖司有求于他,赵盘抱臂思考。 被项霖司杀的感觉,可是一点都不好受。 想来当年,他被人下了致幻剂,项霖司来见他,却毫无防备被一刀捅在胸口时,还彻夜不眠地照顾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胸口不痛?还是伤得不够重,能爬起来?以德报怨? 赵盘扯了下嘴角。 ——反正,这下终于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结局很快了。未免天雷雷到我的读者亲,第一时间留言,我偷偷改……好吧?(>﹏<) 从此他们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你们想看啥? 第108章 他乡 第一百零八章他乡 “2064年5月20日,项霖司将我带到他所谓的现实世界。 哦? 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含意么? 我不太清楚。 …… 《寻秦记》这本书,据说是我们认识的起点。在网上看了整整一天,我好几次想弃文,终于忍耐着看完,真是糟心,它根本与我无关,和项霖司也没有什么瓜葛。 我对这个左拥右抱的项太傅没有一点好感。我的项太傅,眼里心上,永远只有我一人。 世上能称太傅的,只有他。 …… 现在的我没有身体,仅剩下灵魂。 项霖司说,我的灵魂太重了,带不出来。 亏他好意思如此搪塞,《小王子》这本书我也是看过的,作者就是我国的王牌飞行员。 我静静地凝视着玻璃房间里安静坐着的他。原来不在乎赵越囚禁的三年,是因着本身也被囚禁?或者换句话,调侃他为科学献身。 这次轮到我该幸灾乐祸,然而,即便如此平静看着他,我的心依然很痛。虽然我二人皆为灵魂,我可以游走四方,他却走不出这方寸之地。 听说阿司死于火灾,不过其父项先声是个了不起的学界大能,灵魂领域的研究领先我国一个时代。 于是,他的剩余意识被放在这培养皿中,像细菌一样慢慢增殖、长大。 ‘哦?你觉得这样说太恶心了?莫非你还想说,你得道成仙?你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自然抗议无效。’ ‘……’ 言归正传,项霖司本身的灵魂很强大,正因为如此,他可以自由穿梭在多个世界,收集信息。 这是他第二次醒来,就被迫开始接受的工作。他只有一点用处,恰巧这点用处比较珍贵。 世界上找不出几个人,像他一样。 很多年以前他就在这里,两千年虽长,于我只是弹指一瞬。如果能早一点相遇,或许我能够改变他。 他算不得本国法律意义上的人,实验室的研究员认为。 我是不是该庆幸,没有哪个姑娘能看到他。不然以他的长相和头脑,激发她们的少女心,惑人意乱情迷放他走,不是没可能。 ——那还有我什么事。 同样,他不止一次来过我的世界,见过各式各样的嬴政,雄才大略的,风流倜傥的,耽误美色的,荒淫无道的,以及我这样的,只是记忆被封存,不曾想起罢了。 正因如此,他反而有些感谢我侄子。 和我? 我! ‘是吗?我是这时空的异常?’我托着下巴笑。 他坐在一个乌木盒子上,眨眼看我。 ‘难道我能长生不老,并非你从中作梗?’ 他摇头,伸开双臂。我确认了这件事,十分乐意地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即便我吃了全部的他,他也会很快地长出来,恢复原来的形状。 项父真是耍的一手好技巧,连我都有些佩服他了——如果我的爱人项霖司,本来就是个橡皮糖之类的玩意儿的话,我想将项父掏心挖肺抽筋扒皮拿来泄愤的欲-望,会淡很多。 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缘由之后,我离开了项霖司。 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简单到我不得不怀疑那些年,他根本就没有全力求救,或者干脆甘于给人当牛做马,把自己当做机器。 也是,让项霖司开口求人帮忙,或许只能憋死他。 这个公司性质的研究所,颇具规模,围绕它,政府建立了一座真正的城市,T城。 在T城找个实体,拿着乌木盒,安全离开。这是项霖司给我的留言。 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何况所有电子防护设备瘫痪,门户大开。” 女孩在电脑上写下如上字句。 “你用这么淡定的语气没问题么?”项霖司喝着某女请的柚子茶,皱了皱眉头,“恋爱中的男人都是神经病啊,你这是写科幻文的调调……设定好奇怪,怎么那么聂小倩……” “闭嘴!”忍无可忍的贺梓岚跳了起来,“我愿意这样写,你倒是给我爆点有料的啊!” “就你,还专业的学者,”项霖司对她“指责”不为所动,翻了个白眼,“喔,最喜欢项太傅,我看项太傅见到你都要哭咯。” “……”贺梓岚郁闷地保存页面,关掉电脑,“好吧,我可能真的不擅长写这个。” “这就对了嘛,好孩子,不要随便YY我和你赵叔。”项霖司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好了,文章我看了,饮料也喝了,我可以走了吧。” “别啊,哥,”贺梓岚抓住项霖司胳膊不放,“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勾搭上我赵叔的,好让我有灵感写啊。” “你的议题刚解禁,堪堪赶上后天的答辩,你真的没问题?”项霖司非常怀疑。 “没问题没问题。”贺梓岚贴着项霖司的胳膊,一脸幸福的表情,“哥对我真是好啊,说撤销禁令就……嘿嘿!” 这时赵盘慢悠悠走了过来。 “项霖司,”赵盘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刚下车,街上就遇到一个熟人?” “这是梓岚,天安的女儿。”项霖司笑着介绍,从容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拿起箱子,“今天有事得先走了,梓岚再见。” “……”贺梓岚两眼放光地盯着赵盘,不语。 项霖司顿了一下,手上的力气加了几分,拽着赵盘快步离开。 夜晚的公寓。 “听说你有要事?”赵盘躺在摇椅上望着天空中遥远沉静的星河,“从你所谓的现实世界回来,你还能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我现在都痛改前非绝不骗你了,偶尔找个借口搪塞下别人也无伤大雅吧?”项霖司从书里抬起头来,摘下眼镜,眼中满满的笑意,“如果我有事的话,就是好好看着你,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多谢……赵生救我于水火之中,此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你这座大仙,我可要不起。”赵盘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起身欲走。 项霖司的身体像打散的粉末,从赵盘身后呼啦一下聚合到他面前,形成一个人形,渐露出深刻的五官,宽阔的肩膀…… “项霖司!”赵盘无语,“自从这次你过来,你需要时刻提醒我你没穿衣服么?你像常人样走几步路很困难?” “我也没办法啊。” 项霖司耸耸肩,眼中透出几分笑意,指了指自己的唇,“我想比你快一步罢了。” 赵盘没奈何地转过身去,搂住一瞬间就穿上衣服的项霖司,凝视着他:“你这么直白,我真不适应。”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